9 甕中捉鼈,各憑本事

甕中捉鼈,各憑本事

進了門,換了鞋,各自站在房門前背對着背。

張起靈轉過身,看着吳邪微微低着的腦袋,想說點什麽,可又怕說了就沒有了。吳邪的态度他猜不透,有些東西關心則亂就看的不真切,思考的太多久容易猶豫不決,他知道自己處于這樣一個徘徊的階段。

“吳邪,你先去洗,早點休息。”他想說的不是這個。

吳邪也轉過身,看了看張起靈,眼睛還是那麽黑亮可卻有些不敢直視,就又低下頭看向旁邊木質地板上的紋路,曲曲折折的也會繞上好幾個彎,像自己的思緒。

“嗯。”說完就進了房間。

張起靈看着吳邪關上的門,站了會兒也進了自己的房間。

黑夜裏看到的唯一的光亮,四周都是漆黑,連自己站的地方都看不清楚。是水面上還是陸地上?是草地裏還是馬路上?不真切,伸出手想抓住那唯一的亮光,太遙遠,伸手抓住拿到自己面前展開,什麽都沒有。

張起靈捏了捏放在身側的拳頭,已經跨出不小的一步了,要等吳邪慢慢消化,如果是逃離,如果是逃離的話他肯定會追上去,再慢慢接近,無比有耐心的設下天羅地網,這只虎斑他是要定了。

沒有理由的就是這麽執着着,吳邪已經不是當初小小的吳邪所吸引他的也不僅僅是那份倔強和溫柔,現在的吳邪他沒辦法放手,既然如此,那就要死死抓住,話說回來既然決定養貓了,就不怕被貓抓傷。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吳邪迷迷糊糊地出了房門,依然是件大T恤沙灘褲,亂糟糟的頭發倒的倒站的站,還是副沒睡醒的樣子。吳邪腦子有些亂糟糟的,其實晚上想事情壓根沒怎麽睡好,他歸咎于那房間的床太軟,又歸咎于在陌生環境裏的關系。

看着吳邪慢吞吞地走了出來,一手抓着頭發一手掩着嘴巴打了個大呵欠,黑色的T恤,灰色的大褲衩,說不上好看卻很居家,從廚房拿了個杯子,原地轉了一圈找到飲水機,又啪嗒啪嗒走了過去倒水,然後喝水,喉結滑動的時候還能聽到他咽水的聲音,看來是真渴了。

眯着眼睛喝完水,似乎才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張起靈,愣了下:“小哥……早。”

張起靈看到吳邪那樣,睡眼朦胧的樣子回了聲:“早。”

看了看外面的天氣,太陽都已經照了進來,旁邊的窗戶陽光正好,絕對不是早上該有的,他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腦袋就坐到張起靈身邊,想了想還是找點話題吧。

“那個小哥,你們拍攝地點是在西塘?聽說是個挺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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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想去?”張起靈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頭看向吳邪。

吳邪原本看着張起靈側臉的眼睛趕緊移向電腦屏幕:“嗯,挺想去的。”

在照片倒是看到過的,很寧靜的一個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上在河邊有婦人浣洗,丈夫背着鋤頭從橋上經過,路上和空氣裏還帶着早上晨霧的涼意很清新,路上有些潮濕,聽着愛人說着早點回來或者其他的唠叨,帶着笑容走進另一個弄堂,身後是愛人和其他鄰居一起的笑聲和洗刷的水聲。

中午村子裏就飄起了好幾條炊煙,白色的,混着木柴特有的香味,散落在每個角落,肥貓們找了個有太陽又安靜的角落眯着雙眼打起了呼嚕,樸實的丈夫放下背簍和鋤頭,背簍裏帶來了些地裏的農作,妻子靜靜地微笑,說着可以吃飯了。沒有華麗飄浮的言辭,沒有甜蜜卻不真實的許諾,唯有相濡以沫,真真切切的生活。

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在那種地方就顯得尤為濃厚,吃飯時一家人到齊了才能動筷子,孩子如果調皮跑遠了,只要在家門口大喊一聲,孩子便會屁颠屁颠的跑了回來。

“我總覺得,那裏的人那裏的家庭,應該是生活得最美滿的地方,不知道幸福指數有沒有去那邊調查過。”

所以吳邪是渴望平凡寧靜的家庭式生活的。

張起靈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吳邪的頭發:“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或許幾十年前那邊确實如你所想象的。”

吳邪亂糟糟的頭發被光照的茸茸的,被張起靈這樣摸着,臉就紅到了耳根可卻也不反感。

“怎麽?那裏房子不都還在的麽?那裏的人不都還生活在那裏的嗎?”

張起靈點了下頭:“嗯,确實這樣。”

吳邪就皺起了眉頭,伸手拿下張起靈的手,用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努力的想捋順了,可還是有幾根翹了起來,整片翹着倒也沒什麽,就這麽幾根看着反而有些好笑,張起靈也不說。

“到底是什麽?”張起靈的撥一下動一下讓吳邪有些着急。

視線又調回電腦屏幕上,手在鍵盤上也動了起來:“中間一條河,兩邊一樣的房子,其餘都是人。”

“……”沒有任何的美感。

張起靈停下手上的動作,看着吳邪那失望的樣子笑了笑:“下學期你們應該會去安徽寫生,到時候你會看到你想要的。”

“寫生?”

“嗯,應該是先去蘇州,再到安徽,大概20天左右吧。”二年級的時候還有次寫生,得去江西婺源。

“哦,你怎麽知道?”轉念一想,容大現在是張起靈管的,他能不知道嗎?

“喂喂,小哥,和你商量個事,別讓胖子他們轉到環藝班來,他來了我可有的煩了,人家三個女人一臺戲,他直接一人三臺戲,三天三夜都沒完。”

“你們不是挺要好的?”

吳邪撓了撓頭,是這麽說,可總混在一起老感覺和以前沒啥區別,人際關系會被過濾掉一層又一層。

“反正你這個一定要幫我,挺要好也不能一天24小時粘一塊,老夫老妻也沒這樣的。”

張起靈挑了挑眉,看來吳邪是不喜歡被關養的,以後放養就行不是什麽大問題。

“我有什麽好處嗎?”

愣了愣:“你要什麽好處?”果然是生意人啊,這回狐貍尾巴露出來了,無奸不商,無商不奸啊。

看着吳邪“果然如此”的表情張起靈有些無奈:“先欠着,等我想到再給。”

“你還是先說吧,要不你先想想?”欠着?開玩笑,這樣主動權完全不在自己手上,到時候來個自己很為難,或者辦不到的事情那可不是什麽好事。

“和你開玩笑的,已經開始上課了沒那麽容易換的了。”

吳邪聽到這個就眉開眼笑了,摟過張起靈的肩膀拍了拍,他就知道張起靈會幫他的,一個學校一個系的一個班級裏某個學生要調班級,這個事情其實壓根不需要張起靈管,要這事也得管,那眼前這個張起靈估計死個八百次都不夠。

吳邪還維持着哥倆好的姿勢帶着張起靈晃了晃,有件事情也不知道該不該問,其實應該不用再問了,可總得有個說辭,猶豫了下收回搭在張起靈肩膀上的手拿起眼前的杯子,兩只手握着杯子看了眼盯着屏幕的張起靈,又看了看眼前的杯子,杯子裏即使裝了液體也未必是水,其實也有可能是二鍋頭或者白醋之類的,這種事情不問清楚誰也不知道。

“咳,那個小哥……”

張起靈又停下手頭的工作,轉頭看向吳邪,等着他說完。

吳邪摸了摸鼻子,尴尬的對張起靈笑了下:“要不你忙完了再說。”一副狗腿樣,尼瑪不知道為什麽為了個不太熟的秦海婷把自己憋屈成這樣。

“你說。”

“咳,那個秦海婷的事情,要不要給個答複什麽的?”那這可是你自己要我說的,我可沒有逼你,吳邪內心诽腹着,表情也挺明顯。

張起靈沒有說話,繼續在電腦上敲打着,吳邪不死心可又不能阻止他工作,那是多不道德的事情,妨礙別人賺錢和謀財害命其實區別不大,現在的人錢比命重要,再用錢買命。看了張起靈側臉都沒有表情,只好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玩着杯子也不知道說什麽了。

過了會,張起靈把電腦合上,側了側身斜坐着身子對着吳邪,看着他就瞥了他一眼繼續玩他的杯子。

“吳邪。”有些事情他以為說的很清楚了。

吳邪見張起靈正色,也側了側身對着張起靈:“小哥,你氣什麽?”

愣了愣:“我沒氣,我以為我說的挺明白了。”說自己不喜歡女生不是拒絕的很明白了?

他當然明白這是拒絕了秦海婷,可他總不能說“人家張坤喜歡男人”。他是不介意啊可他介意別人怎麽看張起靈不是?這畢竟是私事沒必要讓那麽多人知道。

再說這個秦海婷,腦子那麽拐彎抹角到時候為了自己面子誰知道會說張起靈什麽壞話,他對他們都很好犯不着為個女人臭了自己名聲。

“小哥……你就随便找個理由就好了,我估計她也沒抱多大希望。”阿寧也是聰明人,肯定打過預防針了。

“我和阿寧說過,追你的人很多不一定輪的到她。”

“……”張起靈又不做聲,就那麽定定地看着吳邪。

漆黑發亮隐隐揣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被他看得心裏直發麻。

沒有張起靈的打字聲,空間變得異常安靜就連呼吸都可以聽見,天涼了外面也沒有此起彼伏的蟬鳴,偶爾飲水機冒幾個泡“咕嚕”一聲就突顯得尤為響亮。

“喂。”吳邪推了下張起靈的肩膀,笑了起來,“你怎麽了?”

見吳邪笑張起靈就別開了眼神看了眼杯子,被推的往後輕輕一仰,伸手抓住吳邪的手,也笑了下:“你挺喜歡那個叫阿寧的?”

“嗯?嗯!她性格很爽朗我挺喜歡的,側臉很像小花,就是解雨臣,抽煙的時候特別像就比較有親切感吧。”其實應該是壽百年的錯覺吧,要說像的話阿寧估計還沒小花好看。

張起靈拿起杯子,走了過去倒了些水,水倒進杯子裏發出“咚咚”的聲音伴随着桶裏“咕嚕咕嚕”的水泡聲:“你……是不是挺想他的?”

問是這麽問出口了,眼睛沒有看向吳邪,看着杯子裏的水明明是看着的卻還是溢了出來,關不住沒控制好。

吳邪開了電視,調到電影頻道正在做廣告:“剛來的時候挺想的,現在還好了,估計是習慣了吧。”

“嗯。”直起腰喝掉一半的水,又走了過來,把水放在桌子上扯了下吳邪的手臂,讓他看向他。

“你和那個秦海婷說,張坤心裏有人就可以了。”

吳邪一愣,張起靈确實有喜歡的人,這樣說倒也不算說謊,其實他有點好奇讓張起靈念念不忘的人究竟是怎麽樣的人:“那她問起是誰呢?我怎麽回答。”

“你就說,這不關她的事。”面無表情地說着這話還是讓人背後涼飕飕的。

“洗涮下吃飯去。”拍了拍吳邪的背,起身去卧室換衣服。

吳邪點了點頭,看了看外面,都下午了張起靈該不會就等着他醒來都沒去吃東西吧?是個體貼的人,被他愛上的那個人肯定是很幸福的吧,真是個白癡這麽好的人也舍得抛棄。

磨叽磨叽到了洗手間,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頭發就這麽翹着,臉上有些稀稀落落的胡子,哪像張起靈,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要被人喜歡也得有資本不是?

想起了什麽,拖着拖鞋吧嗒吧嗒的走到張起靈門外,門沒關,禮貌性的敲了下就進去。

“額……”

張起靈正坐在床邊,□□着上身,一條腿剛穿進一條褲腿,擡頭看到吳邪進來也有些驚訝。

白皙均勻的皮膚,随着套褲子的動作手臂肌肉凸了出來,富有力量,腹肌隐隐能看到藏在皮膚底下,胸前暗粉色的兩個圈,吳邪覺得自己的臉要燒起來了,卻也移不開目光,不像穿着衣服那樣單薄,充滿強烈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

抓了抓腦袋退了一步把門關上,面對着關上的門卻再也移不動腳步,看着門發着呆,卻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門再次被打開,張起靈看到還站在門口的吳邪也愣了下,随即說道:“怎麽了?”

“哦。”回過神來,“剃須刀,剃須刀我沒有帶。”對了,自己是來問張起靈剃須刀放哪裏了。

看着吳邪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張起靈笑了,勾了勾嘴角就拉着吳邪到洗手間,在放洗浴用品的籃子裏找到剃須刀,又拿了瓶泡沫。

“我幫你剃。”也不等吳邪反對,就在手上打起了泡沫,然後往吳邪下巴塗去。

吳邪突然覺得,古代有畫眉之樂,難道今有刮胡之樂?張起靈動作挺輕而且眼神也很專注,細致又認真的人。

“小哥。”

“嗯?別說話,一會兒就好。”

他也就乖乖閉嘴了,張起靈一只手捏着吳邪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剃須刀,側了側吳邪的臉,貼的很近,呼吸都在臉上和脖子上,看了一眼張起靈就不敢再看了。

看着鏡子裏的兩個人,吳邪有一瞬間的錯覺,這樣安靜又安全的生活。張起靈這個人,覺得也許這就是一輩子了,不需要有太多的跌宕起伏,不需要轟轟烈烈,更不需要你死我活,恬靜而又深遠,像小說裏寫的那般,深山老林裏的兩個老人,住在一個小木屋裏面,即使晚上森林再黑暗,小屋裏黃色的燈光依然亮着,亮在這漆黑的一隅,也亮在自己心裏。

收回眼神,低頭看了看洗手臺,黑色的大理石臺面白色的洗手盆,牆壁上白色的瓷磚,黑白分明。

“好了,剛你想說什麽?”張起靈摸了摸吳邪的臉,胡子不多,以後應該也不會很多。

轉過臉看向張起靈,拿下張起靈在臉上的手,接過刮胡刀,轉身開了水龍頭,水沙沙地就下來了:“忘記了……”

張起靈看了看吳邪,眼神暗了下去,也伸手在洗手盆裏洗了下手,又擡手拿下上面的毛巾擦了下手,轉身出了洗手間。

洗刷完走出洗手間,張起靈坐在沙發上看着他,見他出來就走了過來,吳邪想避開走到側卧門口開門走了進去,要關上的門又被張起靈推開,進去反手關了門。

“你怎麽了?”和吳邪面對面,身高差不多,站着就眼神對上眼神了。

搖了搖頭,躲開視線:“沒什麽。”

張起靈也不逼他,看着吳邪的側臉:“和我一起,不開心?”

吳邪轉過臉又看向張起靈:“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算了,不想說就不說,我叫瞎子,一起吃飯。”說完就走過吳邪身邊去開門,剛轉開門把手腕就被抓住。

“小哥,你別誤會,我真不是那個意思。”其實張起靈也沒做什麽,是自己太敏感,心裏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堵着點什麽,要吐吐不出來,要咽咽不下去的。

張起靈拍了拍吳邪肩膀:“我知道,趕緊換衣服吧。”

走到自己房間,關了門走到陽臺,今天有太陽,外面不算熱但也不涼快,對面樓玻璃反射着太陽光,刺眼,看的人心情也會莫名煩躁,不遠處的馬路,水洩不通,依然是反射着太陽的光,似乎還能聽到那裏一陣一陣急促的喇叭聲。

深呼吸,吸入肺腔的都是粉塵,怎麽看怎麽做都不對勁。

拿出手機,撥通了。

“老板?”

“出不出來吃飯?”

對方猶豫了下:“老板,你是說下午茶?不了我中飯吃的挺飽,哎?你不是,老板娘不是在你那嗎還叫我幹嘛。”

“你出來吃飯吧。”

“你們,是不是發生什麽了?吵架了?你也會……吵架?”吵架?他家老板是改性子了吧,不管什麽時候即使員工或者客戶再怎麽激烈他還是那副不冷不淡的死樣子,回頭也不見得有多不淡定,問他是不是生氣?只會回答你“不冷靜的人,只有自己吃虧。”結果只有對方被氣得暴跳如雷。

張起靈嘆了聲氣,換上了無奈的口氣:“你出來。”

“好吧,我馬上來你家。”看來真出事了。

張起靈挂了電話出了房門就走到客廳,吳邪還沒出來,電視還開着,畫面是張國榮割破手腕浸在水裏的畫面,血在水裏像煙霧那樣蔓延開來,然後是歇斯底裏的哭鬧的畫面。

吳邪穿戴好出來,張起靈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發呆,又把視線挪到電視,是霸王別姬電影版的,撓了撓頭,其實是自己的原因,倒是把氣撒到張起靈身上了。

“小哥,我……那個我剛才……突然……突然有些情緒化。”什麽情緒化?把自己搞成娘們兒來大姨媽了似的,告訴張起靈,男人,一個月總有那麽幾天?你別介意?

張起靈回過頭來看向吳邪:“現在心情好點了?”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讓吳邪過來,吳邪也就走了過去,挨着坐下。

“嗯,好點了,你怎麽看這個?”多凄涼的電影啊。

“它自己放的。”頓了頓又說,“等下瞎子來,我們一起去吃自助燒烤?”

不說還好,說了就餓了:“好,好,沒意見,現在去正好,剛好扶牆進扶牆出。”要是胖子那貨在就更好了,別說把自己的本給吃回來,還能幫他們幾個的本也吃回來,那家夥還會料理些食物,等下一定要拍張照片給胖子。

沒一會門鈴就響了,陳墨一如既往穿了一身的黑,黑色緊身背心外面套了件短款薄夾克,褲子是修身的泛着皮質的光澤,鼻梁上還是那副圓形的墨鏡,頭發在腦後束了個辮子,一副痞樣就走了進來。

朝吳邪揮了揮手:“嗨,小三爺又見面了。”

對于自來熟的人吳邪也不生分:“什麽小三爺,你還是叫我吳邪吧,別扭。”

他說行,然後就一手摟住張起靈肩膀另一只手摟住吳邪的,說是等下喝點小酒就不要開車了,打車,不差錢。

張起靈也沒推開他,看得出他倆關系很鐵。

燒烤店名字叫“韓将軍”,每人50,酒水暢飲,肉菜随意,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自己拿自己烤自己吃。

進門就看到齊刷刷的眼神往這裏瞄,三個人都是一八零左右,一個文藝青年,一個英倫機車男,進了室內都還帶着墨鏡,還有個鄰家大男孩,陽光幹淨。

當然吳邪知道自己不是吸引目光的主要原因,實在是那兩位爺太搶眼。所以胖子是很有先見之明的,欲把美妞,必棄小哥。

三個人靠窗坐了下來。張起靈和陳墨坐在對面,服務員就來拿單子了分了盤子,鐵筷子,杯子一人一份,整個空間挺大每個位置的上方都有個透明的玻璃罩用來吸油煙的,桌子上有個盆大的洞,沒一會就有人過來放燒的紅彤彤的木炭,最後的工序就是上面蓋了塊鐵盤子。

空氣裏彌漫了說不上是香還是嗆的味道,各種食物累積一起的味道,看着別人盤子上的肉油滋滋的冒着煙,吳邪忍不住了。

“我去拿東西。”吳邪收了三個人的杯子就往食物臺走去,張起靈也站了起來:“我也去,你看着。”

陳墨愣了下,幹笑了兩聲,說了聲好…看了看眼前的鐵盤。.看什麽?看鐵盤?

接了三杯啤酒吳邪就先回來了趟,看到張起靈過去還特意說了聲:“多拿點肉,那有好多肉。”

見吳邪這樣,他心情也好點,就點了點頭過去。

放下啤酒轉身就要走,被陳墨叫住:“喂,小三爺。”

剛想回過去不要這樣叫他,見陳墨收起笑容示意吳邪坐下,見他這樣吳邪也就沒有說什麽,坐了下來。

中國所有吃飯地方都有一個特色,即使是茶館,大家都是大口吃肉大聲說話,整個空間除了冒着煙的鐵盤發出“滋滋”聲,就是亂哄哄所有說話都團成一團往耳朵裏塞的聲音。

“啞巴他要好的朋友不多,說起來也就那麽幾個,在國內五個手指都數的過來,不親近人,也不讓人親近。”

他拿起杯子擡了擡手示意吳邪和他碰一下,吳邪照做了,碰了下就抿了口。把杯子放在桌上,沒拿開,轉着杯子,他不知道陳墨想說什麽,不過他知道肯定和自己有關。

陳墨靜靜地看了會兒吳邪,雖然眼鏡擋着,可吳邪知道他還是看着他,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

“最近他變了,變得……有生氣,像個人了。”

吳邪低着頭看着杯子裏的啤酒,冰過的,一個個氣泡往外跳着,杯壁邊緣還有些白色泡沫,黏糊在那怎麽也分不開:“那,他怎麽……我的意思是,他很好,也很有魅力,不會沒有……”不會沒有朋友,怎麽說之前就不像個人了?

陳墨又喝了口,放下杯子又推了推眼鏡:“從小教育問題吧,他這種性格不能怪他,從小他就沒體驗過什麽是家庭。”

“什麽張家繼承人,他根本不在乎,應該說,他什麽都不在乎,只不過是一種使命不得不承擔,張家也只不過是把他當工具而已。”

沒等吳邪發問他又說:“啞巴父母當時是因為他要比預産期提早出生,父親心急開車闖了紅燈結果出事了,父親是當場死亡,母親在120趕到的時候拉着醫生說先救孩子,剩下最後一口氣就把他生了出來,以前的人迷信,特別是搞這方面的,求神拜佛都是少不了,張啓山知道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看到的是兩具蓋着白布的屍體和一個剛生出來血淋淋的娃,他是恨啞巴的,可畢竟是孫子,就養着了,但是一直被張啓山視為不祥之人,還起了名字叫起靈。”

他嘆了口氣:“我說了那麽多,你知道我想說什麽嗎?”

吳邪抓着杯子的手滲進了杯子的冰冷,抓着的指關節也發了白,點了點頭,随即又搖了搖頭:“我不是很明白。”

陳墨扯了扯嘴角,痞痞的笑了起來:“哈,我說小三爺,非要我說那麽明白?”他盯着吳邪看了會,又拉下臉來一臉嚴肅的說道,“你對他來說,很重要。”

其實他自己大概上也感覺的出來張起靈對他和對其他人态度不同,也經常被胖子他們拿來取笑,也沒怎麽放心裏去,覺得應該是類似他鄉遇故人的那般親切,被陳墨這樣一說,心裏說不出的有些慌亂和期待。慌亂什麽?期待什麽?不明白。

“你再說說他的事情。”

對方笑了下:“孩子沒娘,說來話長,點到為止。”他的眼神往吳邪後面瞥了眼,吳邪剛想回頭去看下,他又說道:“小三爺,我就最後問你句話。”

看着他一副有好戲看的表情,吳邪有些心虛,這家夥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你先說說看。”

“嗤~果然是吳家的人,我就問你,你是不是不太喜歡啞巴,挺讨厭他的,就他那臭脾氣我也有點讨厭他,和他做朋友不太開心吧?”

吳邪一聽,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像似揣了把無名火:“你丫才讨人厭呢,你不要這樣說小哥。”

陳墨還是那副笑容,擡了擡下巴,叫他繼續說。

蓋在上面的鐵板“滋滋”地響了起來,是吳邪不小心把啤酒撒了出來。

看着鐵盤上的沸騰的水泡,冒着的白煙,低着頭別開臉不敢看向對面的陳墨:“我不讨厭小哥,我和他一起也很開心,就是因為太開心……我……”

話還沒完,就看到雙白色帆布鞋在自己眼皮底下,擡頭看見張起靈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上還端着些紅紅綠綠的蔬菜和肉類。

“你……你們先烤着,我去拿東西。”說完就跑開了,臉很燙,燙的耳根都要燒起來,剛才像什麽?陳墨他是故意的。

這個類似落荒而逃的舉動,估計又得被那家夥嘲笑了,吳邪左手盤子右手夾子,站在一筐生菜前開始發呆。

周圍的人來來去去,燈光是有些偏橘色的暖系燈光,沒有人在意他在做什麽,或許他們壓根就沒有發現他的存在,每個人只專注的搶奪那些食物,身邊的景象都是模糊的快速的游動着,唯獨自己這裏,是清晰的緩慢的。

相比張起靈,自己真的是懦弱的,雖然父母離異不聞不問,可是好歹他們都還活着,有着一堆一起長大的死黨,罩着他,關心他,他果然也是個不知足的人,

“你對他來說,很重要。”

心裏又猛的一抽,有些泛疼,如果之前張起靈在自己內心的一片池塘裏,丢下的是顆石子,讓平靜無波的水面泛起的是一陣陣的漣漪,那現在就是顆巨型隕石直接砸到這個池塘,堵得嚴嚴實實,塞的滿滿當當,還熱乎的冒着煙“滋滋”地沸騰了整池的水。

也不知道自己拿了些什麽,走出了食物臺,遠遠看去就看到陳墨對着張起靈說着什麽,對方點了點頭,于是陳墨拿了罐什麽東西,開始在盤子上方搖了幾下,哦,是撒胡椒,似乎沒有撒出來,陳墨拿到自己面前對着胡椒的瓶口看了看,轉動了下瓶蓋子,又往上搖了起來。

動作有些大,吳邪皺眉,這東西不是抖幾下就出來了麽?有那麽費事麽?還沒等他反應那頭的胡椒瓶蓋子掉了下來,連帶着瓶子裏所有的胡椒也撒在了鐵盤的肉上。

走近了聽到那厮在叫:“啞巴,你快點,快拌勻了!”

拌……拌勻……我草,那肉還能吃嗎,一整瓶的胡椒!

剛想跑過去阻止,那兩個人,一個一臉淡定面無表情的胡亂拌着鐵盤上的肉和菜,還有一個一手拿着空瓶子一手拿着筷子使勁在戳着上面的肉,還一臉嫌棄的別開頭身子往後仰着。

等吳邪走到,鐵盤冒起了白煙,帶着一股濃烈的糊味撲面而來。

看着那黑乎乎的肉和鐵盤,機械地坐下,放下手裏的肉和菜:“你……們……”其實離開連五分鐘都還沒有吧?事情怎麽朝這麽詭異的方向發展了?

把目光從鐵盤往上移,就看到張起靈依然一副面無表情,陳墨則一臉吃驚。

“糊了……”廢話這是人都看出是糊了。

服務員阿姨也走了過來,一臉的黑氣,這是有多不情願,看了看吳邪,又看了看另外一邊的兩人,臉色稍微松了點,看來這個美色的魅力是下至三歲孩童,老到八十老太都受用。

“這麽大幾個小夥子,連烤肉都不會烤,胡椒粉不是用來當飯吃的。”

再看那邊,面癱對着鐵盤發起了呆,眼鏡對着那阿姨一邊笑一邊點頭,說着不好意思。

最後弄的那阿姨都沒脾氣,只好給換了個盤子,最後說了句:“別用胡椒了,那邊有調料沾着吃吧。”

吳邪此刻非常懷念胖子,要是胖子在要是那個吃貨在的話事情肯定不會發展成這樣,自己饑腸辘辘的胃肯定也可以吃上一個美味。

那兩個人是怎麽活過來的?

“你們沒來過這裏?”

“怎麽可能,真的是因為胡椒撒了才這樣,喂,我說小三爺,你那是什麽眼神!喂,這真的是意外。”

張起靈夾起塊生肉,放在鐵盤上放好,又夾了塊放好,直到整整齊齊放好一排,再弄了些洋蔥片放在肉上,随着肉與鐵板之間發出‘滋滋’的聲音和洋蔥爆炒的香味滲了出來才淡淡的說了句:“是意外。”

實力證明一切,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張起靈做的很好。

只是陳墨的墨鏡滑了下來,可以想象他鏡片背後的那雙眼睛睜的老大,連帶着嘴巴也是O型,看着他下巴都要脫臼的樣子,吳邪大致也猜到了張起靈壓根沒做過這種事情。

“算……算了,還是我來吧。”剛才一幕印象實在太深刻。

“剛才胡椒你們其實可以弄弄掉,什麽思維模式?”吳邪無意識地瞥了眼張起靈,他沒有看他,又很快把目光移開放在前面的肉上。

陳墨講着笑話,講他們在國外的時候,幾個好友把了妹,一起在派對上玩的很嗨,不知道是誰提議,男人猜拳,要是輸了他的女朋友必須和他一起配合玩一個游戲,游戲自然是幾個損友想的。

說着陳墨先自己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說,你知道最缺的的是什麽游戲嘛?

吳邪喝了口酒:“不就是兩個人争一顆糖或者一個蝦什麽的嗎?情侶還能玩什麽。”

陳墨低着頭笑着,搖了搖手:“那些都是小兒科,小三爺果然還天真,咳,言歸正傳。”他看了眼低頭吃肉的張起靈。

“那時候有個洋妞看上了啞巴,貼着不放,和我們另外幾個朋友串通好讓啞巴輸,結果他們拿來了一個帶着脖子的雞頭……”話沒說完就笑趴下了。

“喂,話不要說到一半,小哥你說。”

張起靈放下筷子,用紙擦了下嘴巴,瞥了眼笑趴下的陳墨:“其實也沒什麽,就是要把雞脖子放進放水槽裏,我是說男人放水的那裏,把雞頭和大部分的雞脖子放出來,那洋妞蹲下用嘴把雞頭咬下來。”

“額……”那動作活生生的就是那種片裏女人給男人口的樣子。

看着張起靈吳邪突然就覺得渾身熱了起來,酒喝上頭了,端起杯子又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涼的,剛好把身上的無名火給降滅了。

“你知道不知道,主要……呵呵,主要不是這些。”陳墨笑的開始垂桌子:“你說,好好的雞頭方案挺好的,幹嘛要去把雞頭咬斷呢,這一咬斷,什麽情調都跑完了,完了還蛋疼……哈哈哈,蠢到家了。”

“還有……哈哈,那時候那妞咬斷雞脖子的時候,我都看到啞巴眉頭都皺起來了。”他一邊拿着紙一邊擦着眼角,“現在想起來都好笑,太好笑了。”

吳邪轉了轉杯子,所以張起靈以前挺玩得開的。

“你們還要不要酒,我去倒點來。”

“別,小三爺,你坐着,這裏的啤酒真沒什麽味道,我下去買兩瓶白的來,這麽喝,沒意思。”說完就站了起來往外走。

陳墨走了後,兩個人的氣氛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吳邪看了看旁邊桌的女生,眼神老往這裏瞄,張起靈到哪裏都耀眼,有看上他的那是再正常不過了,又想起之前刮胡子時的低落情緒,覺得自己真的有些奇怪。

“小哥,之前,不好意思啊,你別放心上。”在別人家裏給別人看臉色,在張起靈面前給張起靈看臉色,估計也只有自己了吧。

“吳邪。”張起靈拿起筷子,把肉都翻了個面擡眼看向吳邪說道,“瞎子的話你別信,雖然不知道他對你說了什麽,我并不需要那些無聊的同情。”

“我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這種事情就說不清楚了,“總之我沒有,我之前是因為……小哥。”

“說吧。”

“你不覺得我們相處方式很奇怪?明明……明明不是……戀人。”

張起靈翻肉的動作頓了頓,很快又恢複了正常。依然是那個動作那種速度,鐵盤上的肉冒着煙,可口的香味也冒了出來。

過了會,張起靈點了下頭,聲音有些低沉:“我知道了。”

這樣一來兩個人都悶了起來,吳邪想說不是他想的那樣,可不是他想的那樣自己想表達的又是什麽?

本來挺餓的,現在突然就沒了心情吃,這樣尴尬的情況下時間又覺得特別長,就像一條皮筋,故意被拉長了那般,吳邪猜不透張起靈在想什麽,他說他知道,知道什麽?

就這樣悶聲不響的各懷心事。第一次感受到以這樣的心情和張起靈沉默着,是如此難熬。

陳墨上來的時候,兩只手各拿了一瓶大瓶裝的紅星二鍋頭,笑容還挂在臉上,看到這兩個人的氣氛一下子就被冰凍住了,笑好還是不笑好?是出了什麽事?不是都騙出那句不讨厭某人了嗎?

喂,張某人,你不是應該開心地獻殷勤,夾肉給你老婆吃什麽的嗎?現在是鬧哪樣?

“呵呵,嗨,我回來了,來來,喝這個。”沒等吳邪同意就給倒了半杯下去,二鍋頭帶着濃烈嗆鼻的香味飄了出來。二鍋頭的味道可以飄很遠,周圍幾桌的也都轉過頭來看這邊,陳墨給三個人都倒上,舉起杯子說:“來來,喝一口喝一口。”

眼神瞄了眼張起靈,看不出什麽反應,舉起杯子三個人碰了下,把杯子拿到嘴巴邊的時候又瞄了眼吳邪,啧啧,一副小媳婦被抛棄的模樣。

“咳……咳……辣。”這味道實在太嗆了,進口也很難受。

“啧啧,小三爺,北方爺們兒這酒都喝不慣,你不是北京來的嘛?”

看了看陳墨抿了一口然後“哈”的一聲,還真像那麽回事,北方漢子也都這麽喝,再看張起靈,喝了口也沒多大反應,只是眼神不像以往那樣放在自己這邊。

做為一個北方來的漢子,竟然連二鍋頭都擺平不了,實在不像話。

跟自己賭氣似的,又拿起杯子喝掉半杯:“咳,誰說的。”

嗆紅了的臉,沖的眼睛都泛了紅,明顯是在逞強,旁邊這位爺也沒勸着,他身上可是有傷。

看着張起靈自顧自地吃着肉,翻着肉,看着肉,什麽也沒說,也沒有看他,更沒有阻止他,剛堵着的情緒就更堵了,有些煩躁,自己在拗什麽性子,張起靈對人不都那樣嗎,所以自己其實也只不過是變成了尋常人,有什麽可不滿得像個小孩子吃不糖似的幼稚。

端起酒杯把酒喝光,舌頭其實已經麻了,喝下去就是沖着鼻子,熱了眼眶,刺疼了喉嚨而已:“我去拿菜。”

耳邊嗡嗡的,所有的聲音似乎都被放在一個密封的罐子裏,悶。

站起來的時候像踩在船上,沒有船工,就是那麽一條小舟,随着水流打着轉,水急了就天旋地轉的,平緩了就慢慢悠悠的晃蕩幾下,吳邪覺得腦袋很重,很想把腦袋杵地上呆一會。

估計是空腹喝酒的關系了,人嘛,總是不知足,有的時候嫌棄,沒的時候羨慕,給你條凳子不要坐,非得去問別人讨一根來坐坐,吳邪腦海裏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畫板,那黑綠色的,上面大大的一個紅色“賤”字。不是賤是什麽?

雖然是覺得醉了,可邁出去的步伐還是很穩健的,因為人都按照自己的慣性和習慣在做動作,那些動作已經不需要經過大腦,只是要停的時候有些收不住腳步,大概人醉了就是這樣,腦子清醒的要命卻只能看着天旋地轉,前面紅紅綠綠的菜和肉,看的有些想吐了。

空氣裏彌漫的是炭燒的味道,即使有那吸油煙的玻璃罩子,可空間還是彌漫了層霧氣,撥不開,吸不走,連自己的心也隔了層霧氣,看不清,還有那個好看的臉也是變得模糊。

見吳邪走開,陳墨又看了看張起靈,對方也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真的要這樣?他好像挺難受的。”看着這個面無表情的人,有時候真的不知道他在盤算什麽,張起靈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但也絕非奸詐無恥,他清楚自己該做什麽,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做的事情不會沒有理由。

“我有分寸,等會兒……等會兒你讓他吃點東西,估計要醉了。”

陳墨點點頭,又搖頭:“你那麽關心,你幹嘛自己不來。”

張起靈眯着眼睛喝了口酒,看着刺眼的燈穿過空氣中的薄霧,有些東西再怎麽看不清,只要他是存在的,那就一定會顯現出來。這個時間段吃燒烤的人還是很多,大家都趕早來,多吃點,盡量讓自己夠本了再回去,他不怕等,也不怕吃不夠,就怕那只虎斑太遲鈍。

又看了眼陳墨,依然無語,沒必要解釋,自己心裏清楚就好。

“嘶~~不會吧,你打算收網了?你确定是時候了嗎?”

“我等不了了。”

“解雨臣?”

“嗯。”

“哈,喂!”陳墨摟住張起靈的肩膀笑了起來,“你不是吧,他們不可能你都介意?”

張起靈半垂着眼睛看着前面的盤子,過了會擡眼看向陳墨:“我介意,我去看看他。”

走了過去,食物臺邊吳邪背對着他,消瘦的背影,沒有完全長開的身子,20歲多好的年紀,20歲時放開了這個人,這個人20歲時被自己逮住,他轉過身,像個慢動作卻搶走了自己所有的視線,全世界只有他吳邪一個人。

吳邪這個性子,要是不逼,永遠都是這麽慢吞吞不溫不火,他原本是可以等,可以慢慢來。

“要是你唯一的家人,叫你回去一個你不想回去的地方,怎麽辦?”

張起靈放在身側的手緊了緊。

吳邪明顯看到了張起靈,可他就這麽和他擦肩而過了,沒有看他,沒有問候。

酒多了,想什麽就做什麽,一把拉住張起靈的手臂,張起靈的體溫,溫暖的,懷念的。

“……”張起靈停了下來,看向吳邪。

“你……你不要這樣。”擡起眼對上張起靈的,還是那麽黑,黑得深沉,他永遠猜不透他在想什麽,沒有之前的溫柔和關切,說出來的話,也就沒有了底氣,恃寵而驕還是什麽?

“怎麽?”

好冷。

“不要這樣。”委屈了,可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委屈,眼眶熱熱的,這個之前會抱着自己,無聲安慰自己的人,變得好冷。

周圍安靜的可怕,是一片黑暗的,只有兩束光,一束打在張起靈身上,一束打在自己身上,絕對的黑暗裏,他只能看到張起靈。

“吳邪,我本來就這樣。”

是啊,他本來就這樣。

打在張起靈身上的光突然被人按了開關,一下就不見了,然後整個世界就陷入了黑暗,伸手不見五指,自己像條狗,一條流浪的被人遺棄的或者迷路的或者逃出來的或者被趕出來的狗,背上自己不算沉重的包袱,不停的流浪、流浪,漫無目的。

怎麽會這樣。

點點頭,那就擦肩而過吧,是自己惹他不高興,他明明就是那樣的人,為什麽自己會認為惹他生氣了才這樣?

真是自作多情。

看着從自己身邊走過的吳邪,要是再多看一會的話,估計會忍不住吧?忍不住去擁抱他,安撫他,那副酒熏濕潤的眼睛像是被丢棄的某種受傷委屈的動物,會忍不住去吻他。在吳邪身上,自己的定力幾乎沒有用武之地。

吳邪坐下沒多久,張起靈也回來了,陳墨夾了些吃的給吳邪:“小三爺,你就喝啤酒吧,是我不好,都忘記帶着傷。”

吳邪看了眼張起靈低頭就吃了起來,大部分的肉都是腌制過放了調料,有些鹹,吃兩口就要喝幾口啤酒,雖然啤酒很淡,但是混酒加空腹,腦子逐漸從一片清明過度到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吃了些什麽。

後來迷迷糊糊間似乎回到張起靈家裏,看着眼前天旋地轉地脫鞋子換鞋子,全身軟綿綿地被扔進浴缸,然後……就沒然後了。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抱着的不知道是被子還只枕頭,很軟,熱呼呼的,習慣性地把腦袋蹭了過去,蹭了蹭又覺得不夠,又把整張臉和整個腦袋都埋進去,還配上腳上的動作,使勁把自己往那被子上靠,就像是只考拉抱着整個樹杆,有安全感又有好聞的味道。

“嗯……”舒服地調整了下抱姿靠得更緊些。

這個被子什麽都好,又軟又香,就是有個什麽東西一直擱着自己的那個地方,早上那裏是多敏感的地方啊,害的自己都有些反應。

反應就反應吧,也就證明是正常男人,早上晨勃又不是什麽稀罕事,可抱着的被子溫度有越來越高的趨勢,害的自己都熱得有些出了汗。

動了動,想踢開這條被子。

“別動。”耳邊傳來一個聲音讓吳邪一驚,睡意全無,反射性地往後退去,可腰上被人掐的死死的,反應過來才發現,是自己死死地扒着一個人,一只腳跨在人家腰側,一只手還抱着人家肩膀。

随着那人說別動,溫熱的氣息撒在耳朵上,全身的汗毛瞬間擴張,根根都豎了起來,兩個人竟然都沒有穿衣服,只穿了條遮體的內褲。還有那只是觸及了皮膚都能感覺到的心跳,房間有些昏暗,是拉上了窗簾的緣故,門縫裏可以透進些要比房間裏更為明亮的光。

“小哥……”這種擁抱這種味道再熟悉不過,又想把自己挪遠一點卻還是動不了。

耳邊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這種氣氛,這種沖刺着男性荷爾蒙的氛圍,不說都知道怎麽回事,随着吹在耳邊的熱氣,吳邪感覺自己的臉熱了起來,然後漸漸擴散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點上。

如果他是條被子,這絕對是個很舒展的動作,可如果是人的話,卻有種說不清的邀請意味在裏面,怎麽看都是自己主動趴上去的。

張起靈沒有吱聲,深呼吸了兩下。

吳邪的臉就埋在自己的肩窩,只要自己翻個身,只要翻個身。

整個空間只有加快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沒有像歐美佬兵饑渴的是母的有洞的都可以,現在要是想的是其他人不管是男人女人,其實都不行,只因為是對方,是張起靈。

挪動了下腦袋看向張起靈,往邊上動了動,張起靈也在看他,原本就黑的眼睛變得更幽黑,不似平常的清明,也不似……不似昨天那時候的冷漠,濃郁的讓人深陷其中,沉溺下去,會死還是什麽其實就不重要了。

讨厭也好,無視也罷,過了今天就彼此路人也沒關系,沒關系。

腦子裏有兩個小人在吵架,吵得自己頭疼欲裂,是宿醉沒錯了,可身體的感覺又那麽強烈,想做點什麽卻不敢做什麽,矛盾的兩個小人不停地争吵。

閉上眼睛,就有一只手摸向後腦勺,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太陽穴,動作輕柔卻帶着恰到好處的力道,對方動了動身子,往上挪了挪又往他身上靠了靠,額頭上一個柔軟濕潤的東西印了上來,輕輕的摩擦着,下身因為這一系列動作已經沒有抵在一起,莫名的是失落還是感動,分不清楚。

“頭疼?”聲音從頭頂飄來,傳進耳朵裏,柔軟的帶着沙啞,卻又像清風拂面那麽讓人心安。昨天果然是場夢吧,那個冷淡的張起靈是場夢。

想點頭,卻發現輕微的動作都有些暈,于是只能“嗯”一聲。

手松開張起靈,想說點什麽,比如我以為你是被子,或者說男人早上正常都這樣,可又覺得不是那麽回事,這好像酒醉後對一女人做了什麽,醒來後又完全不記得到底做了什麽,要是做了什麽該不該負責之類的,于是只能找點說辭,醉了,睡迷糊了,不記得了。

平躺好後,身邊的人動了動似乎要起來,吳邪看了他一眼,已經站起來穿睡衣,墨黑的紋身占據了大片的胸膛,腹肌,然後是……吳邪趕緊轉過頭,用手探了探被子,沒找到,自己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想側一側身子,可另外一邊的手還沒完全愈合,壓到了就疼。

張起靈穿好衣服看吳邪這也不對那也不對,就繞道床另外一邊,撿起地上的被子抖了抖,給吳邪蓋上。

吳邪先是一愣,然後睜開眼睛,張起靈已經轉頭朝門外走去,沒有多餘的話語,更是沒有多看一眼。

感覺心又沉了下去。

果然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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