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精靈雙生子的誕生就代表不幸。

這是精靈族一直以來的訓誡，但在漫長歲月中，雙生子從未誕生。

直到那天，生命之樹下，出現了一對姐妹。

艾洛爾不明白，為什麽所有精靈都不喜歡她的妹妹，明明艾蘭那麽可愛，她有着清澈的眼睛，柔順的白發，還有比花蜜更甜的笑容，妹妹總會對着她喊“姐姐”。

這個世界上大約沒有比艾蘭更可愛的生命了，年幼的艾洛爾這麽想。

“她是個小惡魔！”艾洛爾的友人小聲說，“她搶走了你的生命力，讓你變得孱弱，還總是裝作無辜的樣子博取同情，要是沒有她，你就可以自由地行走，也不需要喝那些難聞的魔藥。”

“可在生命之樹時，我們都沒有意識，怎麽能怪艾蘭呢？”艾洛爾說。

她一次次為妹妹辯解，可在族人們的口中，艾蘭就是原罪。

漸漸的，艾洛爾開始迷茫，她是錯的嗎？艾蘭的誕生是錯的嗎？可是作為雙生子之一的她為什麽卻被族人保護着，僅僅是因為她比艾蘭弱小嗎？

假如她真的是錯的，那她該怎麽對待艾蘭呢？

艾洛爾無法理解，可族中發生的一切都在印證那個關于不幸的訓誡——

生命之樹不再孕育精靈了。

這顆對精靈族而言至高無上的神樹，從她們姐妹誕生的那天之後，就沉寂下去，長老甚至發現生命之樹的枝葉開始泛黃。

青翠了千百年的生命之樹，似乎因為代表着不幸的雙生子，開始衰敗。

原本潛藏在族人眼底的厭惡随着這個消息泛起漣漪，所有的事件在傳聞擴散之後，都與艾蘭有了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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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樹衰敗——一定與艾蘭有關。

長老的時日不多了——要不是艾蘭，長老才不會這麽快迎來死亡。

戰火在大陸上蔓延——是因為艾蘭的不幸……

紛紛擾擾的咒怨圍繞着妹妹，她的笑容變少了，摻着蜜的笑聲也消失了，艾洛爾只能在夜晚抱住自己的妹妹，捂住她的耳朵，輕輕地把臉貼在她的發間。

“姐姐，真的是我的錯嗎？”

眼淚在艾蘭的眼眶中打轉，她像一朵被暴雨擊垮的小花。

艾洛爾捧住她的臉：“我們是永不分離的雙生子，假如他們說的是對的，那也有一半的錯誤該歸結于我，艾蘭，不管是什麽事情，我們都要一起承擔。”

那夜的交談後，戰争到來了。

大陸上的生命已經瘋了，貪婪與欲望在他們的心靈中占據高地，戰火席卷了整片大陸，以燎原之勢點燃大陸的每個角落。

精靈族無力抵抗戰争，生命之樹的衰敗也寓意着他們将變得弱小。

他們決定逃亡。

艾洛爾死死牽住妹妹的手，她回頭看，穿着整齊盔甲的士兵已經向她們沖來。

風聲從她耳邊呼嘯而過，攜帶着殺意的魔法落在她的前方。

“姐姐……”

她看見艾蘭的眼睛。

艾洛爾知道，艾蘭很強，但她從不會因為被人厭惡而利用這份強大去做什麽，她總是笑着拉住姐姐的手離開，随後躲在樹屋裏偷偷哭泣。

此時，年幼的精靈釋放出生命之樹對她的偏愛，在她的指尖，象征着生命的光點開始彙聚。

“艾蘭！你要做什麽！”

禁锢術将她推向遠處，風魔法載着她遠行，去追尋族人的背影。

她看見妹妹眨眼時，眼角滴落的淚珠，也聽見妹妹依舊稚嫩的聲音——

“姐姐！這次我來保護你！”

妹妹的魔法帶着她回到族群。

沒有一個精靈問她，艾蘭去哪了，精靈們圍繞在她身邊，感謝生命之樹的饋贈，讓她免于災禍，可她的幸存無關生命之樹，只與妹妹有關。

長老帶着精靈們蝸居于世界的終極，極寒之地的邊緣，這裏不會有戰火侵擾，人類畏懼極端的寒冷。

黑暗蒙蔽了艾洛爾的眼睛，她恨那些已經被罪惡浸透的人類，更恨自己的弱小，膽怯，懦弱。

她肆意地放縱，瘋狂汲取一切知識，她要變得更強，她要為妹妹報仇。

艾洛爾選擇了禁術。

她喚醒生來就被生命之樹壓制的黑暗，這時的生命之樹無力維系她的神志，她成功了。

在讓自己融入徹底的地獄前，她看向自己的族人。

“艾洛爾才是不幸的根源！”

“她的妹妹……艾蘭？她是無辜的！”

“我們之前對艾洛爾那麽好！”

艾洛爾覺得厭煩。

世間一切生命，都蠢得無可救藥，自私已經刻進他們的骨子裏，極度的悅己流淌在他們的血液中。

唯一的美好就是艾蘭。

艾洛爾讓自己沉入污染。

等等我，艾蘭，我會來找你的，在為你報仇之後。

戰争已經平息，人們似乎從那場慘烈的戰争中覺悟，他們留下眼淚，對着神像忏悔，士兵腰間的長刀還挂着血滴，神像卻一言不發。

關于創世神明的形象漸漸模糊，艾洛爾看着神像的面容在歲月中變成一片空白。

神明不再庇護這片大陸了。

艾洛爾想，這是咎由自取。

就算那些披着人面的獸掩飾得再好，也無法掩蓋他們身上腥臭的血液。

精靈踏上旅途。

這條路上，她遇見了很多人，流浪的畫家，就算被蜜蜂蟄得滿頭包也要抱着蜂巢跑路的獸人，帶着黑貓四處亂竄的女巫。

女巫總是閉着眼睛，在離去時卻睜開了。

黑貓為她傳話。

「那時侵犯精靈居所的是亞提斯人，你會在亞提斯找到線索。」

艾洛爾給了女巫一罐花蜜。

就算翻遍亞提斯的每一片土地，她也要找到殺害妹妹的兇手。

“塵國的王女真是了不起的存在啊。”

“據說那位王女不是王室血脈……”

“哪有如何，只要她足夠強，誰管她是不是王室血脈。”

藏在兜帽下的耳朵動了動，艾洛爾把帽子往下扯了些，繼續聽人類的八卦。

“也是，要是艾蘭殿下是我們撿到的就好了，現在的亞提斯越來越糟了。”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碗中混沌的湯水映出艾洛爾的面孔，碗中的倒影很快被放下的湯匙碎開。

艾洛爾望向塵國的方向。

她決定在殺死亞提斯士兵之前，去一趟塵國。

塵國，就連空氣都比亞提斯幹淨得多，這是個适合精靈生存的國度。

艾洛爾混入人群。

“今天艾蘭殿下要為我們演講！”

旁邊的平民面泛紅光，幾人圍在一起傳頌王女的豐功偉績。

精靈望向城牆。

那是我的妹妹，艾洛爾意識到。

王女站在城牆上，堅定地看着這個國家的臣民，與她相似的面容帶着溫和的微笑。

艾蘭過得很好，可為什麽沒告訴我呢？為什麽不願意回到精靈中呢？

她遲疑地想，因為族人對妹妹一點也不好，族人抛棄了她，直到最後，也沒有人問起她。

只要見她一面就好了，不是隔着人群，而是面對面的。

艾洛爾決定潛入王宮。

可當她們相見時，艾蘭的目光卻那麽悲傷。

艾洛爾想要觸碰她的臉頰，就像曾經那樣：“為什麽在難過？”

妹妹抱住她：“姐姐，你不該來的。”

“為什麽？”艾洛爾問。

“姐姐，我會封印你，”她說，“這是我必須做的。”

艾洛爾沒有繼續問她為什麽。

假如這是艾蘭必須做的，那她不會抵抗，這是她欠艾蘭的，就算艾蘭要殺死她，她也心甘情願。

于是艾洛爾來到黑暗沼澤的中心，她不知道艾蘭是如何找到控制污染的方法，但這個方法确實很有效，足以維持她的神志。

在黑暗沼澤居住的日子很無聊，但一想到艾蘭與她在同一個國度，她就不覺得難過了。

雖然黑暗沼澤鮮有訪客，但偶爾還是有人進入。

其中有一個叫米娅的孩子，她看起來還沒成年，卻帶着一柄長劍，劍柄上鑲嵌的綠寶石讓艾洛爾想起森林。米娅是一朵未經風吹雨打的花，艾洛爾喜歡她，這個孩子就像曾經的艾蘭，可她比艾蘭幸運多了。

漸漸的，她開始不計算時間，艾洛爾以為自己就會這樣在黑暗沼澤生活一輩子，直到死亡。

但特羅斯來了。

這位大魔法師把頭發染成和妹妹相同的發色，顯然居心不軌。

“你知道艾蘭想做什麽嗎？”

艾洛爾疑惑地看向他。

在記憶中，特羅斯從不這麽直白，他總是把自己的真實意圖藏在彎彎繞繞的話語中，把人套牢之後才會透露一點線索。

“艾蘭要用自己的血肉去填補基石，她死亡後，殘存的生命之樹會成為牽涉污染程度的關鍵，她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魔法師急切地看着艾洛爾：“你可以幫她，對不對？”

就算是被污染的精靈，也能看見世界的一部分線索。

艾洛爾祭獻自己的生命。

她看見了，她看見基石的裂縫，也看見裂縫中試圖填補它的力量。

這就是生命之樹枯萎的真相。

這就是艾蘭在做的事情。

只要她不離開極寒之地，只要她乖乖待在黑暗沼澤，等一切塵埃落定，精靈族就能迎來新生，就算是如今被污染的她，也可以得到降低污染的機會。

她的心與腦仿佛分開的兩部分，一處是升騰的怒火，一處是冷靜的思考。

“艾蘭不會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她說，“在這之後她會加強黑暗沼澤的迷霧，也會限制你進入黑暗沼澤。”

“在一切發生之前，告訴我。”

她像是宣誓：“我會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