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咳、咳咳！”

八頌艱難地從廢墟中探出腦袋，她從來沒想過，當勇者還要經歷被房子壓的局面。

她再次在心中慰問特羅斯，祝願魔法師先生左腳拌右腳，連續三步平地摔。

古拉運氣還算不錯，沒被壓得太嚴實，但經此一役，他那身衣服已經被刮成破爛了，假如他現在把頭發一散，沖到城裏乞讨，說不定會有不少人給他抛硬幣。

不過這和王子殿下的人生規劃有着極大的出入，所以他黑着臉把碎布條撕開，只留下了上半身。

就目前而言，他還想給自己留下點儀态——盡管所剩無幾。

八頌像一只蠕動的蟲，在努力下，終于讓自己的位置從廢墟下挪到了廢墟上。

“秦一呢？”八頌左轉右轉，選擇詢問另一個夥伴，“看見他了嗎？”

古拉看向八頌腳下：“要是你移開自己的腳，或許我們團隊的魔法師閣下出來的時候會輕松些。”

被夥伴踩在腳下的魔法師先生拒絕表達自己內心的那麽一點點無語，他捏出水團把臉上的灰帶走，看着天空。

厚重的雲層被艾洛爾破出一個洞——這顯然違背了秦一在原世界學習的知識——他嘆了口氣：“古拉，你覺得她想去做什麽？”

古拉撿起一片木碎，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了會，十分徹底的表演了謎語人是何種狀态，在八頌忍無可忍之前，他及時開口。

“我有一個猜測，”他緩緩開口，“但這只是一個傳聞，所以這只是我的猜測。”

——「比起猜測，你們或許更想聽聽我的想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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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頌默默低頭，看向不知道什麽時候竄出來的露露，黑貓矜持地用尾巴掃着八頌的腿，幾個小跳攀上她的肩膀。

「我的聲音只存在于你們的腦子裏，溝通是單向的，所以你們最好還是開口說話。」

八頌敲了下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道：“完蛋，我是養貓養瘋了，出現幻聽了？”

“這恐怕不是幻聽。”秦一說。

在一次又一次刷新世界觀之後，他已經學會對一切不科學置之不理了，這或許也是一種進步吧……

古拉若有所思：“看來我的猜測是對的，這個木屋就是傳說中的枯萎生命之樹。”

這個詞有些陌生，但又不算那麽陌生。

至少八頌能從自己曾經看過的小說裏面找到類似的概念，她摸着下巴：“就是那種培育了精靈的樹？精靈只會從這棵樹中誕生…之類的？”

露露贊賞地給了八頌一個親切的尾巴抽。

八頌想起這間木屋最初的樣子，嘴角抽搐：“那可真是辛苦它了，居然被糟蹋成那種鬼樣。”

“生命之樹結出的果子蘊含着旺盛的生命力，剛才導師叼着的那枚估計是生命之樹能結出的最後的果子了，”古拉看向露露，“你想讓我們來這裏，就是為了這枚果子？”

露露點頭，貓臉上有一種人性化的欣慰。

「這樣的交談對團隊來說更加便利，作為你們的導師，我總不能只當個吉祥物，何況我們的收獲不僅僅是這枚果子。」

黑貓跳到地面，在廢墟上踱步。

「孩子們，精靈的一生何其漫長——艾蘭已經無緣未來，傷痕不是勳章，在一點點吞噬她，假如想要活下去，就需要艾洛爾，她的姐姐會願意貢獻出自己的心髒嗎？這麽多年，艾洛爾可是辛辛苦苦地維系着心髒的污染程度，想為親愛的妹妹奉獻呢。」

“導師，你這麽說話真的很大反派。”八頌吐槽。

露露晃着腦袋，沒有回答。

但勇者們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了。

這些語句透露出的信息已經足夠勇者們編織出一個不太完美的故事。

八頌踢開腳邊的木碎，聲音悶悶：“所以我們來這裏的目的就是告訴艾洛爾，到她該死的時間了嗎？”

露露的聲音溫和，這時候，他确實像個合格的導師。

「雙生精靈從誕生開始，就是徹頭徹尾的悲劇，就算你們不來，特羅斯也會找到突破魔法的方法，你們只是加快了這個流程罷了。」

八頌看向自己的夥伴。

木碎在古拉的指尖翻騰，魔術一般靈巧地跳動，他似乎對露露的話沒有一點疑問，也是，早就對一切有所猜測的王子殿下當然不會有疑問。

八頌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在被冠上“勇者”稱謂之後，她第一次開始思考“勇者”到底代表着什麽。

「不要懷疑，」露露看着年紀最小的女孩，「我和女巫的話不是謊言，這個世界在某些存在的一次次沖擊下已經瀕臨崩潰，我們在這條道路行進時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好的未來。」

八頌重複：“某些存在？”

「古拉，你記得那個故事的結局嗎？」

那個讓米娅離開家鄉的故事……

古拉記得很清楚。

“那是一望無際的黑暗，天空被黑紗蒙住眼，陽光與月色一同離開了世界，堕落的神明突破了禁锢，緩緩蘇醒，祂伸出的手讓山峰倒塌，呼出的氣引出鋪天蓋地的炙熱，所有人都在逃亡，可祂站了起來。”

“這個世界，成為了祂安眠的床。”

王後坐在沙發上，孩子們在她身側，一左一右地靠着她。

她将故事書合上，笑着問：“為什麽又想聽這個故事？我記得你們的父親念過這個故事。”

“但是母親沒念過。”小古拉說。

另一側的小女孩紮着高馬尾，像一位可敬的騎士，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母親，這個故事是真的嗎？父親念的時候表情可嚴肅了。”

王後抱起自己的女兒：“可愛的小米娅，你怎麽會這麽想？”

“我想去外面看看！”小米娅貼貼母親的臉，大聲說，“我已經長大了，我甚至打敗了您為我挑選的騎士！我已經是個成熟的王女了！”

王後有些為難：“在家裏不舒服嗎？”

小米娅也有些為難：“我想去看看世界是什麽樣的……母親，一個國家未來的君主不該是溫室裏的花朵。”

小古拉今天就是為了幫妹妹當說客才來的，他扯扯王後的衣袖：“母親，米娅說得對，她已經足夠強了，就算是我們的老師也認可了米娅的實力。”

“可外面的世界很危險，”王後輕聲說，“米娅，不能在我們身邊多留一些時間嗎？”

“母親，我會寄信回來的。”小米娅說。

王後嘆了口氣，她的目光如水般柔和，只是一眼，就将孩子們裹在深沉的愛裏。

最終，王後還是同意了：“我知道的，米娅，我們培養你，卻不該束縛你，去吧，帶上你的劍，你的智慧，只是離開之前，好好地與你的父親道別。”

小米娅用力地點頭：“放心吧，母親，哥哥，風會帶來我的消息。”

“米娅！”小古拉突然拽住妹妹的手，他看着妹妹的眼睛，那雙與他如出一轍的，碧綠色的眼睛，“一定要及時回來，這個國家的一切，都在等你。”

小米娅露出一個笑容：“當然，我可是風國的王女。”

古拉從回憶中掙脫。

他以為經過了這麽多年，他早就忘記了那天的一切，可在這時，他才發現自己記得那麽清晰，就連飄進窗子裏的花香都真切地在他鼻間萦繞。

“我記得，”他的聲音有些嘶啞，“離開之前，父親說，這個故事是真實的。”

「假如勇者不踏上這條路，那故事中的一切，将會是這個世界的未來。」

在路途中，古拉為自己的夥伴講述過這個故事，原本他們以為，這只是一個誇大版的預言。

秦一說：“我以為我們最多面對一條巨龍。”

「所以這只是你以為。」

八頌幹巴巴地說：“總之，我們的目标是屠神？”

「如果你們的速度足夠快，那面對的應當是還在沉睡的神。」

露露貼心地補充。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秦一又開始頭疼了，他覺得自己當初答應的時候有些太草率了，“你真的覺得我們三個能做到？”

「難道你們會放棄嗎？」

黑貓的眼裏是淺顯的戲谑，他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三位臨時學生會選擇別的道路。

因為他們不會。

至少八頌知道，她和秦一不會。

作為已經死過一次的人，死亡對他們而言不是什麽很難面對的事情，最初答應成為勇者，多少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何況他們要做的事情是拯救世界，要是成功了，說不定在下地府之後還能投個好胎。

可是古拉呢？

王子殿下面如霜寒，被他玩弄許久的木碎瞬間化作木屑，從指縫間紛紛揚揚地下落。

黑貓笑了——八頌還是第一次知道貓也會笑。

「你無法拒絕，不是嗎？這也是米娅希望的。」

“我會接受，只是因為我是風國的王子，是父親母親的孩子，是米娅的哥哥，我有義務在米娅回來之前保護這個國家，”他的眼中有鋒芒，“要是這個世界瀕臨毀滅，風國也将不複存在。”

「這個回答就足夠了。」

八頌握緊匕首，她突然覺得一切都有些陌生，無論是能與他們交談的貓，還是展現出自身危險性的古拉，又或許是這個世界，都讓她覺得陌生。

他們，勇者，在走的究竟是怎樣的路呢？

八頌不想思考。

「好了，各位，不想去近距離看看之後的劇情嗎？」

黑貓優雅地跳上八頌的肩頭。

「我們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