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入靈閣（六）

入靈閣（六）

韓長老自爆引發的沖擊，震得白玉宮殿都微微顫抖。

聞雲弦瞬移來到聞牧身邊，忙問道：“父親，你沒事吧？”

“……你出手得及時，我沒事。”

聞牧仍是看向韓長老自爆在白玉上留下的裂痕，然後他冷冷一笑，“這麽死倒是便宜他了……”

其餘的長老已經看見兩位長老死去，他們從最開始滿臉不可置信逐漸變成面如死灰。

倪長老抖動着嘴唇，想要說些什麽，卻驀然想起十年前自己的所作所為……他急忙閉上了嘴。

但聞牧已經看向他了。

“倪長老。”聞牧走近，猛地掐住倪長老，将人舉離地面。

他面無表情地開口：“我也還記得，是你笑着說魔心者自然是有罪的，但像子衿這種，犯不着你們自己動手，只需逼得子衿自盡就行……”

聞牧猛地将人又摔至地面，他扔出一把匕首，繼續說道：“你自盡，或者我幫你。”

倪長老握緊落在他身旁的匕首，然後喘着粗氣站起身。

看着倪長老遲遲沒有動作，聞牧笑了笑，一字一頓地說道：“三……二……”

下一瞬間，倪長老漲紅了臉，他猛然握住匕首朝着聞牧刺入。可沒有了靈力傍身，他的動作在聞牧眼中緩慢而又可笑。

聞牧冷眼望去，一劍直接從倪長老脖子上劃去。

看着倪長老就算捂住脖子，也只能任由鮮血噴出，然後無力地跌倒在地，聞牧終于發出了暢快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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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對養子說：“雲弦，你去大陣那裏……既然長老都死了幾位了，那也将他們的弟子一并送下去，好讓倪長老、韓長老等人在地下也不會孤單……”

聞雲弦定定看着從倪長老脖子上流出的鮮血，片刻後他輕輕應道：“……好。”

*

慕無虞禦劍朝着靈閣山上飛去。

既然她要阻止聞雲弦、聞牧兩人滅靈閣，就先要杜絕護山大陣變成絞殺弟子的邪陣。

而護山大陣起始陣法一般都被刻在最北側山峰上，餘下的三個陣法會被每個門派隐匿它們的位置。

所以她得先去靈閣最北側的山峰。

暮色漸起，一些靈閣弟子走出弟子苑，或驚或嘆地看着罩着金光的靈閣邊界，但更多弟子則是面露擔憂。

慕無虞禦劍飛過，留下淡銀色的光點。

靈閣弟子不禁問道：“那是誰，為何宵禁時段離開弟子苑，還禦劍飛行……這是不怕罰則堂嗎……”

旁邊的弟子猛地捂住他的嘴，“噓，你就只是個內門弟子，可別對長老們的弟子指指點點了，你還想不想好好修煉了？”

聽見這些，慕無虞眉頭微擰，腳下的飛劍行得更快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她就飛到靈閣最北端的山峰。

慕無虞站在上空遠遠望去，就看見山腰之處的陣眼入口，有多位靈閣弟子守衛。

但奇怪的是，即使她已經離得如此近的情況下，這些守衛弟子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她……

是障眼法嗎？

慕無虞不由得疑惑。

随着她心中所想，右手上銀镯微熱，一道微弱的金光輕輕覆上她的雙眼。

慕無虞眨眨眼，就看見北峰山腰景色扭曲變形，顯現出真實的樣貌——二十多位高階弟子七倒八歪地躺在地上，呼吸微弱。

但都只是受傷昏迷，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慕無虞略微松了口氣，但心卻仍是懸在空中。

她不再耽誤，直接拿出符箓握在手中，沖入北峰陣眼洞穴。

她飛過蜿蜒曲折的隧道，一路上偶爾發現躺有失去意識的靈閣弟子，直到飛入陣眼所在——

一個巨大的中空半球形洞穴，正中心刻着複雜繁冗的古文，洞穴頂部的裂縫中灑落下月光。

而洞穴正中心古文旁，站着一個青年。

看見青年時，慕無虞懸着的心終于重重落地——那是持劍的聞雲弦站在洞穴中心。

*

“聞道友……”慕無虞開口，聲音有一絲澀滞，“你在這裏幹什麽？”

聞雲弦轉過身望向慕無虞，他挑了挑眉，“我還想問慕道友，你為何在這裏？”

他勾唇一笑，“如果你已經盜取麒麟枝，為何還不離開靈閣？”

慕無虞沉默片刻後，緩緩開口：“我是為了……為了阻止你走上歧路。”

聞雲弦收斂了淺淡的笑意，雙眸變得黑沉幽冷，“慕道友倒是很了解我要做什麽……”

他冷冷地瞥了慕無虞一眼，“但我對你如何知道這些的秘密毫無興趣。你還是離開靈閣吧，靠着那個古怪的镯子，你能從護山大陣旁逃出。”

“如果我說我不能走呢？”

慕無虞沉聲：“我不能放任你——”

她的話還未說完，劍身中帶着一點紅裂痕的黑劍擦過她的臉頰，猛地插入山壁之中。

黑劍力道之大，引得洞穴陣陣震動，碎石四處滾落。

慕無虞右臉上出現一道血痕，一滴又一滴血珠從傷痕中滾落。

“我的事與你無關。”聞雲弦微微偏頭，聲音冰冷，“你要不現在就走，要不就……死在這裏。”

慕無虞沒想到聞雲弦那雙平日總是假裝溫柔的桃花眼，竟然也能像一口幽幽潭水，殺意就藏在平靜的黑水之下。

一股怒氣猛地在她胸口燃起，慕無虞抽出未明劍，劍尖指向聞雲弦。

她定定地與聞雲弦對望着，一字一頓回道：“……你要不現在停手，要不就被我打斷雙手。”

聞雲弦勾唇一笑，聲音卻無一絲笑意，“很少見到慕道友如此大的口氣……”

他雙眼驀然淩厲起，“那看看到底是誰停手——”

慕無虞腳尖點地，躲開身後回刺的黑色長劍。

黑劍為憾回到聞雲弦手中，他反手擋下刺來的未明劍，猛地爆發出一陣黑霧。

許多黑色劍影突然在半空中出現，飛速交錯着落向慕無虞。

她閃身躲開，卻來不及同時顧上聞雲弦的劍。

銀镯一熱，一道金色屏障突然出現在兩人之間，擋住了黑劍迅猛的一擊。

黑劍刺破金色屏障，但這剎那間已經足夠慕無虞反應過來，她将黑劍格在空中——

兩把劍相交，發出“铮”的一聲。

慕無虞狠狠瞪向與她只有半步之遙的聞雲弦，後者則是微微勾唇，挑釁一笑。

她心中怒氣更甚，卻也咬牙擠出個笑容，同時後撤，驟然用左手甩出多張符箓。

兩人靠得極近，符箓倏地飛向猝不及防的聞雲弦。

他眉頭微擰，爆發的靈氣毀掉大半的符箓，卻仍有兩張猛附上他的後背。

已經後撤的慕無虞右手腕上銀镯一熱，那兩張緊貼着青年的符箓放出的威力得到增強——

聞雲弦的身形一僵，但下一瞬間從他手中為憾劍上溢出陣陣黑霧。

黑霧裹住他上身，不過片刻就全部消失。

慕無虞卻知道，黑霧那不是憑空消失……而是全部被聞雲弦吸收、治療他體內被符箓留下的傷。

雖然她也有銀镯相助，但與持有兇劍為憾的聞雲弦糾纏時間越長，其他變故發生的可能性越大……

慕無虞握緊未明劍，攻向聞雲弦。

*

微弱金光和黑霧相繼在洞穴中出現，一陣陣劍影引得洞穴碎石四處滾落。

未明劍和為憾劍相交，發出“铮”的一聲。

隔着兩把劍，慕無虞與聞雲弦互相望着對方的臉，一時間僵住。

感受到從為憾上傳來的力量逐漸變大，慕無虞咬牙加大自己的力量。

她感受到過度使用的銀镯上散出灼熱溫度，同時也看見雙手握劍的聞雲弦左手微微輕顫了一下。

盡管那顫動微弱而又隐蔽，她卻仍是看見了。

“上次玢鎮之後……”慕無虞突然開口，洞穴中回蕩着她的聲音，“我就有了個懷疑，為憾既然是兇劍，就算你能借用它的力量……是不是每次借用之後，都會有反噬”

聞雲弦擡起雙眸，兩人視線撞在一起。

他眼神晦暗，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慕無虞目光不躲不閃，聲音篤定：“你現在還在承受着反噬。”

她眉頭微擰：“為什麽你好像從來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

聞雲弦輕笑一聲，隐含譏諷，“你知道什麽？”

她輕輕回道：“……我知道，你要替母親複仇。”

聞雲弦神色一變，他低下頭貼近慕無虞，一字一頓地問道：“你為何這麽說？”

“十年前。”慕無虞繼續說道：“你的養母……被發現是魔心者……”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有多道黑色劍影從空中襲來。

慕無虞向後撤，才堪堪躲過攻擊。

聞雲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卻十分冰冷，“慕無虞，我現在對你的秘密有些感興趣了。”

“靈閣對外說我母親是病逝，知情者也只有掌門和一些長老。這些人的嘴都十分嚴，生怕我母親是魔心者的消息敗壞了靈閣所謂幾百年大宗門的聲譽……”

聞雲弦将指向慕無虞，他手中為憾劍身上的紅色裂痕越發绮麗，“所以你究竟是從何知道這件事的？”

慕無虞深吸一口氣，“我從何得知，這并不重要。”

聞雲弦一動不動，片刻後他才輕輕點頭：“确實……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今天要替我母親複仇——”

慕無虞快速飛身向前，架住聞雲弦揮向陣眼的劍。

她咬牙質問道：“你要怎麽複仇？複仇就是将護山大陣變成誅殺所有弟子的邪陣嗎？！”

“你倒是清楚……”聞雲弦輕笑一聲，“我要做的事就如同你說的那樣。”

她緊皺眉頭看着聞雲弦，“聞雲弦，你瘋了？！你明知那些弟子是無辜的！”

聞雲弦垂下眼眸看着她，聲音極輕，“我母親也是無辜的……但她也沒能活下來。”

“我知道你母親是無辜的，她本不該遭受這些！但那些弟子既是無辜的，也能活下去，只要你不去改動護山大陣！”

聞雲弦沉默地看着她。

慕無虞一急，一股腦将自己的真心話說了出來：“在幻境中，你當了魏闡幾年……原本什麽都沒做過的無辜之人，卻被人追殺的滋味，你應該比誰都懂！”

她愣了愣，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這人沒了記憶，和他說幻境中的事情，他也不會懂……

但慕無虞擡頭一眼，卻看聞雲弦黑沉沉的雙眼緊緊盯着她。

他瞳仁黑蒙蒙，隐着許多東西，慕無虞卻能看到其中獨獨沒有困惑。

慕無虞微微動唇，眼神不可置信：“你……你還記得？”

聞雲弦似笑非笑，貼着她耳朵回道：“……是我們，都還記得。”

慕無虞一愣，手中的未明劍被挑飛，落在遠處。

同時，聞雲弦的劍已經緊緊貼着她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