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喝酒

第14章 喝酒

‘嘭——嘭——嘭’一聲聲棍子隔着麻袋敲在肉身上的聲音在夜色裏回蕩。

‘溫婉麗人’師钰甯一身黑衣,袖子往上微微撸起,露出一段線條流暢充滿力量感的胳膊。

圓乎乎的手裏緊緊攥着一根同她手臂一般粗的棍子,高高舉起重重掄下。

一下一下又一下。

地上的麻袋發出陣陣嗚咽聲,不住地扭動,無頭蒼蠅般倉惶挪動,卻怎麽也逃不開身上這精準落下的棍子。

巷子口守着羌笛和琴簫,互相對了個眼神,看了眼上下各處守着的暗衛,想來不會有危險。

兩人慢慢地挪動腳步,湊到了一塊兒,低聲交流了起來。

“從前真是看走眼了,原本以為江南女子比較溫婉,但瞧師姑娘捶人的模樣,還真是半分瞧不出溫婉。”

琴簫自幼在漠北長大,他們那兒女子大多比較剽悍,對於江南女子時有耳聞,還總是會被拿來比較。

如今瞧瞧,江南女子,也不都是溫婉的,都是些刻板印象罷了。

“我倒是喜歡師姑娘這性子。”

羌笛笑着回頭看了眼她家主子:“你瞧,咱主子的眼裏都要冒星星了。”

琴簫順着她說的看去,還真是。

月亮散落銀光,似是都彙聚到了謝昭然的眼裏。:-)本:-)作:-)品:-)由:-)

她就這般嘴角噙着笑,在一旁溫柔地瞧着,眼眸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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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漠北有個說法,當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時,她的眼睛就會冒星星。

從前琴簫總是不理解,眼睛怎麽冒星星,這回她算是知曉了。

她又看了眼那毫無所覺,吭哧吭哧在揍人的師钰寧,第一次替她家主子愁了起來。

這師姑娘何時才能感受到她家主子的心意啊?!

師钰寧頭一回這般暢快的揍人,初始還有些猶豫,揍到後頭,那手就似有了記憶一般,她感覺她好似回到了鄉間。

從前在鄉間小河邊洗衣裳就是這般,掄着敲衣棍,一下一下子捶打。

麻袋裏的煜王被死死堵住了嘴,不論是初始的咒駡還是後頭的求饒,出口的聲音都只是含糊不清的嗚咽。

透過麻袋那細密的小洞,他只能模糊看到外頭有兩個人,但這兩人卻一句話不說,就埋頭打他。

他想推斷出是誰膽大包天,當街擄了他都不能夠。

煜王疼得青筋暴跳,滿頭是汗,手腳都被捆住了,越掙紮繩子越緊,勒得他手腳都滲出了血。

他懷疑外頭的人是想活活打死他,他掙紮着奮力含着‘救命’,可是嘴被堵得嚴實,只能聽到‘嗚嗚’‘嗚嗚’的聲音。

忽然,落在身上的棍子停在了身上,死死壓着他的背。

師钰寧用棍子當拐杖撐住了疲憊不堪的身子,用力抹了一把脖頸上的汗。

倏忽間,看到眼皮底下出現了一抹帕子。

她擡起頭看去,謝昭然張了張嘴,用口型說了‘擦擦’。

師钰寧不客氣接過帕子,把露在面巾外頭的臉上的汗都擦了擦,然後湊過身子,踮起腳尖貼近了謝昭然的耳朵旁。

輕輕地,小小聲地跟謝昭然說道:“我不行了,太累了。”

“要不你來。”

謝昭然:!!!

謝昭然不自在地捏了捏耳垂,剛才師钰寧說話的時候,溫熱的氣息好似一條小舌,直愣愣往裏鑽。

令她的耳朵發癢發燙。

而且這話,怎得同她看的話本上的這般相似!

她一時間不自在了起來。

師钰寧喘着粗氣,心想,打人也是個力氣活兒。

見謝昭然站着直愣愣的瞧着麻袋,半晌不回應,疑惑地拿胳膊肘怼了怼謝昭然的腰。

謝昭然從一些發散想像裏回過神,袖子裏的手虛虛握緊了,學着師钰寧的樣子,湊到了她的耳邊:“你想怎麽處理?”

師钰寧稍稍拉開了些距離,剛剛謝昭然說話間都碰着她的耳垂了,有些燙。

她低頭看了眼地上的人,想了想,又湊到了謝昭然耳邊,貼着她用氣音小聲說。

“打斷腿,扔回去。”

謝昭然袖子裏的手驟然握緊,在師钰寧說完退開後才驀然松開。

“好,你歇着,我來。”

謝昭然說話間,一直扣在另一只手上的流星錘,如破雲裂風般的氣勢驟然出擊,只那麽一下,就叫地上的麻袋換了個形狀。

麻袋裏頭随着骨頭碎裂的聲音一道穿出來的,還有一聲響破天際的凄厲慘叫。

附近也猛然間響起來好多倉惶的狗叫聲,想是被這一聲慘叫給吓到了。

謝昭然冷冷瞧了一眼,揮手,示意羌笛等人過來,吩咐羌笛他們把人丢回煜王府。

煜王府門前,侍衛們牽着獵狗已集結完畢。

“都快着些,今日若尋不着煜王,明日天亮就是咱們的死期!”

侍衛首領慘白着一張臉,高聲說到,見人差不多了,命令手下,幾人一組帶上獵犬,務必在京中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他至今都心有餘悸,當時他們剛從宮內出來,還沒轉到錦明街,就沖出來一夥兒黑衣人,三兩下就制服了他們所有人。

大搖大擺地當着他們的面,撸走了煜王殿下。

這煜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這些人,可都不用活了。

侍衛們分配好了各自要搜尋的區域,正要出發,卻不想,一輛馬車飛馳而來,二話不說朝他們扔下一個麻袋就又飛馳而去。

快的人猝不及防!

侍衛首領心有所感,趕忙上前解開麻袋的紮口。

打開一看,正是被劫走的煜王!

他雙手被捆綁,嘴裏被塞着破抹布,臉上青腫一片,死死閉着眼,額上青筋暴跳密密麻麻的汗珠,表情十分的痛苦,人瞧着情況也十分不好。

“快來人吶,煜王殿下你沒事吧?”

“快,去請禦醫,找大夫!”

“快,煜王要有三長兩短,咱們都得死!”

侍衛頭慌了神地呼喊着,煜王府亂成了一團。

師钰寧沒能瞧見這幅景象,揍完人,謝昭然就說要送她回去。

‘铛——铛——铛’

謝昭然送師钰甯到師府圍牆外時,正遇三更梆子聲響。

“想不到這麽晚了,今晚真是太叫人難忘了。”

師钰寧由衷地感慨道,這或許可以算得上她活到現在最刺激的一個晚上了。

“怎麽辦,我有些不想就這般回去睡覺了。”

“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喝一杯?”

師钰寧眨着眼睛,興致勃勃地瞧着謝昭然,這會兒喊她回去睡覺她必定要失眠。

她那一雙眼睛亮閃閃的,好似天上星星都溜進來落進去了。

黝黑的眸子透過暮色直直朝着謝昭然看過來,裏頭沁着笑意,裏頭清晰地映着她。

被這樣的眸子注視着,謝昭然覺着就算此刻師钰寧說要喝毒藥,那她當然是不會答應的。

不過喝酒麽,一定是行的。

“跟我來。”

見謝昭然帶着她又回到了攬月樓,師钰甯以為謝昭然要同她在攬月樓裏喝一場。

卻不想謝昭然從那間熟悉的雅室裏拎出了兩罎子酒,帶着她徑直去了攬月樓的屋頂上。

攬月樓雖說只有兩層,但每層都有五六米高,兩層也有十幾米的高度。

據說如若不是城中規定,屋舍高度不能超過鼓樓,這攬月樓還想再往上建幾層。

師钰寧覺着這個高度就可以了,再高些她怕是會腿軟。

要不是謝昭然在,她斷然是不敢上來的。

謝昭然将手中的罎子分給了師钰寧一壇,空出的手撩起衣袍,趁着師钰寧坐下前,簡單擦了擦脊瓦上的灰。

師钰寧動作一頓:“謝謝。”

兩人坐定後,師钰寧率先揭開了酒甕上的紅蓋紙,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面而來。

“這是什麽酒,好香啊。”師钰寧用力嗅了嗅,感覺這股香氣就要叫她醉過去一般。

“燒春酒。”

謝昭然也揭開了蓋子,直接就着酒甕的邊緣喝了起來。

酒壇子口畢竟比較大,不似杯子般,少許的酒液順着謝昭然的嘴角滲透滑落。

師钰寧的目光順着那晶瑩的液體一起滑落,瞧着它跌入謝昭然的衣領中,消失不見。

她順着謝昭然的吞咽不自覺也喉頭滾動。

師钰寧趕忙移開目光,大口給自己也來了一口。

“唔,好辣。”

師钰寧從前在家飲的都是些青梅酒、桂花酒這類甜味較重的,還從未試過這般烈的酒。

一口下去,從喉管到肺腑,仿佛都要燒起來了。

“慢點,這酒容易醉。”謝昭然笑着提醒,“攬月樓裏好酒有許多,你若是喜歡,下回帶你喝個遍。”

“好!”

師钰寧此時此刻,奇異地有了一種身在江湖的感覺,或許是謝昭然的爽朗笑容,或許是此刻的月色,還有他們在屋脊上的登高望遠。

她曾經在一間茶館裏,聽說書現在講江湖中的傳說,忘了是哪位大俠說的。

他說,只要心是自由的,哪裏都是江湖。

“對了,剛剛那間雅室是怎麽回事?”師钰寧本就有疑惑,那間屋子裏有兩人合适的衣服,如今還有酒。

“京中有些家底的勳貴人家在攬月樓都有自己的雅室。”

謝昭然知曉師钰寧對京中這些貴族間的隐形享樂并不知曉,簡單介紹了幾句,為着宴客方便,或是有個放心的談話處,好些貴人會在攬月樓長期包一個房間。

師钰甯邊喝酒邊聽謝昭然将京中這些她不知道的事,她這唯一來過一趟攬月樓,還是父親帶着她同母親見見世面。

想不到謝昭然在此竟是常年有着一間雅室。

“瞧着我做什麽?”謝昭然笑着同師钰寧碰了碰酒壇子。

謝昭然臉上的笑容在月色下,似清渠裏的芙蓉緩緩盛開,叫師钰寧有些移不開眼。

“你可真好看。”

師钰寧想到了當初她在宮中第一次見到謝昭然時候的心情。

當時的謝昭然一身緋色繁複宮裙,裙子上的海棠花朵朵盛開,垂地的裙擺就在她的腳邊盛開。

當時師钰甯不知宮中禮儀,正鬧出來笑話,是謝昭然第一個走到了她的身邊,拽起了她。

那時候,她瞧見謝昭然的模樣,也是像此刻這般,心跳停了一拍。

只覺得這世上,怎的會有如此美麗的姑娘。

她的美不同於京中其他的女子,她的眼睛比一般女子要款一些,眼角尖而細,眼尾微微上揚,本該是一種妩媚豔俗的氣質。

卻因着她那獨特的眸光,顯得整個人擁有一種叫人看不透的神秘。

她的山根鼻梁都很高,鼻頭卻很精致,無端端的,就有一種爽利的英氣。

這份獨特的氣質,配上這無與倫比的精致五官,讓謝昭然美得很有辨識度,美得出塵絕豔、風華絕代。

師钰寧覺着,無論用什麽溢美之言來贊嘆,謝昭然她都受得起。

“怎麽,我有這般好看,叫你看呆了嗎?”

謝昭然抿着唇,用空餘的手輕輕點了點師钰寧已經有些泛紅的鼻頭,終於是把目光呆滞的人給點回了神。

“還真是看呆了。”師钰甯誠實地說道,“我第一回見你的時候,就有些震驚,這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姑娘。”

“那時候可想同你成為朋友,好日日看着,定是極美的。”

師钰寧癡癡地笑了起來,覺着她這話好似個登徒子,在調戲姑娘。

知道謝昭然從前并沒有讨厭她後,師钰寧的一些委屈煙消雲散。

師钰寧打了個酒嗝,傻笑着捧起酒壇,輕輕碰了碰謝昭然的:“幹了這壇,咱倆就是好朋友了!”

她覺着自從圍場一起遭遇刺殺,一直到今晚的躲追捕,到最後的一起去教訓煜王,樁樁件件,他們一起經歷的事情,如今,他們的關系,怎麽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還是有着過命交情的好朋友。

師钰甯很開心,面色潮紅,眼神迷離,端起酒壇,又豪飲了一大口。

也懶得擦唇邊溢出酒水,見謝昭然呆着不動,拿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

“你怎麽不喝,你不想同我做朋友嗎?”

謝昭然深深瞧着師钰寧,她笑得實在傻氣,臉上泛着紅暈,眼尾都是紅色的,豔麗奪目。

謝昭然拎着酒壇的手驟然垂下,酒壇裏的酒水晃動的厲害,一如她的眸光,浸着月色,銀光閃閃。

“可我并不只想同你做朋友!”

她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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