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入靈閣（二）

入靈閣（二）

離靈閣符箓會召開僅有兩天時間，慕無虞決定在今日就要買到請柬。

當然，購買這種東西，不能像沒頭蒼蠅般找賣家。她跟随師父慕檀多年，得出的經驗就是——要去當鋪。

慕無虞找了一家在麟南城開了多年的當鋪，她輕輕推開門，朝着掌櫃走過去。

掌櫃站起身打量她一眼，笑呵呵問道：“這位姑娘……有何事？”

“掌櫃。”慕無虞将手搭在櫃臺上，笑着壓低聲音：“近來靈閣召開符箓會，你這裏有賣……”

她聲音越發輕，“請柬嗎？”

掌櫃神色不變，仍是笑眯眯地伸出五根指頭。

五千靈石？

慕無虞有些猶豫，照理說只要不是什麽劍法切磋、交流會之類，都不會太貴。

五千靈石對于符箓會來說，不算便宜。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還指望着“借”到麒麟枝……

慕無虞伸出一根手指，試探道：“能不能少一千靈石？”

掌櫃摸了摸胡子，伸出五根手指，慢悠悠說道：“一口價。”

四千五百靈石？

慕無虞心一橫，不再猶豫。她還是早點将請柬拿到手更高，遲早有能賺回這幾千靈石的時候。

她從乾坤袋中拿出靈石，放在櫃面。

Advertisement

掌櫃數了數靈石，神色都變得更積極，忙說道：“貴客，稍等。”

他伸手拿出一張紫色符箓，将它從中間撕開——紫色符箓瞬間消失。

慕無虞心下了然，掌櫃這是在通知請柬的主人，這裏已經說好交易了。

沒過多久，一老一少推開當鋪的木門，走了進來。

掌櫃向着老人問道：“老齊，請柬呢？”

慕無虞跟着望過去，發現老人修為較低，只能算得上堪堪築基。而他身旁的少女，都比老人境界高一些。

老人咳嗽幾聲，拍了拍身旁少女攙扶住他的手，說道：“孫女，把請柬給掌櫃吧。”

少女從袖中取出一張請柬，走到櫃旁遞給掌櫃。

她看出慕無虞是買家，忙對着慕無虞青澀一笑。

掌櫃拿到請柬，眯眼看了一小會兒，又用手輕輕撫過。他舒了口氣，忙笑着對慕無虞說道：“貴客，這是您要的請柬。”

慕無虞拿過翻開，看見上面寫着“恭請南水派張寧”……南水派，好随意的門派名字，不會還有個北山派吧。

為求萬無一失，慕無虞接着問道：“這個穩妥嗎？不會被人看出是假的？或者……不會被人順藤摸瓜地找到你們身上？”

少女的眼神一變，略帶驚恐地看着慕無虞，一副生怕她拿着請柬就去刺殺靈閣掌門、然後連累其他人的樣子。

掌櫃和老人倒是神色不變，掌櫃微微動唇，剛想說什麽，老人卻先開了口——他精明的雙眼望着慕無虞，粗聲粗氣地回道：“不會，穩得很嘞。”

那就行，她就怕“借”到麒麟枝後，靈閣能根據這請柬會查到這三人……害了別人可不行。

慕無虞笑笑，拱了拱手：“那就行，我先告辭。”

她推門走出去，隐隐約約聽見當鋪裏的少女驚慌地問道：“爺爺！你不怕她連累我們嗎？！”

一道粗聲粗氣響起：“你以為靈閣那麽容易被鬧事？我都說了，你還需要靈石來進階……”

*

聞雲弦正在凝神打坐。

他緊閉着雙眼，額頭上布滿了汗珠。

□□的上身修長卻毫不單薄，胸膛、手臂上布滿了傷痕，既有被魔物留下的猙獰傷口，也有被利劍所傷留下的平滑疤痕。

他的手指因為劇痛而微微蜷縮、輕顫。

幾個時辰後，聞雲弦慢慢睜開眼，深深将胸中的濁氣呼出。

上次在玢鎮與骛已發生戰鬥，他不僅受了傷，還過度使用了為憾——受傷之時，他也調用了為憾的力量治療自己，這使得近一個月為憾都有或大或小程度的反噬。

當然他也可以不用承受為憾的反噬，只要他願意讓自己的神志更多地墜入為憾之中，願意更早地走向會被為憾吞噬的結局。

但聞雲弦不願意，他只能硬抗過度使用為憾的力量後所帶來的入骨入魂的反噬。

雖然利用為憾為養母報仇、達成養父的心願，最終被為憾吞噬，就是他的結局……

但不知怎麽地，他希望那一天不要太早到來。

或許是因為曾有人在他耳邊又驚又急地說，“那你還在用這把劍……難道你想死嗎？”

聞雲弦半垂着眼眸，遲遲未動。

直到靈閣酉正時分的鐘聲響起，他才回過神，将上衣穿上，又恢複成衣冠齊楚的樣子。

聞雲弦推開房門，向着自己養父聞牧的居所走去。

*

聞雲弦臉色依舊蒼白，他恭敬地行了一禮，“父親，我已經得到如何去往歸墟的方法了。”

聞牧神情一慣陰沉，但他聽到這個消息後，也不禁大笑起來，“好、好！得到了就好！”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既然妘真已經說出了如何去往歸墟，那我們的計劃就可以更進一步了。”

聞雲弦眉頭微擰，“更進一步？父親，您的意思是？”

聞牧轉過身，望向一副畫着溫婉婦人的挂畫，他慢慢開口：“當然是讓整個靈閣給你母親陪葬。”

聞雲弦定定伫立着，半響後，他低聲說道：“父親，靈閣也有許多人對此事毫不知情、也并未參與逼死……逼死母親之事，他們……”

聞牧打斷聞雲弦的話，他雙眼黑沉，語氣暴躁：“你是想說……他們無辜？那你母親難道不是無辜的嗎？！可又有誰饒過她了！”

他突然拿起書桌上的硯臺，朝着自己養子狠狠扔去。

硯臺在聞雲弦腳邊落下，裂成幾塊，随之炸開的還有聞牧的聲音：“你忘了你母親是多麽疼愛你嗎！為了幾個外人，你就要放棄報仇嗎？！”

聞雲弦擡頭，眼眸中仍有與十年前一模一樣的痛苦，“我從未放棄過報仇！那些罪魁禍首，他們死不足惜！”

他微微合眼，艱難說道：“只是……只是靈閣中仍有那麽多不知曉此事、沒參與此事的人……”

“哼。”聞牧冷笑一聲：“天真，如果我們只準備殺掌門和幾個長老。你猜接下來，你口中的那些無辜之人，他們會不會保護掌門和那幾個蠢豬長老？！會不會追殺我們？”

聞雲弦遲遲沒有說話。

看到養子這幅養子，聞牧怒火更盛，他一雙眼中交織着仇恨和怒火，“那行，我一個人幹！你可以滾出去了！”

“你只需站得遠遠地看着我殺人，亦或者我被殺就行，別髒了你的雙手！”

一股反噬之痛突然襲來，聞雲弦維持着身形筆直，但手指卻不受控制地輕顫。

那股疼痛卻沒有傳進他心裏，亦沒有消減他心中的半分疲憊。

聞雲弦垂下眼睑，恭敬地行了一禮，輕聲說道：“那就……一切按父親的意思——”

“殺盡靈閣所有人。”

*

聞牧昔日也是翩翩公子，溫和知禮。

但在妻子死後的多年裏，他眼中的陰鸷和仇恨卻與日俱增——

聞牧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養子離去，轉身繼續凝視陳子衿的畫像……他眼中陰鸷散去，只剩下溫柔。

“聞牧。”一道缥缈的聲音響起，仿佛近在耳邊，又好像遠在天邊。

聞牧面容陡然凝重，他恭敬地看向半空中。

融姚的身形從高聳的屋脊下方浮現——她自虛實之處來到靈閣。

聞牧弓身行禮，“融姚大人。”

而後他擡起頭，一雙眼露出狂熱的期待。

融姚掩嘴輕笑，慢悠悠說道：“不用這麽看着我，只要你讓靈閣付出代價，我自然會讓你妻子回到你身旁。”

她右手輕輕一揮，一顆散發着溫和金色光芒的小球飄到聞牧身旁。

那金色小球突然變成半人大小，裏面露出一個溫婉女人的面容——正是陳子衿。

陳子衿身形半透明，她流着淚看着聞牧，輕輕搖着頭。

聞牧看見妻子的傷心神情，一顆心猛地揪緊，他慌忙承諾道：“子衿，別哭了。我一定把靈閣所有人殺了，替你報仇。到時候……”

他的神情溫柔起來，“到時候，我們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