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過往（七）

過往（七）

據說在深淵中，是魔氣孕育了魔物。魔物在瀛洲上若是受傷，也可以吸收魔氣療傷。

而除此之外還能吸收魔氣的，就只有魔心者。

修士可以感應、看到魔氣，卻無法對它做些什麽。也沒有誰說過魔氣可以影響修士，能帶來影響的只有與魔氣相伴相生的魔物。

慕無虞和聞雲弦兩人繼續向東飛進，最後停留在一座荒島上。

為了安全，兩人幾乎不會分開。

由于更深入谧海，荒島四周的魔氣更充裕，但魔物卻比慕無虞預想地更少。

聞雲弦能感知到四周魔物動向，他向慕無虞解釋：“那些魔物從深淵的方向來，幾乎都去往海岸邊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正在吸收魔氣——黑紫色魔氣從海面上飄出，宛如蜿蜒的煙氣進入了他的掌心，

慕無虞心中微微一沉。

魔物去海岸邊，然後再進入瀛洲，又會禍害普通人、修士......

是不是沒有了深淵，就會沒有魔氣、魔物，更不會有只因成為魔心者而遭到追殺的人？

*

兩人在荒島上生活了一段時間。

偶爾有追兵來到附近的時候，聞雲弦會将他能控制的魔物調用起來，逼走追兵。

但更多的時候，那些修士只會在極遠的地方看上一眼，并不會貿然來到這個魔氣四溢的荒島。

與想象中不同的是，谧海中也有靈氣，慕無虞才得以繼續修煉。

她常與聞雲弦并排坐着，一個吸收魔氣，一個吸收靈氣。

荒島上也不會每日都是陰沉沉的烏雲壓頂，偶爾會有陽光極為燦爛的日子。

就像今日，烈日當空，就連海面都變得清澈起來，魔氣在海水中飄蕩，偶爾有魚群掠過。

慕無虞脫下鞋襪，踩着白色的細沙上。

感受到腳下的溫度，她高興起來：“師弟，這踩上去就像溫熱的地毯！”

看到少女久違地露出笑容，聞雲弦眉間也閃過清淺的笑意。

下一刻，他猝不及防看見慕無虞擡起裙擺，露出白淨的腳踝和被浪花打濕的腳掌。

聞雲弦移開目光，強迫自己看向不遠處的海面。

“師弟，你不來嗎？”慕無虞朝着少年望過去，下一刻卻笑起來：“你臉好紅，好像耳朵更紅......是不是被曬的？”

聞雲弦擡起右手撐住臉，順便擋住自己的耳朵。

他僵硬地點了點頭當做對師姐的回應，即使目光都不敢移向少女。

“師弟，是螃蟹！”慕無虞又發出一聲驚嘆。

她捏住螃蟹的鉗子，輕輕拎起來，“昆侖上一年到頭幾乎都是大雪封山，除了鳥和鹿，也怎麽沒見過其他動物了......這只螃蟹怎麽呆呆的。”

慕無虞将螃蟹放回地面。

她站起身來，舉着手招呼聞雲弦，“師弟，別在那坐着了，你還沒坐膩嗎？”

聞雲弦勉強側過臉看着少女，下一瞬間他神色驟變，倏忽消失在原地。

慕無虞只覺得眼前一花，原本還坐在遠處的師弟，霎時間移到她身旁。

少年伸出左手攬住她的腰，将慕無虞向自己身後側一帶，繼而迅速張開右掌打了出去。

由于被用力一帶，慕無虞靠在少年起伏的胸膛上，耳邊是少年有力而急促的心跳聲——

一瞬間的怔然後，她向後轉頭，看見少年伸出的右手五指緊緊貼在一只魔物頭上。

那魔物渾身漆黑，像一只做成人狀、燃燒了一大半的黑色蠟燭，只剩一個模糊的人形和層層疊疊向下垂落的黑色燭淚。

但這詭異的魔物竟沒有一絲氣息，難怪它在慕無虞身後時，她居然沒有發現。

聞雲弦用手抵住魔物的頭，他眼眸中黑紫色翻滾，死死盯着魔物。

那魔物層層疊疊垂下的黑色燭淚顫動起來，仿佛在極力掙紮般，卻無論如何也掙脫不了少年白淨修長手掌下施加的控制。

聞雲弦手掌上湧入魔氣，他用力将魔物向後一推。

宛如人形的黑色魔物脫力般向後倒去，還未落到海面，就被黑紫色魔氣點燃，瞬間燒盡後變為陣陣黑紫色霧氣被吹散。

“那是什麽魔物？從未見過......”慕無虞神色一凝。

“我也不知。但它出現得悄無聲息，幸虧我看見了，要不然......”聞雲弦垂下長睫，擋住眼眸中黑沉沉的殺意。

慕無虞喃喃道：“看來在谧海中絲毫不能放松警惕。”

此時她下意識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上身一大半仍是緊緊靠着少年胸膛，腰也被少年緊緊環住。即使隔着衣衫，她也感受到少年身上散發的陣陣溫熱。

聞雲弦也意識到兩人姿勢的親近與暧昧。

他生硬地松開手，張口想說些什麽，最後卻只是閉上了嘴。

慕無虞強裝鎮定，從少年懷裏退開。

她幹笑了一聲說道：“要是沒師弟你，我今天可就倒黴了......”

原本慕無虞想裝作無事發生，可在她擡頭看向少年時，餘下還未說完的話頓時消失在她腦海中。

聞雲弦掩飾般望向海面，不願與她對視。

但他微微側着的臉有些紅，修長一雙桃花眼眼角也微微泛紅，如同春日中的水面泛起漣漪，就連發絲中露出的耳尖也帶着一抹紅......

慕無虞一把抓住少年的手，向岸上走去。

少年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在呼吸一滞後，他立馬反握住少女的手，跟上她的步伐。

海上的天氣說變就變，前一刻還是烈日當空，下一刻就換成了傾盆大雨。

豆大的雨點紛紛落下，洇濕的霧氣慢慢升起，遠處更有陣陣電閃雷鳴。

慕無虞和聞雲弦一起坐在搭建的小竹屋前。

明明此刻暗無天日，只有陰沉沉的暴雨與雷鳴，但慕無虞卻覺得寂寥而安心。

仿佛天地之間，再也沒有那些人和事，只有這座荒島和他們兩人。

慕無虞雙手抱膝，頭慢慢向右靠去，最終靠在少年修長且結實的肩膀上。

少年慢慢舉起左手，在少女背後猶豫片刻，就輕輕環上少女肩膀，然後微微收緊。

如果能一直這樣......那也很好。

*

幾日後，谧海仍是霧氣彌漫，荒島四周也是霧蒙蒙一片。

慕無虞閉着眼正在凝神打坐，聞雲弦則是坐在她身旁，目光不露痕跡地落在少女身上。

突然間，聞雲弦眉頭一擰，而慕無虞也睜開了眼。

他們同時感受到了修士的氣息。

有誰會進入魔氣充裕、魔物衆多的谧海呢——只會是追兵。

慕無虞站起身，握緊未明劍，但內心卻沉甸甸的，因為她并不希望和同門交手。

一道洪亮的聲音響起：“聞雲弦，別躲了。你束手就擒，尚有一線生機。”

話音剛落，罰則堂柳長老帶着一衆弟子，出現在兩人眼前的上空中。

柳長老眼神帶着厭惡掃過聞雲弦，而在看見慕無虞時，他輕輕哼了一聲，更似鄙夷，“慕無虞，你果然和這個魔心者厮混在一起。你假意當做人質，和他一起逃出昆侖。你這種卑鄙的行徑，對得起教導你的師父嗎？對得起傾力培育你的昆侖嗎”

慕無虞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她低聲道：“我是對不起昆侖，對不起師父......”

“可是！”她擡起頭，直視着柳長老：“聞師弟什麽都沒做，為何他無罪而要受死？！”

“......果然是冥頑不靈，死不悔改！”柳長老怒視兩人：“今日魔心者不死，他日封魔大陣破，世間有大難！”

柳長老右手上凝結出武器，他手執長槍，一字一頓說道：“念在你們曾是昆侖弟子，勸告你們，現在投降乖乖和我回昆侖，還能避免現在身亡命殒。”

慕無虞不發一言，而聞雲弦則是目露冷意地拔劍出鞘。

柳長老冷笑着說道：“好......好！”

話音未落，他就執槍攻上，身後的弟子則是結陣輔助柳長老。

慕無虞抽出未明劍擋下弟子攻擊，再一個閃身躲過飛過來的符箓。

她一直擡眼，就看見聞雲弦運用魔氣勉強抵抗着柳長老的攻勢，而在更遠處，柳長老帶來的弟子則是撕開一張特殊的符箓——那符箓被撕成兩半，就燃起藍色火焰。

那是在通知其他人，柳長老發現了聞雲弦。

她心猛地一沉，這場戰鬥不能拖太久，等其他昆侖人到了，她和聞雲弦更不可能逃走了。

慕無虞雙眉緊蹙，用未明劍架住一名弟子劈刀，然後靈氣一震，将那名弟子擊飛。

然後她想要往聞雲弦那邊靠近，卻又被補上的其他弟子擋住了前進的路線。

昆侖人是特意要将她和聞雲弦隔開，不讓她幫助聞雲弦。

而且師弟那邊被大半的戰鬥力圍住，他不僅要承受柳長老的攻擊，還要提防許多弟子的糾纏。

看着聞雲弦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慕無虞十分焦急。

她大聲喊道：“師弟！他們是在拖延時間！還有其他人在來的路上了！”

柳長老冷笑一聲：“不管怎麽樣，這小魔頭今天必須死在這！”

他一柄長槍猝不及防向聞雲弦刺去。

聞雲弦堪堪躲過柳長老的這一擊，卻被身後三名借陣攻擊的弟子們打落在地面。

“師弟！”慕無虞心跳都漏了一拍，整顆心都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