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遇見
第41章 遇見
沈默的神情微變, 她快速擦掉臉上的眼淚,将宗祿的手放在榻上,站起身緩和着心底激動的情緒。
“回淮王, 是明妃娘娘在裏面,明妃娘娘說她與宗掌印有些私密話要講。”
魏肅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随之, 房門從外面推開, 一股冷風吹了進來, 被橫在中間的屏風擋住了。
褚桓繞過屏風走進裏側, 看到沈默将匕首放在宗祿的枕邊, 他俊臉冷冽, “明妃娘娘會醫術?”
沈默微怔, 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言。
她并未擡頭,而是低垂着眼睛看着躺在榻上的宗祿, “本宮怎會醫術?淮王怕是想錯了。”
褚桓看着她纖細薄弱的背影,瞳孔裏滲着寒意, “既如此,明妃娘娘與一個昏迷的人同處一屋做什麽?念經祈禱嗎?”
沈默:……
這淮王的嘴, 怎麽這般的毒?
“自是說一些主子對奴才的話, 本宮該說的也說了, 就先回了。”
沈默轉身過,朝着門外走去, 至始至終, 她的眼睫都低垂着,哭過後的紅眼眶被狹長的眼睫擋着,無人能看得見。
褚桓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 在沈默經過他身邊時, 清晰的看到她露出的那一截白嫩的脖頸, 烏發随意的搭在肩上,若有若無的擦過肌膚,黑色烏發愈發襯得那截脖頸白嫩細膩。
他收回視線,黑沉的眸覆滿冰冷與厭惡。
有着酆笠梌與陸鳶影子的長樂公主,看一眼便讓人有種恨不得親手殺了她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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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與幼容離開了拾月閣,魏肅走進房間,查探宗祿的傷勢,發現并無異樣,心中的擔憂這才落下。
褚桓看着宗祿,問向一旁的魏肅,“自昨晚到今日,可有醒來的跡象?”
魏肅失望的搖了搖頭,“沒有。”
還是沒有。
褚桓走到床榻旁,撩袍坐在榻邊,白皙幹淨的手指握住宗祿的手腕,想要将他的手翻轉過來。
視線所及,觸及到他手背上的那抹微紅。
那顏色略有些眼熟,像是女子的口脂,顏色豔而不俗,帶着些點點的淡紅,似是在哪裏見過。
褚桓将宗祿的手反過來,指腹搭在他的脈搏處,“除了明妃娘娘,還有哪位女子來過拾月閣?”
魏肅道:“除了明妃娘娘,再無旁人,可是我家大人身體又有何異樣了?”
褚桓薄唇輕啓,“沒有。”
他垂下眸,視線落在宗祿的手心處,指腹仍舊搭在他的脈搏處,在細細探脈。
除了明妃娘娘,再無旁人。
那謝勳手背上的口脂,是明妃娘娘的?
想到方才他進來時,明妃背着他而立,在屋中只有他們二人時,她對他做了什麽?
褚桓看向宗祿面上的面具,眉眼驀然一凜,薄唇也微微緊抿,他收回搭在宗祿脈搏上的手,擡眸看向屏風外面。
之前,西涼那邊傳來的消息,司禮監掌印因容貌被毀,怕玷污了皇帝的一雙眼,所以帶上了一張面具。
可謝勳的容貌完好無損,明妃方才在屋中待的那會,是否揭開了他的面具?
褚桓拿起枕邊上的匕首,手握匕柄,拔出匕首,蹭亮的匕面映着他涼薄冰冷的眉眼,眼底處,殺意湧動,如深海的浪濤,越卷越深,觸不到底。
明妃,留不得。
若是她已發現謝勳的秘密,定會第一時間通知酆笠梌,屆時,謝勳所有的隐忍都将毀之一旦,還會遭來殺身之禍。
魏肅有些焦急,忍不住問道:“淮王,您也會醫術嗎?”
“略懂。”
褚桓将匕首插回匕鞘,放在枕旁,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白色的精致瓷瓶,這裏乃是長孫史送給他的續命丸。
此藥可幫将死人之人續命一日,一日過後,若還無救,即便是大羅神仙也無法子。
“倒杯水來。”
褚桓扶起宗祿,長臂抱住他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臂彎裏,取出一粒藥放進他唇裏。
魏肅倒了一杯熱水遞給褚桓,看着他将熱水搭在宗祿的唇邊,一些水順着唇邊滑落,魏肅趕忙拿出錦帕為他擦拭。
“咳咳——”
宗祿猛地咳嗽出聲,一口黑色的血吐在錦帕上,吓得魏肅臉色驟變,“大人!”
褚桓扶住他的肩膀,掌心凝聚內力覆在他的後背,為他渡着真氣,“去請黃院正過來。”
“是!”
魏肅扔下帕子就跑了。
“咳咳——”
宗祿又連着咳嗽了好幾聲,褚桓取出一方幹淨的錦帕為他擦去唇上的鮮血,見那面具下一直閉着的雙眸終于緩緩張開時,他心緒微動,“你醒了。”
“命大,沒死成。”
宗祿打趣了一句,又道:“我沒事了,不必浪費你的真氣。”
褚桓收了內力,扶着宗祿躺回榻上,“黃院正待會過來,讓他給你再好好看看。”
這一次,謝勳真的算是死裏逃生了。
宗祿看向褚桓,唇角噙着笑意,偏生臉色還蒼白的厲害,“謝章,十五年不見,我怎麽瞧着你好像變了些。”
褚桓笑看着他,“你倒是沒變,還是那麽愛哭。”
宗祿眉心輕蹙,眸含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怎麽?這茬事是過不去了嗎?”
褚桓低笑出聲,那聲笑意如山水滴泉般,悅耳好聽。
宗祿看向帷幔的上方,瞳眸裏的光逐漸有些飄渺虛拟,“謝章,我方才好像夢到大人了。”
那個夢好真實,真實到他幾乎以為大人就在他身邊。
大人握着他的手,她的手溫柔的撫摸着他的臉頰,還是那道熟悉到刻在骨子裏的聲音,告訴他,他是最棒的。
那句話與十五年前如出一轍,就連耳邊那股淡淡的熱氣也極為的真實。
她讓他活下去。
她就握着他的手,手上似乎還殘留着那道殘餘的溫度。
宗祿擡起左手,卻被褚桓握住手腕,他偏頭看向褚桓,眉心疑惑,“怎麽了?”
“有血,髒。”
褚桓用錦帕擦拭掉宗祿手背上的口脂,冰冷的殺意隐匿在眸底深處,一點一點的消散于瞳孔中。
大老遠的,他們二人便聽到了“噔噔”而來的腳步聲,黃院正與鄧斐一前一後跑進了屋裏。
一路上,兩人別提多高興了。
魏肅說,宗掌印咳嗽的吐了一口黑血,黃院正便猜測,可能是宗掌印将積郁在胸腔裏的淤血吐出來了。
褚桓在聽到腳步聲時,便已站在床榻的一側,負手而立,看着黃院正氣喘籲籲的走到榻前為宗祿診脈。
鄧斐在邊上為黃院正打下手,一通診斷下來,黃院正心裏壓着的石頭總算踏實的落地了,“宗掌印将胸腔裏積壓的黑血吐出來了,已經無大礙了,接下來好好養傷休息即可。”
他轉身朝褚桓行了一禮,“淮王,既然宗掌印已經轉危為安了,下官也回宮向陛下複命了,待會下官差人将配好的藥方送到王府。”
褚桓颔首,“有勞黃院正了。”
“下官告辭。”
黃院正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走起路來都輕松了不少。
宗祿擡起左手瞧了眼,手掌似乎還殘留着夢裏的那股餘溫,獨屬于大人的氣息。
他問:“宣王的事如何處理的?”
褚桓走到方幾前,撩袍坐下,倒了一杯茶盞,端着飲了一口,“入了诏獄,目前父皇只定了他秘養隐衛的罪,其餘的罪,需等你醒後,親自進宮面聖,将罪證呈給父皇,讓宣王再無翻身之地。”
宗祿放下左手臂,微眯了眸,“宣王暗中還養了一批兵,你可查出養在何處?若是他死了,這批兵将會成為一個永遠埋藏于地的秘密。”
褚桓冷笑勾唇,指腹摩挲着杯沿,“聞終那邊應該有了消息,宣王府的人都被下了诏獄,唯一還能為他做事的,便只有聞終了。”
宗祿偏頭看向他,唇角的笑意多了幾分邪肆,“我竟覺得宣王有些可憐,唯一存留的心腹,竟還是對敵的人。”
褚桓轉頭亦看向他,以往涼薄冰冷的眉眼覆着滿目的心疼,“謝勳,這十五年,你受苦了。”
他身邊有聞叔與聞終,還有長孫史陪着,雖在北涼的皇權中步履艱難,卻有人與他風雨同行。
可謝勳不同。
他孤苦一人,靠着自己一步步爬到這個位置,所受的苦,所受的痛無一人能訴說。
這次一見,他能看的出來,謝勳變了。
十五年前那個心思單純,愛笑愛哭的孩子已蛻變成眼前這位,殺伐果決,手段狠戾的司禮監掌印。
宗祿又看向上方的帷幔,面具下的瞳眸陰寒森冷,“只要能為大人報仇,再苦再累,我也能熬過來。”
褚桓握着茶盞的手驀然一緊,他一直想問宗祿有關十五年前大人的事情,但他受傷昏迷,便一直藏在心底。
他甚至在抱着那僅存的一點奢望,等待着陳禹從西涼回信,回一個是他最期待的消息。
可聽宗祿這般一說,在他心底僅存的那一絲奢望如雲霧般,被寒冬的風侵襲,頃刻間散去。
褚桓問出積壓在心底十五年的問題,嗓音低沉,竟略有些沙啞,“大人怎麽死的?”
宗祿猛地閉上雙眸,似是再次陷入了那晚的屠門之殺中,呼吸漸漸緊繃,兩側的雙手緊握成拳。
他緩緩吐了口氣,睜開雙眸看着頂方的帷幔,将當年的事如數告知褚桓。
“當年,大人将我們全部送出将軍府,我半路偷偷跳下馬車跑回來,大人将我藏在前廳的小方幾下面,我親眼看着酆笠梌帶着兩千名都衛軍與禁衛軍圍剿将軍府。”
“是他親手用箭射死了大人,兩支利箭,從大人的心髒刺穿,晉拓洵趕來救大人也未能得手,可就算大人死了,酆笠梌仍不罷休,他吩咐遲卞,讓他們将大人的屍體吊在京都城的城樓外。”
“碰——”
清脆的脆裂聲乍然響起,郝然是褚桓手中的茶盞被他捏碎,碎裂的茶盞割裂了肌膚,鮮血滴在桌面上,染紅了青花瓷的茶盞碎片。
他低斂着瞳眸,聲音沙啞,“繼續說。”
宗祿閉上雙眸,眼尾的濕潤劃過鬓角,消匿與耳際。
“我去城樓外帶走了大人的屍體,尋了一處梅華林,将她葬在那裏。”
他冷笑了一下,似有些感慨,“說起來,遲卞倒是救過我兩次,一次是在将軍府,暗中放了我一馬,一次是在城樓外,我帶走大人的屍體時,他又故意放走我一次。”
上次在洛城,他特意支走遲衛,救了他一命,也算是報了遲卞的一次救命之恩。
宗祿睜開雙眸,偏頭看向褚桓,“當年大人做了一個局,大人知道酆笠梌一直想偷走虎符,便做了一個假虎符放在暗格裏,在上面塗了最致命的毒藥,死于那場毒的,有老皇帝,陸太師,還有陸國公的嫡長子。”
他冷笑了一聲,“就連酆笠梌也因為毒藥的侵染,落了個殘破的身子,陸鳶也再無生育的能力,可是——”
他捏緊了雙手,冷冷的看向雕花窗的方向,聲音森寒冷厲,“這些遠遠不夠,我要他們酆氏皇族從三國徹底消失,要陸家遭受比沈家更慘重的代價,要他們全都下地獄為大人贖罪!”
褚桓取下紮進掌心的茶盞碎片,他像是察覺不到疼,任由傷口的血往下滴落,“我聽魏肅說過,你在西涼有位義父?他是何人?”
宗祿似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中。
那年他埋葬大人後,便暈倒在冰天雪地裏,他以為自己會死,會在黃泉路上與大人攜手同行。
卻沒想到,在那種偏僻之地,還有人經過。
他笑了下,“你應該認識他,十五年前的西涼國鎮守邊關的林将軍林斘之,他奉先帝之命,回京都接聖旨,路經梅花林時,救下了我,回到京都城後,林将軍才得知,先帝薨世,酆笠梌上位的消息。”
“他得知沈家的遭遇,為大人感到惋惜,便收留了我,将我過繼到他戰死沙場的宗副将宗祥的名下,改名宗祿,以宗祥之子的身份活着,私底下,林将軍讓我将他認作義父,是他暗中助我,一步步踏進皇宮,走到如今這個位子上。”
宗祿譏諷的笑出聲,“酆笠梌一直以為我與義父水火不容,實則,他只是被玩弄的那個罷了。”
褚桓将掌心的脆片盡數取下來,凝着血肉模糊的掌心,他的眸也愈發的寒涼。
林斘之,他自是記得。
十八年前,正是他将自己與東塢國那群死囚關押在一個囚車裏,押送到京都城。
囚車從邊關的沙楊林裏出發時,他遠遠看到了身着北涼兵服的士兵候在沙楊林深處,在囚車繞過高凸的斜坡,他看到,林斘之與北涼的一位将軍在暗中交談。
當初,就是那個人将他送給了林斘之,由林斘之将他綁上囚車,押往京都城。
如果沒有大人,他便會同那夥奴隸一樣,悄無聲息的死在京獄司裏。
在西涼邊關的那幾日,他與那夥奴隸一同被關在鐵籠子裏,曾親眼見過林斘之的真面目,此人極有野心,并不是甘于在邊關鎮守的人。
西涼朝中的事他也了解許多,如今三方勢力互相牽制,一是文臣陸家,二是武将林家,三則是司禮監宗祿。
當年沈家殁後,西涼僅剩唯一較為強大的将軍,便是林斘之。
這十五年他征戰沙場,走了沈家的路,成為西涼的一代權臣。
褚桓握緊受傷的右手,轉頭看向望着帷幔上方的宗祿,到了嘴邊的話終是沒有說出來。
林斘之于謝勳來說,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助他走到如今地步的義父,他不好在他面前說林斘之的是非。
“後日便是大人的忌日,聞叔與聞終晚上都會過來,若無意外,長孫史應該會在今日酉時前趕回來。”
褚桓站起身,将受傷的那只手負于身後,笑看着謝宗祿,“他們都很想你,當年你從馬車上離開,長孫史一直愧疚于心,這十五年來,一直在外奔波尋你,若他回來見到你,指不定高興成什麽樣。”
宗祿笑出聲,“我也想他們了。”
他又道:“等後日大人的忌日過完,我便随你去皇宮面見聖上,将所查的證據皆數交給皇上。”
“對了”宗祿看向褚桓,“聞大哥那邊能在後日取得宣王私密養兵的地點嗎?”
褚桓微垂着眸,聲線低沉莫測,“他現在已經有些眉目了,或許明日就有答案了。”
“大人,西涼來人了,說有要緊事要親自面見掌印。”
魏肅的聲音從房外傳進來,褚桓笑看着宗祿,語氣中多了幾分揶揄,“需要本王回避嗎?”
宗祿斜睨了眼他,也忍不住勾了唇角,隔着一道門,對魏肅道:“是巡監司的人嗎?”
魏肅道:“不是,此人自稱是陸家二公子陸盞的貼身護衛,叫常渡。”
陸盞?
褚桓眸色微深,眉宇寒涼,“是羅韶的兒子,陸府的庶子。”
當年,大人親自出面,為他與謝勳撐腰,那一次,他差點将陸盞活生生打死。
宗祿冷笑道:“陸戟死後,大房膝下再無嫡子,孫缈為了穩住在府中的地位,殺了羅韶,将陸盞過繼到膝下養着,現在陸盞是陸國公的嫡子。”
他對魏肅道:“讓他進來。”
“是。”
魏肅轉身離開,不一會兒,門外傳來兩道腳步聲,魏肅推開房門時,褚桓站在了屏風內側,從外看去,只能看到一道身段欣長的影子。
常渡一路風塵仆仆的趕到北涼,打探了三日,才得知宗祿住在淮王府。
他走到屏風前,恭聲道:“裏面可是司禮監宗掌印?”
褚桓看着雕花窗處,右手指縫處侵染着鮮血,可他卻不曾察覺到疼意,俊眉舒展,眸中寒涼。
宗祿轉頭看向屏風,屏風上映着外面那人的影子,“是我,你千裏迢迢趕到西涼,是何事如此機密?”
常渡雙臂身前,隔着屏風朝他行了一禮,“回掌印大人,我家二公子讓奴才親口轉告掌印,陛下命高統領遣了北營兩千名士兵,在回西涼的途中設下埋伏,要殺害掌印。”
褚桓俊眉冷沉,轉頭與宗祿冰冷的視線相撞,宗祿冷笑道:“你家二公子會有這麽好心?”
常渡道:“回掌印大人,我家二公子還讓奴才轉達一句話,他說,他只想走出囹圄之地。”
宗祿冷聲道:“回去替我謝謝你家二公子,他的提醒,我領了。”
常渡松了一口氣,“是,奴才就先退下了。”
等常渡離開,魏肅才關上房門,他繞過屏風,看向躺在榻上的宗祿,眸中盡是憂慮之色,“大人,高忖武功不低,而且還帶着兩千名北營士兵藏于暗處,咱們只有幾百名司衛軍,身在明處,若回西涼,等同于将人頭送給了高忖!”
宗祿看向帷幔上方,薄唇微微抿緊,似在思索着接下來的計劃。
“到時本王的人會在暗中護送你們平安到達西涼。”
褚桓看向宗祿,眉宇間舒展安然,“謝勳,信我,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宗祿忽然間笑出聲,“我還沒弱到讓你保護我,不過你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若不領了這份情,倒顯得我不識好歹了。”
褚桓低笑出聲,“你先歇着,待會讓下人做些清淡的食物送過來,我去忙些朝政的事。”
宗祿颔首:“去吧。”
今日的天,陰沉可怖,烏沉沉的天仿似一團濃黑的霧,籠罩在臨安城之上,像是随時會凝聚成無數利刃席卷而下。
幼容從膳房端了一些梅花酥走進房間,将精致的小碟放在桌上,看向站在雕花窗前的沈默。
從拾月閣回來後,公主便像是失了魂魄的木偶一樣,在那裏足足站了三個時辰未曾動過,就連午膳也不曾用過。
她不知公主在拾月閣與昏迷的宗掌印說了什麽,而公主又為何忽然如此?
幼容擔憂的走到沈默身側,她手中拿着剪刀,毫無章法的剪着花架上的梅花枝,紅色的梅花襯得那只細膩圓潤的指尖愈發的白皙透亮。
她低着頭,發髻上的珠釵也向前垂落着,白玉珠的長墜耳環在她的臉頰邊輕輕晃蕩。
幼容小心翼翼的彎了些身子,觑了眼沈默的臉色,清水芙蓉的面上略有些呆滞,潋滟泛光的眼眸裏也是一片無神的暗光,這症狀,說不上是病态,好似是失神了般。
梅花枝被剪的慘不忍睹,沈默腳邊也零零散散的掉了許多梅花的斷枝,豔紅奪目的梅花瓣在她穿着繡着雲紋花樣的錦靴邊,更顯亮色。
幼容躊躇了片刻,低聲喚了一句,“公主,您已經站了三個時辰了,您不累嗎?”
沈默的無神的眼眸輕顫了一下,她逐漸回過神來,瞳眸中染了幾分憂色,“去拾月閣看看,宗掌印醒了嗎。”
幼容哼了一聲,似有些不忿,“方才奴婢去膳房端梅花酥時,聽膳房裏的下人說,宗掌印已經醒了,他們正在做一些清淡的膳食端過去。”
謝勳醒了。
忽然間,積壓在沈默心底的巨石一點點褪落,眸底的那抹憂色也蕩然無存。
黃院正說,只要醒了,就無性命之憂了。
還好,他沒事。
幼容見沈默聽聞宗掌印醒來時,面上明顯拂過一抹喜色,她頗有些不解,“公主,奴婢怎麽瞧着您挺高興的?您不是巴不得宗掌印死嗎?”
沈默涼涼的睨了眼幼容,那一眼就如深淵中的寒氣侵襲着她的後背,滲着肌膚的毛孔根根鑽入,凍的幼容不由的打了個冷顫,“公主,您,您這麽看着奴婢做什麽?”
她忍不住後退兩步,心髒撲通撲通的。
沈默斂了視線,語氣冷淡,“以後,別咒宗掌印了,顯得咱們刻薄嘴毒,會造孽的。”
幼容:……
詛咒宗掌印的是公主,不讓詛咒的,還是公主。
您是公主,您說了算。
幼容心中無奈的長嘆一聲,看了眼桌上擺放的膳食,關心問道:“公主,您過去吃點吧,您午膳都沒用呢。”
“正好本宮也餓了。”
沈默将剪刀放在花架上,剛挪動腳步轉身,卻在邁出步子時,從腳底驟然竄上來的麻意讓她的身子朝一側歪去。
幼容吓得趕忙扶住她,“公主,您的腿是不是麻了?”
沈默:……
的确麻了。
這種滋味,還真不好受。
她拍了拍幼容的手背,因為雙腿麻木難受,忍不住眉心緊皺,“等會兒,等本宮把這陣麻勁緩過去。”
午膳已經亮了,幼容吩咐丫鬟去膳房又端了一份新鮮熱乎的。
緩了有半刻鐘的時間,沈默才覺得舒服點,幼容攙扶着她走到軟椅前坐下。
沈默用着膳食,心裏卻在想着給酆笠梌送的那封信,若想将送信的都衛軍再追回來,已是來不及了,為今之計,必須要想辦法護住謝勳,避免讓陸鳶與酆笠梌害他。
如今她頂着酆時茵的身軀,無法與謝勳相認,也暫時不能與他相認,否則,對他有利無害。
沈默狀似無意的問一旁的幼容,“幼容,若本宮出點什麽事,你覺得父皇與母後會當如何?”
幼容毫未猶豫的道:“陛下與皇後娘娘定然不會讓公主出事,若是公主在北涼受了欺負,有了性命之憂,陛下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而且!”幼容堅定的看着沈默,握拳在身前,“奴婢也不會放過傷害公主的壞人!”
想到在洛城驿館內,幼容為了護她先行離開,竟是用最蠢的法子,以身擋刀,讓她逃離。
沈默忍不住輕笑出聲,惹得幼容跺了一下腳,撅着嘴哼道:“公主,您是不是在笑話奴婢呢?”
“不是,本宮是為你的一片赤誠之心感動了。”
沈默放下雙筷,吩咐道:“去拿筆墨紙硯,本宮還有一封信要送給父皇。”
幼容以為她想到了離開北涼的法子,心中甚是愉悅,“奴婢這就去。”
看着幼容歡快的步子,沈默斂了凜然的眸光,起身走到梳妝桌前,打開玲珑精巧的首飾盒,從裏面取出一條金鑲玉的鎖鏈,鎖鏈握在手中,質感冰涼。
這是在原主出生時,陸鳶親手為她帶上的,也是原主最喜愛之物,見此物者,如見酆時茵本人。
她要将這枚鎖鏈放在書信中,由都衛軍親手交給酆笠梌與陸鳶,唯有如此,才能保謝勳在西涼暫時平安無憂。
她要趁此機會,找到謝章,想法子擺脫北涼明妃娘娘的身份,回西涼助謝勳複仇。
幼容将筆墨紙硯整齊劃一的擺放在案桌上,“公主,奴婢為您安置好了。”
沈默關上首飾盒,走到案桌前,擡眸瞧了眼立在一側,好奇的看着她想要寫什麽的幼容,她目光微涼,緋色的唇畔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幼容忽然間覺得脊背發涼,她掀了下眼皮,不期然撞上了沈默的視線,當即小臉一紅,‘噔噔噔’的後退好幾步,站在隔簾外,背對着她,“奴婢什麽也看不到。”
沈默收斂了視線,提筆在宣紙上寫了幾行字,待字跡幹後,才将它疊好,裝進信封中,連同鎖鏈一同裝進去。
“幼容,找個都衛軍,快馬加鞭送入西涼,将此信親手交給母後。”
與其交給酆笠梌,不如交給陸鳶來的更穩妥一些。
畢竟,為了原主,陸鳶能豁出去的比酆笠梌要更多一些,關鍵時期,她唯有謹慎為上,不能拿謝勳的安危去賭。
幼容應道:“奴婢這就去。”
她接過沈默手中的信函,覺得沉甸甸的,出去尋了一名可靠的都衛軍,交代好此事,便趕回屋裏。
沈默披上了白色的絨毛狐裘,淡聲道:“既然宗掌印醒了,本宮也該去瞧一瞧了。”
幼容有些疑惑,卻也未在多問,跟随她一道走出東籬閣。
兩人在經過大庭時,看到三個人從府門外急匆匆的朝拾月閣的方向而去。
他們走的很快,臉上的焦急之意甚是明顯。
沈默看到了杭奕與鐘管家跟在一人身後,在最前面那人繞過長廊的拐角時,一張熟悉的容顏驀然撞進眼底。
竟然是——長孫史!
沈默攏在狐裘下的雙手下意識攥緊了衣裙,目光一瞬不瞬的跟随着長孫史的身影,直到他們三人消失在長廊的盡頭,她才慢慢回神。
長孫史怎麽會出現在淮王府?
而且,看他獨自走在前方,甚至不用鐘管家帶路,貌似是對淮王府的地形甚是熟悉。
沈默心中有了一種不敢猜測的預想,她擡步朝着拾月閣快步走過去。
當年長孫史與謝章他們一道離開的,只要找到長孫史,那便知道謝章在何處了。
作者有話說:
咳咳咳,明天有驚喜,關于男主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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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