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大人說

第83章 大人說

宗祿就坐在榻邊, 骨節分明的手掌微微曲起,分別放在兩膝之上,平靜的看着駿馬馳騁圖的四扇屏風。

帷帳裏很靜, 靜到只有沈默均勻的呼吸聲。

許久。

宗祿轉頭看向昏睡的沈默,搭在膝上的手蜷緊了幾分, 又漸漸松開, 伸手輕撫着她發燙的臉頰, 指腹描繪着眉眼, 挺立的鼻尖, 落在沒有血色的唇畔上, 愛憐的撫摸着。

他傾身過去, 低頭吻在她的唇上。

心悸動的跳動着,鼻息間是他們交織在一起的氣息, 絞着滾燙的氣息噴薄在肌膚上。

他的唇緩緩上移,落在沈默的眼睫上, 親吻時,閉上了眼眸, 連帶着悸動的心也逐漸平息下來。

“大人……”

宗祿與她拉開了一些距離, 黑眸裏絞着濃濃的不舍與疼惜, “西涼的事有我,你安心養傷。”

沒有人知道他在榻邊坐了多久。

也沒有人知道, 在這短短的兩刻鐘時間, 他在想什麽。

只有面具下的那一雙眸被搖曳的燭火明滅的覆蓋着,在他深黑的瞳孔裏,逐漸化為點點星火, 最終消匿于暗夜中。

幼容的聲音在外面傳來:“宗掌印, 藥熬好了。”

“端進來。”

“是。”

幼容掀開帳簾走進來, 看見宗祿将一方幹淨的帕子墊在沈默的下額,接過她遞來的瓷碗,一點一點,極有耐心的喂沈默喝藥。

湯藥順着唇角流下時,被他用帕子擦拭幹淨,又耐心的繼續喂她。

宗祿将碗遞給幼容,取下墊在沈默下額的帕子放在桌上,“随時觀察公主的體溫變化,有任何異樣禀報給我。”

幼容忙道:“是。”

今晚外面都是皇帝布下的眼前,他不能在帷帳裏多待,謝章怕是今晚也無法進來。

公主的那一番說辭雖滴水不漏,可無人會信。

今夜守在暗處的,除了皇帝的人,還有其他人的暗線,都想看一看是誰暗中幫助公主假死脫身。

幼容坐在床榻邊上的小凳子上,手撐着臉蛋,時不時的看一眼沈默。

燈盞裏的燭火漸漸熄滅,幼容起身又換了一根新的蠟燭。

床榻上,沈默的眼睫輕顫了幾下,緩緩張開,肩上的疼連帶着整只手臂都燒呼呼的疼着,唇齒間還殘留着一絲苦澀的藥味。

方才在她昏迷期間,應是被人喂了藥,卻不知是幼容還是謝勳?

見幼容掌好燈轉過來時,她又阖上了雙眸。

現在她并不想說話,滿腦子都是繁雜的思緒與沉悶的壓抑,猶如一座山,重重的壓在心頭上,連喘口氣的間隙都不曾有。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裏。

原以為今日過後,海闊天空任她翺翔,卻不曾想,皆是虛妄。

其實在跟着睿王駕馬回來的路上時她便醒了,只是一直在裝暈罷了。

她在想接下來的應對之策,在想,日後又要被困于景明宮,面對着深宮的紅牆磚瓦,該如何走下去?

在帷帳裏,老皇帝問謝勳時,她借機席醫官的無意之舉假裝醒來,向老皇帝說了毫無破綻的此局。

她怎會不知,老皇帝不會信,在場的人都不會信。

而她說的,不過是給老皇帝一個平息怒火的臺階,只要她沒死,北涼和西涼談和的盟約便不會廢。

沈默算了下日子,似是想到什麽,睜開眼問道:“幼容,母後可回信了?”

按理說,她之前給陸鳶寫了一封信,信上所說,宗祿對她下藥,解藥只有宗祿才有,且還将酆時茵貼身所帶的金鑲玉鎖鏈一并送到了陸鳶手中。

為的便是,陸鳶看在她性命危優的份上,不能對謝勳動手。

幼容被沈默突起的聲音吓了一跳,見她已醒,懸着的心才落下,連忙回道:“回公主,送信的都衛軍還未見回來。”

“對了”幼容又道:“奴婢算了下時間,他也該回來了,或許是我們這兩日在獵場,他回來時我們并不知曉。”

沈默望着帷帳的上方,肩上的傷口疼得厲害,眉心都忍不住皺在一起。

若是陸鳶那邊沒有信,她還需得再寫一封,讓陸鳶想法子,無論如何都要讓她回一趟西涼。

外面起了風,大風吹卷着雪沫子飛舞濺落,地上的積雪在搖曳的燭光下閃爍着點點亮色。

今晚帷帳裏的人大多都輾轉難眠。

皇後是,寧貴妃亦是。

宗祿站在帷帳外,靠在柱子上,雙手搭在腰間的暗扣上,似是不覺得冷,微仰着頭望着黑沉的天際。

後方隔着一處帷帳。

杭奕與陳禹各守在帷帳外的兩側,兩人的手搭在劍柄上,時不時的看一眼帳簾。

自打明妃回來後,二爺一直坐在裏面再未動過。

外面都是各處勢力的暗線,都在盯着明妃的帷帳,等待那一絲渺茫的不可能。

挨着淮王的帷帳,倒是不停的響起腳步聲,侍衛接連端着一盆盆熱水走進走出的。

常年跟随着睿王的貼身護衛白書,手中抱着睿王狩獵時穿的衣袍,丢在外面的火堆裏,露在外面的衣袍邊角可見鮮紅的血跡。

帷帳內生着炭火,睿王坐在浴桶裏,盈盈熱氣徐徐上升,帳內點着香爐,袅袅而生的香霧驅散了他鼻尖的血腥味。

那股令人頭皮發麻,又忍不住想要嘔吐的血腥味折磨了他一路。

白書走進帷帳時,又聽主子吩咐:“再添些熱水。”

白書颔首:“是。”

……

因為明妃受傷,原本計劃着今日就啓程返朝的事耽擱下來,挪到了明日。

應是都怕與她牽扯上關系,這一日她躺在帷帳裏,竟是沒有一人敢來看一看她。

那些大臣的家眷,都巴不得躲得遠遠的。

宗祿始終待在帷帳外,不曾踏進來一步,好似就是在給皇帝做戲看。

酉時末,暮色幽暗。

外面傳來了廖公公的聲音:“陛下駕到。”

外面幾道恭敬的聲音落下時,帳簾掀開,老皇帝繞過駿馬馳騁圖的四扇屏風走進來,身上的龍袍帶着外面的寒氣,靠近沈默時,一股寒意撲面而來。

皇帝撩袍坐在榻邊,見沈默想要起身行禮,便擡手止住她的動作,“明妃身子有傷,不可大動,行禮就免了。”

沈默聽話的沒動,面上淡笑,“謝陛下。”

她微垂着眼眸,避開老皇帝毫不遮掩的打量目光,心底不禁有些膈應與抵觸。

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男人,怎地就不知道靜一靜心?

“明妃感覺今日如何?”

皇帝托起沈默的右手搭在掌心,手掌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少女的肌膚确是細膩光滑,手指瑩白如玉,指甲修剪的幹淨漂亮。

想到在獵場時,明妃一襲黑紅色勁裝,騎在駿馬上,迎風而行,英姿飒爽,宮裏任何一位妃子拿出來與之比較,都要遜上幾分。

沈默只覺得右手難受得緊,尤其是老皇帝的掌心像是帶了刺似的,紮的她頭皮都跟着麻了一下。

她下意識痛苦的皺緊了青黛彎眉,眼底流露着難耐的疼痛,聲音有氣無力,虛弱的厲害,“陛下,臣妾不太舒服。”

皇帝将沈默的手放在榻上,冷聲吩咐廖德,“叫席醫官過來!”

廖公公恭聲道:“奴才這就去。”

席醫官趕過來時,身軀都是緊繃着的,她查探了沈默的傷勢,轉身朝皇帝行禮,“陛下,明妃娘娘的傷勢還需好好靜養,臣先去為明妃娘娘熬一副止痛的湯藥,這樣能為娘娘減輕一些痛苦。”

直到皇帝“嗯”了一聲後,席醫官才退出去。

皇帝站起身,“明妃,你且歇着,等後日我們返朝回臨安。”

沈默笑看着皇帝,“臣妾謝陛下體恤。”

直到老皇帝走後,沈默僵在唇角的笑意才斂去,她閉了閉眼,朝幼容勾了勾手指,“給本宮擦擦手。”

幼容拿着染濕的帕子仔細擦拭着她的手指,有些憂心忡忡的問道:“公主,你說咱們回到宮裏,陛下若是召您侍寝可怎麽辦?”

沈默看着帷帳上方,心裏像是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壓抑的喘不上氣。

“到時再說。”

她索性閉上眼。

總有辦法的,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難不倒她。

幼容替沈默擦完手指,悄悄的從衣袖裏取出一枚精致的小瓷瓶,瓷瓶上印着落日的餘晖圖。

“這是什麽?”

沈默眉心輕蹙,看了眼幼容手心放着的玫紅色藥丸。

幼容遞到她嘴邊,瞧了眼屏風後方,低聲道:“這是杭護衛偷偷塞給奴婢的,杭護衛說是淮王讓他拿過來的,這是止疼的,吃了它,公主就沒那麽疼了。”

沈默眼睫輕顫,視線落在玫紅色的藥丸上看了許久。

幼容倒了熱水,喂她喝下藥丸。

“公主,杭護衛說,此藥與席醫官給的藥并不沖突,讓您放心。”

沈默阖上眸,心緒思索。

謝章此時給她拿了止疼藥,莫不是長孫史來了?

用過晚膳後,皇後倒是來了一趟。

她走進帷帳,瞧見沈默病恹恹的模樣,想到在獵場時,為了保護她,竟獨自駕馬引走了景王,讓那名賀護衛保護她離開。

若不是因她拖累,明妃怎會傷的如此之重?

元芮端來了軟椅,皇後坐在床榻對面,看了眼沈默蒼白的臉頰,忍不住身子前傾,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明妃,這次是本宮欠下你的情了。”

沈默垂下眸,看了眼被皇後包裹在兩手之間的手。

皇後的手不同于老皇帝的,她的手纖細柔棉,亦如她這個人,給人一種溫軟的感覺。

她淡然一笑,“景王想要對付的是臣妾,反倒是臣妾差點連累了皇後,何來皇後欠臣妾的一說。”

皇後看着沈默眼底流淌着的那抹笑意,不覺中想到了今日圍場裏流傳的事。

死的那具屍體是明妃的死士,陰差陽錯下被都衛軍當成了明妃。

她在後宮雖不争不搶,可畢竟在宮裏沉沉浮浮了四個年頭,心裏多少清楚一些。

皇後低嘆了一聲,只道:“明妃沒事就好。”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皇後這才離開。

半個時辰前吃了謝章送來的止疼藥,又喝了席醫官熬好的湯藥,傷口的疼倒是輕了許多,可一股困倦卻又席了上來。

剛阖上雙目,外面又忽的想起寧貴妃的聲音。

沈默:……

一茬接着一茬,沒完了!

寧貴妃看了眼候在外面的宗祿,不由的多看了幾眼。

打昨晚起,綠竹便時刻向她禀報着,宗祿一天一夜都守在帷帳外,不曾踏進帷帳裏半步。

難道是她一開始便猜錯了?

若宗祿與明妃之間真有貓膩,明妃受了如此重的傷,按理說宗祿是該陪在她身側的,眼下卻是一直候在外面,似是對明妃的傷勢并不大關心。

綠竹掀開帳簾讓寧貴妃走進去,她也跟着進去。

沈默偏着頭,只見屏風上倒映着一抹身影,還未見人,倒是先聽見了聲兒,“明妃娘娘如何了?”

寧貴妃繞過屏風,坐在綠竹搬來軟椅上,看了眼明妃蒼白的臉色,眼底的惡毒是毫不掩飾,“就這都沒死?”

綠竹為她奉上了一盞茶,寧貴妃輕輕吹了吹。

沈默并未生氣,唇角噙着興味的笑意,“本宮之前不是告訴過寧貴妃?本宮福大命大死不了嗎。”

她眨了下眼眸,又‘啧’了一聲,“寧貴妃的記性怎地這般差了?莫不是年齡大了些,忘性也就跟着大了?”

“酆時茵!”

寧貴妃剛喝了一口茶,險些嗆着自己。

她将茶盞重重的放在綠竹手中,灑出來的茶水倒在綠竹的手指上,濺起微微的灼燙。

寧貴妃豁然起身,憤怒的瞪着沈默。

在宮裏,年齡是女人最提不得的事!

她今年已有二十七,面容保養甚好,可若與碧玉年華的明妃相比,卻是像一把尖銳的刀子戳着她的心窩!

陛下又因忌憚韓家,用安家掣肘韓家,硬是讓她與皇後每逢侍寝後,都需喝一碗避子湯。

是以,她已有二十七,卻一直未能有個自己的孩子。

在後宮沒有子嗣,全靠母族的勢力維系,于她們來說,不過是昙花一現的繁榮罷了。

沈默看着寧貴妃的怒容,唇角的笑意噙着挑釁,“寧貴妃氣性怎麽這般的大?難不成是本宮說錯了?”

“若是寧貴妃不愛聽,本宮不說便是。”

她垂下眸,不去看寧貴妃因為憤怒而逐漸鐵青的臉色,又補了一句:“本宮母後像寧貴妃這般大的時候,本宮都能讀書認字了。”

寧貴妃覺得她不是來看明妃笑話的,是來受氣的!

明妃的嘴就跟刀子似的,哪痛她往哪戳!

“真活該疼死你!”

寧貴妃氣的拂袖離去。

綠竹放下茶盞,朝沈默行了一禮後,連忙跟着寧貴妃離開了。

幼容捂嘴低笑,肩膀抖個不停,顯然是笑得停不下來。

寧貴妃還想來找公主的麻煩,沒成想被在公主這裏惹了一肚子氣回去。

真是自讨沒趣。

沈默又在帷帳裏躺了一天,這期間謝勳一直守在帳外,從未踏進過一步,謝章亦是待在帷帳裏,不曾過來。

暮色降臨。

廖公公喚了聞終進帳,聞終低眉斂目,走進帳中,撩袍單膝跪地,朝皇帝行禮,“陛下。”

皇帝坐在案桌前,身上披了件明黃色的外袍,将批好的奏折放下,又拿起一本新的奏折閱着。

并未擡頭,問道:“這兩日可有誰進過明妃的帷帳?”

廖公公的手肘搭着拂塵,站在皇帝後面,垂眸看着聞終。

聞終眸底微閃了一下,擡起頭面向皇帝,恭聲道:“回陛下,除了皇後娘娘與寧貴妃,再無旁人進過明妃娘娘的帷帳,皇後娘娘在裏面待了兩刻鐘的時間,寧貴妃只待了不到半刻鐘便出來了。”

“哦?”

皇帝提筆在奏折上寫了幾筆後,又拿起一本新的奏折,續道:“寧貴妃出來時,臉色如何?”

聞終道:“臉色不大好。”

皇帝竟是笑了一下,也不知這笑意是何意。

明妃并非表面那般乖順娴雅,這女子骨子裏就有一身反骨,他身為九五之尊,若是連一人的秉性再看不出來,這幾十年的帝王也是白當了!

僅憑明妃一人之力假死脫身,逃過都衛軍的搜查,難如登天。

想來明妃又回來了,暗中的人該坐不住了,沒成想一個比一個沉得住氣,倒是他小瞧了。

皇帝合上奏折,看向聞終,“宗祿這兩日在做什麽?”

聞終道:“回陛下,他這兩日一直候在明妃的帷帳外,不曾離去。”

皇帝靠在椅背上,擡手捏了捏酸痛的眉心,“退下吧。”

“是。”

聞終站起身,後退三步後,方才轉身掀簾離開。

帷帳裏偶爾響起炭火噼裏啪啦的聲響,皇帝放下手,又拿了一本奏折翻閱着,“廖德,你這邊情況如何?”

廖公公道:“回陛下,暗處的人來禀,與聞統領說的無異。”

皇帝的眉頭颦蹙了幾下,看了好一會奏折後,啪的一聲合上奏折,起身道:“去明妃帷帳。”

剛走了兩步,他又忽的停下,将披在身上的外袍丢給廖公公,“不去了,去宣皇後過來。”

廖公公接過外袍搭在手臂,躬身道:“奴才這就去。”

自從下了一場雪後,天便轉晴了。

鋪在地上的雪已被數人的腳步踩踏的污穢不堪,但從圍場外開始,一片銀裝素裹,白皚皚一片。

翌日一早,隊伍準備出發。

沈默單獨一輛馬車,馬車裏特地鋪了一層厚厚的絨毯,好讓公主躺着時,不至于被颠簸的難受。

路上有雪,不大好走。

是以,天不亮便要出發,或許能在戌時趕回皇宮。

臨行時沈默又吃了一粒玫紅色的藥丸,肩膀的傷雖還疼着,可也在能忍受的範圍。

只是,有老皇帝在,沈默仍是疼的皺着眉,一副要死不活的虛弱模樣,為的就是——避寵。

幼容收拾好東西,剛要過去攙扶沈默,宗祿從帳外進來,“你忙別的去。”

他走到榻前,彎下身打橫抱起沈默,驚得沈默眉間挑起,忍不住低呼,“你瘋了?敢這樣抱我出去,小心老皇帝拿你開刀!”

宗祿忍不住低笑。

這兩日他一直守在帳外,雖與大人只有幾步之隔,可卻是将近兩日沒有見過她。

眼下一瞧,臉色倒是比之前好上一些,唇畔也有了淺淡的緋色。

他抱着沈默走到帳簾前停下,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地上,接過幼容遞來的狐裘裹在她身上。

他刻意避開了她的傷勢,修長的骨指為她系着系帶。

随後,朝她伸出左手,“公主搭着奴才的手,大可将全身力道都放在奴才身上。”

他低着頭,灼灼的語氣響徹在她的上方,兩人挨得很近,沈默的鼻尖萦繞着宗祿身上的墨竹氣息。

“這兩日外面可有什麽異常?”

她擡手搭在宗祿的腕上,剛擡起頭,冷不防的,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起。

而他低着頭。

她擡着頭。

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宗祿凸起的喉結滾動了一瞬,想到幼容還在帳內,他錯開視線,嗓音低沉,透着一股子暗啞,“公主放心,一切如常。”

沈默這才安心,與他一道走出帷帳。

她受了傷,又在老皇帝面前假裝虛弱疼痛,是以,走的極慢。

宗祿便跟着她,邁着極小的步子,朝着馬車的方向走過去。

在進過幾輛馬車時,前方的褚迳朝她行了一禮,眼底陰冷如毒蛇的目光在她臉上徘徊了片刻,“兒臣見過明妃娘娘。”

沈默腳步頓住,看了眼微低着頭的褚迳,想到從獵場駕馬馳騁回來的路上,睿王的手臂險些勒斷了她的腰,可見恨不得将她丢下馬去。

只能說,他活該。

若不是他執意出現在崖底,何故鬧得大家心裏都不痛快。

沈默偏生不想讓他舒坦,鼻尖微動,煞有其事的聞了聞,驚呼道:“睿王,你身上怎地還有血腥味?本宮的嗅覺不大好都能聞到,睿王是不是沒清洗幹淨?”

褚迳:……

他額角突突直跳了幾下。

鼻翼處那一股好不容易淡下去的血腥味似乎又漂浮上來,濃濃的血腥味像山間的雲霧,怎麽也揮之不去。

胃裏竟是有一股惡心的嘔吐之感要溢出來。

他臉色白了一下,眉峰冷厲如刀,聲音幾乎從牙縫裏迸出,“明妃娘娘的傷勢見輕了?還能與兒臣在這裏寒暄幾句。”

沈默:……

她“嘶”了一聲,眉心間陡地凝上了難以忍受的痛苦,“宗掌印,扶本宮過去。”

褚迳忍着胃裏的嘔吐,快速走上馬車,對白書吩咐:“拿一壺酒來!”

他需得喝口酒将鼻息裏那股血腥味壓下去。

白書應道:“是。”

再過一輛馬車,便是她乘坐的馬車。

她剛走了兩步,身後便傳來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兒臣見過明妃娘娘。”

是謝章的聲音!

宗祿搭着眼簾,感覺到沈默搭在他腕上的手幾不可微的顫了一下,他微抿了薄唇,靜默的待着。

沈默還未來得及轉身,耳邊便有沉穩的腳步經過,垂落在身側的左手背上,一絲溫熱的肌膚輕輕擦拭而過,帶着一股酥麻的電流直沖她的心髒。

沈默心頭狂跳。

這孩子瘋了!

怎敢這麽大膽?!

褚桓走到她身前,朝她行了一禮,冷俊的黑眸在她蒼白的臉上徘徊了一瞬後,淡聲問道:“聽說明妃娘娘受了傷,不知傷勢如何了?”

她的視線擦過褚桓的手臂看向身後。

在他身後的不遠處,是皇帝與皇後的馬車,皇帝坐在馬車裏,而廖公公則站在車外。

謝章的聲音不大不小,他們正好聽得到。

沈默對上謝章深邃如墨的眸子,在看到他眸底裹挾着壓抑的暗沉偏執時,心裏陡的跳動了幾下。

她垂下眸,避開他的視線,聲音虛弱無力,“本宮這會傷口疼,有些站不住,先上馬車了。”

這話自然是讓廖公公他們聽到的。

褚桓卻是瞳眸緊縮了一瞬,視線下移,在她左肩上停滞了一下,隐匿在眸底的瘋狂偏執無人能看得見。

他側開身子,淡聲道:“既如此,兒臣就不叨擾明妃娘娘了。”

沈默始終垂着眼簾,走到前方的馬車前,借着宗祿的力道走上馬車。

宗祿候在馬車邊上,幼容提裙走上馬車,關上了馬車門,為她解去狐裘,攙扶着她躺在坐榻上。

馬車緩緩前行着。

宗祿坐在車轅上,單腿曲起踩在車轅上,另一條腿随意的搭在車轅下,靠在車廂上,望着前方白皚皚的一片天地。

等今晚到了皇宮,明日便是他帶着晉相棺椁離開的時日了。

東邊的天際冒出了晨曦的紅霞,随着日光的傾瀉,将一片紅光傾灑在白皚皚的雪面上。

一行隊伍的倒影在雪地上逐漸拉長,朝着臨安城漸漸而去。

褚桓坐在馬車裏,手上拿着一塊梅花酥,低垂着眸看着上面豔紅的梅花色。

少頃。

他将梅花酥放在小碟中,搭在膝上的五指逐漸收攏。

大人說……她疼。

——且站不住。

褚桓五指緊攥,手指骨節冒着青色,馬車內有些昏暗,卻是不比得他眸底的暗色。

馬車趕了一路,所有人踏着積雪前行,終于在戌時二刻趕回臨安城。

馬車在經過景王時,沈默讓幼容拉開了半截窗格,她微側了身子,朝外看去。

昔日燈火通明,府門高貴的景王府此時陷入了蕭瑟的黑寂,大紅的府門緊緊的合上,上面貼了一道封條。

她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讓幼容拉上窗格。

沈默靠在枕上,腦海裏想過褚鈴兒那張天真活潑的臉蛋,一個兩歲的小女孩被戴芥姬活生生淹死了。

景王妃在經歷了喪女之痛後,又經歷了喪夫之痛。

而現在,就連景王妃母氏一族也牽連其內,她對景王妃這個人了解不深,只知這女人事事都唯景王為首。

沈默閉上雙眸,有那麽一刻,她在想,如果褚鈴兒還活着,她會不會起憐憫之心救下她?

答案是什麽,她已經不願意去想了。

皇帝與皇後的馬車朝着南宮門直入,寧貴妃與明妃,還有小郡主需得下來乘坐轎攆進宮。

大臣們的馬車紛紛停在南宮門外,褚桓站在馬車外,看着沈默被宗祿扶着坐上轎攆,負在身後的手掌緊緊蜷起。

他等不及了!

任由大人住在景明宮,誰知道父皇會不會忽然駕臨景明宮!

大人是他的,誰也碰不得!

褚桓走上馬車,低沉的嗓音裏浸着森寒的冷意,“回府,讓許玄幟和其他幾個人都過來!”

景王和宣王已死。

父皇也有意立他為太子,雖是早晚的事,可他卻等不得。

大人更等不得!

只要他能住進東宮,大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任父皇想要宣召大人侍寝,也有他暗中阻攔。

皇帝已回宮,其他大臣與家眷也都紛紛往回家趕去。

翟瑛被月冉攙扶着走上轎攆,她轉過身,掀開帷幔朝後方看去,淮王府的馬車在視線中漸漸遠去。

她哼了一聲,放下帷幔,轉過身憤憤道:“還不快走!要凍死本郡主啊?”

四名太監連忙起轎朝着南宮內走去。

翟瑛氣的揪着腕間的衣袖,将平展的衣袖揪的皺巴巴的,心裏始終難掩氣憤。

那日她憤然離去,淮王殿下竟是一次都不曾找過她。

他在帷帳裏待了兩天,每每她假意經過時,都不見他出來半步。

他就這般不待見她嗎?

天色暗沉,夜涼如水。

皇宮內掌着萬盞燈火,照的夜如白晝。

沈默回到景明宮時,鄭圭與殿裏的宮女都候在宮外,見她走進來,紛紛跪在地上朝她行禮。

“都起來吧。”

她淡淡一聲,便于宗祿一道進了殿內。

宗祿道:“幼容,候在外面。”

“是。”

幼容關上殿門,隔絕了殿外簌簌吹進的冷風。

殿內只掌了兩盞燈,略有些昏暗的殿內只剩下她與宗祿時,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

手還未來得及收回,下一瞬,便被宗祿打橫抱起,繞過屏風珠簾,将她放在榻上。

宗祿撩袍單膝跪在她腳邊,摘下面具放在榻邊,黑眸深深的望着眼前的女人。

他身形偉岸挺拔,即便是單膝跪在她腳邊,也比她高出半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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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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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