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得知

第40章 得知

東籬閣內, 沈默仍在榻上躺着,雙眸阖着,不省人事。

他們幾人踏進東籬閣便聞到一股濃郁刺鼻的香味, 褚桓眉心緊攏,沉聲道:“将那些香囊全部拿出去燒了。”

候在外面的四名丫鬟應了一聲, 轉身走進屋中, 将箱子裏的香囊盡數裝進去帶走。

風依舊刮得很大, 将梅花樹上的花瓣吹落了許多, 花瓣在地面上打着旋, 往遠處飛去。

褚桓負手而立在廊檐下, 望着院中被風吹的搖曳不止的梅花樹, 陷入了深思中。

屋內濃郁的香味久久未散,讓人心生燥意。

鐘管家與鄧斐在門外候着, 幼容領着黃院正走進寝室,繞過屏風, 走到沈默的榻前。

黃院正将藥箱放在小方幾上,取出一根銀針走到榻前, 在沈默的穴位上紮進去。

銀針的尾部露在外面, 微微晃着, 看的幼容心驚膽顫的。

稍許的功夫,幼容發現公主醒了。

看着她緩緩睜開雙眼, 瞧見她臉上盛着一絲迷茫, 幼容蹲在榻邊,輕聲道:“公主,您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沈默偏頭看向幼容, 視線觸及到立在一側的黃院正時, 眉眼微凜, “這位是?”

黃院正後退兩步,朝沈默行了一禮,恭聲道:“臣太醫院院正,參見明妃娘娘。”

沈默:……

好家夥,連太醫院的人都驚動了。

Advertisement

那她這臉面算是丢到西涼國去了。

幼容在旁邊沒心沒肺的笑道:“公主,奴婢見您暈倒了,便去了拾月閣将黃院正請過來。”

沈默微沉了一口氣,看向黃院正,“有勞黃院正了。”

黃院正微低着頭,“這都是臣的分內之事,明妃娘娘頭上紮着針,臣先為娘娘取下來。”

黃院正收拾好銀針,提着藥箱走出屋門,對立于一旁的褚桓恭聲道:“回禀淮王,娘娘已無大礙,下官就先告退了。”

褚桓颔首,看着黃院正與鄧斐離開東籬閣時,他這才轉身走進屋內。

隔着一道山水墨畫的屏風,沈默隐隐從屏風上看到一抹身段欣長的影子,屋裏面的香氣散去了一些,但因屋門與窗杵都大開着,屋中冷冰冰的,凍的沈默縮在錦被裏,“外面站着的可是淮王?”

褚桓低沉冷漠的聲音透過山水墨畫的屏風傳過來,“正是兒臣。”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她覺得淮王的語氣裏隐約夾雜着冰冷的嘲諷與譏绡。

嘲諷她什麽?

香囊聞多了,導致昏迷?

還是說,她貪圖香料,恨不得将醉香坊的香囊全部買回來?

不論是哪一種,沈默都覺得頗為丢人。

“明妃娘娘若是想要尚好的香囊,兒臣大可從宮裏給明妃娘娘帶些回來,不必去醉香坊買這些香囊。”

沈默:……

她看着山水墨畫的屏風上倒映着的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姿,再一次氣憤到拉起被子蒙頭蓋着,悶悶的聲音從錦被裏傳出來,“謝淮王好意,本宮用不着!”

褚桓深邃漆黑的眸低斂着,薄唇斂着輕蔑,“既如此,明妃娘娘就先好好歇着,兒臣還有要事處理。”

沉穩的腳步聲從屏風外傳來,越來越遠。

幼容蹲坐在地上,伸手扯了扯錦被一角,小心翼翼的問道:“公主,您怎麽了?”

錦被裏的人沉默不語,擔憂害怕爬上幼容的眉心,以為公主又暈過去,大力扯着錦被的一角,語氣焦急擔憂,“公主,您又暈了?”

“黃院正一定還沒走遠,奴婢這就去把他找回來!”

說話間,幼容站起身便要離開。

沈默無奈的掀開錦被,偏頭涼涼的睨着她,“你家公主好着呢,你先出去,讓本宮安靜會兒。”

幼容這才放下心來,她乖巧的應了一聲,轉身朝着屏風外離去。

“等等——”

沈默掀開錦被,下榻穿上鞋子,問道:“我暈倒前攥在手裏的香囊在哪兒?”

“奴婢放雕花窗旁的花架上了。”

幼容走到花架前拿起那枚紅色的香囊,走到床榻邊,将香囊遞過去,“淮王命人将其餘的香囊扔了,這個奴婢方才放在花架上,那幾個丫鬟沒有看到。”

外面的風依舊很大,冷風灌進來,凍的沈默打了個哆嗦。

幼容從木架上取下厚實的白毛狐裘為沈默披上,“奴婢去讓她們關上門窗,将炭爐燒旺些,把屋裏的溫度燒起來。”

沈默“嗯”了一聲,拿着香囊走到方幾前,微提着裙擺坐在軟椅上,“将戴芥姬昨日送來的點心拿過來。”

小方幾上放着關着小白鼠的籠子,沈默揭開罩着的那層黑色綢布,小白鼠不知是吓得還是凍的,在籠子裏蜷成一團,瑟瑟發抖。

“是。”

幼容看着小白鼠,渾身雞皮疙瘩簌簌的,她走去隔壁,提着食盒走到小方幾前,将食盒放下,刷的一下退了三步遠,生像是小白鼠會撲上來咬她一口似的。

四名丫鬟走進屋裏,關上窗杵與屋門,将屋中的炭火燒的很旺,屋內是噼裏啪啦的炭火聲,屋外是呼嘯的寒風。

四名丫鬟站在幼容身後,五雙眼睛皆是好奇的看着沈默,不知她要香囊與小白鼠想做什麽。

沈默将香囊挂在籠子邊,取了一塊點心放進籠中,小白鼠似是聞到了點心的香味,“吱吱”叫了幾聲,湊過去大快朵頤的吃起食物。

她将黑色的綢布原蓋在籠子上,只露出一點微微弧光。

幼容甚是好奇,“公主,您這是在幹什麽?”

“做個小測試。”

沈默的手肘擱置在小方幾上,白嫩的掌心撐着左腮,另一只手閑适的搭在小方幾上,食指與中指來回交替的點着桌面。

“你方才去拾月閣,可知道宗掌印的傷勢如何了?”

幼容回話:“公主,奴婢覺得有點懸。”

她轉身對四名丫鬟道:“你們先下去吧。”

畢竟,這是西涼國的事,亦是公主的家事,不能讓北涼的人看了笑話。

“是。”

四名丫鬟齊齊應聲,轉身依次走出房間,最後一人出去時,将房門關上。

幼容走到沈默邊上,低聲道:“公主,奴婢聽黃院正對鐘管家說,宗掌印失血過多,能否醒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沈默微偏着頭,透過微微弧光看向小白鼠吃的歡快。

失血過多。

生死看造化。

宗祿的身份是西涼司禮監掌印,位高權重,若是死在北涼,北涼皇帝定是要給西涼一個交代。

但這對酆笠梌來說,卻是一件極為高興的事,宗祿在皇城掌握大權,若是他死了,無異于将巡監司拱手讓給了酆笠梌,如此一來,他的權利便大過于陸林兩家。

這些年,酆笠梌被宗祿,還有陸林兩家控制的喘不過氣,他一直隐忍行事,一個萬人之上的皇帝,過的連個奴才都不如,他比誰都盼着宗祿早死。

沈默若有所思的輕點着指尖,腦中計劃流轉千回。

宗祿于她來說,活與不活都不為重要,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謝勳與謝章,而後,想法子擺脫掉明妃娘娘的身份,回到西涼,找酆笠梌與陸家報仇。

或許,宗祿的死能助她重回西涼。

沈默坐直身子,吩咐道:“幼容,準備筆墨,我要寫信送回西涼。”

幼容颔首,“奴婢這就去。”

宗祿身為司禮監掌印,又是西涼送親的使臣,被北涼的人害的生死難明,北涼皇帝是要為西涼做個交代的,而這個交代,便是讓酆笠梌提出,接她回西涼。

以酆笠梌與陸鳶對原主的寵愛程度,她能回西涼的可能性很大。

幼容端着木盤,将宣紙與筆墨整齊的擺放在案桌上,“公主,奴才都放好了。”

沈默起身走到案桌前,提筆寫了幾行字,放下毛筆,拿起宣紙晾了晾,這才規整的疊好裝進信封裏,“找一名可靠的都衛軍,讓他快馬加鞭送到西涼皇宮,交給酆……父皇。”

幼容接過信函,鄭重道:“奴婢知道了。”

今日的淮王府格外安靜,許是因為宣王之事,朝中這兩日有些動蕩。

宗祿已經昏迷三天了,依舊沒有醒來的痕跡。

拾月閣內燈火通明,黃院正與鄧斐走出房間,看着站在廊檐下的褚桓,他穿着銀白相間的錦緞長袍,腰帶處佩戴者淺綠色的玉佩,雙手負後,看着院中的梅花樹。

廊檐下吊着的八角燈盞散發着暖黃的光線,影影綽綽的映在他身上,将他的半側身軀隐匿在黑暗中。

黃院正的心提着,走過去對褚桓躬身行禮,“禀淮王,宗掌印遲遲未醒,下官為他探脈,脈搏虛弱紊亂,恐有息脈之兆,若後日再未醒來,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

褚桓閉上黑沉的眸,掩去眸底的沉痛與蒼涼,負于身後的雙手緊攏。

是他去晚了。

若是他能早一些查看匕首,謝勳就能避免此禍。

他暗中找了謝勳十五年,找遍三國各地,卻從未有他的消息,如今終于找到了,卻要陰陽相隔了嗎?

褚桓睜開瞳眸,看着在月色中的梅花樹,聲音低沉,透着些旁人難以察覺的蒼涼之感,“你下去吧。”

黃院正心中長嘆,“是。”

他與鄧斐同行在長廊下,走得遠了,鄧斐才敢低言,“師父,這位西涼使臣真的沒救了嗎?”

黃院正撫摸着胡須,眉尖的躁意與擔憂盡顯,“就看他明日的造化了,若明日還是未醒,怕是再就醒不過來了。”

鄧斐“哎呀”一聲,“師父,若是西涼使臣死了,咱們可怎麽辦呀?難不成陛下真要我們為那位西涼使臣陪葬嗎?”

提到這事,黃院正就後背發涼,頭皮發麻。

明日一過,若宗掌印未醒,那他與鄧斐的性命,是生是死全在陛下的一句話中了。

黃院正望着凄涼的月色,幽幽長嘆,“看命吧。”

是福不是禍,總之都躲不掉。

再有十五日便是除夕了,天也越發的冷了,距離上一次下雪已經過了十幾日。

褚桓看着開始飄零的雪花,瞳孔中覆滿了沉痛之色,“杭弈,全力去找長孫史,務必要在明日酉時前将他帶回來。”

“是!”

杭弈轉身離開,又聽褚桓低沉的聲音再度傳來,“找到長孫史,告訴他,謝勳危在旦夕。”

杭弈一怔,随即又猛地回過神來,錯愕的看向關着的那扇門,“二爺,裏…裏,裏面的宗掌印,是是是謝勳?!”

他說話都帶着結巴,顯然這個消息驚得他有些發懵。

這十五年來,二爺一直命他暗中尋找一位叫謝勳的人,就連長孫史也時常消失,而在他消失的那段時間,亦是在尋訪那位叫謝勳的人。

他只見過此人的畫像,還是個孩子,僅憑一個孩子的畫像去找十五年後的人,難如登天。

褚桓“嗯”了一聲,又補了一句,“除夕将至,長孫史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你們快馬加鞭,應該能很快遇見他。”

“屬下這就去!”

杭弈轉身大步離開,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經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褚桓轉身走到房門前,那雙白皙如玉的雙手剛附在門上,涼薄的眉眼卻是一斂,“你們都下去,沒有本王的吩咐,任何人不準踏入拾月閣。”

候在外面的侍衛與丫鬟恭敬的應了一聲,這才轉身朝着拾月閣外走去。

待院中清靜下來,聞終從屋檐的上方跳落下來,“二爺,謝勳怎麽樣了?”

褚桓的氣息有些沉重,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顫了一下,他推開房門,“你進來看看吧。”

聞終跟着褚桓走進房間,他轉身帶上房門後,來到宗祿的床榻前。

宗祿躺在榻上,身上穿着白色的寝衣,右胸膛處用細布包紮着,面上仍舊帶着那張半截面具,面具下的容顏蒼白到如雪般,讓人揪心難受。

聞終踉跄了兩步,伸手捂住肩膀的傷勢,褚桓伸手扶住他的手臂,“你的傷如何?”

聞終擺了擺手,“比起謝勳的,不過是小傷罷了。”

候在一旁的魏肅忽然間走到褚桓身前,雙膝跪地,拱手抱拳,“淮王,屬下還請您想辦法救治我家大人,大人還有許多事沒有做,他還有大仇未報,西涼還有他的義父在等他回去主持大局,大人一定不能死在北涼!”

“求您了——”

魏肅俯首跪地,撐在地上的雙手緊攥成拳。

“本王已命人去尋一位醫術高深的隐士,若無意外,應該能在明日酉時趕回來。”

魏肅聞言,直起身對褚桓道:“屬下替大人謝淮王的救命之恩。”

那雙抱拳的雙手用着力道,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明顯,瞳孔裏的血絲爬滿眼眶,根根血紅。

聞終伸手扶住魏肅的手臂,“起來吧。”

褚桓從袖袍中取出匕首放在宗祿的枕邊,看着他閉着的雙眸,低緩開口,“謝勳,為了大人,為了複仇,為了你所在意的人,你一定要醒來。”

夜愈發的深了,聞終待了許久,對褚桓道:“二爺,屬下該回去了,這幾日陛下一直在查宣王的事,屬下還有些事沒做完善。”

褚桓與他一同走出房間,望着逐漸下大的雪花,囑咐了一句,“若想徹底扳倒宣王,需謝勳醒來,将證據親自交到父皇手中,父皇向來最忌諱兄弟相殺,你與本王都不好出面,你暫且蟄伏,萬事謹慎。”

聞終颔首,“好。”

雪下了一夜,白皚皚的雪花覆滿了四周萬物。

沈默是被幼容的尖叫聲吵醒的,她煩悶的嘆了一聲,側身望着山水墨畫的屏風,眉心輕蹙,“大清早的,瞎嚷嚷什麽呢?!”

“公主,小白鼠死了!”

幼容從屏風外跑進來,小臉慘白慘白的,也不知是被死的小白鼠吓得,還是被那香囊吓着了。

沈默瞳眸一斂,眉尖覆上了凜冽的寒意。

果不其然,戴芥姬的點心與香囊還真有鬼。

在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贈與她香囊時,她便瞧出來不對,點心沒毒,香囊也沒毒,可有毒的應該是點心裏的某種佐料與香囊的香味相沖。

這種把戲,當年的陸老頭也玩過。

這種手段,殺人于無形。

即便是她死了,也查不到戴芥姬頭上,畢竟,香囊沒毒,點心也沒毒。

而她一死,第一個受到牽連的便是淮王。

戴芥姬是三皇子璟王的側妃,她抱着不純的目的來找她,要麽是受了璟王的指使,要麽,便是她想要往正妃的位置上爬,特意向璟王獻計。

不論是那一種,戴芥姬得罪了她,這筆賬她可不會輕易就這麽算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

幼容為沈默更衣,為她洗漱好,才道:“公主,那小白鼠怎麽辦?”

沈默用着膳食,淡聲道:“連戴芥姬送來的點心一道扔了,本宮瞧着惡心。”

“是。”

幼容命人将小白鼠與戴芥姬送來的點心一道清理出去,回到屋中時,便聽公主問道:“宗掌印如何了?死沒死?”

幼容回道:“奴婢今早出去打聽了一下,已昏迷三日,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沈默了然的點了下頭,看來,這位宗掌印八成是活不成了。

“宗掌印好歹是我西涼的司禮監掌印,又兼送親使臣,本宮身為西涼長樂公主,理該去看望一下了。”

幼容點頭如搗蒜,“對對,去給宗掌印送行。”

哼,誰讓她害的公主背井離鄉,遠嫁北涼,還是嫁給一個年過半百的糟老頭子。

等沈默用完膳,幼容為她披上白色絨毛狐裘,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房間。

下了一夜的雪,院中的雪已被下人輕掃幹淨,唯有屋檐與梅花樹上還積壓着白皚皚的雪。

天陰沉沉的,遠邊霧蒙的空氣籠罩着,擡眼瞧去,低壓壓的,似是就在淮王府的廊檐之上。

又冷,又悶,且壓抑。

這是沈默現在的心情,她覺得自重生後,這裏所有的一切都爛透了。

她讨厭這個戰亂的朝代,厭惡這個充滿詭谲的朝堂,更厭惡永無止境的戰争。

離開東籬閣,兩人繞過大庭,來到拾月閣,外面守着兩名司衛軍,見她走來,便道:“奴才參見明妃娘娘。”

房門從裏面打開,魏肅邁步走出來,看向立于門外的沈默時,臉色驟冷,眸底也浮上了嘲諷的冷意,“奴才參見明妃娘娘。”

大人自受傷起,便昏迷三日有餘。

而長樂公主一直都未曾露面,如今三日已過,她忽然過來,是想看大人的生死嗎?

魏肅拱着的雙手不由的用了力道,恨不能現在就殺了長樂公主,以解心頭之恨。

他手背上緊繃的青筋與跳動的血管都落在沈默眼裏,她面色如常的看着魏肅,瞧見他眸底的赤紅和眼簾處的烏青,看這模樣,怕是三夜都未合眼了。

沈默的唇畔勾着一抹極淺極淡的笑意,“本宮來看看宗掌印,不知宗掌印的傷勢如何了?”

說話間,她已經越過魏肅走進房間。

魏肅臉色微變,但想起自己的身份,想要伸出阻攔她的手一時間僵住,只能跟着她一同走進房間。

兩人繞過屏風,沈默挨着屏風站着,看着躺在榻上幾乎沒了聲息的宗祿,心中不由輕嘆。

真是可惜了,讓酆笠梌少了這麽一位死敵。

魏肅的右手緊緊攥着跨在腰邊的劍柄上,臉色冰冷的很,“長樂公主若是看完了,還請回東籬閣。”

“嗯,算是看完了,瞧着宗掌印臉色難看得緊,黃院正怎麽說?”

沈默往前走了兩步,看着宗祿面上的黑色面具,那半截面具愈發襯得他的臉色白如雪,以往緋色邪肆的唇也自然的抿着,唇毫無血色,就連胸膛處也難察覺到一絲起伏。

看這副模樣,怕是挺不過今夜了。

魏肅攥着劍柄的手骨骼嘎吱作響,他的聲音幾乎從後槽牙迸出來,“黃院正說,宗掌印好的很!”

好的很?

沈默心裏忍不住輕笑,視線從宗祿的面具上移開,卻在看到他枕邊的匕首時,唇角幾不可微的笑意陡然僵住。

那匕鞘與匕柄,是如此的熟悉。

十五年前于她來說,不過眨眼間,将軍府所有的事歷歷在目,所有的人與物也都熟識的很。

何況,是謝勳與謝章日日帶在身上的匕首。

沈默的心猛地跳起來,那股震蕩的跳動幾乎從胸腔裏蹦出來,她甚至能清晰的聽到那一下一下的心跳聲,就連攏在袖中的雙手也有些薄顫。

她艱難的邁開步子走到宗祿的榻前,卻被魏肅橫手擋住,“明妃娘娘想做什麽?!”

他的聲音很冷,帶着強烈的戒備與謹慎。

沈默只想證實一件事,她的手搭在魏肅的手腕上,在手指剛接觸到他的腕帶時,魏肅猛地收回手,對她的觸碰避如蛇蠍。

沈默趁此空檔,彎腰拿起枕邊的匕首,熟悉的紋路,眼熟于心的匕鞘,這是她曾經為謝章與謝勳精挑細選的禮物。

魏肅臉色一變,氣到語氣也重了許多,“掌印大人還在昏迷,難道明妃娘娘還要趁機奪人所好嗎?!”

沈默的手握住匕柄,手掌微微有些薄顫,心跳也在‘撲通撲通’的加速,魏肅的話被她隔絕在外,此時的她,滿心滿眼裏都是這把匕首真正的秘密。

會是誰的?

謝章還是謝勳?

她握緊了匕柄,緩緩将匕首從匕鞘中拔出,匕身連接着匕柄的位置刻着名字,那兩個字一點一點的出現在沈默的視線裏。

謝…

勳!

——謝勳!

沈默的心猛地劇顫,她恍惚的擡起頭,不敢置信的看向躺在榻上的宗祿,握着匕柄與匕鞘的手,一下一下的輕顫着。

魏肅沉聲道:“明妃娘娘可以還給奴才了嗎?!”

他朝沈默伸出手,大有一副,她若不給,便要硬搶的架勢。

沈默眼睫輕顫,狹長交錯的長睫撲閃在眼簾處,明明滅滅的落着暗影,長睫下,瞳孔裏的震驚還未散去。

她始終看着宗祿,話卻是問魏肅的,“這把匕首是宗掌印的嗎?”

魏肅以為她想要據為己有,氣的有些口不擇言,“自然是我們掌印大人的,那可是掌印常年放在身上的寶貝,明妃娘娘若是想要據為己有,奴才第一個不答應!”

那是宗掌印常年放在身上的寶貝……

是宗祿的匕首。

也是——謝勳的匕首。

當年她将謝勳藏在桌簾下,臨死前也沒叫他出來,在她死後,對後面的事一無所知。

不知謝勳是否逃走,亦或是同她一樣。

重生後,她想過謝勳的種種可能,唯獨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身在西涼的皇城之中,還是勢力滔天的司禮監掌印。

她有酆時茵的記憶,也對宗祿了解一些,他是十四年前入宮當了太監,一步步潛伏,直到十年前跟随了酆笠梌後,才走到如今這一步。

這其中的心酸,其中的隐忍與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而他所做的這一切,即使不問也知道,都是為了她複仇。

這十年裏,宗祿一步步壯大自己的勢力,成為了巡監司的掌印,越讓酆笠梌與陸鳶難受的事,他便做的越狠。

譬如,将酆時茵送入北涼聯姻。

沈默握緊了匕柄,她猛地輕斂了眼睫,努力隐忍住眸底的劇烈顫抖,隐忍着眼眶裏的滾燙,還有那快要奪眶而付出的眼淚。

宗祿就是謝勳,而她卻想設計讓宗祿死。

沈默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恨不得殺了自己。

她将匕首插回匕鞘中,彎腰将匕首放在枕邊,對魏肅道:“你們先出去,本宮與宗掌印獨自待會兒。”

魏肅不悅道:“掌印大人還昏迷着,若明妃娘娘有事,大可等掌印醒來再說。”

“出去!”

沈默站在床榻邊,揮手指向門外,“你放心,宗掌印不過一個昏迷的人罷了,本宮不會趁人之危。”

幼容見自家公主臉色有些蒼白,她也沒敢多問,而是走到魏肅身旁,朝他做了一個請手勢,“魏公公,我家公主只是想與宗掌印說些私密話罷了,我們還是在外面等着吧。”

魏肅的手掌緊握着劍柄,看着沈默側影的眼中多了幾分殺意,若是她敢對大人不利,即便她是明妃娘娘,他也定要她償命!

魏肅冷哼一聲,與幼容走出房外,幼容體貼的關上了房門。

房中頓時寂靜無比,沈默在這一刻的僞裝全部卸掉,她蹲坐在榻前,看着幾乎毫無聲息的宗祿,瞳孔裏的灼熱終于彙聚成淚水,順着臉頰滑落而下。

“謝勳……”

沈默将他冰冷的手掌握在手中,将他的手背附在自己的臉頰上,伸出一只手溫柔的撫摸着他冰冷的臉頰。

她的指腹抵在黑色的面具上,面具質感堅硬冰冷,沈默甚至能感覺到,宗祿的體溫也如面具般,冷的可怕。

她忍不住抿緊了唇畔,将唇抵在他的手背,壓抑的哭泣着,眼淚滴在了宗祿冰冷的肌膚上。

“謝勳,對不起,對不起……”

沈默緩和了稍許,努力隐忍住哭泣,指腹心疼的摩挲着他弧度剛毅俊美的側顏,“謝勳,你不要死,你一定要挺過來,我是沈默,是你的大人,我沒有死,我還在的,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她微低下頭,身軀不停的抽搐顫抖着,壓抑心疼的哭泣聲一聲一聲的消匿于唇畔間。

“大人……”

一道虛弱的聲音從宗祿的薄唇間溢出,帶着一絲渴求,一絲眷戀,還有無盡的驚慌與害怕。

沈默的身軀猛地僵住,她擡起頭,看着宗祿依舊閉着的雙眼,心緒忽然大動。

她微直了些身子,靠近宗祿,緋色的紅唇附在宗祿耳際,低聲喚道:“謝勳,你一定要挺過來,本将相信你,你是最棒的。”

“乖,你是最棒的。”

“謝勳,你是最棒的!”

一幕幕熟悉的畫面席卷沈默的腦海,那是在渝懷城的三年裏,每一次謝勳練完一套武功,她都會溫柔的撫摸着他的頭,告訴他,他是最棒的。

那只被沈默握在手中的手幾不可微的動了一下,白皙幹淨的手指也跟着顫動了一下。

沈默感覺到了那一絲的的異樣,她笑出聲,溫熱的氣息噴薄在宗祿的耳際,“我就知道,我們謝勳很厲害的。”

“誰在裏面?”

外面忽然間傳來褚桓低沉冰冷的聲音,聽聲音就在房門之外。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你們的留言評論我都在看,本人比較社恐,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和寶子們互動,盯着評論區,想點擊回複時,忽然間不知道怎麽打字(瑟瑟發抖,跪下磕頭)

我也看到了寶子們的留言疑惑,關于宗祿是不是真太監,會在後續的劇情裏解開~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