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謝勳來信

第85章 謝勳來信

沈默驚得瞳孔緊縮了一瞬!

她想要坐起身來, 卻被謝章的手掌輕輕按住,低沉的嗓音在幽暗的帷幔裏,“別動。”

褚桓在她傷口上塗抹了藥脂, 帶着繭的指腹在她傷口的周圍輕輕擦拭着。

輕紗帷幔垂落,裏面的視線極為幽暗。

可他卻仿似看的很清楚, 細心的為她處理着傷口。

褚桓在她肩上的傷口看了一眼, 視線輕緩上移, 望進她緊張的眸底, “大人, 還疼嗎?”

那日宮外, 她說疼。

為了與她一起疼着, 他的傷口一直沒有處理,任它傷着, 爛着……

沈默眨了眨眼,生怕謝章又跟那日在馬車裏那般對她, 只得放軟了聲音,“不疼了, 我說疼只是讓老皇帝聽得, 以此為借口避寵罷了。”

眼看着謝章靠近, 她真的怕極了這一面的他。

感受到她身軀的顫栗,褚桓輕撫着她的臉頰, 黑沉的眸裏是望不盡底的深淵。

他安撫着她驚慌的情緒, 眸底竟有一抹快意。

她伸出左手想要推拒他,可謝章猶如一座屹立的巨石,她根本撼動不得半分。

沈默雙手用力推在他的胸膛, 這一次竟是将他瞬間給推開了。

褚桓跌坐在榻上, 他索性靠坐在榻欄上, 一條長腿曲起,手肘慵懶的搭在膝上,一手捂着胸膛,微垂着頭,低低的笑聲在帷幔裏緩緩蕩開。

沈默覺得這會的謝章就是個惡魔!

瘋子!

他的一舉一動都讓人頭皮發麻,脊背寒涼。

她攥着被子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坐起身又氣又怒的瞪向謝章時,陡地瞧見他按着胸膛的五指裏往外滲血。

血染紅了胸膛前的那片衣襟,血滴順着他的指縫滑向手背,嘀嗒在他腿邊垂下的衣袍上。

鮮紅的血如冬日綻放的梅花,在幽暗的室內刺着人的雙目。

沈默的驚慌在這一刻蕩然無存,她驚得挪過去,雙手抓着他的腕骨,驚愕道:“你怎麽受傷了?!”

她堅信,不可能是她推的。

褚桓擡起頭望進沈默充滿擔憂的瞳眸裏,唇邊斂着的那抹笑意愈發的深了幾分,他伸手将沈默撈入懷裏,“讓我抱一會。”

他的聲音很低,聽着有些無力。

在封閉幽暗的帷幔裏,忽然間有一種被人抛棄的無助感,就如當年那個八歲的謝章。

沈默繃緊的身子緩緩放松,用力抓住他的手臂,“何時受傷的?是不是因為争儲之位,有人暗中刺殺你?”

見他不語,沈默的臉色逐漸冷了下來,聲音也有些發沉,與方才哀求哭泣時的模樣截然不同。

“睿王還是韓常林?!”

沈默也搞不清自己,前一刻還在憤恨謝章,恨不得他滾得遠遠的。

可在見到他受傷後,所有的怒火竟是在一瞬之間消散了,剩下的只有擔憂與生氣。

帷幔裏浮起了血腥味,愈發的讓沈默的眉眼冰冷下來。

她推了推謝章的緊緊抱着她的手臂,“告訴我,是誰傷的你?”

褚桓悶悶的聲音從她的肩窩處傳來,“從獵場出來前,我自己傷的,如若不然,父皇不會相信。”

沈默眼睫一顫,抓着謝章手臂的手猛地握緊。

算一算時間,他的傷勢同她一樣,也有個五天了。

五天的時間,按理說傷勢只會好轉,他怎地還加重了?

沈默似是想到了什麽,抓着他的手臂往外推着,“你先放開我,我看看你的傷。”

褚桓這次倒是聽話的松開手,靠在榻欄上,淺薄的唇角勾勒着淡淡的笑意。

他享受大人的關心。

更喜歡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這一刻,在大人的眼底,只有他一個人的影子。

沈默攥住他的衣襟,看到他的右胸膛處傷口甚是嚴重,傷勢已經惡化,觸目驚心的可怕。

果然如她所想,這小子壓根就沒上藥!

沈默攥着衣襟的手有些顫抖,她擡起頭,又是驚詫又是憤怒的瞪着褚桓,“你幹什麽要這麽糟踐自己的身體?受了傷不知道趕緊上藥包紮嗎?!”

她肩上的箭傷傷的不算重,可卻疼得要命。

謝章的傷瞧着都比她嚴重,這小子是如何忍得了的?還在受傷的情況下,對她做出那等事情。

褚桓擡手輕撫着她的傷勢周圍,“大人說疼,我便想陪着大人一起疼。”

沈默這才想起,在圍場出發時,謝章問過她傷勢如何了。

她說很疼——

沈默眼皮子猛地跳了幾下,看着近在咫尺的謝章,心裏面一時間湧上了一股難言的滋味。

這個瘋子!

她是說給老皇帝聽得,他怎麽還當真了?

沈默搭下眼簾,看着他的傷勢,手指顫抖的觸摸上去,卻在快挨上時,抖了一下。

“很疼,對不對?”

她擡起頭,看着謝章冷俊的臉龐在幽暗的燭光下透着病态的蒼白,她一開始竟然都沒發現。

看着她擔憂的神情,褚桓的眉峰籠罩了一抹痛色,鬼使神差的點了下頭,“很疼。”

沈默快要挨着他傷口的手猛地落下,抓起他的手道:“快回去找長孫史,他會醫術!”

褚桓笑道:“長孫史跟謝勳去西涼了。”

沈默垂下眸,不忍去看他的傷勢,“你現在回府,快找臨安城最好的大夫給你醫治,你的傷勢不能再拖了。”

褚桓倒是沒有反駁,“好。”

沈默始終低着頭,不曾看到謝章眼底流露着寵溺的笑意,她自顧自的道:“我聽皇後說了,這幾日朝中局勢不穩,陛下有意立你為儲君,你切不可在這關要時刻出了差錯,否則一切都白費了。”

許久不見謝章回應。

她擡起頭,卻撞進了謝章深邃的黑眸,他的指腹摩挲着她泛紅的眼尾,“再過兩日事情就塵埃落定了,到時我住進東宮,便能夜夜來找大人了。”

沈默:……

她忽然想一腳将這小子踹出去!

“二爺,時辰不早了。”

外面忽然傳來杭奕刻意壓低的聲音,聽得沈默打了個激靈,一下子回過神。

這才想起外面還有鄭圭與幾名宮女,若是被他們發現了,這還得了?!

褚桓站在榻邊,淡聲道:“大人盡管在景明宮鬧騰,這裏都是我的人,沒有別人的眼線。”

他起身走出去,直到打開寝殿門,一股冷風吹進來時,沈默才回過神來。

他剛剛說什麽?

景明宮裏都是他的人?

沈默望着關起的殿門,也沒了睡意,掀被就要下榻,陡地想起自己現在處境,登時間臉色又難看無比!

方才還在怒火中,反又被謝章的傷勢熄了怒火。

沈默掀被穿好衣裳,喊了幼容。

幼容好一會才迷迷糊糊的醒來,她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看了眼天色,寅時初了。

她揉了揉眼睛,問道:“公主有何事?”

沈默捏了捏眉心,道:“備水,本宮要沐浴。”

“啊?”

幼容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披上外衣,叫了外面的兩名宮女與她一道為沈默備了一桶熱水。

“你在外面待着,本宮自己待會。”

幼容打了個哈欠,“是。”

……

翌日一早。

坤寧宮的元芮過來了,被幼容請到殿內。

元芮朝還在用早膳的沈默行了一禮,垂首低眉,語氣恭敬:“明妃娘娘,皇後娘娘讓您過去一趟,說是有些話想同您說說。”

“好。”

沈默放下湯匙,對幼容道;“為本宮更衣。”

元芮朝她道:“那奴婢先退下了。”

自從那日下了一場大雪後,這幾日的天氣都甚是晴朗,湛藍的天空上漂浮着青煙似的雲霧,陽光煦暖,照在景明宮內那一排青松上,愈發的嫩綠,就連空氣裏也漂浮着淡淡的初春涼氣。

沈默披着雪貂狐裘,走出殿內時,看了眼候在外面的鄭圭,又看了眼他身後站着的冬香與夏楓,自打她住進景明宮後,便有他們三人。

還有宮裏的其他幾名宮女,她都只見過幾人。

昨晚謝章的話再次浮出腦海,沈默頓住腳步,轉身面向鄭圭,鄭圭一怔,朝她行了一禮,道:“娘娘有什麽事要吩咐奴才的?”

沈默第一次仔細打量鄭圭,看着就是個二十出頭的模樣,面孔白淨,身段欣長,此刻微躬着身子,垂首低眉,聽她差遣。

她向前走了一步,竟是吓得鄭圭往後退了兩步。

他這反應像是生怕挨近她一步,不由的讓沈默微眯了眼眸,“鄭圭,你是——”

她唇角輕挑,瞧着鄭圭緊繃的神色,壓低聲音,“誰的人?”

鄭圭一怔,擡了些頭,看到沈默眸底閃爍的冷色時,忙低下頭,低聲道:“景明宮裏都是娘娘信任的人,還請娘娘放心。”

沈默了然。

不必再多問了,看來景明宮裏都是謝章的人,這倒是讓她自在了不少。

她轉身朝着坤寧宮走去,鄭圭與幼容一左一右的跟着她。

景明宮與坤寧宮倒是不遠,走上兩刻鐘的時間便到了。

沈默前腳剛踏進坤寧宮的殿門,便瞧見坤寧宮的殿門前,翟瑛輕提裙擺,與宮女月冉踏進殿內。

幼容也看見了,小臉一垮,有些怨氣,“公主,小郡主也在。”

她打第一眼瞧見小郡主時就甚是讨厭。

除夕宮宴,在大庭廣衆之下毫不将公主放在眼裏,也幸好淮王出來訓斥了一番,不然這口氣她都替公主咽不下。

沈默淡聲道:“不必理會她。”

快到殿外時,遠遠的就聽到了翟瑛的聲音。

碧玉年華的小丫頭,說話聲兒如莺麗般清脆好聽,在沈默眼裏,翟瑛不過是個被慣寵着長大的孩子罷了。

與她生氣計較,反倒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皇後娘娘,臣女聽說這兩日裳妃在悔憂宮鬧得厲害,昨日陛下還派廖公公過去了。”

翟瑛坐在椅上,端着元芮奉來的茶盞,撇了撇嘴,忍不住氣憤道:“每一次陛下有意偏向淮王殿下時,裳妃都要鬧上一鬧,她都被打入冷宮了,也不知在鬧什麽。”

裳妃?

沈默搭下眼簾,她與謝章是什麽關系?

皇後似是也想不通裳妃為何要鬧,便道:“裳妃的事有陛下處理,你就別操心了。”

翟瑛喝了一口茶,茶水入喉,驅散了晨曦時呼入的涼氣。

她嘆了一聲,“臣女就是為淮王殿下不值罷了,攤上這樣一位母妃,害的他幼年颠沛流離,好不容易被陛下找回來,當年淮王封爵位的時候,她就鬧了一次,不願讓陛下為他封爵位賜府邸,現在倒好,這兩日因為立儲的事,又開始鬧了,也不知她一個深居冷宮的妃子,哪裏來的這麽靈通的消息。”

皇後垂下眼眸,看着平靜無波的茶水。

裳妃深居冷宮,對朝堂的事卻頗為熟悉,此事不止翟瑛好奇,陛下也曾在她面前提過一次。

他說過,朝中必然有人與裳妃在暗中通信,這些年他一直在找此人,留着裳妃一條命,便是想要找出當年一樁懸事的真相。

他要找到一個人,一個他找了幾十年的人。

皇後并不知陛下要找何人,他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

沈默慢慢走到殿外,聽着她們二人提起的裳妃,此人竟然是謝章的母妃?!

她竟是從未聽謝章提起過半句。

周公公候在外面,看見沈默走來時,便對裏面的皇後恭聲道:“皇後娘娘,明妃來了。”

皇後斂去眉心間的複雜,“快讓明妃進來。”

在聽到明妃來時,翟瑛乍然間握緊了手中茶盞,低聲嘟囔道:“早知道她來,臣女就不來了。”

若不是因為明妃,除夕宮宴上,淮王也不會訓斥她。

出發去圍場時,她更是嫉妒明妃能與淮王殿下同乘一輛馬車,雖說她是陛下的妃子,又是個…非清白之身的人,可她就是又羨慕又嫉妒。

坐着馬車往圍場趕了一天,她都在腦子裏各種想着如何把明妃踹下馬車,她代明妃坐進去。

皇後無奈的看了眼翟瑛,“你啊,是該改改你的脾氣了。”

翟瑛低着頭,微微晃蕩的茶水裏倒映着她不服氣的一雙眼眸。

沈默從殿外進來,朝皇後行了一禮,便坐在皇後的下首,元芮為她沏好茶後,候在了皇後身後。

她端起茶盞,瞧了眼坐在對面的翟瑛,一顆腦袋跟鹌鹑似的耷拉着,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翟瑛擡起頭,很不服氣的朝她哼了一聲,便偏頭看向別處。

沈默:……

小孩子心性。

皇後笑道:“本宮找你來也只是與你說說話,也想問問你的傷如何了?”

沈默颔首輕笑:“臣妾的傷在好轉,謝皇後娘娘關心。”

翟瑛暗暗瞪了沈默一眼。

哼!

景王怎麽就沒一箭紮死你呢。

皇後與她說了一些話,也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閑話罷了,一旁的翟瑛聽得腦仁疼,尤其在看到明妃清水芙蓉的精致五官與舒展的青黛彎眉時,更覺生氣。

她放下茶盞,站起身朝皇後行了一禮,“皇後娘娘,臣女還有些事,就先去忙了,改日再來看您。”

皇後道:“去吧。”

翟瑛垂下手,臨走時朝沈默冷哼了一聲,這才大步離開。

沈默:……

雖說是個孩子,可她真想上去教一教她做人的道理。

今日若不是在皇後這裏,怕皇後為難,她高低讓這小妮子長一長記性。

兩人又說了些話。

沈默低垂着眸,指腹在盞沿上劃過一下,擡眸看向皇後時,問道:“皇後娘娘,臣妾方才在進來時,聽到您與小郡主在說裳妃,臣妾好像在宮裏沒有聽過這位妃子。”

皇後放下茶盞,嘆道:“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這事還得從二十六年前說起。”

“那時裳妃剛入宮,深的陛下寵愛,可不止怎地,在裳妃剛誕下淮王時便被陛下打入冷宮,誰知沒過幾月,冷宮裏着了一場大火,等都衛軍趕過去救火時,親眼瞧見裳妃将只有八個月的淮王丢進冰冷的池水裏,那時候剛入冬,池子裏的水還未結冰。”

說到這裏,皇後的眉眼裏湧上了一絲對淮王的心疼。

“冷宮的池塘很大,許多都衛軍下去找都沒能找到淮王,後來陛下就将裳妃關進了悔憂宮,一關便是二十五年,至于裳妃犯了何事,又為何要淹死淮王,本宮也不知曉,那時本宮尚未出生,這些還是太後在世時給本宮說了一些。”

沈默低垂着眼眸,握着茶盞的手指隐隐有些泛白。

八個月的孩子被母親丢進冰冷的池塘裏,當時的他該有多害怕?

雖不知他是如何活下來的,可沈默一想到他的遭遇,便忍不住心底揪着疼,像是有一把利刃在活生生的剜着心髒。

第一次見謝章時,他被關在東塢國送給北涼的奴隸囚車裏,寒冬臘月裏,就穿着一件單薄的衣裳。

那麽小的一個孩子,蜷縮在囚車的角落裏,眼睛裏沒有少年的純真,有的只是對所有人的謹慎,以及眸底暗湧的狠戾。

就好似一頭餓極了的小狼,逮着獵物時,咬住它的脈搏,直到對方徹底死了才敢松口。

沈默回到景明宮時,已是晌午。

她坐在軟椅上,讓幼容把殿門打開,她看着殿門外傾瀉在青石磚上的陽光時,仍覺得雙手有些發冷。

難怪謝章自小便待人冰冷陰狠,原來竟有這樣的悲慘遭遇。

當初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又是如何離開皇宮,在外面過着颠沛流離的日子的?

長孫史又是他的什麽人?

這些她之前也想過,可是她相信謝章,也就從未深想過長孫史的身份,當年長孫史找來将軍府,為的只是謝章,她也心知肚明。

沈默閉上眼眸,深吸了一口氣,将胸腔裏積壓的晦澀緩緩吐出。

裳妃,她就不配為一個母親!

她若是敢阻攔謝章當太子,她便能要了這女人的命,讓她神不知鬼不覺的死在冷宮!

幼容一直候在沈默身側,公主從坤寧宮回來後,就變得不大對勁。

她猜測,可能是被小郡主氣着了。

沈默在軟椅上坐到了晚上,身上的暖意早已被殿外吹進來的冷風驅散,搭在扶手上的柔荑凍得冷冰冰的。

快入戌時時,沈默僵硬的身軀才逐漸有了反應。

她擡手想要捏一捏酸痛的眉心,卻發現搭在扶手上的臂彎有些沉沉的酸麻,這才擡眼看向外面。

天都黑了。

沈默用過晚膳後,席醫官來了一趟。

照舊給她換了藥,送來了熬好的湯藥,用過湯藥後,沈默便躺在了榻上,腦子裏還在想着接下來的事。

傷勢再拖下去遲早露餡,這些天過去了,老皇帝也該知道她的傷好的差不多了。

她只是有些怕老皇帝色字當頭,連老臉也不要了,宣召她侍寝。

臨到子時,沈默才逐漸睡熟。

由于經歷了昨晚的事,她在熟睡時,仍保持着幾分警惕,幾乎在帷幔掀開的那一瞬間,她便睜開了雙眸。

殿內只掌了一盞燈,褚桓掀着半扇帷幔,偉岸挺拔的身形逆光而立,幽暗的燭光在他菱角分明的側臉上鍍了一層難以看清的暗色。

沈默一下子坐起身來,抓着錦被把自己包成了一團粽子,戒備的盯着他。

褚桓:……

他撩袍坐在榻邊,長臂一伸,便将沈默連人帶被的抱在懷裏,“大人別慌,我今晚不碰你。”

可這話聽在沈默耳裏,卻覺得怪異極了。

沈默沒敢亂動,只低聲問道:“你的傷怎麽樣了?”

褚桓松開她,淺薄的唇邊弧光潋滟,“大人親自檢查看看。”

沈默低垂下眸,避開謝章看向她的目光,聲音微微冷了幾分,“你說便是,我聽着。”

褚桓看了眼她被裹成粽子的模樣,手臂被困在錦被裏,壓根取不出來,不由得低笑出聲。

沈默的胸腔裏登時間竄出來一股子火氣。

褚桓也不再逗她,擡手拽了下衣襟,露出裏面的傷勢,上面包紮了一層白色細布,只是隐隐可見細布上沾染的鮮血。

她不知道謝章是如何避開所有人的耳目進宮的,但只怕是要費些功夫的。

她收回視線,“日後宮裏少來,免得被人發現了,對咱兩都不好。”

褚桓攏好衣襟,繼續抱住她不松手,“明日便差不多了,東宮離景明宮不算遠,我再來時,要比從淮王府來的方便些。”

沈默有些錯愕,“一切都妥當了?”

“嗯。”

褚桓又道:“西涼那邊來消息了,陸鳶派了陸盞過來,帶了她親筆寫下的密件,蓋了鳳印,過兩日來宮裏交給父皇。”

陸盞?

她一時間竟有些想不起這個人。

褚桓提醒了一句:“陸國公的庶子,羅韶的兒子,當年在京府書院時差點被我打死的那個。”

沈默這才有了印象,原來是他。

陸鳶是他的長姐,派他來的确合适。

當初陸家嫡子陸戟與陸太師還有狗皇帝都中了她下的毒,與她死在了同一天,陸家唯一的子嗣便只剩下陸盞了。

沈默問道:“你是如何知曉陸盞帶着密件過來了?”

褚桓看向她的擡起的眼眸,擡手将她的頭按在懷裏,不去看她的眼睛,“謝勳讓魏肅送來了密信,我也是今早剛收到的,陸鳶信中所說,酆笠梌病重昏迷,需要你回去看一看他,等待些時日後再将你送回北涼,此次來接你的,便是由陸盞帶着來人的。”

看來陸鳶都計劃好了。

如此一來,她就只需等上兩日,待陸盞來了,将密件呈給老皇帝,她就能回西涼了。

褚桓又道:“謝勳信中還說了,他在渝懷城等我們。”

渝懷城——

當年他們三人在那邊待了三年,雖時常發生一些被人刺殺的事,可也是她三年裏過得最輕松的時光。

渝懷城靠近北涼的地界,謝勳等在那裏也好,待她過去了,同他一道會西涼,在陸家與酆氏皇族面前演一場大戲。

不對。

沈默陡的一下反應過來,抓住了謝章所說的重點。

——我們?

此時,她才察覺到耳畔邊是謝章胸腔裏震蕩有力的心跳聲,摟着她腰身的一雙手臂用了些力道竟讓她感覺到了一些痛意。

她直覺謝章不大對勁。

雖不知他哪根筋不對了,但她卻怕這小子又發瘋,于是岔開話題,“明日你坐上了儲君之位,想來要忙上好些時間,等陸盞來了,我随他回一趟西涼,處理完西涼的事我再回來。”

褚桓卻是抱着她,未置一語。

少頃。

她掙紮了一下,眉心間隐隐有了些怒意,而謝章也放開了勒着她腰身的手臂,低頭與她微怒的視線相撞。

燭光幽暗,投射在屏風上,将謝章的半側臉龐隐匿在陰影中。

可沈默卻清楚的從陰影中看到了那雙眸底裏暗湧着兇潮的黑沉,她呼吸一緊,唇畔也在瞬間緊抿起來。

褚桓眸底的戾氣壓制不住,他捧着沈默的臉頰,笑意涼薄,“大人是想丢下我,好和謝勳在一起嗎?”

沈默險些一股氣憋死自己!

她臉色氣得有些漲紅,瞪着一雙潋滟的瞳眸,“狗屁!我把你們兩都當義子!”

“義子?”

褚桓涼涼的凝着她,那視線竟是讓沈默後脊梁發涼。

沈默深吸了一口氣,道:“先放我開我。”

外面忽然傳來了杭奕刻意壓低的聲音,“二爺,府邸來人了,聞統領方才來過一趟。”

沈默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

少頃。

褚桓将她放在榻上,站在榻邊,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大人暫且待着,到時回西涼,我與大人一道走。”

沈默微驚,“你到時便是北涼的太子,如何能走得了?若是走了,朝中的局勢會對你不利!”

褚桓身軀前傾,目光黑沉的望着她,薄唇輕啓,只道:“我自有法子,大人不必操心。”

言罷,褚桓轉身離開。

殿門自裏面打開,又從外面關上,幾乎沒有讓夜裏的寒風吹拂進來。

沈默起身下榻,走到方幾前,倒了一杯茶水一飲而盡,重重的擲在桌上,心裏卻是有些煩躁。

陸盞兩日後到。

沈默看了眼沉睡的幼容,她許是被褚桓點了睡穴,方才那般大的動靜竟是沒有吵醒她。

她索性也沒了睡意,趁着夜深,到想去悔憂宮看看謝章的母妃——裳妃。

這個女人竟是如此的狠毒,待自己孩子都這般絕情,竟是将八個月的謝章丢盡了冰冷的池塘裏。

沈默捏了捏酸痛的眉心,披上了一件緋色狐裘,開門走出去。

鄭圭侯在外面,見她出來,有一瞬間的怔神,“明妃娘娘,這麽晚了,你要去去何處?”

沈默微攏了下狐裘,看了眼天上的繁星夜暮。

景明宮的檐角下懸挂着宮燈,一眼望過去,偌大的景明宮在一片幽暗的燭光裏透着些蕭瑟的凄涼,竟是讓她心頭沉悶煩躁。

她搭下眼簾,淡聲道:“給本宮領路,本宮去一趟悔憂宮。”

什麽?!

鄭圭臉色微微變了一下,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竟是忍不住擡頭看向立在殿外的明妃。

沈默眉尖輕蹙,清冷的嗓音微沉了一下,“怎麽?”

鄭圭連忙搖頭,低下頭道:“奴才這就給明妃娘娘領路。”

他讓夏楓拿來了燈籠,他手執燈籠,走在前側,望着深幽的公道,眉頭不由的緊蹙着。

明妃娘娘怎地想起要去悔憂宮了?

那裏囚禁着淮王殿下的母妃,在裏面待了已有二十多年,在他沒進宮時,裳妃便待在裏面。

宮裏對于裳妃的存在都甚少提及。

悔憂宮住在甚為偏僻的地方,一盞燈籠漸漸的只照亮了一小方之地,鄭圭盡量走慢些,将燈籠裏散出的光往明妃那邊傾斜。

初春的夜晚仍透着冰冷的寒意,從景明宮走到悔憂宮,以現在的腳程得走上一個時辰。

沈默借着清冷的月光,将走過的地方看了一眼,似是要在腦海裏将這裏的地形印在記憶裏。

前方傳來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鄭圭低聲道:“明妃娘娘,咱們得先躲起來,陛下有令,悔憂宮不可萬人踏入,若是被人發現了,到時會被陛下降罪的。”

沈默“嗯”了一聲,在鄭圭吹滅蠟燭,兩人往一排青松後方躲避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道冰冷沉厲的聲音,“誰在那裏?!”

幾乎是一瞬間,紛踏的腳步聲快步朝這邊而來。

青松後方,沈默與鄭圭的身影被清冷的月色幽幽拉長,投射在地上,空氣裏漂浮着潮濕的氣息。

腳步聲愈發的逼近,地上交疊的影子逐漸在他們二人眼中出現。

“出來!”

又是一道沉厲的聲音,已有都衛軍的手按住了配在腰間的劍柄上,微躬着身子,往青松這邊走來。

沈默搭着眼簾,待青松的拐角處走來幾道身影時,她才漸漸的擡起頭來。

站在她身後的鄭圭似是也沒了方才的驚慌,擡着頭看着走來的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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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