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坦白

第64章 坦白

王嬷嬷撸着袖子走過來, 她身體長得壯實,手掌寬厚,幼容身軀一顫, 臉色也跟着白了一度。

寧貴妃一直看着沈默,細柳彎眉下的美目裏盛着挑釁, “明妃, 這下人不懂規矩就得好好教教, 以免這賤婢将西涼的風氣帶到北涼來, 壞了這裏的規矩。”

沈默卻是一笑, 指腹在書卷的紙業上摩挲着, 潋滟的眸底寒涼覆冰, “在東籬閣,本宮就是規矩。”

寧貴妃沒料到她竟如此猖狂, 當下臉色已是繃不住的沉了下來。

她沉聲道:“李嬷嬷,你同王嬷嬷一道, 好好幫明妃管教一下下人!”

李嬷嬷道:“是。”

李嬷嬷也撸起了袖子,兩個身體壯實的嬷嬷将幼容包圍在中間, 也是這兩道身影擋住了沈默眼前的光。

天本就烏沉沉的, 房門也是大開着, 寒冷的風夾雜着雪花飄進來,攪的沈默心頭躁意更甚。

幼容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臉色蒼白, 袖子裏的雙手也緊攥在一起,手心裏冷汗直冒,對沈默自責的說了一句:“公主, 是奴婢給您丢人了。”

她索性閉上眼, 任由兩位嬷嬷教訓她。

沈默的垂下眼簾, 翻了一頁紙頁,莎莎的書頁聲被兩位嬷嬷的腳步聲蓋住。

見她這副雲淡風輕,置身事外的模樣,寧貴妃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着實氣得不輕。

兩位嬷嬷各抓住幼容的兩只手臂,要将她帶到一旁跪下,那兩只手掌緊攥在她的手臂上時,幾乎捏住了她的半個手臂,其掌心力道很大,捏的她手臂處傳來一股劇痛。

幼容忍不住輕哼了一聲,正準備承受接下來的疼痛時,身後忽然間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來人。”

守在外面的四名都衛軍霎時間走進房裏,齊齊單膝跪地,朝沈默拱手行禮:“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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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貴妃眼皮子一跳,看着四名都衛軍身着盔甲,頭帶兜鍪,腰挎佩劍,身上冷硬的盔甲似乎比外面的風雪還要冷上幾分。

她冷冷的看向沈默,“你想做什麽?!”

兩位嬷嬷也被這陣仗吓着了,抓着幼容的手臂時又不由得加重了力道,疼的幼容低呼出聲。

太疼了。

沈默始終看着書卷,于寧貴妃的視線不曾理會,亦未去看門內的都衛軍,只吩咐道:“這兩位嬷嬷不大懂我們東籬閣的規矩,拉出去教教她們。”

四名都衛軍齊齊應聲:“是,殿下!”

兩位嬷嬷臉色大變,她們只是奉命行事,且明妃娘娘目前在北涼并沒有什麽依仗,而寧貴妃卻是宮裏頭身份地位皆不一般的主子,是以,她們也沒将明妃放在眼裏。

可眼下的情況,明妃似是要跟寧貴妃徹底對上了。

四名都衛軍上前,兩人分別夾着兩位嬷嬷去到院裏,沈默道:“就在房外,讓寧貴妃也瞧瞧咱們東籬閣的規矩。”

“是!”

洪亮的嗓音在房裏乍然而起,洪亮如鐘,讓寧貴妃身後的兩名丫鬟也吓得身子顫了一下。

寧貴妃臉色驟然一沉,眼底幾乎是淬了毒似的,“明妃,那是本宮的人,你若敢動她們,本宮定會将此事告知陛下,本宮好心來看你,而你就是這般待客的!”

沈默眉眼輕擡,涼涼的目光落在寧貴妃的臉上,“寧貴妃大可去殿前鬧一鬧,保不齊本宮的嘴說漏了,咱們兩家,誰也讨不得好。”

寧貴妃的臉色幾不可察的僵了一下,就連攏在白絨手捂裏的雙手也蜷緊了幾分。

這女人是在威脅她!

若是真把她逼急了,保不齊真會在陛下面前将安陽城外的事捅出來,到時不僅韓家有事,明妃也跑不了。

可如今這關頭,韓家賭不起,也不敢賭。

本想着今日來給明妃一個下馬威的,不成想反在她這裏受了氣。

沈默笑了笑,笑意裏透着一股冷意,“寧貴妃應該了解本宮一些的,在西涼,本宮是父皇與母後寵着長大的,性子向來驕縱慣了,若哪裏惹得本宮不快了,不找回點場子,本宮可得想着法的折騰旁人了。”

寧貴妃攥緊了手捂裏的雙手,鋒利的指甲險些劃破了細膩的掌心。

只聽沈默懶洋洋的聲音傳來,“打。”

“啪啪啪——”

響亮的巴掌聲響徹在房裏,一聲比一聲高亮,兩位嬷嬷慘叫的聲音如魔音繞梁般的鑽入寧妃的耳朵,時刻都在提醒着她這一次所受的屈辱。

本以為能好好出一口惡氣!

現下倒好,自己把臉伸過去讓明妃打了個措手不及!

幼容站在沈默身後,方才因為害怕與疼痛,眼眶騰起的霧氣濕潤已經消散了。

她看着沈默慵懶靠在椅背上的身姿,唇畔抿的緊緊的,公主鮮少會為奴婢出頭,更遑論是在北涼與一位身居高位的貴妃娘娘,為了一個奴婢而拉上仇恨。

幼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麽心思,只知,若他日公主若是需要她的性命,她也是絕無二話。

綠竹與綠荷看着這一幕,臉色隐隐有些發白。

她們都是寧貴妃身邊伺候的人,寧貴妃在宮裏的地位不同凡響,往日裏她們也仗着寧貴妃的勢跋扈了不少,可沒想今日竟碰上了硬茬。

房間裏的慘叫聲逐漸停止,沈默的視線始終落在書卷上,只淡淡道了一聲,“給寧貴妃幾分薄面,停下吧。”

都衛軍這才罷手,将兩位嬷嬷如爛泥般丢在地上,複而,又繼續守在房門兩側。

寧貴妃氣的臉色鐵青,面上已維持不住那一抹冷靜的威嚴,起身便朝着門外走去。

在經過兩位嬷嬷身邊時,她隐忍着怒意低斥道:“沒用的東西!”

綠竹與綠荷連忙跟着她的腳步走出去,兩位嬷嬷的臉被扇的紅腫青紫,嘴角都留着鮮血,瞧着慘不忍睹的。

她們二人忍着臉上的劇痛與腦袋的暈眩,手腳慌亂的爬起來追随着寧貴妃離開。

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空氣裏似乎還漂浮着寧貴妃身上的胭脂水粉的味道,與她一樣,都令人厭惡。

沈默合上書,将書卷丢在桌上,攏好棉絨狐裘走出去,“把屋裏收拾幹淨。”

幼容連忙道:“是。”

沈默走到院裏,看着院中的幾棵梅花樹,心底裏的煩躁與悲怆漸漸的平緩下來。

明日就是除夕,也是她進宮的日子。

她走到梅花樹下,擡手揪下一朵梅花,豔麗鮮紅的梅花襯得她的指尖如覆落的白雪一樣,白的透亮。

心裏竟止不住的問:沈默,如果是你,你該如何面對晉拓洵?

是啊。

她該如何去面對這個男人?

昨晚的一幕幕侵襲在腦海裏揮之不去,那三支利箭朝她射過來時,有那麽一瞬間,她想,或許就這樣死了也好。

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死了,也就能還了晉拓洵的情了。

雪越下越大,落在她藕粉色的狐裘上,也落在了她如長林墨畫的烏發上,落了一層白。

沈默伸出手,掌心微側,看着梅花瓣自手心脫落,被寒風吹拂,打着旋的飄落在鋪了一層白雪的地面上,紅白相間,刺目的很。

幼容走出房外,走到沈默身側,恭聲道:“公主,房裏清掃幹淨了,奴婢點了熏香,寧貴妃坐的那張軟椅也被奴婢扔了。”

沈默輕笑,轉頭看向她:“你倒是心細。”

院落外傳來腳步聲,随即,是都衛軍的聲音,“丞相大人。”

沈默眼睫一顫,伸在空裏半側着的那只手也顫了一下,她将手收回狐裘下,對院裏的人吩咐:“你們都退出去,沒有本宮的吩咐,誰也不準進來。”

幼容道:“是。”

幼容與院裏的四名都衛軍全都退出院落,賀五守在院落外,看着眼前的大庭,眼裏仍殘餘着那一抹未消退的震驚。

誰能想到,聞終說的竟是真的。

誰能想到,這等奇幻之事竟然會發生在他們身邊,一代叱咤風雲的大将軍,竟然變成了仇人的女兒。

雪還在下着,落在眼睫長,化為一汪水滑落在眼簾處。

沈默聽着身後輕緩的腳步聲,伴随着‘咯吱’的踩雪聲,停駐在身後。

她看着眼前的梅花樹,淡然一笑,“你都知道了。”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後背驟然一暖,晉拓洵自身後抱住她,将她緊緊的擁在懷裏,清俊的容顏埋在她的頸窩處,溫潤的嗓音透着一股濃濃的自責哀傷,“為何不告訴我?”

“若是早些告訴我,我定不會讓你嫁到北涼。”

“為什麽?”

“上一世你就避着我,為何這一世還是如此,為何就不能回頭看看我?”

頸窩處傳來淡淡的濕意,沈默閉上眼,眼睫下,滾燙的淚一滴滴滑落。

她唯一對不起的就是晉拓洵。

占據着原主的身軀,承受着晉拓洵濃濃的愛意與守護,她心裏有愧。

“小默,我帶你回家,好嗎?”

晉拓洵的聲音很溫柔,帶着蠱惑,一字一句的,如尖銳的刀尖刺着她的心髒。

他愈發抱緊了她,竟是笑了,笑的肩膀都是顫的,“我有辦法的,我有法子幫你擺脫明妃的身份,我有法子帶你遠離這一切的是非,我們找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度過餘生,答應我好不好?”

沈默眨了眨眼,卻怎麽也抵擋不住眼底的濕意,她深吸了一口氣,忽然道了一句:“晉拓洵,你想聽一個故事嗎?”

晉拓洵平緩了呼吸,依舊抱着她不放手,“只要是你講的,我都愛聽。”

只要是小默,無論她換了什麽身份,換了什麽樣的面貌,這人仍舊是他心心念念的小默。

是他等了三十餘年,念了三十餘年的女子。

沈默呼了口氣,有些忍不住的哽咽起來,嗚咽的哭聲自唇畔溢出,竟有些忍不住。

晉拓洵始終抱着她,聽着她的哭聲,眉宇間布滿了心疼,“哭吧,哭出來就好了,以後的路有我牽着你走,以後的事,有我為你擔着,你只是一個女子,不該獨自承受這一切的。”

“晉拓洵——”

沈默輕呼了一口氣,平穩住自己的情緒。

“這個故事有關你與我,還有一人。”

晉拓洵笑道:“你說,我聽着。”

沈默看着眼前的梅花樹,苦澀一笑,“其實,我并不喜歡梅花,只是因為那個人喜歡,整個将軍府種的都是梅花樹,久而久之,梅花樹在我的潛意識中,已經揮之不去了。”

晉拓洵心疼的閉了閉眸,在她頸窩處蹭了蹭,“是因為伯母嗎?無事,你若不喜,日後我們便不再種梅花樹了。”

“不是……”

沈默輕聲道:“是因為真正的沈默,十八年前那位女扮男裝,叱咤風雲的沈大将軍——沈默。”

晉拓洵抱着她的的手臂有一瞬的僵滞,舒展的眉峰也忍不住輕蹙,“什麽?”

沈默垂下眼睫,“其實在十八年前陸太師壽辰的那一晚,真正的沈默就已經死了,我只是占據了她軀殼的一縷魂魄罷了。”

“當年陸太師壽辰,邀請沈默去了府邸,陸太師單獨邀沈默去書房談事,他在香爐裏放了蟾香,此香散發的香氣與梅花的味道相克,聞了此香者,香味可在體內殘留三日,若在這三日內聞了梅花的清香,便會昏迷不醒。”

攏在狐裘下的芊芊素手忍不住緊攥起來,她閉了閉眼,繼續道:“陸太師是想用最卑劣的法子害死沈默。”

“他知道沈默每晚都會去一趟後院的梅花園,是以,給她下此毒,就是抱着一絲僥幸,讓沈默昏倒在後院裏,活活凍死在冰天雪地裏。”

沈默苦笑,眼底的淚再次落了下來,“他做到了,沈默的确死了,而我也因為機緣巧合,穿到了沈默的軀體裏,代替她活下去。”

“所以——”

她掙開晉拓洵的懷抱,轉過身看着他,“我不是你愛的那個沈默,我只是占據了她軀體的一縷魂魄,所以,我更不該去接受你的愛,你的好,那是屬于真正的沈默,我不該玷污你們這份最真摯,最純粹的愛,每每看見你時,我心裏都有愧。”

“不是的,你騙我的對不對?”

“小默,你可以不跟我走,可以說不愛我,但你不能用這種荒唐的理由來推開我!”

晉拓洵抓着她的雙肩,骨節分明的手掌在顫抖着,清隽的臉比往常白了許多,“我不逼你了,不強迫你了,你別再推開我了好不好……”

“你清醒一點!”

沈默擡手揮開晉拓洵的雙臂,微仰着頭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我說的句句屬實,你這樣讓真正的沈默何以安心?你愛她,她又何曾不愛你?可她身上背負着整個沈家的榮譽與存亡,背負着西涼國的昌盛繁榮,她不能随心所欲,更不能放下一切随着心走。”

“你可知,她每每夜晚臨睡前,腦海裏都是你晉拓洵的身影,她每晚都去梅花園,想的也都是你晉拓洵,你有多愛她,她就有多愛你,可你們兩人之間橫跨着一個将軍府的存亡,她有多痛苦,有多難受,你可曾知道?!”

“那一晚沈默與你決裂,你拿着糖人在将軍府外站了一夜,可知,沈默也在那道門裏站了一夜!”

沈默忍不住後退兩步,與他拉開了一些距離,她擡手撐在梅花樹幹上,氣息有些紊亂。

“你知道嗎,在我占據了沈默的軀體後,每每見到你時,身體裏的本能就會激發出來。”

她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髒,“這裏,會疼,是沈默殘留在體內的意識,她是愛你的,很愛很愛,可是因為你們之間橫跨了太多太多不可控的因素,是以,她才會将你一步一步往推外,你的心有多痛,她便比你痛十倍百倍。”

晉拓洵僵在原地,落在沈默臉上的目光逐漸冷卻,逐漸黑沉,黑到如萬裏深潭般,寒涼,刺骨,帶着一種難以接受的陌生。

他恍惚的搖着頭,仍不敢相信所聽到的一切。

“怎麽會……”

“她為什麽不告訴我,我明明可以救她的,我可以帶她走出囚牢的,為什麽不告訴我……”

沈默垂下眼睫,看着他別在束腰帶上的翠綠玉笛,玉笛的末尾仍佩戴着那件紅穗子,紅穗子在寒風中飄動着,就像是那一晚真正的沈默眼裏最後所見的梅花瓣。

花瓣被風吹落,在空中飄舞着,一片片的打着旋落地。

沈默閉了閉眼,忽然間覺得渾身都輕松了許多,壓在心底的那塊讓她喘不過氣的巨石也碎裂成粉。

“晉拓洵,你若是仔細回憶,便會察覺到痕跡,我與真正的沈默終是不同的,而且,當年将軍府事變,如果是真正的沈默,以她的武功或許會有生還的機會,可我,終究不是她。”

晉拓洵筆直修長的身軀忽然之間頹然了許多,臉上的神情也惘然一片。

不同之處。

痕跡……

是啊,他早該發現的。

她沒有認出玉笛上的紅穗子,沒有小默絕世的武功,以小默的性子,她怎會收養兩個孩子?

而且,那三年裏,她的性情似乎沒有那般死氣沉沉的沉悶感,多了幾分邪氣,那是小默從不會有的一面。

細想下來,諸多細節,他竟是一點也未曾發覺。

她不是小默。

不是他的小默。

晉拓洵恍惚的擡起頭,看着沈默的目光再無往日的眷戀與癡愛,有的只是深不見底的漆黑,如濃墨般,将周遭的一切都侵染成一片暗色。

“噗——”

晉拓洵忽然間吐了口血,鮮紅的血吐在雪地上,瞬間染紅了那一片白雪。

“晉拓洵!”

沈默大驚,朝外面喊道:“賀五!”

賀五聽見沈默的聲音,快速跑進來,便見晉拓洵的身子朝一側倒去,沈默想要伸手去扶,卻被晉拓洵的手臂揮開。

他不願旁人碰他。

尤其是女子。

賀五扶住晉拓洵即将摔倒的身軀,看着雪白地面上的鮮血,心裏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念頭襲上來。

崔佘安的話再一次浮上腦海:他不能再受刺激,否則回天乏術。

相爺受刺激了!

賀五複雜的看向神色恍惚的沈默,她微低着頭,狐裘邊緣被她的手臂擋在後側,露出纖細瘦弱的腰肢,在寒風中有一種羸弱的凄淩。

發生了何事?

相爺得知酆時茵就是大人,不該是高興的嗎?

“相爺——”

賀五張了張嘴,心疼的紅了眼眶。

晉拓洵擡手捂着心口,低垂着眸,臉色蒼白,就連呼吸也急促了幾分。

他微微閉了閉眼,一滴淚劃過蒼白的面容,手搭在賀五的腕上,五指蒼白顫抖,“我們走。”

賀五攙扶着晉拓洵離開了東籬閣,院中只剩下沈默一人。

寒風凜冽,大雪紛紛。

她忽然間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氣,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雙手搭在了雪面上,冰冷沁涼的觸感從肌膚上傳來,她卻毫無所覺。

這一刻,釋然了,輕松了,可不知為何,忽然間覺得好累。

一時間,她竟不知自己穿越到這個朝代是為了什麽,又要做些什麽,接下來的路,又不知該如何走下去。

眼前是一灘刺目的紅,那抹紅如同她瞳孔中的血絲,根根攀爬,染紅了一雙眸。

“對不起……”

沈默曲起雙腿,雙臂抱住雙腿,将頭埋在臂彎裏,嗚咽的哭聲在唇邊化為一陣陣熱氣,終是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她知道告訴晉拓洵真相太過殘忍了。

可她不得不說。

一道沉穩的腳步聲走到她身前停下,一道暗影籠罩在她身上,就連落在腕上的雪也消失了。

沈默纖弱的身軀微微一僵,她自臂彎中擡起頭,便見褚桓手握紙傘站在她身旁,上方的紙傘為她遮去了紛紛而落的大雪,他穿着如雪一樣的錦緞白袍,銀冠束發,層疊袍角被風吹的獵獵飛舞。

褚桓撩袍下蹲,微涼的指腹溫柔的擦拭她眼簾下的淚水,“大人,你有我。”

沈默的心髒忽然之間快速跳動了幾下,那是一種不受控制,超出她掌控的悸動。

褚桓平靜的看着她,深邃的眸裏倒映着她蒼白狼狽的容顏,“大人,你該忘掉他了。”

沈默臉色微變,目光也逐漸冰沉,她雙手撐在地上想要退離他的身邊,只是還未行動,手腕便是一緊,她搭下眼簾,看着握在腕上的五指,根根修長好看。

她擡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褚桓,就連聲音裏也多了幾分薄顫,“你都聽到了什麽?!”

她不願這種隐秘的事被旁人所知,更不願因此事被旁人所挾。

雖然,謝章不會,但她仍是顧忌。

褚桓扔掉紙傘,将沈默攔腰抱起朝着房裏走去,長眉間冷肅昭然,“大人多慮了。”

房裏燃着炭火,暖意盈盈。

褚桓抱着沈默繞過屏風,将她放在榻上,撩袍蹲在她腳邊,為她脫去鞋襪。

他貼心的舉動與平靜的面容下,讓沈默的心始終懸着,她屬實猜不透他這會在想什麽。

褚桓手握住她的腳心,掌心裏的內力絲絲縷縷的順着她的腳心,沿着經脈一路往上,沈默感覺到腳心傳來暖盈盈的熱感,忍不住想要避開。

可那只手握的很緊,讓她掙脫不開的同時,也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褚桓看着她白皙的玉足,聲線平靜淡然,“女子的腳受不得寒,會肚子疼。”

那年她一人蜷縮在榻上活生生疼暈過去的場景歷歷在目。

沈默的瞳眸忽然間微燙,她眨了眨眼,想要将眼眶裏的霧氣散去,褚桓微低着頭,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冷峻的眉峰與微垂的眼眸。

少頃,褚桓起身為她褪去狐裘,抱着她躺在榻上,細心的為她蓋好錦被。

做好這一切,他撩袍坐在榻邊,輕垂着眸,淡聲道:“大人歇着吧,我在這陪着你。”

沈默錯開與他相視的目光,将錦被拉過頭頂,蒙住臉,在昏沉沉的思緒中逐漸沉睡。

直到紊亂的呼吸逐漸均勻平緩,褚桓才轉過身,伸手将蒙在她臉上的錦被反過來,露出那張滿是淚痕的臉頰。

他待了許久,直到酉時三刻時,才轉頭看了眼雕花窗外。

天已經暗下來了,房裏陷入一片黑色,他隐匿在黑夜之中,微垂着眸,看着擦的明亮的地面。

許久,外面傳來腳步聲,是杭奕壓低的聲音,“二爺,宮裏傳話了,陛下有事傳召您。”

褚桓久久未動的眸輕擡,他轉頭看了眼還在沉睡的沈默,這才起身走出房外。

他關上房門,吩咐幼容:“讓膳房準備些清淡的食物。”

幼容連忙點頭:“是。”

主仆二人朝東籬閣外走去,褚桓問道:“父皇宣我何事?”

杭奕躊躇了一下,又小心的看了一眼他的臉色,方才道:“譽王府的小郡主從商陽城過來了,這會與陛下在承明宮待着,嚷嚷着要見二爺。”

褚桓腳步微頓,眸底略過一抹涼意,繼續朝着外面走去。

杭奕偷偷的緩了口氣,跟着主子朝府外的馬車而去。

小郡主在除夕的前一天趕來臨安,沒敢來淮王府,而是去了承明宮,借陛下的勢宣二爺進宮,為的不過是見一見二爺。

臨安城的人都知道,小郡主對二爺的心思昭然若揭。

這場雪下到亥時初才漸漸停下,四周萬物都已經罩上了一層白,将漆黑的夜照的亮如白晝。

院裏落了一層白雪,檐角下的燈籠被風吹的搖晃着,落在雪面上的光也跟着左右浮動着。

沈默是亥時起來的,用了些清淡的膳食,便問道:“拾月閣那邊可有晉相的消息?”

幼容知道今日晉相是被賀五扶着出去的,是以,特意留意了那邊的情況,“有的,晉相回去後便昏迷不醒,府裏的長孫大人去了一趟拾月閣,至于晉相有沒有醒來,奴婢不知。”

沈默不由得捏了捏眉心,她不能去拾月閣,否則只會刺激到晉拓洵。

她想了想,道:“你去一趟拾月閣看下情況,若是晉相醒來,便回來告訴本宮。”

幼容颔首:“是。”

她走出去,轉身關上房門時,又聽主子囑咐了一句:“別讓晉相的人知曉。”

幼容怔了一下,點了點頭,“是。”

不多時幼容就回來了,推門走進來時,身上帶着夜裏的涼氣,她笑道:“公主,晉相已經醒了,奴婢還聽到晉相在房裏吹笛子呢。”

沈默輕輕嘆了口氣。

醒了就好。

從今往後,她與晉拓洵就真的形同陌路了。

翌日一早,宮裏面來了幾位宮女,手裏端着托盤,幾人手裏端着托盤,裏面擺放整齊的是入宮宴的正裝華服與頭飾。

沈默用好早膳,由着幾名宮女為她穿衣打扮,她看着銅鏡中的容顏,畫着精致的妝容,胭脂掩蓋住原本的白皙肌膚,臉頰上暈染着淡淡的腮紅,眼尾的線條微微上挑,唇上的口脂在明亮的燭火下,豔紅奪目。

酆時茵的容貌本是清水芙蓉,不笑不怒時,平靜淡然的好看,而這一次的妝容将她臉上的細小部分都描繪的極近張揚,頗有一種禍國妖妃的模樣。

她忍不住閉了閉眼,不去看這副妝容。

今日的淮王府甚是熱鬧,裏裏外外都洋溢着除夕的喜氣,等沈默這邊完事後,已是未時。

幾名宮女将瑣碎的物件收拾在托盤上,朝沈默屈膝行禮,“明妃娘娘,奴婢們先退下了。”

沈默冷淡的“嗯”了一聲,待幾人走出去後,她才睜開眼,看着銅鏡中的自己。

深藍色與大紅相襯的華服宮袍,烏發高鬓,高鬓上帶着一頂金色頭冠,兩側插着珠釵,墜落而下,微微晃動間,珠釵相撞,發出輕靈的聲響。

這銅鏡中的女子,活脫脫一個禍國妖妃的模樣。

到了未時末,外面傳來腳步聲,是鐘管家的聲音:“明妃娘娘,馬車在外面候着,準備出發進宮了。”

沈默擡手搭在幼容的腕上走出房外,朝着府外而去。

只是剛走到大庭時,便碰見迎面而來的褚桓,今日的他穿着一身朝服,俊朗的眉峰間透着股涼薄的冷意,見到她時,深邃的眸底掠過一抹深色。

他走進她,朝她行了一禮,“兒臣見過明妃娘娘。”

兩人的距離很近,只有她聽到他又壓低聲音道了一句:“待會進宮切莫亂跑,一切有我在。”

沈默平靜的心就像是被丢入了一顆石子,濺起層層漣漪,她低下眸,狹長的眼睫斂去眸底湧動錯亂的複雜情緒。

她發現自己現在會因為謝章的某一句話而牽動心緒,這種狀況讓她束手無策,更不知該怎麽去應對。

“明妃娘娘,我們走吧。”

侯在大庭前的廖公公将拂塵搭在臂彎處,朝她伸出手做了請的手勢,微躬着身子,臉上一派溫和的笑意。

沈默颔首,轉身朝着府外走去。

剛走到門外時,一只手伸在她眼前,低沉的嗓音在耳邊傳來:“公主,奴才同你一道進宮。”

宗祿站在旁側,欣長高大的身軀微躬,頭微低着,臉上仍帶着那張紋路複雜的黑色面具。

褚桓的視線在宗祿身上落下一瞬便移開了。

廖公公看向宗祿,朝他略一颔首,笑道:“宗掌印,除夕宮宴,陛下并未讓使臣前往,所以——”

宗祿面具下深黑的眸裹挾着冷淡,打斷他的話,“廖公公說錯了,晉相才是西涼的時辰,我只是公主身邊伺候的奴才,公主,你說呢?”

他看向沈默,淺薄的唇噙着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

沈默斂眸錯開他的視線,淡聲道:“是。”

跟在身後的幼容仿佛見了鬼似的震驚模樣,她低着頭,将臉上的情緒一應隐去。

太駭人了。

司禮監掌印向來與公主,與陸家不合,今日竟當着北涼淮王府所有人的面,說自己是公主的奴才。

廖公公聞言,也不再多言,只道:“明妃娘娘,請。”

幼容不由的多看了幾眼立于前方的沈默與宗祿,自打公主自缢未遂後,不僅性子變了,就連宗掌印對公主的态度也變了。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何事?

她整日伺候在公主身邊,從未出過纰漏,究竟是哪一步不對?

沈默擡手搭在宗祿的腕上,他的腕上扣着冰冷的暗扣,一股涼意觸碰在手心上,讓她被頭飾壓得沉重的腦袋清醒了幾分。

她今日穿的華服宮袍,繁瑣笨重,上馬車時,單手輕提裙角,身上一半的重量都壓在宗祿的腕上,他的手臂如屹立在風中的山峨,紋絲不動。

宗祿扶着她坐進馬車,在他退出馬車時,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大人,若是陛下宣你進殿,你莫慌亂,有我與謝章在。”

沈默唇畔輕抿,看着宗祿退出馬車,幼容從馬車外走進來,将馬車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寒意。

她靠在車壁上,閉上酸澀的瞳眸,聽着外面廖公公給下人吩咐着一應事宜。

進宮後,她自有自己的處事法子。

前幾日盤踞在心底的計劃再次襲上心頭,能否成功,就看今晚的除夕宮宴了。

馬車緩緩前行着,幼容看着沈默自打進入馬車後便阖着雙目,不由擔心道:“公主,若是陛下在宮宴上看上了您的美貌,要提前寵幸你可怎麽辦?”

沈默:……

你這張嘴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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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