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淺吻

第51章 淺吻

“進來。”

書房內傳來一道清冷的聲線。

杭奕伸手推開房門, 一股暖意撲面而來,驅散了面上的寒意,他走進書房, 便見二爺坐在案桌前的太師椅上,白皙如玉的手掌捧着一份書卷看着。

他的手指根根修長好看, 深藍色的書卷頁面襯得手指愈發的白皙。

杭奕見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一頁上, 未從翻動過, 猶豫了稍許, 又道了一句, “二爺, 需要屬下去跟蹤明妃娘娘嗎?”

褚桓将書卷放在案桌上, 單手合上頁面,長眉俊朗, 深邃暗色的眸看向半開的書房門外,“本王親自去。”

杭奕颔首, “是。”

他轉身拿起木架上的鶴氅走到案桌前,待褚桓走來時, 将鶴氅為他披上。

寬大的鶴氅裹在褚桓身上, 将深藍與月牙色相間的長袍裹在裏面, 鶴氅愈發襯得他的身段高大挺拔,案桌上的琉璃燈盞散發的暖黃燭光映在他身上, 如夢如幻的幻影閃爍着, 如神祗般,清冷矜貴。

今夜星光璀璨,閃亮的照應在屋頂檐上的積雪上, 閃爍着星星璀亮。

府外停着一輛馬車, 鐘管家侯在馬車旁, 看着闊步走出來的褚桓,躬身道:“二爺,老奴已為您備好了馬車。”

“不必了。”

褚桓順手抽出杭奕跨在腰間的長劍,手腕揮動間,利刃斬斷了套在馬背上的套繩,他将劍插進了劍鞘中,抓住馬鞍利落的躍上馬背,衣袍與鶴氅在空中蕩開一抹弧度,“本王騎馬去。”

一人一馬,極快的消失在街道上。

在幾人轉身回府的功夫,魏肅也牽了一匹馬,他們便瞧見西涼使臣宗掌印大步走出府邸,身形利落的躍上馬背,單手握着缰繩,長腿一夾馬腹,一人一馬,很快便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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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肅與杭奕并肩而戰,望着月色中,已經不見了蹤影的兩人。

這幾日,他們二人發現自家主子對明妃娘娘過分的關注,也不知這個女人身上,藏着什麽秘密?

夜裏的風仍舊是刺骨的冷,馬車內燃着炭火,暖意盈盈。

沈默側身坐在坐塌上,臂彎搭在車窗沿上,寬大的雲袖順着窗沿垂落,層層疊疊的交織着,如霞邊的雲層,虛幻如夢。

她将車窗的門拉開一道略寬的縫隙,看着外面繁花的夜景,夜裏的寒風撲面而來,吹的臉頰有些刺骨的冰冷。

馬車在奉仙居外停下,幼容為她披上狐裘,扶着她走下馬車。

沈默收回藕臂,淡聲道:“你在馬車裏等着,沒有本宮的吩咐,不得進來。”

“可是,公主……”

幼容剛一開口,乍然瞧見沈默冰冷的臉色,登時間便止住了話音,連忙點頭,“奴婢遵命。”

沈默斂了眸,将眸底的冷意淡下去,拾步走進了奉仙居的二樓雅間。

奉仙居的小二領着她剛走上二樓的樓梯拐角處,眼前便出現了一抹欣長的身影。

他逆着燭光而立,冷峻的容顏有些朦胧虛幻。

聞終的視線越過小二,看向他身後披着白色絨棉狐裘的女子,漆黑的眼底笑意泛濫,“大人,這邊請。”

他走到第二道雅間門前,朝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小二見此,便先轉身下樓了。

沈默勾唇淺笑,拾步走進雅間,雅間內燃着炭火,一踏進去,便被一股暖意包裹住。

她褪下狐裘,聞終關上雅間的房門,走上前接過她手中的狐裘,女子身上獨有的清淺餘香萦繞鼻尖,與十五年前大人身上清冷的梅花香截然不同。

狐裘上還有大人身上的餘溫,聞終擡眼看向已坐在軟椅上的沈默。

隔着一道珠簾,女子纖細婀娜的身姿在明亮的燭光下明豔美麗,白皙瑩潤的手指端着茶盞,指甲粉嫩,側臉的臉頰上,膚若凝脂,長睫輕閃。

人雖不是原來的那一位,可周身的氣質卻如出一轍。

清冷,寡淡,又帶着與親近之人的淡然溫潤。

聞終忽然間覺得握着狐裘的手指有些酥麻顫栗,他走到木架前,将狐裘挂在木架上,深呼吸了一口氣,方才走到玉簾內,朝沈默躬身行禮,“屬下聞終,見過大人。”

這一聲問候,時隔了十五年,再一次的喊出來了。

沈默放下茶盞,掀了眼皮,看着立于對面的聞終,勾唇淺笑,“這裏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多禮,坐下說。”

她倒了一盞茶推到對面,指尖輕點了下桌面,“如今你我二人身份不同,我是北涼皇帝親封的明妃,在外人面前,你該喚我一聲明妃娘娘。”

“是,大人,”

聞終斂了眸,撩袍坐在她對面的軟椅上,低頭看着面前的茶盞,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大人,您怎地變成了西涼的長樂公主?”

問出這句話時,他擡起頭,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對面的人。

沈默笑了一聲,她慵懶的靠在椅背上,左手搭在扶手上,指尖有意無意的輕點着木制的扶手。

這一颦一笑的神态,一舉一動間,都與當年的大人毫無一二。

“其實,于你們來說,已過了十五年了,可于我來說,不過是眨眼瞬間的事罷了。”

“那日,我死在了将軍府,那一夜,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裏,魂魄又飄向了哪裏,只依稀記得,在暗無天日的黑夜中,隐約看見了一道光,我追着那道光一直走,一直走,最後便失去了意識,等我醒來後,才發現自己變成了酆時茵。”

她擡起左手,手腕上的傷痕已經好了,只是還留着一道疤痕,落在細膩白皙的肌膚上,有些猙獰。

“許是因酆時茵自缢,失血斃命,這才讓我的魂魄進了她的體內,占據了她的軀體,與她共存。”

這件事于她來說,并不稀奇。

畢竟,當初真正的沈默也是被她的魂魄占據了軀體,與她共存。

聞終看向她微擡起的左手腕,那裏橫着一道傷疤,可見當時的酆時茵是抱着必死的心劃的。

沈默将左手再次搭在木制扶手上,擡眸笑看着聞終,“在我的記憶裏,将軍府事變不過一月前的事,這十五年來的記憶,僅僅只是酆時茵的。”

聞終心緒大震,覆在膝蓋處的兩只手微微收緊,“所以,大人死後,魂魄直接橫跨到了十五年後?”

沈默略一點頭,“可以這麽說。”

她微彎了下頭,端起茶盞,看着搖晃的茶水泛着燭光的倒影,“聽起來,是不是很玄幻?”

其實,她也覺得甚是玄幻。

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擁有了一張複活卡。

聞終看着她,眉心輕蹙,“大人,你既已…變成了酆時茵,又認出了謝章與謝勳,卻又為何不與他們二人相認?”

他停頓了一下,眉眼間盡是擔憂,“大人可知,您現在的身份于他們二人來說,甚至于北涼皇室來說,都是一個必死之人,屬下怕有朝一日,謝章或是謝勳失手殺了您該怎麽辦?”

沈默握着茶盞的手微微一頓,原本平靜的茶水輕輕晃了一下。

雅間裏頓時寂靜無比,唯有雕花窗外喧嚣紛擾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傳入雅間。

她又何嘗沒有想過?

沈默長嘆一聲,将茶盞放在桌上,“并不是我不想與他們二人相認,只是我現在身份太過敏感,牽一發而動全身,唯有等百日後,入住景明宮,再想法子擺脫明妃的身份,才好與謝章和謝勳他們相認。”

聞終的眉心逐漸緊擰,“大人,您這是想獨立其行嗎?”

沈默勾唇淺笑,看向雕花窗的方向。

“我現在是酆時茵,是酆笠梌與陸鳶的女兒,是你們的仇人之女,連我自己都厭惡這張臉,更何況謝章與謝勳他們?”

“況且,若是被謝章他們知曉我的身份,他們必不會讓我百日後入住景明宮,屆時,只會給他們二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倒不如瞞着他們,待日後,我自己想法子脫身後,再回來與他們相認。”

聞終再也忍不住了,他忽地站起身,眉目裏盛滿了心疼,“大人,謝章與謝勳已經長大了,已不再是當年被您護在身後的小孩子了,您當年為了保護他們二人,慘死将軍府,難道十五年後,還要為了顧忌他們的安危之憂,再度跳進火坑嗎?”

他雙手撐在桌面上,俯身靠近,深黑的瞳孔裏染了猩紅之色,“您現在只是一個女子,手無縛雞之力,不似當年手握重兵的沈大将軍,亦是被衆多勢力想要暗殺的關鍵人物,稍有不慎,都會有性命危險,若是大人将此事告訴謝章與謝勳,他們二人定會護着大人!”

“不行!”

沈默驀然起身,走到雕花窗前,伸手打開半扇窗戶,冰冷的寒風順着縫隙撲打在身上,驅散了周身萦繞的暖意。

下方是繁華熱鬧的街道,喧鬧的聲音與冰冷的寒風讓她的心愈發的冷靜,深沉。

聞終轉過身看着沈默纖細婀娜的背影,眼眶裏有些灼熱滾燙,就連說話的聲音也隐隐有些沙啞。

“大人,您就聽聞終一句勸吧,謝章已不是當年的謝章,他定能護住大人的,只求大人不要再只身涉險了。”

聞終的話一字一句的傳進耳際,一聲一聲的敲打着她稍顯平靜的心。

沈默将雙手搭在窗沿上,擡頭望着天上的繁星夜幕,潋滟的眸底倒映着點點星光。

她現在不敢賭。

對她來說,十五年的時間只是眨眼之間。

她仍舊不敢相信,兩個十一歲的孩子忽然之間長成了高大挺拔的男人,變成了兩個權勢滔天,各有身份的臣子。

沈默閉了閉眼,聲音被寒風吹卷過後,變得清冷了幾分,“此事容我考慮考慮,你暫且不要告訴他們二人。”

少頃,聞終才應道:“是。”

沈默轉過身,背靠着半開的窗戶,寒風不停的席卷着後背,冷意也順着肩膀爬向四肢百骸。

她問道:“我聽你自稱卑職,你現在可是在宮裏當差?”

聞終颔首,“是,屬下現在是北涼皇城的都衛軍統領,專負皇城安危。”

沈默了然點頭。

看來,她賭對了。

昨夜她聽到聞終自稱卑職時,才決定與他相認。

畢竟,有聞終在皇城中,她百日後入了景明宮,想要擺脫明妃的身份,有聞終打着配合,也方便許多。

沈默微歪着頭,唇角噙着笑意,一副少女單純無害的模樣,“聞終,百日後我入住景明宮,你可願意幫我來一場假死的計謀,助我擺脫掉明妃這個頭銜?”

她無奈的聳了下單薄的雙肩,“我可不想進宮後,去侍寝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

她的目标是解決這些繁瑣複雜的事情後,養上幾個小鮮肉浪跡天涯,逍遙快活。

聞終看着她膚若凝脂的臉頰,精致美豔的容貌,纖細玲珑的身姿,配着她靈動的五官,竟是讓人有些移不開眼了。

他從未想過,自小跟随了十九年的大将軍竟然是一位女子。

想起宮裏的那位天子,聞終忽然輕垂了眼睫,掩去眸底森冷的寒意,“屬下僅聽大人的安排!”

沈默淡然一笑,又問道:“今日在大殿上,宣王的事皇帝是如何判的?”

聞終聞言,将大殿上的事如實禀報,“宣王被陛下削去爵位,貶為庶民,五日後,發配邊關。”

貶為庶民?

五日後發配邊關?

看來,皇帝還是舍不得宣王死。

沈默轉過身,望着外面的繁華夜景,寒風吹的身上冷得發顫,搭在窗沿上的雙手逐漸緊攏成拳。

宣王不死,難消她心頭之恨!

與聞終又聊了幾句,眼看着亥時已過,沈默也不便多留,便要動身回淮王府。

聞終為她披上狐裘,看着眼前只到他下額的女子,臉頰忽然間拂過一絲紅暈。

曾在将軍府時,他日日照顧她,那時的将軍在他眼裏是一位叱咤風雲的大将軍。

可眼前的大人,卻變成了一個碧玉年華的女子,讓他一時間難以适應。

“阿嚏——”

沈默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鼻尖發癢,還有些發紅,不僅如此,就連後背也感覺到了滲涼,那股涼意滲透了骨頭縫,冷的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聞終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擔憂詢問:“大人,您是不是着涼了?”

沈默擺了擺手,“這副身體太弱了,不礙事,我回去喝點湯藥變好。”

她離開奉仙居,坐上馬車離開。

馬車內暖意盈盈,可沈默仍舊覺得冷的厲害,就連狐裘也沒取下來。

“阿嚏,阿嚏——”

沈默揉了揉發紅發癢的鼻尖,就連說話的聲音也帶着濃重的鼻音,“幼容,本宮睡一會兒。”

這副身體太弱了,只是在窗邊吹了兩刻鐘的寒風,便染了風寒。

頭昏昏沉沉的,她靠在枕引上,一小會兒的功夫便睡了過去。

幼容侯在她邊上,小心照料着她。

也不知公主去奉仙居做什麽,一待便是一個多時辰,這人一出來,又染了風寒。

臨到亥時末,奉仙居的客也少了些許。

聞終在雅間裏待了稍許,便開門走出去,在旁邊的那間雅間裏,一道身影緩步走出來,地上欣長的影子逐漸逼近至他的腳邊。

聞終一怔,猛地擡起頭,便見褚桓身長如玉的立在他對面,他的左臂上搭着鶴氅,深邃暗色的眸諱莫如深的凝着他。

“二…二爺,您怎麽在這裏?”

聞終臉色微變了一瞬,随即又反應過來,斂唇笑了一下,又道:“方才屬下與大人說的話,二爺想必都聽到了。”

褚桓逆光而立,俊美的容顏隐匿在暗光裏,那一雙瞳眸比暗夜裏的黑還要濃上幾分。

安靜的過道裏,只聽他的嗓音低沉而起,“大人既不想讓本王與謝勳知曉此事,那便瞞着她,別去逼迫她,至于大人的安危與百日後入住景明宮的事,本王自有計劃。”

他越過聞終,在走到樓梯口的第一間雅間門外時,目光晦澀的看了一眼關着的雅間門,複而走下樓梯,駕馬離開了奉仙居。

過道間,悠悠響起一道輕嘆。

聞終又嘆了一聲,亦跨步走下樓梯。

樓梯口的第一間雅間內,宗祿坐在軟椅上,白皙如玉的手指用力碾磨着黑色面具上的紋路,指腹上淡淡的紋理似是一把把利刃,刺得他的心髒隐隐做疼。

原來,謝章的猜測都是對的。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該相信謝章的話,自幼時起,謝章看事情便比他細致的多。

若是他能有謝章那般細致入微的觀察與疑慮,當初在洛城時他就該确認酆時茵便是大人,如此一來,他定不會将大人送到北涼來和親!

宗祿微擡了手,手掌覆蓋着眉眼,淺薄的唇緊抿着,似在壓抑着某種激狂而出的情緒。

“對不起……”

“大人,對不起……”

宗祿閉着瞳眸,攥着黑色面具的五指骨節根根泛白。

他暫且不能回西涼,他要在北涼先待着,他要想盡辦法幫助大人擺脫明妃的身份,助她離開北涼,随他回西涼!

那是他毫無期望等待了十五年的人,是他日夜守候在将軍府裏,只為府中還殘留着那一人的氣息。

宗祿帶上面具,面具下的一雙瞳眸猩紅凜冽,透着一股子嗜血的寒意。

他要為大人鏟除一切憂患,鏟除酆氏皇族與陸家,他要帶着大人回到西涼,與他住在将軍府裏,為她撐起一片無憂無慮的天地!

天寒地凍的街道上,一輛馬車緩緩行駛着,一直到淮王府外才停下,馬車停駐在原地,不見有人下來。

守在府外的侍衛認得馬車,正是今日明妃娘娘離府前乘坐的那一輛。

車夫侯在馬車外面,朝着馬車恭聲道:“明妃娘娘,淮王府到了。”

幼容侯在坐塌旁邊,看着睡得昏昏沉沉的沈默,對外面吩咐:“公主睡着了,待會醒了自會告知你。”

車夫的聲音自外面傳來,“是。”

馬車內燃着炭火,裏面暖意盈盈的,沉睡中的沈默仍覺得格外的冷,她蜷縮在坐塌上,眉心輕蹙,睡得極不安穩。

血染紅了整個将軍府,十一歲時的謝章與謝勳被吊在京都城的城樓上,鮮血從他們身上留下來,在地上淌出了一圈血坑。

酆笠梌站在城樓上,手握箭矢,森寒鋒利的箭頭直直對向謝章與謝勳的眉心。

“不要——”

沈默害怕的搖着頭,睡夢中的眼淚溢出眼簾,蒼白纖細的柔荑緊攥着狐裘的邊緣一角,指節根根泛白。

幼容被她這副磨樣吓着了,站在她身側,一時間手腳無措,“公主,您怎麽了?您別吓奴婢啊!”

“發生了何事?!”

馬車的門倏然間從外面打開,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自身後傳來。

幼容吓了一跳,轉過身時,便看到淮王披着鶴氅,彎腰走了進來,他身形高大挺拔,一走進馬車裏,裏面的空間瞬間顯得逼仄。

幼容看着淮王冰冷微蹙的長眉,當下心中跳動了一下,“回淮王,我家公主去了一趟奉仙居後,回來便成了這般,還請淮王為我家公主請一名太醫前來診治。”

褚桓走到坐榻前,低頭看着蜷縮在坐塌上的沈默,她面頰緋紅,眉心緊蹙,狐裘下露出的一截粉嫩的脖頸,緋紅的唇畔時不時的微張着,似在呓語着什麽。

他心緒微動,俯下身,附耳在她的唇畔邊,灼熱的氣息瞬間噴薄在耳際邊。

“謝章,不要……”

“走,謝勳,快跑!”

褚桓的眸微斂了一下,帶着寒意的薄唇觸碰着她的額頭,一瞬間,滾燙的溫度陡然從薄唇處傳來。

大人發燒了!

褚桓褪下鶴氅蓋在沈默身上,長臂穿過她的膝蓋窩與後背,将她打橫抱在懷裏,轉身走下馬車。

女子纖細的身軀入懷,使褚桓逐漸平靜的心再次起了漣漪。

在奉仙居,當他親耳聽見她承認自己就是大人時,他無法形容那是怎樣的心情。

他毫無期待,又如行屍走肉般的度過了十五年,一個永遠不會再出現的人,就那般毫無預兆的站在了他面前。

褚桓低頭看着昏睡在他懷裏的人,薄唇逐漸緊抿着,被暗夜暈染朦胧了的眸底,隐匿着蝕骨的狠戾與陰翳。

大人為了護着他們,已死過一次。

這一次,他會傾盡所有之力,為大人踏出一條平安祥和的道路來。

他要掌控北涼,要帶領北涼的将士們踏平整個西涼。

他深知,大人厭惡這無休止的戰争,痛恨腐敗的朝政與将人命如草芥的皇權。

他要成為萬人之上的帝王,将這三國變成大人所希望的模樣。

“淮王,您這樣不妥。”

幼容跟着走下馬車,亦步亦趨的跟着他,想讓他将公主放下。

看到杭奕過來,褚桓冷聲吩咐:“速将長孫史帶到璟雲軒,除長孫史外,任何人不得踏入璟雲軒半步。”

杭奕雖摸不清狀況,卻也不多問,恭聲道:“屬下這就去請長孫大人。”

見褚桓抱着沈默離開,幼容在後面着急的跳腳大叫,“你放開我家公主,你可是淮王,我家公主名義上可是你的母妃,你想對她做什麽?!”

杭奕快速點了幼容的啞穴,“你別嚷嚷了,放心吧,二爺不會傷害明妃娘娘的。”

他沒去看幼容恨不得宰了他的眼神,吩咐兩名侍衛将幼容先行送回東籬閣。

幼容就這麽被侍衛架着手臂送回了東籬閣,一路上,她都在無聲叫嚣着,心裏想了許多種再次見到杭奕時,怎麽宰了他的法子。

欺人太甚了!

除了會點她的啞穴,還能幹什麽?!

璟雲軒的檐角走廊都懸挂着燈籠,暖黃的燭光将漆黑幽長的長廊映出一片亮色。

褚桓抱着沈默繞過長廊,走到房門前時,掌心凝聚的內力打開了房門,将她抱進屋中,放在他平日裏就寝的榻上。

榻上鋪着暖和的錦被,褚桓褪去裹在她身上的鶴氅與狐裘,在那一瞬間,沈默眉心緊蹙,難受呻/吟了一句,“好冷……”

她的聲音嬌嬌軟軟的,帶着濃重的沙啞鼻音,在靜谧的房間裏起了絲絲縷縷的旖旎。

褚桓為她蓋上錦被,微涼的手掌輕撫着她的臉頰,指腹上是女子肌膚的光滑細膩。

他俯下身,在她滾燙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她的額頭很燙,燙的他的唇連着心也跟着一顫。

褚桓深邃黑沉的眸輕斂,薄唇逐漸往下,在她灼熱的鼻尖上落下一吻。

“大人,你既暫且不想與我們相認,那謝章便如你所願。”

“有謝章在,絕不會讓你入住景明宮,去侍寝那個老皇帝。”

“冷……”

沈默唇畔呓語着,意識暈暈沉沉的,隐約間,似是感覺到有人在她耳邊說着什麽。

褚桓骨節分明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掌心渾厚的內力穿透錦被與衣衫,絲絲縷縷的傳進她的體內。

他的唇依舊吻在她的鼻尖上,少頃,他微擡了下頭,薄唇與她嫣紅的唇畔僅呼吸之隔。

他的眸流轉在她緋紅的臉頰上,最後落在她嫣紅的唇畔上,黑眸微微沉了幾分,熱氣吞吐間,問了一句,“大人,還冷嗎?”

掌心的內力不斷傳入她的體內,為她驅散着體內被冷風侵襲的寒意。

沈默意識昏沉的搖了搖頭,灼熱的氣息自唇畔溢出,“不冷。”

兩人的唇畔離得很近,她的唇畔一張一合間,觸碰着褚桓微涼的唇。

男人的身軀驀然間僵了一瞬,漆黑的眸凝着她一顫一顫的眼睫,唇有意無意的挨上去。

“謝章……”

無意識的呓語呢喃着,唇畔一張一合時,在他的唇上不停觸碰着。

褚桓眼眸輕擡,看着沈默意識混沌的睜開眼。

四目相對。

他的眸黑沉深邃。

她的眸迷茫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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