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八頌沒想到再次見到特羅斯，會是在黑暗沼澤邊緣。

這位知名的大魔法師不知道是遭遇了什麽事情，他看起來有些沮喪極了，像無意間讓老鼠逃離自己爪子的貓。

“我們按你的要求做了，”秦一說，“算是兩清。”

他擡眼，長得過分的睫毛沉沉地壓着：“米娅二號？”

這麽說着的同時，他又指着黑貓：“哈，看來狡詐的貓還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看來你沒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嗤笑一聲：“你們這些家夥……”

「我們都會有各自的歸宿。」

黑貓很有耐心，比先前與勇者們的交談更有耐心——「特羅斯，你還是不明白，但未來你會明白的。」

這句話似乎對魔法師造成了打擊，他臉上的死氣更盛了。

“女王陛下找你們，”他沒精打采地開口，就連身上的袍子都在他的聲音中變得灰撲撲的，“你們最好快點回去，不然我會讓我的寶貝羅羅們爬滿你們的小院，以自爆的方式。”

八頌決定收回一分鐘前對魔法師閣下的憐憫。

那些給她帶來心理陰影的大肥蟲……她這輩子也不想再看見了！

大魔法師的嘆息悠長，他用手指卷着發絲：“對了，米娅二號，不要随便向你的隊友輸出一些小道傳聞，我可是女王的摯友——好吧，或許艾蘭對我有所忌憚，那也只是因為我在違背她的命令。”

“魔法師也是為了女王陛下，”他有些憤憤，“我做錯了嗎？沒有，我只是一心一意為女王付出，我是為了艾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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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為國家付出足夠多了，剩下的交給魔法師就好，為什麽她不願意接受呢？”

這位突然出現的男士在原地踱步，看起來他想要憑借自己的步子把平地踩成低窪——當然，這很困難。

他的視線在三人臉上挨次掃過，又快速收回，他捏着自己的下巴：“或許你們可以勸勸她，說不定她會改變心意……”

漫長的碎碎念後，魔法師終于施舍了一個停頓。

他看向八頌，挑了下眉：“小女孩，看起來你想說話。”

這個稱呼八頌并不喜歡，但此時她有更在意的事情。

“我們知道的有限，但似乎一切比我們的猜測得更離奇，”八頌向前一步，直視魔法師的眼睛，“我們以為女王忌憚你，之後以為你想要讓艾洛爾付出生命去拯救女王，但你告訴我們，這些全是錯誤的。”

露露告訴了他們很多，可他也隐藏着一些信息。

古拉願意告訴他們一切，可古拉所知的還不足夠揭曉他們想要的答案。

她說：“在我們面見艾蘭女王之前，你至少該告訴我們，什麽是正确的。”

特羅斯盤腿坐下，抻着脖子望着天空。

陽光有些刺眼，讓他不得不伸手遮擋，他透過指縫，映入眼底的是湛藍的天。

“正确？”

他突然有些疲倦，那種倦意已經困擾他許久，似乎是與生俱來的。

“我也想知道，什麽是正确的。”

女孩的面孔在他面前幻化成一幅畫，這幅畫穿越時間的長河，最終定格在他記憶中的某一處。

艾蘭…

彼時還不是女王的孩子對他伸出手，把他從泥潭中拽出來。

孩子的手勁不大，卻讓他發疼。

被草繩磨得破皮的手腕在女孩的動作下滲出血，他好疼，真的好疼。

“你受傷了？”

女孩的聲音脆得像玻璃，潤得像流水，比小溪更清澈，比森林更幽深。

他下意識地蜷縮起來。

“泥水滲進去了，你介意留疤嗎？”

“沒關系。”他小聲說。

翠綠色的光點飄進他的傷口，疼痛似乎被撫平了，變成一種輕微的癢意。

“你……”

女孩用手指抵住他的嘴唇，露出一個符合她年紀的，孩子氣的笑：“噓，這是秘密，不能告訴別人，我們拉勾？”

特羅斯勾起小指，幼時手指相觸的暖意順着時光抵達指尖。

就像暴露能力，讓即将死亡的他活下去一樣，艾蘭的選擇從未變過，只是在這之前這些選擇的代價不是她的生命。

這次她想要賭一把，為自己的國民，也為了讓這個世界繼續茍延殘喘。

她說得對，這是最佳方案。

已經愈合的傷口不滿地宣洩着，狂嚎的野獸想要從裂縫間破出——但特羅斯不想繼續與她站在對立面了。

這位經歷過漫長歲月卻過分潇灑的魔法師終于意識到，他阻止不了艾蘭。

“艾蘭是正确的，”他抓住一縷風，讓風送勇者前行，“見到她之後，你們就明白了。”

小鎮的中心，學院沉默地伫立。

這是蘿拉第十六次路過學院大門，在把女王與特羅斯的對峙聽完後，蘭琪老師才後知後覺，現場還有一位不該出現的學生。

蘿拉心中的疑問比慶典時天上飄的氣球還多，可在看見老師難看的臉色後，蘿拉還是把問題憋了回去。

之後蘭琪老師又一次走進學院，并徹底關死學院的門。

她試圖從門縫間看見什麽。

可被二次加固的學院水火不侵，攔住了她。

等等？

在蘿拉的視線下，原本堅固得堪比城牆的大門漸漸變形，卷成一個螺旋——

吐出了三個人。

“至少讓我們回去換個衣服吧？”八頌撐着地板站起來，髒兮兮的衣服被狂風卷過之後和乞丐裝也沒什麽區別了，“再也不想用這種方式出行了！”

秦一捧出水：“稍微清理一下？”

古拉面無表情：“接下來一路就乞讨過去吧，沒關系，很合适。”

八頌試圖鼓舞小夥伴，但在看見小夥伴烏漆嘛黑的臉和像是鑲嵌在黑色面團中的綠眼睛之後，她選擇狂笑。

王子殿下不想發言。

他開始思考暗殺同行人的可行性有多大。

露露大約是小隊中看起來變化最小的，畢竟他原本就比煤球更黑，說不定這些泥巴還比他的顏色更亮些。

“伊莉莎？”

已經有段時間沒使用虛假名字的勇者們對這個名字的敏感度不高，在對方喊了兩三次之後，露露伸爪拍了下八頌。

編劇小姐這才想起劇本裏自己的身份。

嚣張跋扈落魄貴族小姐…怎麽想也不可能是現在這幅狼狽樣子吧！

八頌有點不想面對。

“伊莉莎？”蘿拉湊過來，她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天吶，真的是你們，你們怎麽會弄成這樣？”

八頌僵硬地扯出一個笑：“一不小心…咳、蘿拉，你怎麽在這裏？”

蘿拉聳聳肩：“本來是想看看學院開門了沒有，結果倒是看見你們用空間魔法傳了過來，”她看向古拉，“嗯…萊納？是你嗎？”

古拉從未如此慶幸自己換了名字。

“你什麽時候學會空間魔法的，真酷，”蘿拉說，“要是蘭琪老師知道，一定會收你做學生的。”

雖然伊莉莎總是嫌棄萊納，但這種時候還是會陪着萊納試驗未成熟的魔法，果然是一家人。

勇者們看着蘿拉的表情漸漸變得明悟。

雖然不知道她明白了什麽，總歸不需要自己解釋了。

他們交談的同時，學院的門緩緩打開。

蘭琪站在門後。

她匆匆看了眼自己的學生，又将注意力放在那三個據說對世界十分重要的人身上。

……就是他們？

蘭琪實在無法從他們身上看見任何閃光點，畢竟他們看起來是才從泥地裏拔出來的藕。

“客人們，”她迷惑中仍保持應有的禮節，“女王陛下對你們的到來期盼已久。”

比起上次鑽洞進學院的場景，這次簡直是貴賓級待遇，盡管他們無法感受到學院濃厚的學習氛圍，但還是感受到了前任鎮長在修建學院的時候花了多少錢。

一個小鎮的學院，居然在某些地方足以讓他們回憶起風國寶庫的裝飾。

八頌拉了下古拉的衣角：“你之以後介紹塵國的時候一定要記得補充一句，他們很有錢。”

古拉還挂着心如死灰的表情：“那你覺得有錢的塵國會讓我們在見到艾蘭女王之前洗個澡嗎？”

八頌默默薅了下露露的毛：“導師，你要不要當一下仙貓教母，給我們換身衣服。”

「……你們不如考慮一下團隊內的魔法師。」

秦一移目。

這個不在他的學習範圍內，等這次事件結束，他一定補習。

身為女王近臣，蘭琪就算再怎麽樣也不可能讓訪客以這幅尊榮面見女王，于是惴惴不安的勇者們就發現，等待他們的不是艾蘭女王，而是熱水澡。

換上頗具塵國特色的長袍之後，八頌覺得自己引來了新生。

“古拉怎麽還沒出來？”八頌摸摸露露的毛，幹淨之後的露露，就連皮毛都變得蓬松好摸了。

她順手多摸了幾下，成功接到了貓咪的眼刀。

秦一把髒衣服團成一團：“要是把這些裝進空間囊，其他東西會不會也沾上泥？”

導師恨鐵不成鋼。

「身為魔法師，多想想怎麽用魔法解決問題。」

秦一看着那一團團髒衣服，陷入沉思。

難道應該全燒了？

在貓咪的氣急敗壞，八頌的奮力搶救下，秦一遺憾放棄火燒衣服的主意。

而他們忽略的角落，在更衣間待得過久的王子殿下終于出來了。

八頌轉頭時，看見金光閃閃的一片。

“行走的金色聖誕樹？”八頌看着王子殿下的新造型，無意識發言，“要不脫下來拿去賣吧，這身一看就很值錢。”

秦一抱住露露，轉身看天。

閃耀的金光太刺眼，他決定戰術性避讓。

古拉呵呵笑。

他在思考如何在不動聲色的前提下暗殺所有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