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駕臨

第89章 駕臨

宮裏掌着燈, 尤是景明宮,殿外候着宮女與太監,垂首低眉, 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

到了夜裏,便比白日要冷上許多。

殿內燒着炭火, 暖意怏然。

琉璃燈盞裏散發着暖黃的燭光, 沈默坐在妝鏡前, 肩上的衣裳往下撩開, 傷口開始結痂, 也就這幾日快好了。

“公主, 現在可怎麽辦?太子不在宮裏, 聞統領去了好幾趟都不見人,待會陛下來了, 公主怕是再躲不開了!”

幼容鋪好床榻,從屏風內走出來, 拿起妝奁上的木梳為沈默梳洗。

她垮着個小臉,從禦花園回到景明宮這幾個時辰, 每隔一會便要嘆一聲氣, 要麽就着急的嘟囔着。

沈默看了眼妝鏡裏幼容的身影, 纖細的手指拉起撩開的衣襟,伸手拉開妝匣, 從裏面取出了一枚通體瓷白的小藥瓶, 幼容放下木梳時,低頭看了一眼,有些疑惑:“這是什麽?奴婢怎麽沒見過?”

“能幫本宮避寵的好東西。”

這還是上次除夕宮宴時, 長孫史給她的。

這會子吃上一顆, 等老皇帝過來時, 葵水也差不多來了。

沈默拔開蓋子,往手心倒去,卻發現是空的,瓶口朝下,又在手心磕了兩下。

的确是空的!

她的藥呢?!

沈默豁然起身,在妝匣了翻騰着,朱釵首飾踢裏哐啷的落了一妝奁,卻是不見黑色藥丸。

“藥呢?!”

“奇了怪了!”

幼容見她一副神叨叨的模樣,忍不住蹙了下眉心,“公主,您在找什麽?”

沈默捏着藥瓶遞到幼容眼前,沉聲問道:“這裏的藥哪裏去了?!”

幼容看了眼她指尖捏着的白瓷瓶,茫然的搖了搖頭,“奴婢看這瓷瓶一直放在妝匣裏,想來是公主特意放的,是以,奴婢從未碰過它。”

沈默重重的擲下瓷瓶,在看到妝鏡裏倒映着自己冰冷慌亂的五官面孔時,一張熟悉的臉龐陡地浮現在腦海裏。

藥莫名其妙的丢了。

不是幼容倒了,就是謝章與謝勳拿走了,可不論是誰拿走了,于她現在都不利!

她知道這兩孩子擔心她的身體,可到了緊要關頭時,這藥卻能助她避寵。

明日便要出發西涼,萬不可在這個時候想旁的法子避寵來惹怒老皇帝,唯有葵水是順其自然的。

即使他不高興,也與她無關。

沈默擡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鬓角,只覺得接下來的事讓她有種束手無策的壓抑。

“明妃娘娘,娘娘,陛下來了——”

鄭圭從外面跑進來,着急的連行禮都忘了,面朝着沈默,擡手指向殿外,喘着氣道:“奴才剛從外面回來,陛下正往這邊過來。”

幼容一聽,心裏咯噔一下,當即就慌了神,“公主,這可怎麽辦呀?”她剁了下腳,“不行,奴婢再去一趟東宮,說不定太子殿下回來了呢。”

“你這時候過去,怕是會與陛下打個照面,幫不了本宮不說,反倒牽累太子。”

沈默長吐了一口氣,她在殿內來回踱步,上看看下看看,心裏在想着主意。

幼容與鄭圭看着她,兩人面面相觑,都不敢打擾她。

殿門被鄭奎推開,夜裏的寒風吹拂進來,琉璃燈盞裏的燭火搖曳不止,映的那道來回踱步的身影明明滅滅,她從燈盞旁來回走過時,藕粉色的荷葉袖邊在暖黃的燭光下微明微暗。

封妃大典還未舉行,太後的百日喪期也未過。

且不說這些,韓斐對她做的事傳遍了整個皇宮,老皇帝現面子裏子都不打算要了,鐵了心的要在她回北涼的前一夜寵幸她。

“陛下駕到——”

景明宮外傳來廖公公的聲音,隔了一道宮門,卻像是響在沈默耳邊一樣,讓她一下子打了個激靈。

終于還是來了。

她朝殿外走去,幼容與鄭圭忙跟在她身後,殿外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雙手平直撐地,額頭挨着手背。

沈默走下青石臺階,冷眼看着從景明宮外走進來的一群人。

老皇帝穿着明黃色龍袍,衣袍上用金絲線繡着五爪金龍,頭戴金冠,細紋褶皺的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廖公公搭着拂塵跟在他身後,再後面跟着的是打着燈籠華蓋的宮女太監。

在皇帝踏進景明宮時,沈默便斂去了眸底的冷意,她搭着眼簾,朝緩步走來的皇帝屈膝行禮,“臣妾參見陛下。”

皇帝上前拿起她的手包裹在掌心,笑道:“夜裏涼氣重,不必出來迎朕,小心着了風寒。”

沈默忍着手上傳來的不适感,沒有擡頭看老皇帝,低垂着眼,“陛下九五之尊,又初次駕臨景明宮,臣妾哪有不出來迎駕的一說?”

皇帝的心情似乎不錯,朗聲笑了笑,牽着沈默的手往殿內走去。

幼容跪在殿門的外邊,她雖沒有擡頭,可公主走過去時,宮裙下擺劃過她的發髻,她卻是能感覺到的。

完了完了!

這下可怎麽辦啊?!

明日便要回西涼了,難不成公主今晚就要被寵幸了嗎?

縱使她千急萬急,也只能跪在地上,哪也去不了。

皇帝牽着沈默走進殿內時,廖公公體貼的關上殿門,一揚拂塵候在外面,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都起來吧。”

“是。”

衆人齊聲回應。

幼容站起身,趁着整理衣袖的功夫,偷偷瞄了眼景明宮外,那裏靜悄悄的,連個鬼影都沒有。

殿內掌着好幾盞燈,比往常明亮許多。

自打殿門關上後,沈默的身子就一直繃着,皇帝牽着她的手繞過屏風走進內室,拉着她的手,同他一起坐在榻邊上。

從牽了她的手後,老皇帝就沒放開過。

有那麽一刻,她真想一拳頭揮過去。

內室并未掌燈,明亮的燭光傾灑在山水圖畫的屏風上,像是有一道殘陽的餘晖透過來,落在明妃身上,在她膚若凝脂的臉頰上鍍了一層暖洋洋的光線,她低垂着眼,濃密微卷的睫羽在眼簾下映着岑差不齊的虛影。

皇帝在她手背上撫摸着,慢慢地摸向她細弱的腕骨。

“在景明宮待得可還習慣?”

“臣妾習慣。”

沈默始終低着頭,被睫羽遮掩的眸底裹挾着冰冷的厭惡,尤其是被老皇帝撫摸過的地方,汗毛根根豎起。

皇帝笑道:“擡起頭讓朕瞧瞧。”

沈默:……

她閉了閉眼,斂去眸底的厭惡,換上了純良無害的眼神,緩緩擡起頭來。

皇帝的視目光不帶任何掩飾的打量着她,屬于上位者的侵略目光,一點一點的侵蝕着她,摸着她腕骨的那只手忽然移開,挪到了她的腰上。

沈默後脊梁一麻,汗毛倒豎!

皇帝眼底的侵略如同一張巨大的網,包裹住沈默,讓她張不開雙臂,無處可躲。

他捏住沈默束帶上的一根輕紗緩緩的拉動,掀了眼皮笑看着沈默,“來北涼時,你宮裏頭的嬷嬷教過你該如何侍候朕嗎?”

沈默的一顆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感覺到腰上的束帶瞬間一松,她整個人都差點跳起來,皇帝看出她眼底流露的慌張與驚措,以為是嬷嬷沒有教過她,于是緩聲笑道:“這是女子都要經歷的,明妃既然不會,那就由朕親自教一教你。”

他握住沈默的腰肢,将她抱到榻上躺着,在後背接觸到暖和的錦被時,沈默的頭皮驟然一麻!

束帶已被老皇帝取開,外衫敞開,露出裏面的白色寝衣,沈默下意識攏起衣衫,皇帝見此,笑道:“明妃莫怕,朕不會傷你的。”

皇帝剛要脫去靴子,外面陡地傳來廖公公的聲音,“陛下,不好了,方才坤寧宮傳來消息,皇後娘娘暈倒了,還請陛下移駕過去。”

沈默險險的松了一口氣。

皇帝眉頭輕蹙,眼底浮出一絲被人打擾興致的不悅,“宣席醫官與黃院正過去為皇後瞧瞧,朕明日再過去。”

沈默剛松下的一口氣又懸了上來,沒想到老皇帝為了寵幸她,竟是連皇後昏迷也不甚在意了。

廖公公的聲音打外面傳了進來,“是,奴才這就讓下人回話。”

沈默看向脫靴子的老皇帝,攏緊了衣衫,強撐着臉上笑意,“陛下,皇後娘娘身子不适,您還是過去瞧一瞧。”

皇帝今日似是鐵了心的要留在景明宮,拂了沈默的話,脫去靴子坐在榻上面,“朕已命太醫院的人過去了,明妃就不必操心了。”

帷幔裏漂浮着老皇帝身上的龍涎香味,刺激的沈默渾身感官異常敏銳。

老皇帝的手搭在她的腕上時,外面又傳來了一道聲音。

“陛下,漢陽城傳來急報,送信的驿使路途奔波猝死,臨死前告訴臣,急報有關/關隘的!”

不是廖公公的聲音,是聞終的聲音。

沈默擡眼看向老皇帝,他背對着燭光,臉龐隐匿在暗影裏,可她還是能從暗影裏觀察到他臉上的變化,原本聚在眸底的笑意在聽到外面的急報時瞬間褪去,搭在她腕上的手也收了回去。

她喊了一聲:“陛下?”

皇帝安撫道:“朕有要事處理,明妃先歇着。”

沈默這才松了一口氣,有驚無險的回道:“是,陛下。”

皇帝打開殿門走出去,聞終身着盔甲,頭戴兜鍪,手中呈着一封急報,見他出來時,恭聲道:“陛下,這是急報。”

皇帝冷着臉接過急報拆開,在看到裏面的內容時,竟是氣的沉沉的哼了一聲,“好一個東塢國,主意都打到朕的北涼來了!”

他捏着急報背到身後,吩咐道:“回承明宮,廖德,讓太子與安相來見朕!”

廖公公忙道:“是。”

聞終跟着皇帝離開時,快速看了一眼半開的殿門便收回了視線。

老皇帝終于走了——

沈默松了一口氣,幼容吓得趕緊跑進來,看到沈默躺在榻上,外衫半開,寝衣卻是完好無損的穿在身上,懸着的心這才落下。

她拍了拍噗通直跳的心髒,跪坐在榻邊,抓着沈默的手一通子的話就倒騰了出來。

沈默抽回手,總覺得身上哪哪都不對勁,“備水,本宮要沐浴。”

幼容這才起身,抹了一把有驚無險後喜極而泣的眼淚,轉身跑出去與冬香二人準備熱水。

她起身下榻,忽的聽到鄭圭低低的喊了一聲二爺。

沈默震驚的擡起頭,便見褚桓大步走進來,他像是奔波了一番似的,垂在身後的烏黑墨發有幾縷落在身前,藍白相間的錦緞長袍上鍍了一層暗夜裏的風霜。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點少,明天多更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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