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入靈閣（三）

入靈閣（三）

慕無虞走進一家鋪面甚大的成衣鋪。

一位略胖的女子笑着問道，“姑娘，你要什麽款式的衣物？我們這都有！什麽花色的布料，也都有！”

慕無虞摸了摸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她壓低聲音說道：“老板，你們這裏做……做靈閣弟子服嗎？”

“做啊。”老板似乎不覺得有任何不妥，她高興答道：“上個月東城幾位小姐也想穿地像靈閣弟子，也是在我們這裏做的。”

“不是我自誇，麟南城就數我們店，做靈閣弟子服飾做得最地道！”

老板滔滔不絕：“那種少年意氣，那種少女靈動，還有那股禦劍游天下的睥睨之感！哎呀，穿上我們家的衣服，那些感覺都會有的！”

老板的說辭一套又一套，慕無虞聽得一愣又一愣。

不過半響，慕無虞爽快地下了加急單。

原來在麟南城做靈閣弟子服飾是如此稀松平常的事情……虧她進這店前還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設。

慕無虞側頭望向街上，難怪她之前老覺得麟南城中的靈閣弟子衆多——原來有很多人只是穿得一樣。

靈閣居然已經發展到麟南城少年少女喜愛穿弟子服，實在是有點東西……

*

慕無虞又看了眼請柬，記牢了自己的身份——南水派張寧。

她身前是另外門派的七人，年輕弟子叽叽喳喳地讨論着。

一個年輕女弟子高興說道：“師兄，好多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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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年輕男弟子壓低聲音，“姜雪，你能別這麽一驚一乍嗎，省得別人以為我們沒見過這種場面。”

女弟子歪歪頭，理直氣壯地說道：“……但我們就是沒見過啊。”

“……啧。”男弟子有些急，“我的意思是，裝作我們見過這場面，行嗎？”

女弟子妥協了，她癟了癟嘴，意興闌珊地答道：“行吧。”

慕無虞咬住嘴唇，就怕自己忍不住笑起來。

等到前面一行人被靈閣弟子請入山門，她往前走了走，将請柬遞給靈閣弟子。

靈閣弟子将慕無虞看了一眼，又将她身後看了一眼，遲疑問道：“道友，就……就你一個人嗎？”

慕無虞裝出雲淡風輕的樣子，含蓄地點了點頭，“我們門派就我一人喜好符箓。”

靈閣弟子默默想到，只有一個人參加符箓會的門派，那恐怕總共也沒幾個人吧……

但他面上不顯，只是幹笑着回道：“南水派張寧道友，請。”

慕無虞一路跟随着領路的靈閣弟子，她邊走邊暗暗打量着四周。

畢竟她是不光彩地想要“借用”麒麟枝，要在三天兩夜的符箓會期間，摸透麒麟枝被保管在何處，守衛弟子們又是如何輪值，更要記清靈閣的布局部署……好為之後的逃跑做好路線規劃。

想到這裏，她都快忍不住仰天長嘆——為何她現在已經是一副“法外狂徒”的模樣了。

簡直是造化弄人。

來到靈閣分給賓朋居住的院落後，慕無虞笑着目送靈閣弟子離去，然後才關上門，細細複盤剛才所經過的路程。

剛才走到中途，右手山峰上的那座宮殿，就很像藏寶閣……重點标記一下。

還有快到這個院落時，左邊山峰上的多座平緩的宮殿，也很像靈閣議事的地方，要避開那裏……

一個時辰後，慕無虞放下筆，小心翼翼地将地圖放回乾坤袋。

快到符箓會開場的時候了，她也要去參加，開場就缺席的話十分可疑。

……

慕無虞聚精會神地看着前方，臺上有一位自稱黃長老的靈閣前輩，正在講解各種符箓細節而又不容易注意到的地方。

黃長老輕輕一揮，在半空中就有巨大的水墨痕跡顯露出來，描繪着黃長老的右手在符箓紙上所畫下的筆跡。

這四千五百靈石花得不冤，甚至能稱得上值得。

慕無虞微微睜大雙眼，不放過用靈石賺回知識的任何機會。

一個時辰後，符箓會初講結束，她站起身，依依不舍地離開。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慕無虞又忙換上一身滄浪色衣服，乍一眼看去，竟然與靈閣弟子所穿的別無二致。

她用镯子收斂了自己的大部分氣息，從後窗躍了出去——

今日靈閣雖然有衆多來賓，但四處轉悠的來賓總是不免惹人生疑……扮做靈閣弟子四處探查更為妥帖。

慕無虞走走停停，雙眼看到哪裏，就把信息記在心中。但她也不敢去僻靜且靈閣弟子少的地方，不然只有她一人，保不準會被人發現蛛絲馬跡。

*

聞雲弦從藏書閣內走出，手上拿着一本笛曲譜。他對周圍打量或好奇的眼光毫不在乎，目不斜視地離去。

此刻，他溫潤的氣質也仿佛結上了一層薄冰，變得疏離而冷峻。

看着聞雲弦走遠，慕無虞才悄悄放下遮着臉頰的右手。

好險！

她剛剛逛到這裏，看見靈閣弟子不少，就想着再探查探查。誰知下一瞬間聞雲弦就從藏書閣走出。

要不是她之前收斂了氣息，并且還站在這幾位女弟子後面，說不定還真會被聞雲弦發現。

那幾位女弟子完全沒注意到有些鬼祟的慕無虞，她們正在竊竊細語，夾雜着幾聲短促的輕笑——

然後一字不落地被慕無虞聽到了。

其實她沒想過偷聽，但實在是隔得近，而且那幾位女弟子境界也比她低，慕無虞微微凝神，就能把她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哎，那就是聞師兄嗎？”

“是啊，聞長老之子，境界也不比掌門大徒弟低呢。”

“……那不是挺強的嗎？為什麽靈閣四大弟子沒有他？”

“我哪知道……”

其中有個女弟子又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據說是因為其他人不喜歡聞師兄。”

“是誰啊？”

“四大弟子呗……好像還有其他長老。”

“你真行啊，阿玉，這都被你打聽到了。那為啥長老和其他師兄師姐不喜歡聞師兄？”

“對啊，我好像沒聽人說過聞師兄仗勢欺人。”

“噓、噓——小聲點……他們好像是說聞師兄像笑面虎，出手又從不留情面，還喜歡裝作喜愛雅樂的假清高模樣……”

“啊？我剛剛路過聞師兄身旁，看他拿了一本不知是什麽的曲譜，原來竟是裝得？”

慕無虞微微動唇，想要反駁這些話，想要說聞雲弦只是喜好音律。

但她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就閉上了嘴轉身離開。

反駁這些女弟子口中的話有什麽用，她們全是道聽途說，無意之間成了某些人散布謠言的棋子。

而且她萬萬沒想到，聞雲弦喜好音律都能被拿來說嘴——他生活在靈閣，到底遭受了多少不公的對待，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語，又與他養父如何被防備着……

長老們因為陳子衿之死防備着聞牧和聞雲弦，而不清楚事情真相的長老弟子們也有樣學樣。

至于靈閣掌門……聞雲弦的第一次進入劍冢拿到熠明、最後卻被換成為憾，這其中就沒有掌門的默許嗎？

靈閣掌門和長老，果真沒幾個是好人！

慕無虞緊皺眉頭，暗暗決定靈閣有多少根麒麟枝，她就要拿走多少根——氣死這些掌門和長老。

*

聞雲弦随養父第一次回到靈閣時，就曾被其他弟子惡語中傷，那時的他為了不讓養父養母為難，從不會說出自己受到的委屈。

甚至就連從劍冢中取出的熠明劍，在掌門默許之下被掌門師弟為其徒弟齊寒奪走後，他都能微笑着對養父養母說換一把劍也不錯，他也能自如使用。

發生了那麽多事後，他早已對關于自己的那些議論、流言毫不關心——

因此當他拿着曲譜踏出藏書閣時，周遭探究或好奇的眼光、竊竊私語都被他無視。

只是在即将離開藏書閣前庭時，聞雲弦似有所感，微微一頓，然後直接停下腳步。

他轉身向後望去——諸多好奇與打探的目光與他視線撞上，但他不躲不閃，望向更遠處。

那裏有一位女弟子正越走越遠，穿的也是靈閣普通弟子服……但那背影卻像極了慕無虞。

聞雲弦輕輕皺眉，伫立片刻後，他自嘲般勾唇一笑，轉過身直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