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入靈閣（七）

入靈閣（七）

慕無虞喃喃道：“原來你都還記得……”

聲音帶有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一絲澀意。

聞雲弦微微動唇，卻沒有說話。

她看了一眼落在遠處的未明劍，問道：“聞雲弦，你這是要殺了我，再改陣嗎？”

聞雲弦的劍極穩，緊貼着她修長的脖頸，但仿佛毫無再進一步的意思。

慕無虞有些想笑——

原本在第二本書裏，她就是被聞雲弦所殺。沒想到兜兜轉轉，即使原因改變了，自己最終還是被他用劍架在脖子上。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她還怕什麽。

慕無虞想開了，她轉過頭，朝着聞雲弦走近。

聞雲弦眉頭微皺，手中的為憾卻随她後退了一步。

慕無虞不在乎自己脖子上的劍，不在乎自己命懸一線。

她輕輕挑眉，“既然你還記得幻境，那你在幻境中當魏闡的那幾年，明明什麽都沒做，卻被追殺一路逃至封魔大陣……”

慕無虞微微一頓，接着說道：“……最終你死在封魔大陣那裏。”

“那又如何？”聞雲弦面無表情地問。

“幻境中身為魔心者的你是無辜的，這些靈閣弟子也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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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雙眼直直看着聞雲弦，“難道我們不該找出罪魁禍首？遷怒無辜的人有什麽用？”

聞雲弦反問道：“……那罪魁禍首是誰？”

“歸墟上的《運命錄》，世人都知道是它上面寫有魔心者如果活下來必是禍端的說法……你不也這樣想的嗎？”

聞雲弦沉默片刻，突然勾唇一笑，“難道你找妘真，問得歸墟入口，就是為了《運命錄》？”

慕無虞一雙眼既黑又亮，“我就是為了搞清楚 《運命錄》這本書裏寫的是什麽，為何要寫魔心者能夠毀滅世界。”

聞雲弦道：“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古神之戰後，曾有許多修士大能一起去過歸墟，他們所見的都是這樣的言論——”

“魔心者能運用魔氣，操控魔物，破壞大陣。”

“那又如何？就算有這些能力……魔心者也不該死。”

聞雲弦皺眉望向她，“……慕無虞，你又不是魔心者，為何鐵着心要去管這些事？”

雖然他如此問着，但幻境中少女擋在他身前的背影卻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他腦海中……

慕無虞回道：“難道你不是知道的嗎？”

他挑挑眉，“什麽意思。”

慕無虞望着他：“你和我第一次就在隆宣城見面……你清楚自己為何而來的。”

她的目光不躲不閃，“我們關于幻境的記憶都在，你也肯定沒忘魏闡當時獨獨只抓了我師妹一人。”

聞雲弦輕笑一聲，“……你搞清楚這些，原來是要保護你那魔心者的師妹？”

慕無虞直盯盯看着他：“是，但也不全是……我當時在幻境中，沒有成功保護得了一個人，讓他死在了封魔大陣旁。”

聞雲弦聽見這話後，仍是持劍站立，神色卻隐于夜色中，讓人看不清。

慕無虞長長舒了一口氣，仿佛想将內心的濁氣吐盡，“從幻境中醒過來後，我再也不想看見任何人只是因為身為魔心者就被殺的事情了。”

她朝着聞雲弦走近一步，完全不在乎為憾在她脖子上留下血痕，“當初我沒能救下你……現在，我至少要試着救下我師妹。”

“但在這之前，我想……我想阻止你。”

聞雲弦雙眸幽深，“好大的口氣……你的命都還在我手裏。”

“那你大可殺了我。”慕無虞輕輕說道：“……或者與我一同去改變這些，師弟……”

她感覺到貼着自己脖子的為憾輕輕一動，但還沒等她看清，她就眼前一黑。

*

聞雲弦将手放在長老殿玉門上，卻沒有推開，而是轉頭望向空中——

還有兩個多時辰，天色就要亮起，到時候沒了宵禁，有許多堂的執法、大弟子就會四處打探，等他們發現長老也沒了蹤跡的時候，一定會來長老殿——

他和父親要抓緊了。

聞雲弦收回目光，推開長老殿的門，走入進去。

長老殿內白玉的地面上，躺着七、八具屍體，從他們身下流出蜿蜒的鮮血。

聞牧正将劍從黎長老胸口上抽出。

聞雲弦垂眸看去，黎長老的神情不複以往的嚣張跋扈，此刻只剩下死氣沉沉的灰白。

聞牧甩落劍身上的血珠，轉頭問養子：“雲弦，殺陣你改好了嗎？”

“……”聞雲弦沉默片刻後說道：“父親，我并未更改。”

聞牧臉上暢快的笑意一點點消失，他勃然大怒，“我不是讓你去改嗎？所有靈閣弟子必須得死！”

“你現在就回去！把四個陣眼都改了！”

聞牧猛地将劍收起，怕自己對着養子都忍不住起殺意，“掌門還有一會兒才會出關，在此之間，要将所有人都殺了……都殺了！”

聞雲弦聲音帶着一絲晦澀，“父親，長老們和掌門該死……”

他雙眼定定望着養父，“但其他靈閣弟子不知道此事，甚至有許多是母親去世後才入靈閣的……”

“哪又怎麽樣！”聞牧猛地打斷養子的話，“你在意這些所謂無辜的人！誰又不是無辜的！”

他大喘着氣：“我不管靈閣弟子是不是無辜，但他們今天就要死！”

聞牧擡起眼，看見養子面無表情的樣子就知道養子心中抗拒，他氣極反笑：“行，你不去，那我親自去改了陣眼。”

“父親，我們再殺死掌門就夠了！”聞雲弦一把抓住聞牧手臂，承諾道：“我一定會拼盡性命殺了掌門……”

聞牧一把揮開養子的手，他大怒：“不夠！我們必須要殺死所有人！你母親才會回來……你難道忘了你母親有多疼愛你嗎？”

聞雲弦年少時的記憶湧入他腦中，幼時母親的溫柔、父親的諄諄教導，讓他過得開心無憂。

母親死後的日子，他與父親沒有一刻不是恨着的。

“……我一刻也不敢忘。”聞雲弦微微合眼，神色有一絲痛苦。

片刻後他慢慢睜開眼，低聲道：“但母親已經……已經去世多年，父親你說殺死所有人，母親才會回來……這是什麽意思？”

聞牧神色逐漸狂熱，“我找到了複活你母親的辦法，有一位女神……”

……女神？

聞雲弦想繼續問下去，卻聽見“轟——”的一聲。

兩人轉頭望去，看見面色鐵青的靈閣掌門霍诏站在轟然倒下的玉門旁。

*

霍诏出身世家，天賦出衆，自他四百多歲執掌靈閣以來，已經過了兩百多年。

而他也目睹過兩百年前昆侖衰落的開始，因此也極其厭惡魔心者。

此刻，這位靈閣掌門慢慢環視殿內，目光從一具又一具了無生氣的屍體上移過，額前青筋暴起。

他眼中風雨欲來，“聞牧……你是被魔物奪了心神嗎？！”

“霍诏……”聞牧故作驚訝，“你竟然提前出關了……讓我猜猜，是不是你師弟黎長老一死，你那裏的魂燈就滅了？”

他譏諷地笑道：“真不愧是師兄弟。”

霍诏一步踏進殿內，他眉頭緊皺，一柄瑩白長槍憑空出現，直接擊碎殿內上方的所有琉璃燈。

藏在燈內的紅色獸角、寫有古字的碎片一起掉落，聞牧設下的陣眼被打破，陣亦失效。

“困靈陣？”霍诏臉色一變：“你竟知道如何設下困靈陣。”

聞牧冷眼看着困靈陣失效，他冷冷一笑：“不愧是靈閣掌門，一眼就能看穿我設下的陣眼在何處……可惜你師弟只會仗勢欺人，要是能多學學你，也不至于死在這陣裏。”

霍诏的臉色越發冰冷，殺氣越發淩厲，“果然在十年前我就應該殺了你們父子……當時我諒你們也不知陳子衿是魔心者，就放過你們……結果是竟是恩将仇報。”

恩将仇報……？

将他母親害死，僅僅是沒殺他與父親，靈閣掌門竟然能說這是恩德……

聞雲弦手指微張，握住浮現在手掌上的為憾。

而聞牧卻是微微拱手，一雙眼又冷又黑地望着霍诏，“那就多謝掌門十年前的不殺之恩。作為報答，我們父子現在就——”

“送你去和黎長老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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