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第 14 章

金光刺眼，但長裙對他們的行進過程造成的妨礙有限，于是王子殿下在夥伴的勸說下還是保留了這身衣裙。

……他不想知道在塵國人眼中，他這位風國王子到底是什麽形象。

難道是之前扔金子的角度太完美，讓塵國的情報人員認為他就是一個喜愛全金配色的王子？

希望父親母親在此期間不要打聽他的消息，他一定會在之後的旅程中糾正旁人對他的錯誤看法。

勇者們在蘭琪的帶領下，從學院中的小路穿過，又繞過圖書館，最後停在一座教堂前。

“就是這裏，”蘭琪停下腳步，将前行的路讓給應去的貴客，“她等你們很久了。”

女人的聲音仿佛開啓大門的鑰匙。

沉重的雕花木門緩緩打開，這個平時無人來訪的教堂只是在女王到來之後匆匆打掃了一遍，彩窗上漂浮的灰塵在陽光下過分顯眼，穹頂被各色的顏料塗滿，被描繪出的世界變得光怪陸離。

站在大廳正中間對望的兩人同時回頭。

不需要任何人說明，旁人都知道她們的關系——這是一對雙生子。

她們的發絲垂着，在地面彙聚成蜿蜒的河，黑與白交織的溪流碰撞顏色，卻糾纏不休。

那是艾洛爾，和艾蘭女王。

“你們來了。”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艾洛爾，她的半張臉被黑發覆蓋，八頌眼尖地發現在她刻意遮蓋的地方，有紅色的血線向外蔓延。

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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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詞彙再次敲擊她的心髒。

艾洛爾戴上面具，只露出還未被污染侵蝕的眼睛：“艾蘭，我說過，我是自願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自願，”女王的聲音同勇者們想象中一樣威嚴，“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為我的選擇付出代價，艾洛爾，我已經重複了很多遍，這沒有意義。”

她撈起黑發，逼近自己的妹妹：“艾蘭，看着我，我已經回不去了，讓我為你付出點什麽，已經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女王搖頭。

她的目光帶着悲切：“艾洛爾，別這麽想。”

這句話似乎宣告着交談的結束。

艾洛爾的指尖觸碰到面具，她低聲說：“我不會放棄的。”

“我知道。”

女王看着艾洛爾的背影漸漸遠去，在良久的沉默後，才對勇者們露出一個帶着歉意的笑：“抱歉，我想她的叛逆期來得有些遲了。”

來前古拉的臨時培訓在此時發揮作用，兩位異世界勇者跟在古拉身後對着女王做了一個标準卻不太美觀的鞠躬禮。

女王微笑，她從高臺上走下，聲音溫和：“這些禮節并不重要——你們對滅世的傳言了解得如何？”

不是說除了風國沒人在意女巫的預言嗎？八頌瘋狂用眼神詢問古拉。

我也不知道！古拉如此用眼神回答。

「艾蘭女王，他們已經知道那個故事了。」

露露及時截斷兩人的眼神交流，避免風國的風評在王子的操作下日益下滑。

女王挑眉：“露露？”

秦一默默把長袍拉開了點，凸顯出黑貓皮毛顏色與他裏面的白色襯衣的反差。

「艾蘭女王和女巫是好友，」露露開始為勇者們補充注意事項，「所以艾蘭女王知道女巫的預言，當然，她也相信這個預言。」

“身為精靈，我們有一些獨特的，用于檢測世界穩定性的方式，”艾蘭女王從袖口取出一根枝條，“何況生命之樹也在對我們傳遞信號。”

“生命之樹的枝葉……”古拉喃喃。

女王颔首：“我絕不允許精靈族在我的手上滅亡，只要這節樹枝還在，精靈族的未來就存在。”

「你在用你的生命喂養它，這個方法不能持久。」

“只要基石穩定，世界免于崩塌，生命之樹就可以從這節樹枝中重生，”艾蘭女王看向大殿內立着的神像，“生命之樹為了我和艾洛爾的誕生消耗了太多精力，就當是報恩吧。”

八頌已經要被巨大的信息量砸暈了，她有點茫然：“等等，什麽基石？”

艾蘭女王對貓咪投去不認可的目光：“不是說他們已經知道了嗎？”

黑貓避開她的視線。

「……在來到這裏之前，我不知道你已經做出了選擇。」

女王凝視手中的樹枝，聲音悠揚：“這是個很長的故事，但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會長話短說。古拉，你應該聽說過世界的起源，盡管各個地域的傳說不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

在古拉幼時，國王總會為他和米娅念故事書。

雖然記憶模糊，可這個故事他還有印象。

“神明的降臨與衰敗？”古拉問。

“沒錯。”她說。

八頌拽着秦一一起舉手：“請問一下，什麽叫做神明的降臨與衰敗？”

女王以鼓勵的目光望着古拉。

王子殿下盡職盡責地為小夥伴科普：“你們給我講過你們的神話，假如我沒記錯的話，盤古與女娲，這兩個糅合在一起，就是這個故事的前一半。”

“那後一半呢？”

“創世的神明在日複一日的物欲中失去自我，祂用最後的理智将自己封印在世界的終極，祂的身軀填滿了隔斷大陸的海洋，讓孤立的大陸從此連接。”

八頌摸摸鼻尖。

這個故事讓她想到誇父逐日，但相比起失去自我的創世神，她還是更喜歡誇父。

女王長嘆：“祂封印自己時，抽出了絕大部分的貪欲，可世界的貪欲反哺與祂，祂已經開始蘇醒了，智者在發現這點後，試圖用世界基石對封印進行加固，但祂的力量越來越強，總有一天，基石會徹底粉碎，祂也會蘇醒。”

古拉看向那截樹枝：“所以生命之樹會枯萎。”

她沒有回答，卻在不言中用眼神說出答案。

黑貓安撫般拍了下秦一的腦袋，似乎這樣就可以把他對勇者們的信心傳遞出去。

「充滿貪欲的祂已經不是最初的創世神了，不過祂在徹底失去理智之前，還為後人留下了一件東西。」

在聲音傳遞到勇者們腦中的同時，女王擡起手。

她的指尖散發着微光，光點四散開來，在殿堂的每一處跳躍，最終流動到大廳的中央。

“咔——”

秦一已經放棄思考這個世界的科技樹了，這個世界發展的五花八門五顏六色多姿多彩……總之，完全無法簡單概況。

女人輕輕揮手，從地面中鑽出的機械像是聽從指揮的樂手，在她的動作下将自己的身體拆解，露出其中的內核。

“我的天……”八頌發出無意義的感嘆。

安然躺在機械內部的是一塊碎片，碎片的中心處，有無數細小的絲線向外延展，那似乎是無數河流，在互相撕扯中卻構成獨一無二的花紋，它漂浮着，在光的照射下幻化成不同的色彩，從深不見底的海到翠綠的森林，最終變成透明。

艾蘭女王收攏掌心，将那塊碎片遞給勇者：“這是鑰匙的一部分，你們必須在基石粉碎前集齊所有鑰匙，打開祂留下的寶箱。”

黑貓用尾巴卷起那枚碎片，他看着自己久違的老友，緩慢地傳達自己的猜測。

「你想用自己的血肉填補基石的縫隙。」

……

八頌覺得腦袋要炸了，問題一個接一個冒出，緊迫感也随之而來。

沒錯，她覺得自己死掉無所謂，但這不代表她願意看着別人送死啊。

難道沒別的辦法嗎？拯救世界的路上，死掉的應該是被冠以勇者之名的人啊，為什麽會是艾蘭呢？

秦一看着被塞進掌心的碎片。

他還沒被突如其來的消息炸暈，這大約得益于在原世界每天層出不窮的突發事件。

“這是最佳方案？”他問。

女王的目光莊重且堅定：“這是唯一的方案。”

精靈從未有過雙生子，所以她和姐姐自誕生以來就是被生命之樹偏愛的存在，她在生命之樹中掠奪了屬于姐姐的養分，才能擁有如此高的魔法天賦。

就算在那之後，被厭惡，被迫離開精靈族，她也不該埋怨。

生命之樹養育了她，塵國人民愛戴着她，她是在衆人的擁護下成長的，是在養父養母的呵護中得到了登上王位的機會。

精靈的生命何其漫長，她已經在漫長的時光內享受過這個世界最美好的一切，那麽她總該為這個世界付出點什麽。

作為現存精靈中的最強者，基石會喜歡她的血肉。

“那我們呢？”八頌看着她，“我們能做些什麽？”

艾蘭彎下腰，為女孩揩掉眼角的水珠，她寬和地說：“放心，你們有足夠多的時間去尋找鑰匙的碎片，找到碎片，走向終點，這就是你們可以做的事情。”

「你的姐姐似乎不接受這個方案。」

黑貓的眼睛圓溜溜的，閃爍着明亮的光。

“她會接受的，”艾蘭溫聲說，“我會讓她接受。”

艾蘭走到窗邊。

已經日落了。

太陽西沉，橙紅色的光在天空中彌漫，如血般的濃墨重彩，艾蘭看着鳥群從塔尖略過，笑了一聲。

“去亞提斯吧，這是你們的下一個目的地。”她說。

“不過，介意多留一天嗎，”她抓住殘陽，笑容有些稚氣，“就當為我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