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立儲

第84章 立儲

沈默不得已微擡起頭, 與宗祿的微垂下的視線相撞。

她脊背有些緊繃,輕顫的眼睫裏,劃過一抹戒備, “你怎麽了?”

她有一種直覺,謝勳藏着心事。

宗祿沒有回應。

而是伸手輕撫着她的臉頰, 帶着繭的指腹摩挲着她細膩的肌膚, 兩人呼出的氣息交織在一起, 吞吐在唇齒間。

沈默現在怕極了與這兩個孩子單獨相處的時候, 尤其是在眼下這種情況。

兩人離得很近, 近到她幾乎從謝勳深黑的瞳眸裏看到了隐忍的偏執, 心髒顫動的同時, 她的頭往後仰了一下,與他拉開一些距離。

可頭後仰的舉動牽扯了肩上的傷, 疼的她倒吸一口涼氣。

宗祿竟是低低一笑,撫摸着她臉頰的手覆在她的脖頸, 靠近她時,在她額間落下一吻。

額間傳來溫涼的觸感, 男人溫熱的呼吸從她臉頰上劃過時, 彎下身子抱住她, 頭枕在她的腿上。

沈默眼睫一顫,低頭下看着宗祿隐匿在陰影中的半側臉龐輪廓, 消瘦堅硬。

她忍不住伸出右手搭在他的肩上, “可是出了什麽難事?”

宗祿閉上眼眸,搖曳的燭火陰影下傳來低沉暗啞的聲音,“大人, 明日我就要走了, 帶着晉相的棺椁返回西涼。”

沈默搭在宗祿肩上的手一下子蜷緊了幾分, 她眼睫顫了好幾下,思緒流轉間,穩住了稍亂的心神,将西涼的事變在腦子裏迅速過了一遍。

酆笠梌昏迷不醒,宣德貴妃與端王被陸鳶與陸家的勢力壓了一頭,現在朝堂的局勢往陸鳶那頭傾倒。

而陸鳶趁這個時間,想要将手伸進巡監司,雖有宣德貴妃暗中阻攔,可卻只能頂一時。

沈默猜測陸鳶想要将巡監司納入己中,有兩個點。

其一,是在酆笠梌昏迷期間,掌控朝堂與後宮,這樣一來,即便酆笠梌醒了,那也只是個空有其位的傀儡皇帝。

其二,待謝勳回去,陸鳶興許會拿巡監司與宗祿談條件,給她解藥,她便将巡監司歸還給謝勳。

無論是哪一點,眼下的局勢都對謝勳極其不利。

林斘之不可信。

她怕西涼真的生出變故,林斘之會将謝勳推出去當擋箭牌。

如今的西涼是一盤難解的棋局,而謝勳便是這盤棋局裏的困獸,唯有她回到西涼,方能助他破了這棋局!

可她已入住了景明宮,且此次計劃失敗,無法再回西涼。

無法再……

沈默陡地轉頭看了眼西北方,她放緩聲音,“謝勳,你起來,我有話說。”

宗祿直起身,唇角噙着笑意看着她,“大人說,我聽着。”

沈默冷靜道:“明日你先帶着晉相的棺椁回去,我之前給陸鳶寫過一封信,說你對我下了藥,性命危憂,解藥在你手裏,在不知道我是否平安的情況下,陸鳶不會動你。”

“如今晉相已死,酆笠梌身邊再沒有比晉相更可信的人,待你回到西涼,怕是又要有一場變動了。”

沈默望着宗祿深邃的黑眸,握住他的手臂,“你且先回,回去後先靜觀其變,陸鳶如今正當勢頭,萬不可與她正面起沖突,我這邊想法子聯系陸鳶,或許可以通過她,能讓我回一趟西涼,到時我們再從長計議。”

聽她說還會再回西涼,宗祿的眼底掠過一絲亮色。

他的唇角勾着煦暖的笑意,“我聽大人的。”

事情已談完,沈默這才驚覺兩人的姿勢太過親密。

她輕咳一聲,道:“趕了一天的路的,我也有些乏了,讓幼容進來吧,你明日要走,謝章應該還有些事與你說。”

宗祿不舍的放開她,拿起面具帶在臉上,站起身道:“等晚些,我去一趟淮王府。”

天色晚了。

殿內又掌了兩盞燈。

宗祿先去忙別的事,幼容進來侍候她用了晚膳,席醫官帶着下手過來了一趟,為她換了藥,臨走時說,待會将熬好的湯藥送過來。

待殿內都靜下了,沈默才問:“送信的都衛軍可否回來了?”

幼容鋪好床榻,站起身道:“奴婢出去看看。”

“嗯。”

沈默坐在軟椅上,脊背放松的靠在椅背上,左手臂搭在腿上,盡量不去用勁。

不多會,幼容開門進來,“公主,他昨個晌午趕回來的,一直在等公主召他呢。”

沈默眼睫擡起,搖曳的燭光在她眼簾下投了一片陰影,“讓他進來。”

都衛軍身着盔甲,頭戴兜鍪,從門外跨進來,朝沈默躬身行禮,聽到沈默讓他速速說來時,這才禀報:“回公主,皇後娘娘說,讓您先安心待着,她會想法子讓您回一趟西涼,讓崔院正為你好好診治查看。”

都衛軍猶豫了一下,顯然還有話未說完。

沈默看在眼裏,對幼容道:“把門關上。”

幼容颔首,上前關上殿門後,沈默才道:“母後還說了什麽?”

都衛軍壓低聲音,“皇後娘娘還說,讓您先忍着,暫時不要與宗掌印起沖突,待她确認您身子無礙後,便殺了宗掌印,為公主出氣。”

沈默的右手搭在扶手上,手指微曲,輕叩着木質扶手。

聽着都衛軍的禀報,她斂去唇角的冷笑。

陸鳶此舉,正中她的下懷。

雖然她讨厭酆時茵的身體,更讨厭這張與陸鳶和酆笠梌有些相似的容顏,可不得不說,酆時茵的身份帶給她極大的利處。

既然陸鳶親口說了此話,就代表她暫時不會動謝勳。

沈默道:“你下去吧。”

“是。”

都衛軍朝她行了一禮,這才直起身退出去。

幼容已在案桌前鋪好了筆墨紙硯,她研好墨後,走到沈默身側,“公主,奴婢扶您過去。”

沈默淡聲道:“信不必寫了。”

既然陸鳶說會想法子讓她回一趟北涼,應該不會太久,信也就沒了再寫的必要。

她将手搭在幼容的腕上,言語間有些疲憊,“扶本宮歇息吧。”

……

到了深夜,起了點風。

風席卷着房頂與樹杈上的雪沫子飄落,猶如一場月色下的漫漫小雪。

清冷的月色灑在淮王府的屋檐之上,廊檐下懸挂着一盞盞八角燈籠,散發着幽暗的微光。

涼風席卷,吹得八角燈籠搖曳不止。

燭光晃動間,将長廊下的幾道人影逐漸延伸拉長,随着腳步聲漸遠,投射在地面的影子也随之消失。

許玄幟走在最後面,經過大庭時,轉頭看了一眼東籬閣的方向。

那裏早已人去閣空。

想起在圍場時,明妃對陛下的一番說辭,他低下頭,斂去唇角的幾分笑意。

待幾人都離開了。

鐘管家與領命仆人這才端着紅漆木盤從璟雲軒內走出來,經過走廊時看到了長孫史背着手,嘴裏哼着小曲,優哉游哉的走過來。

兩人停下,鐘管家朝長孫史笑道:“長孫大人,何事如此高興?”

待長孫史走得近了,鐘管家聞到了從他身上散出的酒味,原來是喝了酒了。

每次長孫史喝完合心意的上好佳釀時,心情都頗為不錯。

長孫史扶着額下的一撮小胡子,笑聲朗朗,“讨得幾壇上好的佳釀,流淌在唇齒間,劃過舌尖喉嚨,啧啧,那香味,堪稱一個絕字!”

他搖着頭,贊不絕口。

鐘管家笑了笑,與他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

長孫史去了一趟寧安居,這些時日聞管家好好養着傷,身子骨逐漸好轉了。

只是自從沈将軍離開淮王府後,聞管家就跟丢了魂似的,整天念叨着,他不在跟前伺候着,生怕沈将軍凍着了,餓着了。

一處安靜的小院裏,屋子裏掌了一盞燈。

聞管家還在自言自語着,長孫史倒是心情頗好的取下挂在腰間的酒葫蘆,拔掉塞子,又喝了一口好酒。

他砸吧了下嘴,拍了拍聞管家的肩膀,“你就別瞎操心了,你的沈将軍好着呢。”

肩膀受個傷,謝章那小子愣是派人把他從臨安城揪過來,給沈默按照傷情配了一副止疼的藥。

——生怕疼壞了那丫頭。

他氣的連連跳腳!

分明謝章也學了他一身的醫術,為何自己不動手?結果那小子回了他一句:事關大人,他還是較為相信長孫師傅的醫術。

這句話把長孫史哄得開心的團團轉,就這好酒還是謝章送給他的,犒勞他奔波了一天,潛入圍場給他送藥。

房外傳來腳步聲,只聽守在外面的仆人道:“淮王殿下,宗掌印。”

長孫史臉上的笑意忽然間就淡下去了。

他的手搭在葫蘆酒的蓋子上,指腹打着旋,耷拉着腦袋,眉心也籠罩了一抹凝重。

謝勳這時候過來,應是要回西涼了。

褚桓與宗祿走進來時,聞管家起身朝他們二人行禮,卻被褚桓擡手止住了,“聞叔,這裏沒有外人,不必行禮了。”

褚桓與宗祿坐在另一邊的椅上,四個人各占一面。

長孫史拔掉塞子,灌了一大口酒,認真的看向宗祿,“謝勳,你是不是明日就走了?”

聞管家一陣疑惑,“謝勳要去哪裏?”

宗祿起身給聞管家與長孫史各斟了一盞茶水,他端起茶盞,對他們二人道:“聞叔,長孫師傅,大人已入住景明宮,我也沒有理由再待下去了,明日便會帶着晉相的棺椁返回西涼,等我處理完西涼的事,再回來給你們二位斟茶。”

語畢,他将茶水一飲而盡。

聞管家看着對面身長如玉的謝勳,十五年不見,已長成了大人了,這才沒過些時日,又要離開了。

西涼就是個龍潭虎穴,可他一把老骨頭了,若是跟着謝勳回去,非但幫不上忙,反倒成為他的拖累。

他想幫他,卻無能為力。

聞管家臉上閃過一抹頹然,站起身端起茶盞,道:“謝勳,我就在這裏等你回來。”

千言萬語,彙成這一句話。

宗祿笑道:“好。”

褚桓低眉斂目,搖曳的燭光在他俊朗的臉龐上落下一道暗影,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什麽。

許久不見長孫史端茶,宗祿與聞管家都看向他。

長孫史擡手抹了一把臉,眼底朦胧的微醺瞬間散去。

他端起茶盞往宗祿面前一放,茶盞落桌,點點茶水濺在桌面上,聞管家看了眼長孫史,對他忽然的舉動不明所以。

宗祿卻像是想到了什麽,錯愕的看向眼前的茶盞,只聽長孫史道:“我與你一道回西涼,這盞茶等我們都回來後,你再重新端給我。”

他又看向褚桓,“謝章,你的醫術并不差,至少比宮裏的一幫庸醫強,大人的傷沒有大礙,你也不必擔憂,你的事也處理的差不多了,想來再有幾日你想要的都該到手了。”

他頓了一下,眉頭緊皺,眼底劃過一抹擔憂,“待你入住東宮後,不論那個女人說什麽,你都不必理會,她早已不是四十多年前的那個她了。”

宗祿只覺長孫史口中的那個‘她’與謝章的母妃有關,當年在渝懷城時,他曾說過一句,他淪為東塢的奴隸,有他母妃的手筆。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女人竟然還在宮裏?

褚桓搭下眼簾,“嗯”了一聲,續道:“待我處理好這邊的事,會帶着大人一同去西涼找你們,這筆仇不止是謝勳的,亦有我的份。”

“好!”

長孫史搖了搖葫蘆裏的酒,一口幹完後,又朝褚桓晃了晃,“謝章,老朽有個願望——”

“陳禹,将那五壇酒送到長孫史的百茗居。”

陳禹的聲音從外面響起;“屬下這就去。”

長孫史微彎着頭,擡手撩開額前的一縷白發,爽朗大笑着,“好!好!這一路上有此美酒,倒也不寂寞了!”

宗祿與褚桓先離開了寧安居。

褚桓回到璟雲軒,走進書房裏,從書櫃暗格裏取出一枚令牌,讓杭奕叫陳禹進來。

陳禹剛從百茗居回來,快步走進書房,看向坐在椅上,翻看着案文的褚桓,拱手道:“二爺找屬下何事?”

褚桓修長的骨指微曲,在桌上的令牌前輕叩了兩下,“拿着令牌,調遣兩千名将士,暗中護送宗祿回西涼。”

陳禹上前一步,雙手拿起令牌握在手中,“屬下這就去!”

……

翌日一早。

席醫官來了一趟景明宮,為沈默的傷勢換了藥,重新包紮了一下,這才與下手離開。

幼容服侍沈默換了一身衣裳,将席醫官端來的藥放在她手中,“公主,趁熱喝了吧,奴婢給您備了些蜜餞,可以沖一沖嘴裏的苦味。”

其實,她不懼苦。

在是沈将軍的那三年,大大小小受過傷,從一開始的難以下咽已到了習以為常。

她端起碗,将湯藥一飲而盡,眉尖始終舒展着。

伸手接過幼容遞來的蜜餞含在嘴裏,絲絲甜甜滲透了唇齒,劃入喉間,驅散了嘴裏的苦澀。

沈默問道:“宗掌印在哪?”

幼容道:“天不亮就去忙了,這個時辰,應該要出發了。”

話剛落下,外面便傳來了鄭圭的聲音,“明妃娘娘,廖公公來傳話,陛下問您,是否要去南宮門外送一送晉相?”

“去回話,本宮這就過去。”

鄭圭道:“是。”

幼容為沈默披上雪白狐裘,攙扶着她走出景明宮,鄭圭已經安排好了轎攆。

沈默忍着肩膀的疼坐上轎攆,朝着南宮門而去。

從景明宮出去,走過紅牆磚瓦的宮道,巍峨的宮殿在晨曦的光線裏有一種蒼涼的窒息,像是一張無形的大網罩住她,将她困于這一方之地。

掙紮不得,動憚不得。

南宮門外是西涼巡監司的上百名司衛軍,隊伍前方,由司衛軍拉着一具通體深黑的棺椁,裏面躺着的正是西涼使臣——晉相。

來時是活生生的一個人,走時卻是一具棺椁。

宗祿騎着黑鬃烈馬,骨節分明的手掌裏握着棕色的缰繩,玄褐色的墨袍在晨曦的寒風中擺動着。

他臉上帶着半張紋路複雜平整的黑色面具,淺薄的唇微微抿着,望着南宮門許久,一直沒有收回視線。

倒像是在等什麽人。

南宮門內,晨曦的光傾灑在青石地磚上,濺起空氣裏漂浮的塵埃。

一輛轎攆從遠處緩緩而來,帷幔被風吹起時,露出了裏面那人白皙精致的五官,臉頰還透着病态的蒼白,青黛彎眉颦蹙着,隔着被風吹開的帷幔,與宮外的宗祿目光交彙。

宗祿微抿的薄唇挑着一抹笑意,他身形利落的躍下馬,大步走向南宮門內。

轎攆落下時,宗祿已走到跟前。

隔着一道輕紗帷幔,宗祿望着那張隐隐浮動的側顏,胸腔裏的震動一下一下的跳躍着。

他壓低聲音,斂去唇邊的笑意,“大人,我走了。”

他的聲音很低,唯有他們二人才聽得到。

沈默挑開帷幔,看向立在外面的宗祿,他同來時一樣,穿着玄褐色墨袍,披着黑色披風,帶着一方黑色的面具。

她淡聲道:“路上小心。”

宗祿颔首,垂在身側的手蜷緊了幾分,忍住想要抱住她的沖動,低低的道了一句:“大人,我等你。”

沈默知道他的意思。

她略一颔首,眼底忽然間有些熱氣,晨曦的碎光灑在她面上時,照亮了她眸底彙聚的淚光。

宗祿低低一笑,忍住想要為她擦淚的沖動,“大人,外面天冷,你快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好。”

沈默攥着帷幔的手緊了緊,終于還是松了手,一道輕紗隔簾,徹底隔絕了兩個人的視線。

她吩咐道:“回宮。”

鄭圭一揚拂塵,搭在手肘處,“起轎——”

四名太監擡起轎攆,調轉了方向,朝着景明宮回去,幼容轉頭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的宗祿,跟着轎攆一道回了。

沈默微轉了下頭,忍着肌膚拉扯導致傷口的疼,看了一眼南宮門外的棺椁,凝聚在眼眶裏的淚終于落了下來,滴答在手背上。

晉拓洵,終究是我欠了你的。

希望在來生,你能與真正的沈默在一起,全了你三十年來的一腔情義,與摯愛相攜到老。

宗祿一直望着那輛轎攆,直到徹底消失在他視線中,他才轉身大步走到隊伍前,按住馬鞍,身形一躍坐在了馬鞍上,握緊缰繩,沉聲道:“出發!”

年過完了,春也來了。

宮裏的柳樹已見了春芽,萌綠的嫩芽在地上垂落了一道道搖曳的影子。

沈默回到景明宮時,将自己關在裏面。

一時間,心裏面有些空落落。

就好像最親的人的在一瞬之間都離開了。

這一日沈默一直待在景明宮從未出去過,快如入時三刻時,皇後來了一趟。

沈默斂去面上所有的情緒,恢複了以往清冷淡雅的模樣,淡然淺笑,“臣妾見過皇後。”

皇後走上前扶着她的手臂,“你受了傷,坐着就行,行禮就免了。”

自從在獵場救了皇後,這幾日皇後待她确有不同。

以往的她雖是溫溫軟軟的,可眉眼間總有一種疏離的淡漠,好似與誰也不大親近,卻也不冷淡。

而現在與她相處時,皇後眉眼裏的疏離淡漠已然褪去。

皇後坐在軟椅上,問道:“你的傷勢如何了?”

沈默眼眸微閃了一下,眉間又浮起一抹痛楚,“還是不大好,再養養看。”

她現在唯有先利用傷勢避開老皇帝的宣召,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後面在想其他辦法。

不過她目前也不太擔心。

畢竟在所有人眼裏,她被韓斐劫持到留香館裏,雖沒有發生什麽,可旁人卻不知曉。

皇帝為了他那張老臉,應是不大會宣她侍寝。

皇後笑道:“明妃,日後在景明宮若是缺個什麽,盡管告訴本宮。”

沈默朝她略一颔首,“景明宮什麽也不缺,臣妾所求不多,倒是覺得夠了。”

皇後點了點頭,看了眼雕花窗外的天色,瞧着像是有心事。

少頃。

她收回視線,看向沈默,“這幾日宮裏怕是不大太平,你若沒旁的事,就先待在景明宮好好養傷,等宮裏的事平息了,本宮帶你在宮裏走走。”

沈默心裏微微一怔。

宮裏不大太平?

莫不是因為景王的事,老皇帝處決了景王部下的一些官員,引起朝堂的異變了?

按理說,不大可能。

景王做的一樁一件事都是殺頭的大罪,往日裏跟随他的部下也難辭其咎,歷朝歷代來,将相王侯,皆是如此。

沈默猶豫了一下,看了眼皇後溫和的眉眼,試探的問道:“皇後,臣妾能否問一下,宮裏發生了何事?”

皇後看了一眼元芮,元芮會意,與幼容一道走出殿內,将殿門關上。

殿內便只剩下沈默與皇後二人。

皇後嘆了一聲,端起白玉瓷盞,吹了吹,輕飲了一口,看着雕花窗外漸漸降臨的暮色。

“陛下登基以來,從未立過儲君,東宮空了二十多年,大臣們也曾觐見,請陛下立一位儲君,可助陛下處理朝政。”

皇後像是想到了久遠的事,眼神裏有些空茫茫的。

“當年陛下剛繼任帝位,北涼局勢不穩,韓大将軍為陛下穩固疆土,韓家軍鎮守邊城,安相身為文臣之首,在臨安協助陛下治理朝政,後來北涼局勢穩定,韓家與安家也在朝中的地位舉足輕重。”

“北涼局勢不穩時,本宮尚未出生,所知不多,後來又深居府邸,兩耳不聞窗外事,這些也是從父親那裏聽來的。”

皇後喝了口茶,續道:“當年皇子都小,陛下因此事一直沒有立儲,七年前韓大将軍将寧貴妃送入宮中,寧貴妃仗着母族勢力,在後宮嚣張跋扈,是以,好些個有了身孕的妃子明裏暗裏都落了胎,就連剛有了身孕的前皇後也未能逃脫寧貴妃的手,前皇後一族落罪,被打入诏獄,她不甘此辱,一頭撞死在诏獄裏,胎死腹中。”

“為了掣肘韓家,陛下選了本宮入宮為後,我們安家雖是文臣,可也是文臣之首,與韓家勢均力敵,寧貴妃也不敢在本宮面前太過放肆。”

說到這裏,皇後低垂了眼眸,看着茶盞中倒映着的影子。

暮色已至,殿內只掌了一盞燈,燭光幽暗,将皇後溫婉的面容籠罩了一層凄涼的陰影。

“陛下為了不讓安家與韓家任何一方的孩子有機會坐上儲君,便将這件事徹底扼殺在搖籃裏,說出來不怕明妃笑話,每次本宮侍寝後,陛下都會派人端一碗避子湯讓本宮服下,想來寧貴妃與本宮也是一樣的。”

沈默垂下眸,端起溫熱的茶盞捧在手心,那日在帷帳裏,寧貴妃怒及的容顏到現在仍刻在她腦海裏。

原來如此。

是她戳中了寧貴妃的痛處,怪不得那般氣憤。

皇後又道:“本宮猜測,陛下遲遲未立儲君,應是怕韓家對其下手,但今時不同以往了,韓家因韓斐與張坪的事被牽累,陛下卸掉了韓家在臨安城的兵權,宣王與景王也都去了,宮中的皇子最适合被立為儲君的只有二皇子淮王與四皇子睿王,其他皇子都還未封爵位,尚住在宮裏。”

沈默若有所思的看着茶盞裏的倒影,指腹輕輕摩挲着盞沿。

聽皇後的意思,宮裏這幾日不大太平,是與立儲君有關。

皇後看向沈默,道:“今日本宮見了父親,聽父親說,今個朝堂上都在争議立儲之事,怕是就這兩日的事了。”

沈默擡起頭對上皇後看過來的視線,狀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那依皇後所言,二皇子與四皇子如何?”

皇後似乎并不打算瞞着她,“父親曾說過,陛下較為中意淮王。”

沈默眉尖幾不可微的輕挑了一下,摩挲着盞沿的指腹也停了下來。

果真是謝章!

韓家現在不如從前,朝中局勢又有了新的變化,謝章若是坐上儲君之位,無異于接近了一步之遙的帝王之位。

皇後放下杯盞,擡眸時,看向沈默,她逆着燭光,幽幽暗光在她身後形成一圈光影,将她的容顏隐匿在暗色中,看不見她此時的神情。

她道:“這是入宮以來,本宮頭一次對人提起朝中的事,也是本宮與你有眼緣,在獵場時,本宮就覺得你與宮裏的其他妃子不同。”

沈默垂下眸,只是想了一瞬便已明了。

她站起身,忍着肩膀的痛意,朝皇後伸出雙臂,雙手前後交覆,躬身行了一禮,“皇後今日只是來看望臣妾,說了些女子間的閨房話。”

皇後輕笑,站起身,手心朝上握住沈默纖細的小臂,“好了,你肩上有傷,就別亂動了,天也不早了,本宮也該回了。”

沈默颔首,“臣妾送皇後娘娘。”

元芮從外面進來,攙着皇後的小臂走出殿內。

沈默站在殿外,與一衆宮女太監恭送皇後,坤寧宮的宮女手執燈籠,跟在皇後身後,一道出了景明宮。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離開後,沈默方才回了殿內。

幼容多掌了幾盞燈,幽暗的殿內霎時間亮堂無比。

用過晚膳後,席醫官來了一趟,重新給她換了藥,端來了湯藥,沈默照舊一飲而盡。

直到深夜,沈默躺在榻上時,腦海裏還在想着皇後說的話。

這兩日宮裏不太平。

陛下較為中意淮王。

她長籲一了口氣,想來用不了幾日,謝章應該就會被立為儲君了。

現下她只需好好養傷,等陸鳶那邊的消息。

臨近子時,沈默才漸漸有了困意,殿內想起幼容均勻的呼吸聲,倒是這丫頭都睡着了。

她閉上眼,漸漸沉睡過去。

夜已入深,睡夢中的沈默眉心緊蹙,似乎被夢魇所纏。

又是十五年前的将軍府。

遍地屍體,血流成河。

西涼東宮,八歲的謝章赤着上身,被陸鳶的人吊在鐵架上,兩只手腕被鐵鏈勒出了一圈血痕。

有都衛軍拿着鞭子抽打在他身上,每一鞭下去,都能看到鞭子上濺落的血珠。

畫境一轉,又是京都城外的十裏坡。

大雪過後,空氣裏都是寒冷的潮濕,八歲的謝章坐在囚車裏,單薄的衣衫被寒風吹卷着,露出消瘦的腰腹。

臉頰似有溫涼劃過,攏起的衣襟似是被人掀開。

夢裏的畫境如破裂的銅鏡,乍然間消散于無形。

肩上透着微微涼意,似有帶着薄繭的指腹在描繪着她的鎖骨,指腹漸漸往下,勾勒着豆青色的衣衫邊緣——

沈默倏地睜開了眼,便見榻邊坐着一道影子。

殿內只掌了一盞燈,隔着屏風,室內幽暗,可即使視線不大清明,她依舊從朦胧的光影中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謝章!

作者有話說:

謝勳只是暫時離開,很快三人就會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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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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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