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變天
第21章 變天
翌日, 師钰寧悠悠轉醒時,謝昭然已經不見了蹤影,外頭天光熹微, 也不知她是何時走的。
師钰寧不知道她是何時入睡的, 只記得睡前謝昭然一直在同她說些她小時候的趣事。
倒是沒想到,沉穩端莊的謝昭然小時候也是個爬樹會挂在樹上的調皮鬼。
師钰寧覺着有些遺憾, 若是兩人小時候就遇着了, 想來會非常的有意思。
她用力伸了個懶腰, 想着昨日賜婚的事,想來屠春花他們都還驚着呢, 得去寬寬他們的心。
師钰寧剛要喚來小柳兒幫着梳妝, 就見小柳兒匆匆進了屋, 她瞧見師钰寧已經蘇醒, 松了口氣。
“小姐今日倒是起得早,正好, 夫人那邊來喚小姐,讓小姐你梳洗完趕緊過去一趟。”
師钰寧看了眼剛亮堂的天色, 這般早, 她娘喚她定是出事了。
反正在自家家裏,師钰寧穿上了外衣,顧不得梳洗,就匆匆往屠春花院子裏跑。
屠春花見着滿頭是汗披頭散發的師钰寧,吓了好大一跳,聯手中握着的團扇都驚地掉落在地。
“這是怎麽了, 出什麽事了?”屠春花慌張地上前抱住師钰寧的雙臂, 上下摸索起來,像是以為師钰寧受了傷一般。
“我沒事, 不是娘你找我嗎?出什麽事了?”
聽到師钰甯沒事,屠春花松了口氣,聽到師钰寧問發生了何事,那松了的氣又提了起來。
“太子昨晚上遇刺,現下不知如何了,你祖父他們一早去宮裏了,怕是情況不好。”
想到早上公爹特意叮囑的,今日不可出門,需緊閉門戶,屠春花就不由得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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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钰寧聽完也是,繃緊了一張臉。
他們聽着負責采買的婆子說着街上的場景。
今日街上多了許多的巡街士兵,聽說是整個順天府尹連着東郊駐紮的城防營都出動了。
京城東西南北四處的城門皆都關閉了,不許百姓進出,路上遇着可疑的人,還會抓回去盤問一番,若是支支吾吾答不出來歷的少不得一頓拷打。
如今街上都不大有人了,小攤販們也都早早回家了。
連那最熱鬧的勾欄瓦舍,酒肆茶館今日也都挂出了歇業的牌子。
宮門更是早早地就封鎖了起來,非诏不得入內。
師钰寧越聽心越沉,這番大動靜,想是出了大事,不知道太子可安好。
謝昭然她可好?
師钰寧想托人去打聽一番,又不知能去哪裏打聽,心煩意亂的。
皇宮內,崇安殿內謝昭然一臉肅色,神情凜然瞧着那緊閉着的朱漆門,不知在想些什麽。
腿邊的地上,太子癱倒在地,一臉愧疚難過,臉色慘白嘴唇顫唞,氣息微弱地哭着:“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一旁跪着一圈太監宮女,瞧着太子似是下一瞬也要哭暈過去,小林公公死死抱着太子,以防萬一。
謝昭然低頭看了他一眼,深呼一口氣,她昨夜已然提前讓人叮囑了太子,旁的事一概不管,只顧好自己的身子。
沒想到,晚上他竟然還是擅自出了東宮往宮裏去。
謝昭然當然知曉太子是好意,想來是知道了師钰寧的事,要去宮中求皇上收回成命,半道遇上了刺客。
謝昭然袖子內的手緊握成拳,東宮必是有內鬼,她已經下令不許傳的消息,竟還是有人傳給了太子,還洩露太子行蹤,那刺客瞧着就早有準備。
思索間,面前的朱漆門開了,裏頭出來個小太監,說皇上請他們進去。
謝昭然趕緊幫着小林公公把太子扶了起來,正要進門,就瞧見皇後哭腫了一雙眼,被宮人扶了出來。
瞧見他們,哭着說道:“你們父皇有話要同你們說,你們,好好說會話......”
說完泣不成聲,被宮人扶了下去梳洗。
皇帝寝宮內,明黃帷帳被金鈎高高挂起,元文帝氣息微弱地躺在龍床上,一臉蒼白,眼窩凹陷,眼底青黑,連那該是紅潤的唇都泛着青黑。
短短幾日不見,頭發斑白了一大半,眼眸也無了神色,枯槁渾濁。
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樣。
太子悲從心起,踉跄着跪到了皇上的床榻前,哭着撲倒了元文帝身上,泣不成聲。
謝昭然也快步走到了床邊跪在了太子的身旁,瞧着床上那垂垂老矣的元文帝,蹙緊了眉心,同幾日前相比,元文帝的變化太大了。
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父皇...兒臣不孝...都是兒臣的錯...父皇...”
太子哭得渾身顫唞,枯瘦的身子劇烈的起伏,瞧着并不比元文帝好多少。
元文帝想擡手摸摸太子的頭,只堪堪從床榻上擡起一寸距離,就沒力氣地摔回了床榻上,他神色晦澀,心頭悲痛。
“不關你的事...是朕自己這身子...到大限了...”
太子驟然停了哭泣,眼裏閃動着不敢置信,他拼命搖頭.
“不,不,父皇...不會的,你只是...只是一時的受了驚,您是聽着兒臣遇刺了擔心兒臣才會犯了病,都是兒臣的錯。”
元文帝擱置在床榻上的手微微晃了晃:“不是太子的錯,是父皇本就大限将至。”
“不是的,父皇,不是的,您是真龍天子,得上天庇佑,必定能挺過這一遭。”
“傻孩子,真龍天子也有他既定的命數,朕只是...只是覺着對不起你這孩子,沒能給你一副健康的身子,叫你從小就吃了這些的苦。”
元文帝病了後才知曉,一個病人是何等的無力,每日湯藥不離口,尋常人能做的事他都不能做,甚至是連日常裏喜歡吃的東西都要忌口。
這樣的日子,他的太子過了十多年......
“朕知道你今日原本進宮是要做什麽,但是,孩子,煜王雖然脾氣急躁,做事少些分寸,但心地還是好的。”
元文帝知道自己時間不多,盡量想着多交代些:“讓你從宗室過繼子弟,父皇想着不若還是立你弟弟做皇太弟...他的才智做個守業君主也是能夠的...咳咳。”
謝昭然從一旁太監手裏接過了茶盞,遞給元文帝:“父皇喝口茶。”
太子趕緊接過,親自伺候元文帝喝水。
謝昭然退至一邊,不疾不徐說道:“還有一件事,想是該叫父皇知曉。”
太子伺候完元文帝喝水,兩人齊齊看向了謝昭然。
謝昭然朝着床邊侍立在一旁的太醫點點頭,太醫直挺挺就跪下了,渾身顫唞,哆哆嗦嗦說出的話,叫屋子裏的人除了謝昭然都大為震驚。
“皇上,您這情況忽然惡化,是中毒了。”
元文帝渾濁的眼裏閃動着憤怒的亮光:“你說什麽?”
太醫哆哆嗦嗦掏出手中的東西,打開來叫衆人瞧見:“這是煜王進獻的秘藥,奴才查驗了,此藥有毒。”
元文帝大驚:“不可能,朕服用後,确實身子大好。”
太醫趕忙解釋:“此秘藥裏含有一味名為[翎]的藥物,此物尋常有毒,但若是控制得當,加入少許的量,也是個以毒攻毒,救命的良方。”
“但這藥有一個弊端,服用此藥之人,切不可情緒大動,不然就會促使氣血湧動,毒氣攻心。”
太醫說完自己該說的,就安靜地跪在了一邊。
謝昭然沉着聲說道:“太子遇刺之事,怎的這麽快就傳進了宮,傳的還是太子遇刺而死。”
太子聞言一愣,是啊,他這邊剛遇到刺客,怎麽父皇就知道了。
謝昭然朝着外頭高聲說了句:“帶進來吧。”
門開了,侍衛壓着個小太監進來後。
皇上身邊伺候的夏公公一看,這不是自己的乾兒子麽,吓得癱軟在地。
那小太監被拔了口中堵塞的棉布後,開口就是求饒:“皇上饒命,是煜王,煜王叫奴才傳的話。”
謝昭然一個眼神,侍衛又将人帶了下去。
元文帝躺在床上半晌,粗粗喘着氣:“怎麽會...煜王這孩子...怎麽會。”
謝昭然跪地回禀:“父皇,春蒐獵場的刺客,兒臣已查明,是煜王所為。”
太子擔心皇帝不相信謝昭然的,趕忙說道:“父皇這是真的,那刺客口供還在兒臣那兒。”
元文帝眼裏閃過一絲懷疑:“既如此,當初為何不說?”
太子苦澀地牽了牽嘴角:“知道父皇不會信,又何必說。”
元文帝目光更冷了:“如今又為何說了。”
謝昭然開了口:“沒想到他除了想殺太子,還想謀害父皇。”
元文帝悲從心來,他原以為煜王只是性格乖戾嚣張了些,沒想到,竟都是假像,他連他這個父皇也敢暗害。
元文帝閉上了眼,一滴濁淚從滿是皺紋的眼角滑落,沉默了半晌,他似是耗盡了最後的體力。
“天家...出這種醜聞...有損...威嚴,太子...切不可...伸張...”
謝昭然心一沉,元文帝這是要保下煜王了。
元文帝繼續說道:“來人,拟旨。”
他讓伺候的太監拟了旨意,待他死後,着煜王守靈,此生不出皇陵,在謝昭然的提醒下,他取消了給煜王的賜婚。同時拟旨傳位於太子。
撐着最後一股力,元文帝在三道聖旨上,加蓋了帝王玉玺。
蓋完傳位聖旨後,元文帝癱軟在了床上,看着眼前的太子,似是還有不放心,死死拉着他的手:“孩子,朕知道你的心思,只是不可...你皇姐不行,有違祖宗禮法,切不可天真。”
謝昭然的手驟然握緊,眼神晦澀,原來元文帝竟然都知道。
元文帝看向了謝昭然,目光慈愛:“昭然,你是個好孩子,是父皇對不住你,日後去宗室挑個可心的孩子,你也有保障。”
這時外頭來人禀告,公主求見。
元文帝閉上了眼:“不見。”
太子在一旁泣不成聲:“父皇,兒臣求你了,見一見皇姐吧,你若不見她,她這一生都會痛苦。”
元文帝的眼角滑落一滴淚:“罷了,讓她進來吧。”
蕭麗駒被攔在門外本就心焦,聽到父皇願意見她,顧不得公主儀态,用了行軍拔營的速度,快速行至了元文帝面上。
見着元文帝那病容枯槁的模樣,蕭麗駒登時紅了眼,眼淚瞬間一顆接一顆的墜落:“父皇,兒臣來遲了。”
元文帝用力撐起了墜如千斤的眼皮,目光似是恍惚,瞧着眼前的女子,很熟悉也很陌生。
他那嬌嬌軟軟的姑娘竟然成了這般飒爽英姿的女将。
他已然沒了說話的力氣,說出的話,都是氣音。
“邊疆風霜...女兒家何必辛苦.....”
蕭麗駒屏息聽完,一把擦了眼淚,目光堅毅:“父皇,那是我大邺的疆土,我是大邺的公主。”
元文帝用力扯起了嘴角:“你...最像你皇祖父...朕不如你...好,好。”
說完最後一個好字,元文帝身側的手驟然垂落。
“父皇!”
“皇上!”
太醫上前一步,探了鼻息,測了脈搏,一臉悲痛的搖搖頭。
寝殿內轟然響起了震天的哭聲。
“皇上殡天了——”
一聲聲呼喊由近及遠,喪鐘響起,傳遍成個皇城。
元文二十七年,元文帝病逝,太子蕭元嘉登基,新朝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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