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生氣
第61章 生氣
沈默心頭一跳, 以為是宣王的死傳到了宮裏,當下斂了心神,不着痕跡的又問了一句, “難不成淮王在外頭幹了什麽事?竟讓許侍郎深夜來訪。”
許玄幟道:“請明妃娘娘謹言,刑部一些事宜由淮王掌管, 有一些難解之事會來府上請淮王定奪, 并非如娘娘所想。”
沈默暗暗松了一口氣, “那倒是本宮想岔了, 既如此, 本宮也不便多問。”
“走了。”
她看着許玄幟冷淡的眉眼, 眉尖略挑了一下, 拾步朝着長廊的拐角走去。
“明妃娘娘慢走。”
許玄幟朝她行了一禮,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的拐角才直起身, 與廷雙朝着淮王府外走去。
廷雙身軀筆直,右手握在佩戴腰間的長劍劍柄上, 臨出府門時,轉頭瞧了眼長廊那邊, 好奇的問了一句, “大人, 這明妃娘娘出來怎地連個奴婢侍衛都不帶?她也不怕有心之人——”
話說到這裏頓住,竟是沒有再說下去。
許玄幟知道廷雙隐藏在後半句話中的意思, 他看了眼月色下的街道, 冬日的月光冷意森然,披灑在街道上,灑了一層層的銀霜。
“若誰都能進府裏傷害明妃娘娘, 那就不是淮王府了。”
許玄幟走上馬車, 廷雙跳坐在車轅上, 駕着馬車從府門前緩緩駛離。
在走過府門旁側時,隐匿于黑夜中的高牆下,有四名侍衛拖着兩具黑衣人的屍體往黑淵中走去。
廷雙收回視線,看着前方的道路,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個明妃娘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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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禍害。
寧安居的小院裏亮着燈盞,兩排翠綠的青松上落了一層銀霜,一粒粒的霜點在月色下閃着銀光。
沈默走進院裏時,屋裏的房門正巧打開,仆人端着半盆水走出來,見她到時,連忙将木盆放在遠處,這才走到她身前行禮,“奴才見過明妃娘娘。”
沈默看着已滅了盞燈的漆黑屋子,“睡下了?”
仆人道:“回明妃娘娘,剛睡下,奴才這就去叫聞老爺。”
“不必了。”
沈默阻止他,擡頭看了眼天色。
亥時三刻了,今夜是聞終來看望他的日子,聞管家卻睡得這麽早,莫不是聞終今夜不來了?
沈默剛要離開寧安居時,便見一道影子在寧安居的地面上逐漸拉長,沉穩的腳步聲一聲聲的傳入院中。
聞終換了一身便服,踏入寧安居時,看見了立于院中,正望着院外的沈默。
他心下一頓,冷肅的面上露出一抹喜色,大步走到過來朝她行禮,“聞終見過大人。”
沈默颔首,指了下梅花樹下的石桌與石凳,“聞叔睡下了,我們坐這聊聊。”
聞終看了眼漆黑的屋子,點了點頭,“好。”
他率先走到石凳前,脫去身上的外袍疊好放在冰冷的石凳上,對走來的沈默恭聲道:“大人,石凳涼,您別嫌棄。”
沈默眼簾輕垂了一瞬,沒去看聞終臉上浮起的一抹紅色,淡然道:“謝謝。”
她指了下對面的石凳,聲音淺淡:“你也坐吧。”
聞終猶豫了一瞬,朝立在院中的仆人與侍衛擺了下手,那些人見此,一一退出了寧安居。
他走到對面的石凳前撩袍坐下,雙腿分開,雙手掌在膝蓋上,“大人找屬下有何事?”
沈默的唇角斂着笑意,他還是如十五年前一樣,心思聰睿,不必她多說,什麽都能看的出來。
她看向聞終,“我想進宮見皇帝。”
“進宮?!”
聞終原本看向別處,乍一聽她此言,驚得看向她,“大人,距你進宮還有兩月有餘,為何急于一時?”
沈默眼睫低垂,看着石桌的桌面,“我有一件事想請皇帝應允,但我未得宣召不能進宮,是以,只能來找你。”
聞終眉心輕蹙,“此事是不是需得瞞着二爺與謝勳?”
沈默颔首,“切不可讓他們二人知曉此事。”
“好。”
聞終點了點頭,“屬下明白,明日屬下會找機會将此事傳給陛下身邊的廖公公。”
沈默笑道:“辛苦你了。”
她知道要聞終辦此事有些冒險,可她只能找他。
經過那一晚的事,更堅決了她離開淮王府的心思,若再待下去,會害死更多的人。
而且——
她必須要遠離謝章了,這孩子太瘋了。
聞終看向她,“大人,二爺與屬下說過一事,有關您擺脫明妃娘娘的頭銜,可利用春獵上的機會,每年的皇家獵場都是一場腥風血雨的較量,死一些人都是常有的事。”
沈默沒有言語,低着頭看着垂落于膝上的束腰流蘇。
若如聞終所說,她更得要離開淮王府,不能在春獵上連累到謝章與淮王府。
上次壞了謝章計劃的事,她不想再犯第二次。
她站起身,拿起聞終的外袍,拍了拍挨着石凳的那一面,似是要将冷意驅打一些。
“大人,給我吧。”
聞終走過去,看着身前身姿纖細嬌小的大人,快速低下頭要接過她手裏的外袍。
沈默笑了笑,“冷嗎?”
“不冷。”
聞終搖着頭,不敢去看沈默含着淺笑的眼睛,接過外袍便候在一側。
沈默卻是冷的緊,酆時茵這幅身軀被養的太嬌貴了,冷不得熱不得的,若是以往的沈默,哪怕是在院中站到後半夜也無甚大礙。
沈默離開寧安居後,候在遠處的下人才一一回到院中。
聞終看了眼手中疊放整齊的外袍,雙手散開穿在身上,對仆人道:“今夜之事,不準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二爺。”
一衆仆人恭聲道:“是。”
聞終看了眼漆黑的屋子,正要轉身離開時,緊閉的屋門從裏面打開,一道低沉的聲線傳了過來。
“聞終。”
聞終眉心幾步可察的輕蹙了一下,轉過身時,便見褚桓負手立在門外。
他當即垂了眉眼,朝他躬身行禮,“二爺。”
已快亥時末了,檐角下的燈盞已換上了新的蠟燭。
沈默一人走回東籬閣,走到院落裏時,看到了候在兩側司衛軍與魏肅,便知,謝勳來了,且在房裏。
不過,謝勳倒比謝章好些,至少這孩子不瘋。
面對謝勳時,沈默要比面對謝章時輕松的多。
“長樂公主。”
魏肅與司衛軍等人朝她行禮,房間的們從裏面打開,幼容小臉惶恐,一雙眼紅紅的,要哭不哭的,顯然是吓壞了。
宗祿可是西涼的司禮監掌印,就連皇帝等人也忌憚三分的人,她一個宮女與這尊大佛單獨待在一間房裏,沒有公主撐腰,沒吓暈已是萬幸。
“公主,您可回來了。”
幼容躲在沈默身後,雙手揪在一起,湊到她身後壓低聲音道:“您不在,可吓壞奴婢了。”
房裏掌了幾盞八角琉璃燈,燃着炭火。
宗祿坐在椅上,靠在椅背上,手中握着茶盞,朝沈默微揚了一下,淺薄的唇噙着笑意,“公主,奴才候你多時了。”
沈默:……
她吩咐幼容,“你在外面待着,本宮與宗掌印有些話要說。”
幼容如釋重負,連忙退出去,順帶關上了房門。
房裏只剩下他們二人,宗祿取下面具放在桌上,從食盒中取出兩碟點心放在桌上,手指微曲敲了敲桌面,“大人,我讓膳房做的,趁熱吃。”
房裏暖盈盈的,沈默取下狐裘,卻見宗祿走到她身前,接過她手中的狐裘挂在木架上。
她坐在椅上,拿了塊點心吃着,裏面有淡淡的梅花香味。
潛意識中,她已經習慣了梅花的味道。
“大人方才去看聞叔了?”
宗祿慵懶的靠在桌沿邊上,從食盒裏端出白玉瓷碗,捏着湯匙攪動着裏面的湯。
沈默咀嚼着點心的動作頓了一下,“嗯,好幾日沒去看聞叔了。”
宗祿笑了笑,舀了一勺湯在唇邊吹了吹,待溫度差不多了,将湯匙遞到沈默的唇邊。
“大人,喝口湯潤潤嗓子。”
沈默:……
她看着眼前的湯匙,眼睫顫了一下,又擡起眼看向站在她邊上的宗祿。
今晚的他穿着一身利落的玄黑色墨袍,寬肩窄腰,腰間暗扣在燭光下泛着凜凜冷光。
他就靠在桌沿邊上,容顏清隽,長眉俊目,薄唇噙着笑意。
“溫的,不燙。”
沈默輕咳了一下,眼睛頗有些不自在的眨了好幾下。
“我自己來。”
她将手中剩下的半塊點心塞進嘴裏,左邊臉頰吃的鼓鼓的,眼睫上落的幾許冰霜早已凝結成水,眼睫濕漉漉的,頗有一種嬌憨的楚楚。
在她的手伸過來接白玉瓷碗時,被宗祿避開,湯匙已經附在了她唇上,溫熱的觸感在唇畔上蕩開。
“大人,我喂你。”
宗祿笑看着她,可笑意裏卻透着不容拒絕的執着。
沈默微抿着唇,始終沒有張開,看着他的目光也逐漸染了幾分冷意。
宗祿卻仿佛沒有看見,深黑的眸迎視着沈默的視線,“再不喝就涼了。”
“謝勳——”
沈默剛一張口,卻見宗祿将湯匙收回去,竟是自己喝了一口,随即,又舀了一匙湯。
“大人,別逼我用另一種方式喂你喝。”
宗祿吹了吹湯匙裏的湯,遞到沈默唇邊,轉頭笑看着她,“嘗一嘗,我親手熬得。”
沈默心裏隐隐有些發虛。
這一刻,她覺得謝勳很有可能說到做到,不知怎地,竟是想到了那一晚謝章的瘋狂。
她眼簾低垂,遮住眸底複雜難明的情緒,張口喝下了湯匙裏的湯。
入口美味,搭配着點心,倒是好吃的很。
宗祿看着她緋紅的唇畔,想到他們共用一個湯匙,唇邊的笑意不由的深了幾分。
房間裏很靜,只有湯匙攪拌着白玉瓷碗的清脆聲。
沒一會兒,一碗湯竟是被沈默喝完了,而她也逐漸回神,這會才覺得胃裏有些撐着了。
宗祿将白玉瓷碗放進食盒,笑道:“看來大人很喜歡,改日我再做些給大人送過來。”
“謝勳,我——”
“大人,天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宗祿再一次打斷她的話,卻在起身時,忽然朝她俯身而來,吓得沈默身軀僵住,戒備的盯着他,“你做什麽?”
“別動。”
宗祿伸手在她唇角抹了一下,溫熱的指腹擦過她的肌膚,帶起一陣陌生的異感。
“有點心屑,這次幹淨了。”
宗祿起身,拿起桌上的面具帶在臉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坐在椅上的沈默。
“大人,你可以用你的方式待我,而我,會用有我的方式去待你,你阻止不了。”
他将點心碟一一放進食盒中,提着食盒走到房門處,看着倒映在門上的影子,“公主無論在哪裏,奴才都會一直跟着,不會離開半步。”
沈默搭在腿上的雙手不由得緊握,聲音有些沉重,“可你在西涼有着重要的職位,離開久了,于你不利。”
宗祿笑道:“至少三個月是沒問題的,酆笠梌的手伸不到巡監司裏面。”
他打開房門走出去,幼容趕忙跑進房間,将房門關上。
宗祿将食盒遞給魏肅,司衛軍跟在他身後,與他一道走出東籬閣。
或許,也用不了三個月。
等春獵結束後,一切都會有答案了。
那晚大人找長孫史喝酒時,他在。
那晚謝章與大人在房裏時,他也在。
可他卻不知,該以什麽身份走進那間房裏,那一刻,他竟沒有勇氣踏進去,不敢去看房間裏發生了什麽。
沈默端了杯茶一飲而盡,沒再去聽幼容的碎碎言語,起身走進屏風內睡下了。
撐着了——
還有些睡不着。
沈默在東籬閣裏等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晌午才收到聞終的消息。
她換了身衣裳,披上狐裘,與幼容走出淮王府,府外停着一輛馬車,是幼容事先安排好的。
沈默提着裙角走上馬車,在彎腰走進車裏時,驀然瞧見坐在馬車裏的褚桓。
他靠在車壁上,手中輕搖着茶盞,朝她看過來,“明妃想去哪裏,兒臣陪明妃一道。”
沈默:……
她輕咳一聲,“散散心,不過本宮又不想去了。”
她走下馬車,幼容卻是一頭霧水,“公主,咱們不出去了嗎?”
“不去了!”
沈默說這話時,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聞終應該不會出賣她,應是謝章從宮裏得知了消息,故而才阻擾她。
褚桓喝了口茶,将茶盞放在小方幾上,起身走出馬車,看着遠處車馬如龍的繁華,“再有幾日就是除夕。”
陳禹道:“二爺,韓都尉并未去邊關,也不知潛伏在哪裏。”
褚桓負手在後,朝府內走去,“無非就是在找宣王藏得那五萬兵馬罷了,不必理會。”
陳禹:“是。”
這幾日淮王府也在為過年做準備,檐角下與各處的燈盞都已換上了大紅燈籠,所過之處,一片喜色。
沈默大步走到大庭中,将身上的狐裘解下來丢給幼容,“誰也別跟着本宮,本宮在府裏散散心。”
都衛軍與幼容只得先回東籬閣。
沈默避開府中的丫鬟與侍衛,朝着後院的梅花園所去,聞終這會應該在皇城外等着她,她需得趕過去。
繞過拱門,眼前便是大片的梅花園。
沈默走到牆邊下,擡腳踩在樹幹上,借力躍上牆壁,落在了牆頂之上。
她正要往下跳時,下面傳來一道含着笑意的聲音,“奴才見過長樂公主。”
乍一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沈默好懸沒有摔下去。
她凜了心神,低頭看去,便見宗祿靠在牆壁對面的枯樹幹上,雙手搭在腰間的暗扣上,仰頭笑看着她。
在他身後,是魏肅與一幹司衛軍。
沈默:……
這兩人就跟個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掉。
“公主做什麽去?奴才幫你。”
沈默輕咳一聲,看着豔陽高照的天氣,“天色不錯,散散心。”
“哦——”
宗祿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擡頭也看了眼冬日的暖陽,附和的點了點頭,“天氣是不錯。”
沈默不由得捏了捏隐隐發緊的眉心,她豈會看不出謝勳在做什麽,這兩個人為了阻止她進宮,可真是廢了心思。
“本宮乏了,先回去了。”
她轉身躍下高牆,帶着一身沉沉的寒氣走向東籬閣。
幼容候在房外,見她臉色不悅,當下也不敢多問,推開房門随她走進去。
從晌午開始,沈默待在房中,再未踏出房門半步。
…
西涼的一場雪斷斷續續的下了好些天,銀白灑滿四周萬物,瞭望遠去,層疊的山巒與枯樹上,落滿了白,在暗夜中,亮如白晝。
景仁宮裏,燈盞通明,燭火被夜裏的風吹的搖曳不止,将周邊投射的影子吹的搖擺晃動,詭異滲人。
宣德貴妃将金釵放在桌上,看着銅鏡中搖擺輕晃的另一只金釵,問道:“端王來了嗎?”
夏露為她取下發髻上的金釵,“奴婢讓曹公公去看看。”
她放下金釵,後退兩步後,轉身走出殿外,一會兒的功夫,回到殿內,恭聲道:“娘娘,端王與林小公子一道來了。”
“哦?”
宣德貴妃纖細而長的手指輕撫着保養極好的面容,看着鏡中眼尾的幾許細紋,映在眼裏的燭火也跟着暗了些。
“他今日倒是閑了。”
随着話落,外面傳來兩道聲音。
“母妃。”
“姑姑。”
酆竭冥與林皓俞一道走進來。
酆竭冥今年也才十四,眉宇間還有為褪去的稚嫩,穿着華貴的錦緞長袍,腰間格紋束帶,腳踩銀絲軟靴,矮了林皓俞一截。
林皓俞今年二十有餘,正是血氣方剛的青年,穿着一身錦衣華服,臉上是傲然的笑意,因常年跟着林将軍征戰沙場,身上隐隐有着一股子鋒銳之氣。
他看向打着夏露手腕走出內殿的宣德貴妃,躬身行禮,“侄子拜見姑姑。”
宣德貴妃擺了擺手,“你父親可回來了?”
林皓俞颔首:“今晌午剛回來,酉時被陛下召見,酉時末才算是回府清閑,這會估摸着睡下了。”
酆竭冥自打進來,便微垂着腦袋,緘默不語,像是一副做錯事的模樣。
林皓俞以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他說句話,可酆竭冥仍低着頭,像個鹌鹑似的,看的林皓俞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句:慫包!
宣德貴妃自打看見酆竭冥進來時,臉色便是沉了幾分,她坐在一側的軟椅上,手腕搭在扶手上,冷眼看着酆竭冥,看看他還能裝啞巴到何時。
夏露跪在她腿邊,為她輕輕按摩着手臂,自前幾日變天後,娘娘的手臂總覺得酸澀無力。
“你說話啊!”
林皓俞見他這副模樣,可謂是皇帝不急太監急,若不是酆竭冥硬拉着他來,他才不會吃飽了撐的來蹚這趟渾水。
酆竭冥從踏進景仁宮後,身板一直是僵直的,他緊張又害怕的蜷了蜷寬大袖袍下的雙手,嗫嗫喏喏的開口,“兒臣…兒臣,兒臣……”
林皓俞聽着他一個一個字的往外蹦,硬是說不出一句囫囵話來,擡眼偷偷瞧了眼宣德貴妃的臉色,見其臉色逐漸的沉下來,眉心蹙着,似有積壓的怒火正要爆發。
他忍不住在心裏搖頭,完了!
看來端王又少不得挨一頓大了。
果然——
在酆竭冥支支吾吾半天只重複着‘兒臣’二字時,宣德貴妃終于壓制不住胸腔裏沖上來的火氣,一掌拍在一旁的桌面上,發出一聲震響的同時,酆竭冥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終于憋出了一句囫囵話。
“母妃,兒臣知錯了!”
“晚了!”
宣德貴妃沉怒一聲,“曹陽,把本宮的戒尺拿過來!”
曹公公看了眼跪在地上,身子單薄微顫的端王,不敢忤逆宣德貴妃的話,轉身去了內側,将放置于架上的戒尺拿過來,雙手呈過去。
林皓俞察覺到袍角穿來陣陣拉扯的力道,忍不住低頭,便見端王始終俯首跪地,但一只手卻在不停的拉拽着他的袍角。
他心裏直呼倒黴。
倒了大黴!
見宣德貴妃抄起戒尺走來,林皓俞迫不得已伸展雙臂擋在端王身前,看着宣德貴妃盛滿怒氣的容顏,尴尬的笑了笑,“姑姑——”
“滾開——”
宣德貴妃一把推開林皓俞,力道之大,竟是讓他往一側趔趄了幾步,差點摔倒在地。
“我讓你尋釁滋事,打架鬥毆,讓你欺瞞本宮,你現在羽翼未豐就敢如此混賬,等将來羽翼豐滿,是不是連本宮都敢打了?!”
林皓俞看的忍不住直皺眉,也不敢再上前阻攔。
姑姑這次是真氣着了,下手都比以往重得多。
酆竭冥疼的“哎喲”慘叫着,趴在地上,結結實實的受着戒尺打在後背的劇痛。
每一下都帶着燒呼呼的劇烈疼痛,想摸一摸後背,還偏生摸不上。
“母妃,兒臣真的知錯了,求母妃繞過兒臣這一回!”
“知錯不改,一犯再犯,看本宮今日不打死你!”
宣德貴妃這次下手極重,酆竭冥疼的眼淚直流,哇哇慘叫,“兒臣也是想為母妃出一口惡氣,皇後都欺負到母妃頭上來了,兒臣給靖王找點麻煩有什麽錯?!”
“你對靖王下手,那便是大錯特錯了!”
宣德貴妃氣的扔掉戒尺,伸手怒指于他,“不論本宮與皇後鬥成什麽樣,那也只是我們大人之間的事,一旦有你們孩子參與進來,你讓你父皇如何想我們?又如何想你?!”
“現下林家與陸家的人在朝中為了立儲之事逼的你父皇日日煩心,你這個時候找靖王的麻煩,還在大街上打架鬥毆,這事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傳到你父皇耳朵裏,那便是咱們景仁宮為了奪儲之位,當街殺害靖王,這種罪名你可擔當得起?我們景仁宮,乃至整個林家,可擔待得起?!”
酆竭冥哇哇慘叫的聲音在聽到宣德貴妃的話後,一下子安靜下來。
的确,這幾日為了立儲之事,朝堂上整日都籠罩在黑壓壓的雲霧中,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凝重的神色。
就連父皇也是,這幾日成宿的住在金殿,崔院正天天的往金殿裏去。
林皓俞也不由得輕蹙了眉心,想起今日陛下宣召父親進宮,酉時回來時,臉色也不大好,應是也與立儲之事有關。
宣德貴妃揮袖放下,看着已經跪伏在地上的酆竭冥,語氣裏多了幾分惆悵,“你舅舅為了平息你這次鬧得事,兩日都未休息,你對得起他,對得起母妃嗎?!”
林皓俞對酆竭冥說了一句,“三殿下,這就是你不懂事了。”
“還有你!”
宣德貴妃轉頭看向他,“你比他年長,又是他表哥,整日裏與他待在一起,不知道教教他,竟還袒護他,由着他闖下這次的禍事!”
林皓俞偃旗息鼓的耷拉着腦袋,周身的鋒銳之氣也少了許多,“那能怪我嗎……”
“你說什麽?!”
“沒什麽,是侄子看護不力,侄子日後定當好好看着三殿下!”
曹公公适時的出聲,“娘娘,你瞧端王殿下後背都出了血了,還是先讓太醫過來瞧瞧吧,萬一傷了身子骨可就不好了。”
宣德貴妃的氣消了些,這才注意到酆竭冥的後背,絲絲鮮血滲透錦袍,在衣袍上暈染開。
她壓下眼底的心疼,轉過身,吩咐道:“将端王送回端王府,讓太醫過去好好醫治。”
曹公公應聲:“是。”
酆竭冥忍着疼,朝宣德貴妃行了一禮,“母妃,此事是兒臣沖動,做錯了事,兒臣日後行事定不會向前幾日那般沖動妄為。”
端王被侍衛用轎攆擡着出去的,林皓俞朝宣德貴妃行了一禮,“姑姑,侄子先退下了。”
他跟着轎攆一道出了景仁宮,在幽長昏暗的宮道上,酆竭冥嗤了他一句,“沒義氣,也不知道幫我擋幾下。”
“嘿!”
林皓俞不樂意的雙手叉腰,怼了他一句,“誰讓你做事前不先與我商量的?要是給我說了,我幫你想個更好的招,哪裏還會有今日的爛攤子。”
酆竭冥自知理虧,冷哼了一聲,便趴在轎攆上疼的哼哼唧唧去了。
從南門出去,便是皇城外邊了。
與他們一道出來的還有陸盞與兩名随從,南門外停着一輛馬車,陸盞特意避開他們,待他們走遠了,他才從暗處走出來。
“陸大公子。”
遠處忽然傳來林皓俞揶揄的聲音,陸盞微閉了閉眸,眉宇間不由得多了幾分陰郁。
酆竭冥先進了馬車,林皓俞本是要上馬車,卻瞧見了從暗處走出來的陸盞。
他因自幼練武,随着父親在外打仗,即便是黑夜,眼神也是極好的,只一眼便認出了那人是陸盞。
陸盞站在馬車邊上,看着林皓俞一人走過來,“找我何事?”
“沒事就不能找陸大公子聊聊嗎?”
林皓俞走到他跟前,伸手撫着他的衣襟,似是要将上面的涼意撫去,陸盞無視他的動作,眼神陰郁的看着他。
“又給皇後當跑腿呢?”
林皓俞拍了拍他的衣襟,譏嘲一笑,“庶子終究是庶子,永遠上不得臺面,若是陸戟還在,還有你陸盞什麽事?”
他擡手在陸盞臉上輕拍,只是,手心還未觸碰到臉側肌膚,便被陸盞擡手握住了手腕。
迎着林皓俞的譏諷的眼神,陸盞甩開他的手,“我的事輪不到你來操心。”
他轉身走上馬車,讓随從駕馬車離開。
林皓俞甩了下手腕,看着逐漸遠去的馬車,忍不住嘲諷冷笑,“什麽東西——”
陸家的馬車從酆竭冥的馬車邊經過,陸盞拿起小方幾上的書卷打開,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庶子。
上不得臺面。
你就是陸鳶與陸家的一條狗——
陸盞猛地撕裂了手中的書卷,雙手狠狠拍置在桌面上,憤怒陰狠的眼裏倒映着小方幾上的燭火,明明滅滅的搖晃着。
這些年來,京都城裏的人,表面上見了他都恭敬無比,背地裏哪一個不罵他,不唾棄他是陸家的一條狗!
他恨透了陸家,恨透了陸鳶,更恨透了十五年前中毒而死的陸戟!
一個死了十幾年的人,卻整日的活在他的人生裏陰魂不散,讓他有恨無處發,有怨無處說。
只因,所有人說得都是事實。
陸盞雙手撫面,無聲的壓抑嘶吼從指縫中只傳出了陣陣的熱氣與眼淚。
林皓俞将酆竭冥送回端王府,太醫院的兩名太醫跟在身後一道進去,為端王治傷。
“我們回。”
林皓俞跨上馬趕回了将軍府,剛到府門口,還未來得及跳下馬,便見高閩大步朝着府內走去,在見到他時,颔首道:“大公子。”
林皓俞跳下馬,缰繩的丢給随從小八,走過去跟着高閩的步子,見他臉色凝重,不由問道:“高叔,可是軍中出事了?”
高閩搖頭,“不是,此事先面見将軍再說。”
前廳裏掌着燈,亮堂無比,可不見将軍的蹤影,只有盧旺管家在,他熄了燈,正要往外走,便于迎面走來的兩人碰了個正着。
盧管家道:“高副将,将軍吩咐了,讓你一來就去書房尋他。”
“多謝。”
高閩大步朝着築月軒的書房所去,走得極快,可見事情緊急,耽誤不得。
林皓俞的臉色也不由凝重,心裏愈發的好奇起來。
書房裏掌着幾盞燈,房門大開着,深夜的冷風灌進來,吹散了裏面的暖氣。
林斘之站在沙盤前,穿着一身黑袍,外罩了一件外衫長袍,看着西涼的地勢圖,側臉隐匿在暗影中,眉尾鋒利,弧度深長冷銳,看不出幾分情緒。
高閩與林皓俞走到書房外時,便聽一道渾厚的聲音傳了出來,“進來。”
林斘之的視線從沙盤中擡起,先是看向高閩身後走來的林皓俞,眉峰驀然一凜,“不是讓你陪着端王嗎?跑回來作甚?!”
林皓俞摸了摸鼻梁,“三殿下在景仁宮挨了一頓打,剛被我送回端王府,太醫這會正給他治傷呢。”
林斘之停了,竟是笑了一下,“是該讓他長長記性了,免得到時再闖下禍來。”
他看向高閩,“查得如何?”
高閩神色凝重,拱手道:“将軍,屬下只查到高忖去北營調遣了兩千名士兵離開京都,具體做什麽并不知情,不過,距他離京之日算起,應有十幾日不見蹤影了。”
林皓俞有些錯愕,“爹,陛下暗中調遣這麽多北營軍要做什麽?難不成是派去北涼保護長樂公主?”
高明微微搖頭,“屬下查過了,這批兵并未在北涼出現,他們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無從所查。”
林斘之雙手撐在沙盤冰冷的邊緣兩側,目光在沙盤中落下許久。
“兩千號人,沒在北涼出現,又銷聲匿跡,就連高忖也十幾日未歸,陛下想做什麽?”
高閩問道:“将軍,不知宗掌印何時回來?屬下大膽猜測,陛下命高忖派遣的北營軍會不會是對付宗掌印的?”
林皓俞跟着道:“是啊,按路程算的話,宗大哥應該在這兩日就到了。”
林斘之眼皮輕搭,忽然落在沙盤中的一座城池上,眼睛微眯了一瞬。
“長樂公主到達北涼臨安那一日,正巧趕上太後殁了,封妃大典只得放在百日後,她現在暫住北涼的二皇子府邸中,晉相也在,晉相是陛下的人,宗祿恐長樂公主半路生出變故,是以,多待些時日再回來。”
他伸手指向沙盤中的一處,指尖在這裏點了點,“渝懷城,處于西涼的城邊,四面環山,地勢險峻,是個埋伏的好地方。”
高閩眼皮子一跳,忽然間想到了一個人。
當初叱咤風雲的沈将軍可是在渝懷城待了三年,而宗祿曾跟随沈将軍在渝懷城待了三年,對那裏的地勢應該了解的多一些。
林皓俞臉色微微一變,“爹,我帶一支軍隊前往渝懷城接應宗大哥,萬不可讓他落入高忖的手中!”
“不急。”
林斘之走到窗邊,望着白皚皚的雪色,“現在京中因立儲一事,咱們與陸家鬥僵持不下,這個節骨眼上,四面八方都是盯着咱們的眼睛,萬不可派兵前往渝懷,若是被陛下或陸家的人查到,反會暴露宗祿與我們暗中的關系,與誰都不利。”
林皓俞急切道:“那該怎麽辦?!”
林斘之轉身吩咐高閩,“你立刻飛鴿傳書一趟北涼,告訴宗祿這邊的情況,讓他萬分小心渝懷城設有埋伏。”
高閩恭聲道:“是!屬下這就去。”
房裏只剩下林家父子二人,林皓俞摸着後腦勺,猶豫了一下,小心的看了眼父親的臉色,低聲開口:“爹,要不我偷偷去一趟北涼,與宗大哥一塊回來?”
“不行!”
林斘之看向他,眉峰威嚴冷厲,“你這幾日看着點端王,現在是關鍵時刻,萬不能出半點差池。”
林皓俞雖有不願,卻也聽話的點頭,“行。”
再有兩日便是除夕。
除夕宮宴,文武百官可攜帶家眷進宮賀歲。
就在今日,廖公公往淮王府送了一道口谕,除夕宮宴,要淮王帶明妃娘娘一同入宮賀歲。
口谕下完,廖公公便帶着下人離開了東籬閣,一行人走出淮王府,直到沒了蹤影,守在的侍衛方才直起身。
沈默坐回軟椅上,脊背靠在椅背上,手腕搭在扶手上,指尖一下一下的輕點着。
這幾日謝章與謝勳日日攔着她,不讓她進宮。
現下,老皇帝一道口谕下到淮王府,這次倒要看看,這兩個孩子還有何能耐?
沈默心情頗好,讓幼容去膳房端幾碟點心過來。
幼容卻是憂心忡忡,她擔心除夕宮宴,自家公主萬一被北涼皇帝寵幸了可怎麽辦?
離入住景明宮還有兩月有餘的時間,若是除夕之日,被北涼皇帝提前寵幸入宮,公主可就再無回頭之路了。
不多時,幼容端着食盤走進房裏,将點心一一擺放在桌上。
她想起方才在經過大庭時遇到的人,心生一計,便向沈默道:“公主,奴婢方才遇見晉相了,晉相是陛下的人,他應該有法子能助公主脫離明妃娘娘的身份。”
沈默有些怔然。
晉拓洵回來了?
她忽然間起身,朝外面走去,“随本宮去一趟拾月閣,去見一見晉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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