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禮物

第3章 禮物

開學前半個月，日出，湯姆一個人在院子裏溜達，恰好這時科爾夫人路過，男孩走上前問道：“見到塞西爾了嗎？科爾夫人。”

“誰？”

“塞西爾·伊萬斯。”

科爾夫人冷冷地說：“抱歉，孤兒院沒有這號人。”

湯姆微微蹙眉，剛要開口，一個小麥膚色的年輕人跑了過來：“你就是湯姆·裏德爾吧？”對方身穿護工制服，是個20歲左右的小夥子。

“我叫安迪·基利格，來自美國加州，是塞西爾的朋友。”年輕人笑容純淨，濃密蓬亂的棕色卷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轉身對科爾夫人說道：“您先去忙吧，夫人，這裏交給我就好。”對方點頭後便慢悠悠地走了。

剩下的兩人對上眼神，湯姆打量中帶着鄙夷，接着很快移開目光。安迪二話不說攬住男孩的肩膀，帶他來到樹下。

“其實塞西爾上個月就應該離開孤兒院了，”安迪露出無奈的表情，“但為了照顧你，他向院長懇求延期一段時間，條件是他會引薦一位臨時工，也就是我。”

湯姆幾乎沒什麽反應，只冷冷地吐出幾個字：“他在哪兒？”

“泰晤士河旁邊的劇院，”小夥子不緊不慢地回答，“他現在是那兒的演員。”

彼此沉默了好一陣，湯姆才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聽起來很有意思，基利格先生，跟我講講你跟塞西爾之間的故事吧。”男孩悶悶地說，語氣中摻雜着求知和羞澀，“孤兒院的生活太無趣，塞西爾在的時候經常給我講故事，但那些幼稚的公主童話我早就聽膩了——我想聽現實一點的。”

安迪有些驚訝，男孩的反應出乎了他的意料，至少跟塞西爾描述的形象完全不符。

“我跟塞西爾認識快一年了，他沒跟你說過嗎？”小夥子眨着圓圓的藍眼睛，從奶白色斜挎包裏掏出兩塊卷餅，将其中一個分給湯姆，“吃吧，這是他給我買的早飯，我吃不了這麽多。”

湯姆小口地吃着安迪給的食物，并示意對方繼續說不要停，這個開朗的青年便開始滔滔不絕：“我想你不會對我們的故事感興趣，因為在我看來，我們的相遇就是一篇童話。記得是去年9月中旬晚上八點過一刻，我在舞臺上扮演約翰，就是《莎樂美》裏的聖人施洗約翰，接着我就注意到他——當時塞西爾孤零零地站在最後面的位置，我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了。我從未見過像他那樣漂亮又惹人憐愛的美少年，他就站在那兒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看我。他每天晚上都會來，大概持續了一周，他才跑到後臺來跟我交換名字。”

“然後呢？”男孩挑出卷餅中的紫甘藍。

“自此我們就算認識了，所幸這家孤兒院管得并不嚴，我每天都能帶他去出玩一兩個小時，那是我們一天當中最幸福的時刻。我騎摩托車載他兜風，後來我們一起看電影、去果園幫農場主摘蘋果，但印象最深的是今年五月，我帶他去了海邊，我們兩個安靜地躺在沙灘上，任由海浪拍打彼此的肌膚。你根本無法想象，殘留的泡沫在他身上就像碎鑽——”

湯姆出聲打斷：“到此為止吧，基利格先生。恕我直言，你們的故事适合睡前聽，因為它可比催眠曲管用得多。”

“好吧。”安迪寵溺地摸了摸男孩的後腦勺，“沒關系，你還小，不理解大人之間的這些事……也很正常。”

1939年9月，在湯姆開啓霍格沃茨第二學年生涯的同時，英法兩國對德宣戰，二戰正式爆發。

就這樣，身處不同世界的兩條相交線最終變成了一幅正切函數圖像：一個在魔法學校享受優渥條件，努力查閱資料，并通過蛇佬腔知道了自己是薩拉查·斯萊特林的後裔；另一個終日為物價暴漲和糧食短缺發愁，僅靠反串女性角色博觀衆一樂維持生計，隔三差五還要躲進防空洞避險。

而在這一年裏，這對看似毫不相幹的兩個人卻都渴望着對方的來信。塞西爾不寫信的原因很簡單，一來是特殊時期盡量節省資源，二來是他并沒有什麽好事兒值得跟湯姆分享，與其怨天怨地給對方增添心理負擔，不如各自為戰，還能減少不必要的麻煩。

而湯姆這邊就有些複雜了，每當他拿起筆想要給塞西爾寫點什麽的時候，腦中都會不自覺浮現出那些比催眠曲還管用的助眠故事。安迪說對了，男孩的确無法想象，更無法接受——自己的離開不僅沒有給塞西爾帶來悲傷和思念，反倒成全了那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美國麻瓜。

“麻瓜”這個詞是湯姆在校第一年就從別的同學那裏聽到的，是巫師對非魔法人類的一種別稱。顯而易見，塞西爾跟安迪都是沒有魔法天賦的麻瓜。想到這裏，湯姆不禁感到有些困惑，塞西爾未免也太貪心了，有一個身世顯赫的巫師朋友還不滿足，又跑去跟這麽個殘次品建立友誼。

明明湯姆·馬沃羅·裏德爾才應當是這位無知麻瓜最引以為傲且值得向全世界炫耀的高品質好友！

而那個美國人不過是塞西爾按捺不住寂寞臨時找來的一個消遣物罷了，湯姆這樣認為，畢竟安迪比他更早知道對方的存在。既然塞西爾能對此人只字不提，就說明安迪·基利格根本不值一提。

1940年7月19日，塞西爾·伊萬斯迎來了他的十八歲生日。夜幕降臨，湯姆帶着禮物來到劇院，卻被告知對方半小時前就跟安迪出去了。

男孩蔫蔫地往回走，正當他在心裏盤算着該如何捉弄安迪這個自私又礙眼的麻瓜時，忽然瞟見前方不遠處——那兩個熟悉的身影。

湯姆加快了腳步，雖然天色昏暗，但他看得真真切切：那是塞西爾跟安迪，兩人并肩漫步，随後前者挽住了後者的胳膊。

此情此景讓他感到些許不适，但他依舊緊随其後，并順手撿了半根蠟燭。一路上，安迪帶塞西爾穿過廢墟，繼而步入小巷，周圍硝煙彌漫，空氣中混雜着淡淡的潮氣和血腥味，直到狹窄與黑暗将彼此重重包圍，兩個小夥子才在逐漸靠攏的燭火微光下退去衣衫縱情擁吻。

随即，二人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光亮吓得幾乎魂不附體，湯姆則不可思議地瞪着他們。

“噢！湯姆，你怎麽會在這兒……”塞西爾連忙披上襯衫。男孩氣得渾身顫抖，眼神異常冰冷可怕，安迪見狀走上前表示友好，不料對方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湯姆看了眼手上拎着的黑色禮盒，一陣心潮感油然而生：“吶，這是給你的——伊萬斯先生，你可真是塊當演員的好料子。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你們繼續吧。”說完，他将盒子狠狠摔在地上，跟着熄滅蠟燭，大步流星出了小巷。

“湯姆！”塞西爾撿起禮盒交給安迪後便跟了過去，但男孩早已不見蹤影。

尋找無果，小夥子只好回到劇院，而安迪已經将湯姆的禮物捎回來并放在了塞西爾的卧室。深夜，年輕人坐在床邊掀開禮盒頂蓋，接着從中取出了一條——私人訂制的深藍色紗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