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最初為黑暗沼澤命名的人真是天才。
這個名字是簡單了點,但也完美地将黑暗沼澤的一切都囊括了。
一望無際的黑,黏膩又濃厚的泥,組成了這片比整個小鎮還要大的區域。
八頌把自己的腳從沼澤中拔出來,順帶拔出的還有一些已經腐爛的野草,她嫌棄地往前走,還不忘和夥伴吐槽:“這裏的生存環境太惡劣了,如果中心真的有人居住,那我相信這人不出來是為了讓自己不被這片沼澤惡心死。”
古拉扯着自己的裙角,已經被牢牢固定在腰間的裙擺還算規整,只是偶爾還是會被濺起的泥打到。
在掙紮了一會之後,古拉放棄了對裙子的關注,轉而對八頌的言論加以附和:“真是有理有據的推論。”
八頌真誠道:“鑒于你那張不太誠信的臉,我很難認為你這是在贊同我的話。”
古拉微笑:“愛信不信。”
友善的交流有效加深了兩人的感情。
秦一捧着書,他已經學會如何屏蔽兩位未成年的無聊拌嘴,反正吵來吵去最後還是會和好,不如就放任自流,就當培養一下他們對各種垃圾話的抵禦能力,争取練就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不敗真身。
希望遠在風國辦公的國王與王後不要太介意。
露露難得與八頌分開,蹲在秦一身上。
貓咪以一種嚴肅的表情盯着攤開的書,像一位老學究。
漂浮在半空中的法杖随着秦一對書籍的解讀再次變化指向,寶石聚合出一道白光,遙遙指向沼澤深處。
露露用尾巴拍了下秦一的手,又跳回八頌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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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哦,”八頌抱着貓咪,對秦一比劃大拇指,“也沒有更進一步的感覺?”
秦一揪出一根白頭發,面無表情:“大概有吧。”
八頌安靜了會,小聲問:“哥,你都這個年紀了,應該不算少年白吧?”
難道你還期待這小孩能說出什麽貼心的安慰嗎?秦一在心中質疑自己,放棄吧,還不如相信明天世界爆炸。
古拉別開臉,避免笑得過于明顯而損害到年長者的心情。
年長者用力合上書,試圖用這個動作宣洩內心郁結。
八頌的表情誠懇:“生氣會折壽的。”
“女士,你是否忘記是誰導致了目前的場面。”秦一嘆息。
當團隊中有一位立志于把一切無聊事物轉化的有趣的隊友存在時,漫長的旅途在某些意義上就已經變成徹頭徹尾的春游。
在八頌第七次提議把沼澤地裏的泥巴帶點出去做當材料做叫花雞之前,他們終于走到了白光盡頭。
終點立着一座很有危房氣質的木屋,八頌不太理解為什麽木屋可以搭建在沼澤上,但在結合地域特色之後她明白了。
魔法無所不能。
它由木板松松垮垮搭着,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風吹倒,木屋上爬滿了綠藤,那些生長力過剩的植物幾乎是想用自己的重量把木屋壓塌。
盡管搭建這座房屋的人對建築學并無多少造詣,但這位未知性別的建築商卻有着高深的魔法素養。木屋還沒倒下,純粹是由于施加在上面的魔法擁有足夠的韌性。
事實證明,這個世界不需要科學,靠魔法一切皆有可能。
木屋的門開了——八頌發誓,她看見用于固定門的釘子掉在地上——出來的是一位穿着長裙的女士,她的卷發自然披散,在周圍過分粗糙的環境對比下,閃亮得像是夏夜中在天空劃過的流星。
她的步伐輕巧,似乎沼澤只是虛幻的假象。
“遠道而來的客人,你們終于來了,”她微笑着,如徐徐綻放的百合,“我一直期待你們的到來。”
小屋中,三人坐在由藤蔓編制的矮凳上。
屋子的主人端出一盤色彩堪比露露皮毛顏色的餅幹放在桌上:“這姑且算是我的得意之作,你們要嘗嘗嗎?”
古拉果斷切入正題:“你剛才說,等了我們很久?”
她抓住一縷清風:“是米娅,她告訴我的。”
王子殿下差點要把桌子掀翻。
“米娅是我的朋友,”她輕聲說,“她的信使為我帶來一句話——這棟小屋會迎來三位來客,尊貴的王子殿下,英勇的劍士與偉大的魔法師。”
這個描述有點奇怪。
就好像古拉是獨立于團隊的個體,完全不符合團隊外號的一致性嘛,這麽聽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王子殿下”是大反派呢。
八頌戳戳秦一,對他眨眨眼。
“或許在正式讨論之前,我們可以先做個自我介紹,”秦一開口,“盡管您已經對我們的消息了如指掌。”
她笑了笑:“這似乎不太公平,對嗎?”
秦一也熟練挂上對待客戶的禮節性微笑:“如果您願意的話。”
“我是艾洛爾,”她撩起長發,露出尖尖的耳朵,“如你們所見,我是精靈,也是艾蘭的姐姐。”
這種情況下,很難說她們是精靈這個消息來的震驚,還是塵國女王的姐姐居然住在黑暗沼澤裏更讓人震撼……
艾洛爾倒了杯茶。
或許是在黑暗沼澤居住過久,讓這位精靈小姐失去了俗世人擁有的正常味覺——八頌看見那壺茶裏還蹦跶着活泥鳅。
八頌實在壓不住心裏的疑惑:“艾洛爾小姐,你真的喜歡這壺茶嗎?”
艾洛爾十分自然地舉起茶杯抿了一口:“為什麽不喜歡呢?”
她似乎不太理解八頌的問題,在飲下一整杯茶之後,她才悠悠道:“你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也不奇怪,畢竟你并不了解精靈,”她看向古拉,“你應該知道為什麽。”
王子殿下覺得有一把小錘在敲打自己的頭蓋骨。
“她被污染了。”他說。
艾洛爾眼睛彎彎:“需要我自己解釋一下何為污染嗎?”
八頌左看右看,試探性發言:“在一般情況下,污染指的是有害物質的數量超出環境承載力……類比到精靈身上,你被某種對精靈有害的東西侵蝕了?”
“假如我的老師能聽見這個回答,一定會喜歡你的,”艾洛爾為八頌倒了杯茶,“不過我是自願接受侵蝕的,老師大約已經不想見我了。之後我親愛的妹妹決定将我困在這片沼澤的中心,避免我去闖禍。”
“艾蘭真是我的好妹妹。”
八頌分不清這句話是諷刺還是真心實意,畢竟眼前的精靈一直面帶笑意,可是這杯茶……
看着茶杯裏濃郁的墨色,八頌開始思考要用什麽樣的姿勢倒掉它。
不過這位精靈有着很好的自我調節能力,她話鋒一轉,又回到了最初的話題。
“剛才提到米娅。”
她點點自己的下巴:“我對時間不是太敏感,不過上次見到米娅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雖然我們是朋友,但也只能算是筆友。我們唯一一次見面,是米娅旅途的開始,她穿越黑暗沼澤,想找一樣東西。”
“大約是找到了,也可能是沒找到,她只停留了三天就離開了,之後偶爾會寄信。”
精靈的聲音突然頓住了,她的目光虛無地看着某個點,似乎這句話讓她的回憶瞬間浮現。
她許久不言,之後才緩緩問:“你們是為了尋找米娅而踏上旅程的嗎?”
“原本不是,”八頌說,“但現在是了。”
艾洛爾的表情玩味,她晃着茶杯,好像裏面乘着上好的酒:“你們總會遇上她的,好了,你們是來做什麽的?也是為了找到什麽東西?”
“我們只是為了遞一句話。”
古拉看着艾洛爾的眼睛:“特羅斯讓我們對居住在黑暗沼澤深處的女士說一句話,艾蘭需要她。”
勇者三人都不知道這句話意味着什麽,或許古拉猜到了一點,但他也不敢确定。
但艾洛爾知道。
原本還保持着正常儀态的精靈的臉色變了,這句話就像一句咒語,解開了她身上某種禁锢——八頌終于知道何為污染。
精靈純白的頭發開始生長,那顯然不是正常生長速度,沒有一個正常人的頭發會在一夕之間充滿整個房間,并且變成一種相當不妙,流淌着的黑色。
“什麽情況!”八頌抽出匕首,飛快沖到兩個夥伴身前,“污染難道意味着無限增加頭發?別告訴我她要用頭發毀滅地球!”
古拉按住八頌的手,在風聲中扯着嗓子解釋:“她沒打算對我們下手,這個地方封印了她,她要離開就必須用一點極端的方式!”
八頌很用力地“啧”了一聲:“那我們最好不要在她離開之前被頭發淹死!”
秦一默默撐起一個防護罩。
木屋吱呀吱呀地響,它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畢竟這位精靈發瘋起來連人都不考慮,何況是考慮房子。
“露露!”
誰也不知道那只黑貓是什麽時候蹿到外面去的,他靈活地在那些瘋漲的頭發間穿行,很快消失在三人的視線間。
八頌的心髒都要跳出來了,她死死攥着武器,咬牙切齒:“要是導師出事,我一定要暗殺特羅斯!”
秦一拍了下八頌的頭,權當安慰。
保護罩勉強抵禦住那些肆意破壞的頭發,這些頭發堪比拆遷隊,很快就把木屋中的一切攪成碎片,但小屋依舊包容地将一切困在屋子裏。
直到那瞬間。
黑貓鑽上屋梁,将一個幹癟的果子從他們看不見的角落摘下——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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