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和親(二)

第32章 和親(二)

遲卞心中輕嘆, 轉身拱手道:“陛下,臣有一事想告知陛下。”

馬車已經走遠了,酆笠梌讓楊公公關上馬車門, 他靠在繡着明黃色龍圖的引枕上,低垂着眼簾, 抱着湯婆子, “說吧。”

遲卞道:“昨夜守東門的都衛軍告訴臣, 皇後娘娘身邊的大宮女碧蕊與陸盞一同去了坤寧宮。”

酆笠梌微擡着頭, 後腦靠在車壁上, 手指摩挲着熱乎乎的湯婆子, “估摸着是想讓陸盞派人在半道上救下茵兒, 她真以為那宗祿是吃素的嗎。”

他不屑的勾着唇,忽然間又道:“不過朕倒可以在暗中幫皇後一把, 這樣,遲卞, 你拿着朕的令牌,去北營調遣三百名武功高強的将士, 換上夜行衣, 在暗中跟着, 看皇後的人何時動手,等他們打得兩敗俱傷了, 你再帶着人收網, 這一次,朕要宗祿活着出去,橫着回來!切記, 讓他們別傷了茵兒。”

遲卞恭聲道:“臣遵旨。”

“天戈, 回金殿。”

楊公公聽着馬車裏的聲音, 恭聲道:“是。”

他掉轉馬頭,往金殿的方向而去。

遲卞站在原地,目送着馬車離開,心裏卻甚是擔心遲衛,他就覺得這次去北涼的路上不太平。

因是晨曦,天也冷着,街道上人跡寥寥。

天格外的冷,簌簌的寒風撲打在沈默帶着紅色面紗的臉上,面紗随風搖擺,垂下的面紗覆在她白皙纖細的手指上,襯得瑩白的指尖愈發的透亮。

她方才沒有看錯,南宮門口停着的那輛馬車定是酆笠梌的,站在邊上的遲卞就已暴露了他的身份。

如今西涼國有三股勢力,一股是文臣陸國公,一股則是這十五年來為西涼國征戰的武将林斘之。

而另一股勢力,則是巡監司掌印,宗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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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笠梌身為帝王,滿朝文武卻都是兩位臣子的人,他如何不氣,又如何甘心?

好在他還算聰明,許是經歷了當年沈家掌兵權的教訓,現下整個京都城的兵權都握在他手中,這才讓他一個身體羸弱的皇帝能安穩的度過十五年。

他今日待在南宮門外,為的不過是親自送一送他極為寵愛的長樂公主。

沈默低斂着長睫,看着滾動的車輪。

少頃,她翻轉手腕,看着垂落在手心的紅色面紗,面紗就如鮮紅的血色般,在她手心浮動。

事情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她現在對這副身軀的身份可謂是又喜歡又厭惡,喜歡的是,她是酆笠梌與陸鳶的女兒,是西涼的長樂公主,報起仇來才比較有趣。

厭惡的是這張臉,有着酆笠梌與陸鳶的影子,她現在讨厭任何帶有鏡面的物件。

寒風吹的的手冷的發僵,沈默正準備拉上車窗,驀然間覺得有道視線看着她。

她擡眼瞧去,與宗祿深黑莫測的眸撞上,他騎在馬背上,單手握着缰繩,那只握起的手背幹淨白皙,就那麽暴露在寒風中,似是感覺不到冷似的。

沈默沒有錯過宗祿眸底閃瞬即逝的厭惡與探究,這是她重生以來第二次與宗祿見面,倒是難得從他眸底看見那抹殘存消逝的厭惡。

她忍住刺骨的寒風,雙手搭在車窗的窗沿上,仰着頭,似笑非笑的看着已收回視線,目視前方的宗祿,“宗掌印,你好像很讨厭本宮?”

那道如莺麗般清麗的嗓音緩緩而起,帶着幾分促狹的意味。

宗祿轉頭看向沈默,她那雙瑩白如玉的芊芊玉指搭在車窗沿上,仰着帶着紅面紗的小臉,一雙如星璀亮的眸裏裹挾着讓人看不懂的深色。

明明是碧玉年華的少女,但那雙眸裏卻隐隐透着幾分與她不符的沉穩與涼薄。

似乎是從昨日她醒來後才開始變了。

以酆時茵的性子,她沒有別的腦子,被寵的驕縱蠻橫,嚣張自傲,怕是皇後與她說了什麽,又或是教了些她別的法子,好擺脫與北涼和親的事。

宗祿淺薄的唇噙着一抹涼然的笑意,“怕是寒風迷了眼,公主看錯了,奴才怎會厭惡公主?”

“哦……是嗎?”

沈默似是而非的笑了一聲,她探出手,看着寒風吹拂着寬大的袖袍,了然的點了點頭,“風的确挺大的。”

她收回手,拉上車窗,慵懶的靠在身後的引枕上,将一旁的湯婆子抱在手中,微燙的暖意逐漸驅散了手心的寒意,暖和極了。

幼容趕緊為她倒了一杯熱茶,雙手端過去,“公主,快喝杯茶暖暖身子。”

沈默騰出一只手端起茶盞,她飲了一口熱茶,瑩白的手指摩挲着青瓷雕花茶盞的邊緣,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什麽。

幼容起身跪在沈默腳邊,似是怕別人聽到,刻意壓低了聲音,“公主莫要擔心,皇後娘娘昨晚讓碧蕊姐姐告知奴婢,娘娘暗中派的人在洛城等着,待咱們的隊伍到了洛城,藏在暗處的人便會行動,屆時,他們就會救走我們,然後殺了宗掌印。”

沈默掀起眼皮瞧了眼跪在腳邊的幼容,長相清秀,彎眉杏眼,臉頰肌膚水盈盈的,屬于小家碧玉的類型,她眨了眨圓圓的杏眼,疑惑問道:“公主,您這麽看着奴婢做什麽?”

難不成她臉上有髒東西?

沈默将茶盞遞給她,幼容伸手接過,将其放在小方幾上,又将擺着精致瓷盤的芙蓉糕端到她面前,“奴婢知道您最愛這芙蓉糕,特意多備了一些。”

沈默看了眼芙蓉糕,瑩白的指尖搭在瓷盤上輕輕推開,“拿開吧,本宮膩了。”

幼容:……

前幾日的晚上,是誰因為只吃了一塊芙蓉糕而發了一通子脾氣的?

果然怪異。

自從公主昨日醒來後,就處處透着怪異,這會馬車裏只有他們主仆二人,可公主的言行舉止依舊與之前截然不同。

以往的公主,喜怒哀樂溢于言表,可現在的她,神情言語間都讓人捉摸不透。

難道一個人走了一遭鬼門關,真的會性情大變嗎?

幼容又端來了兩碟糕點,一碟是紅豆荷花糕,一碟是梅花酥,“公主既然換口味了,那這兩種口味可有喜歡的?”

沈默正想着事情,被幼容攪得心煩,正要拒絕時,瞥見了她左手端着的那碟梅花酥。

十五年前那晚,将軍府遍地屍體,血流成河,那些将士們的血就如後院開的梅花一樣,紅豔欲滴。

那晚她死于酆笠梌的箭下,後來的事也不得而知,也不知謝勳如何,謝章與長孫史他們又在何處。

從南宮門到京都城外,會經過将軍府,十五年之隔,不知将軍府是否改換了別的府邸,亦或是依舊封存着。

“梅花酥吧。”

沈默拿了一塊梅花酥,淺淺咬了一口,梅花的淡淡香味順着唇齒滑入喉間。

一塊梅花酥吃完,沈默又算了算路程,差不多要經過将軍府了。

她站起身,纖細的手指提着繁瑣的裙擺,随着她的動作,頭上的鳳冠金珠叮當作響,她坐在對面的坐榻上,伸手拉開了車窗門。

幼容被那股子吹進來的寒風凍的打了個寒顫,她站起身坐在邊角上的小坐榻上,避着直面吹進來的冷風。

她真是越來越摸不透主子的想法了。

馬車內暖意怏然,馬車外寒風刺骨,就這一會兒的功夫,沈默原本捂熱的雙手又覆上了冷意。

十五年的時間,這條街道也有了很大的改變,但前方的那座府邸似乎還如十五年前一樣,一草一木都是熟悉中的模樣。

在沈默眼裏,她好似昨日才從将軍府離開,這裏的一磚一瓦都帶着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記憶。

馬車滾滾前行,碩大的府邸逐漸出現在眼前,府邸周圍的雪掃的幹幹淨淨,臺階之上的府門關閉着,門楣上挂着一塊新的匾額,上面不再是将軍府,而換成了另外兩個字。

——宗府。

宗祿的府邸?

沈默的心髒猛地跳動了幾下,搭在窗沿上的雙手也不自覺的微握。

一個巡監司的掌印,權利竟然如此之大,不僅能在宮外有座府邸,還是如此繁華又巍峨的府邸!

那個死太監,可真會挑地方。

“咳咳——”

一道咳嗽聲從一旁傳來,甚是熟悉,這聲音就仿如昨日般在耳邊劃過。

她轉頭朝馬車後面看去,一人一馬,不緊不慢的跟在馬車的尾處。

那人穿着白色的厚實狐裘,帶子系在喉結下方,頭戴白色的絨毛兜帽,兜帽邊緣又圍了一圈白色的毛邊,裏面身着繡着竹葉的青緞長袍,雙手帶着一雙兔毛所做的手套,手握缰繩,跟随着馬車不緊不慢的前行着。

沈默原本微握着的雙手驀然間緊攥成拳,任由指甲刺痛着手心。

即使他帶着兜帽,即使他微低着頭,厚實的毛邊遮住了他的眉眼,可從那堅挺的鼻翼與淺薄的唇依舊能看出,他就是晉拓洵。

“小默,我來晚了。”

“我要帶小默走。”

熟悉擔憂,又如此着急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萦繞。

于她來說,将軍府事變就發生在昨日,她不知那晚晉拓洵與賀五是如何從千餘名士兵的包圍中脫困的,也不知事後他是否受傷,是否因她受累?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專注,引起了對方的注意,只見晉拓洵擡起頭,藏于兜帽下俊朗的眉眼暴露在沈默的視野中。

十五年的時間,曾經那位溫潤如玉的少年郎已褪去了原有的青澀,留下的便是沉穩的內斂。

沈默頭微微一彎,學着原主以往的态度,露出一抹少女天真的笑意,“晉相,原來你也在呀?”

根據原主的記憶,晉爺爺在三年前去世了,晉拓洵退去了國子監老師的職位,繼任了晉爺爺的丞相之位。

說起來,三年前晉拓洵還是原主的夫子老師,自原主能識字走路後,便與其他皇子公主一同待在學堂裏,由晉拓洵擔任他們的夫子。

因晉拓洵長相俊逸,氣質溫潤儒雅,待人溫和有禮,在原主情窦初開的年紀,對他有着一種女兒家的喜歡,直到他退去夫子的位置,繼任晉爺爺的丞相之位後,便與原主很少見面。

從三年前開始,原主便将自己對晉拓洵的那份喜歡埋藏于心裏,每次遇見他時,原本驕縱蠻橫的性子也會收斂許多。

晉拓洵朝她略一颔首,“臣奉陛下之命,随宗掌印一同護送公主。”

沈默看着他略顯微白的臉色,想起他方才的咳嗽,心頭有了些許的擔憂。

看樣子他身子好像不大好,是染了風寒,還是……

沈默不敢想十五年前晉拓洵是如何沖出士兵的包圍圈的,兩千餘名士兵,僅憑上百名黑衣人就想沖出重圍,怕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許是這副身軀不再是上一任原主沈默的身軀,再次見到晉拓洵時,心髒已經沒有了那股拉扯般的疼痛,僅存的只是她自身對晉拓洵的愧疚與擔心。

沈默不再去看晉拓洵,退回馬車拉上了車窗的門。

她靠在軟和的引枕上,握住幼容遞過來的湯婆子暖在手中,湯婆子很熱,驅散了手心的寒意,也燙的掌心被指甲刺過的地方隐隐發疼。

“公主,您……”

“閉嘴,讓我安靜會兒。”

沈默阖上眸,內心紛雜錯亂。

幼容張了張嘴,最終內心狠狠的嘆了一口氣,原坐在小坐榻上,直勾勾的盯着閉眼假寐的沈默。

從西涼到北涼,若是馬車跑快些,至少也要二十日餘,正好能趕在年關前到達。

在路上行了四天,到達洛城時,北涼都尉統領韓絡讓大家暫且在洛城外的驿館歇息一晚,明日繼續出發。

馬車停在驿館外,都衛軍打開馬車門,将腳蹬擺在馬車邊上。

幼容攙扶着沈默走下馬車,她臉上帶着紅色面紗,一襲鳳袍加身,加之周圍白皚皚的雪景,愈發襯得她的嫁衣鮮豔如梅。

沈默在經過宗祿身邊時,停駐腳步,轉頭瞧向他,“宗掌印,本宮能否脫了這身嫁衣,換身輕便的衣裳?這四日在馬車上,這身衣裳繁瑣沉重,差點累壞本宮了。”

宗祿看了眼她燦若星辰的瞳眸,對她行了一禮,“奴才覺得,公主還是問北涼都尉比較合适。”

沈默眉尖幾不可微的挑了下,轉頭看向站在另一側的韓絡,唇角噙着笑意淡然的弧度,“韓統領,如何?”

言簡意赅的五個字。

韓絡朝她行了一禮,恭聲道:“聽長樂公主的,待到北涼城外時,還請長樂公主換上嫁衣進入城門。”

沈默颔首,“好。”

驿館被韓絡包下了,百裏之內,除了北涼迎親的隊伍與西涼的都衛軍,還有巡監司的司衛軍,再無旁人。

幼容攙着沈默走向安排好的房間,進了房門,司衛軍便關上房門,守在外面。

幼容将包袱放在圓桌上,走到沈默跟前,壓低聲音,“公主,皇後娘娘的人應該就在附近,今晚是個好機會,公主可千萬得靈醒些。”

沈默偏頭瞧了眼幼容小心翼翼的模樣,尤其是那杏眸圓溜溜的四處轉着,竟莫名有些傻乎乎的可愛。

她褪去嫁衣的外袍丢給幼容,“別琢磨這些了,先去給本宮備些熱水,本宮要沐浴。”

“奴婢這就去。”

幼容将嫁衣外袍疊好放在一旁的小坐榻上,轉身開門走出去了。

房間裏燃着炭爐,暖盈盈的。

沈默走到镂空雕花窗前,伸手推開窗戶,窗戶靠着一片樹林,現已入冬,林子都已成了枯木,枯枝上落了雪,在落暮的夕陽下泛着隐隐約約的紅。

洛城的天似乎比京都城還要冷些,她剛褪去了外袍,這會冷的有些打顫。

沈默正準備關上窗戶,低頭間卻瞧見不遠處的一棵枯木旁立着一個人,正是司禮監掌印,宗祿。

他背對着她,低着頭,手中不知拿着什麽,看的專注認真,竟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

“公主,熱水備好了。”

幼容推門而入,她的聲音透窗而出,驚動了立在遠處的宗祿。

沈默見他快速收了手中的東西,他的速度很快,即使一道殘影也沒有顯露,并不知他在看什麽。

她看着宗祿轉過身擡頭看向她,那一瞬間,她竟從那張面具下的瞳眸裏看到了一抹狠戾的殺意。

一閃而過,速度極快。

可沈默仍是捕捉到了,她微挑了眉尖,迎視着宗祿的視線,唇角輕挑,“宗掌印好雅致,一個人在這賞雪景。”

宗祿負手而立看着她,“天寒地凍的,公主還是關上窗戶好些,若是染了風寒,一路奔波也沒個好大夫,萬一病情加重危及性命,可就不大好了。”

“阿嚏——”

似是驗證了宗祿的這句話,沈默恰巧打了個噴嚏。

沈默:……

她是該說這個太監是烏鴉嘴呢,還是怪原主這幅身子不如上一任的原主,身子矜貴了不少。

“奴才再多一句嘴,晚上公主若是聽見驿館有什麽動靜,還是乖乖待在房間為好,免得出了岔子,苦了自己。”

宗祿收回視線,大步離開了驿館後山。

威脅她?

吓唬她?

沈默冷笑一聲,關上窗戶,由幼容為她沐浴更衣。

幼容為她擦拭着身子,滿臉的憂愁,“公主,奴婢方才下去瞧了眼,周圍把守的都是士兵,前院是北涼韓統領的兵,後院是巡監司司衛軍,驿館裏面是都衛軍,把守森嚴,也不知皇後娘娘派來的人行不行?您說,萬一計劃失敗了可怎麽辦?”

“靜觀其變。”

沈默看着左手腕的傷口,傷口挺深的,有一點點結痂,但看着仍舊觸目驚心。

幼容被她的話堵的噎住了,真是奇了怪了,這要擱以前,公主定是急不可耐的,怎地現在這般沉得住氣了?

驿館有三層,長樂公主住在第三層,第二層則住着北涼都尉韓絡與宗祿,還有晉相晉拓洵與遲衛。

遲衛手握手握劍鞘,邁着輕快的步子走上二樓,他看着驿館內把守的都衛軍,伸了個懶腰,發出一聲惬意的輕嘆。

原來京都城外竟是這般的景象,是他向往的自由氣息,不像父親為他築起的籠子,只能待在京都城內,哪也去不得。

臺階處傳來沉穩的腳步聲,遲衛轉頭瞧去,見是宗祿,在他身後,跟着巡監司大太監魏肅。

遲衛忙轉過身,朝他行禮,“卑職見過掌印大人。”

宗祿從他面前走過,卻在陡然間頓了下步子,“聽說你爹是都衛軍統領遲卞?”

遲衛低着頭,心裏拿捏不住他問這話的意思,只得應道:“正是家父。”

宗祿沒再多問,走過去推開房門,“對了,聽說洛城有家成衣鋪子甚是有名,正好咱家出來沒帶幾件替換的衣裳,就由你去趟城裏打聽打聽那間成衣鋪子在哪,讓他們連夜給咱家做一件出來。”

“啊?”

遲衛驚訝的擡起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魏肅将宗祿的尺碼和要求告知他時才反應過來。

正合他意。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又有機會去洛城裏面轉一轉,對他來說是一件趣事。

遲衛當下也沒猶豫,“卑職這就去。”

霞光西沉,所有人用過晚膳便歇下了,四天的路途奔波,大家估計都乏了。

亥時末,幼容從屏風外的小榻上爬起來,輕着腳步繞過屏風走到沈默的床榻前,蹲下身低聲喚她,“公主醒醒,別睡了。”

沈默:……

這小妮子一個時辰多的功夫不停的在嘀咕,吵得她腦仁疼。

“本宮沒睡。”

沈默合衣躺着,她翻了個身背對着幼容,“且等着,先別急。”

她怎能不急,這可是大事啊。

幼容焦急又擔憂的來回踱步,時不時的看一眼無比鎮定的公主,越發覺得她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沈默眉心間盡是躁意,她翻身坐起,看着幼容在漆黑的屋子裏來回踱步,沉了一口怒氣,“幼容——”

“有刺客!!”

外面驟然傳來都衛軍的喊叫聲,随即紛沓淩亂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幼容聽着外面刀劍相鬥的聲音,終于放心的跺了下腳,“公主快起來,皇後娘娘的人到了!”

沈默起身下榻,待幼容為她穿好鞋子後,她走到房門前打開了一條縫,借着明亮的月光與四周懸挂的燈盞,她看到驿館外面混亂不堪,有北涼士兵的,有京都城都衛軍的,還有好些個蒙面的黑衣人。

刀劍揮砍間,鮮血四溢,濺紅了落着雪的地面。

驿館內闖進了數十名黑衣人,被都衛軍攔截,就連司衛軍也加入了打鬥中。

房門外把守的兩名都衛軍拔出長劍握在手中,如臨大敵的看着下方的戰亂。

“走!”

沈默拉着幼容的手開門出去,她動作極快的劈暈了兩名司衛軍,帶着幼容直奔樓梯。

“這這這……”

幼容的另一只手震驚的捂着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威風凜凜的沈默。

那劈人的手法看着利落迅速,毫不拖泥帶水。

公主何時會武功了?

北涼的士兵加上都衛軍與司衛軍,足有一千餘人,就連都尉韓絡也加入了戰亂中,來了僅有幾百名黑衣人,哪裏是對手。

眼看着黑衣人就快被殺光了,幼容着急的眼眶都紅了,若是抓不住這次機會,公主可真的要被送去北涼了。

沈默她們在經過二樓時,一間房門忽然間打開,一個黑衣人探出腦袋,“公主,這邊!”

幼容被忽然冒出來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識的擋在沈默跟前保護她的安危。

“自己人。”

沈默拽住幼容的人,跟着黑衣人走進房間。

驿館外面,魏肅飛身一腳踹開沖過來的黑衣人,踮起腳尖幾步落在驿館旁邊的枯木粗杆上,看向旁邊負手而立的宗祿,“掌印,要不要去追公主?”

宗祿微擡左手,骨節分明的五指在月色下白皙如玉,“此等伎倆的調虎離山之計罷了,不必理會。”

她逃不掉的。

驿館的房間裏,黑衣人打開窗戶,朝沈默招手,“公主從這裏下去,下面有人……”

一支利箭疾速而來,射穿了黑衣人的胸膛,緊跟着又有一支燒着火苗的利箭朝沈默疾速而來!

“公主!”

幼容吓得臉色慘白,想要拉住沈默的手,卻已經來不及了。

作者有話說:

今晚十二點還有一更,不過時間太晚了,寶子們可以明天看,男女主就快要見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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