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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裴珍珠面色蒼白地撲倒在被窩裏抽泣時……
裴海棠惬意地泛舟湖上, 她舒舒服服仰躺在小舟裏,将藍天白雲盡收眼底,當陽光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時, 翠竹心細, 及時用一把蘇繡團扇遮掩主子臉龐。
這時,不知從哪傳來幾聲“叽叽喳喳”的雀鳥聲, 應和着船底發出的清脆劃水聲, 竟頗為動聽。
裴海棠嘴角上揚:“神仙日子不過如此, 悠哉樂哉!”
翠竹和翠玉互視一眼,都笑了。
在她們眼底啊,主子可不就是一位嫣紅衣裙的小仙女,該過神仙般悠然自得的日子。
可這份自得很快被破壞了。
“那邊的,快滾回岸邊,把船給老子讓出來!”
裴海棠聞言蹙眉。
翠竹反頭望去:“郡主, 不是沖咱們。”
裴海棠依然撐起身子坐起, 極目望去。
東邊的田田荷葉裏蕩着五六艘小船, 滿載着身穿盔甲的金吾衛, 其中還夾着兩名千牛衛,而岸邊傲然立着一隊神策軍, 很顯然, 神策軍霸道至極, 要公然搶船。
船上的兩名千牛衛乃皇帝貼身侍衛, 面容嚴肅,起身相商:“我們乃奉命行事, 還請岸上兄弟稍等半刻鐘,待摘滿蓮蓬就歸。”說着, 拍兩下船頭的半筐蓮蓬。
竹筐上赫然貼着皇家徽記,顯然他沒撒謊,真在公幹。
清河崔氏統帥下的神策軍能講理?
“少廢話,再不讓出,弓箭伺候!”
一排排弓箭拉開,齊刷刷對準船上人。
僵持之際,十幾名金吾衛火速勒令小船靠岸,灰溜溜讓出小船,抱着竹筐靜候在岸邊柳樹下。
神策軍輕蔑地掃眼他們,然後一群人大步跨上小船,哈哈大笑着泛舟游湖。
翠竹和翠玉深深蹙眉:“神策軍也太蠻橫無理!無聊閑玩的搶走出任務的正緊船,頭回見!”
裴海棠對着神策軍微微眯眼。
她上輩子便知,清河崔氏統率下的神策軍一貫作威作福,無論是北衙其餘五軍,還是南衙除卻左右千牛衛之外的其餘十四衛,全得像菩薩一樣供着他們,否則準會遭殃。
清河崔氏的兵就是這般跋扈、強勢!
這風景煞的,讓裴海棠頓時失了興致,棄船登岸。
路過那群絲毫不敢據理力争的金吾衛時,裴海棠乜斜一眼,白穿了一身威風凜凜的銀鐵甲,內裏卻窩囊沒用。
京城衛隊裏,若只是金吾衛一支無能倒也罷了,偏偏整個南衙衛隊幾乎全被神策軍壓制得死死的。
至此,裴海棠幡然醒悟,為何太子一黨執意立崔木蓉為太子妃了,軍權在握啊!
在絕對軍權面前,犧牲一點情愛算什麽。
嫌岸邊呆立的金吾衛礙眼,裴海棠另挑一條颠簸些的石子小徑繞行,翠玉忙快走兩步扶住主子。
翠玉:“郡主,您要去哪?”
裴海棠毫不猶豫:“馬場。”
翠竹和翠玉對視一眼,都笑了。
四皇子在馬場呢,才小半日不見,主子就惦念上了。話說,這大半年,兩個丫鬟肉眼瞧着主子和四皇子的夫妻關系是越來越黏糊了,好得跟蜜裏調油似的。
~
皇家馬場。
以太子朱清硯為首,其餘三個皇子全在,分別是大皇子福王,二皇子恭王,以及四皇子朱少虞,一字排開坐在觀望臺賭馬。
崔木蓉緊挨朱清硯落座,瞅着他笑:“太子殿下,賭個彩頭吧?要不多沒勁。”
朱清硯:“嗯。”
歷經畫舫裏的不愉快,崔木蓉絲毫不再排斥太子的“嗯嗯嗯”,笑容依舊:“賭贏了的,賞賜一枚玉如意小吊墜。”
朱清硯:“嗯。”
恭王妃一邊饒有興致地欣賞太子和崔木蓉之間的特殊對話,一邊笑着恭維崔木蓉:“玉如意小吊墜好,寓意吉祥,又能系在腰間常戴。”
崔木蓉笑了笑,随即附耳囑咐大丫鬟下去預備。
這時,馬場入口處發生一陣騷動。
崔木蓉擡頭望去,只見一個女子穿着嫣紅曳地裙,手扶丫鬟踏入馬場,一路袅袅娜娜款步而來,但見她雙眸晶亮,小臉精致如仙子,正是裴海棠。她佩戴的首飾雖華貴卻簡潔,只耳邊懸了白珠墜子和脖頸挂着一串明珠,發出淺淺光暈,映得她本就白皙的美人面愈發誘人如白牡丹。
裴海棠所過之處,男子們屏息凝視,生怕呼吸聲大了會驚飛了仙女,女子則羨慕得轉不動眼珠。
崔木蓉下意識瞥向太子,果然,朱清硯的目光也緊緊黏在裴海棠身上,她不悅地掐了掐掌心。
這時,朱少虞果斷起身朝看臺下的裴海棠迎去,大掌自自然然地攬住她小腰。
“少虞哥哥。”裴海棠仰起甜甜的笑臉。
“嗯。”朱少虞含笑看着她,見她鼻尖微微冒汗,迅速從懷裏掏出一塊白色帕子,輕輕給她拭去。
看着白色帕子上所繡的海棠花,裴海棠一眼認出是他霸占着始終未還的那塊,她捏住一角笑問:“打算何時還我?”
朱少虞直接扯回來,重新藏入懷裏:“現在不是挺好,你出汗了,我給你擦。免得去你懷裏現掏,多不雅觀。”
裴海棠:……
說話間,夫妻倆并肩登上觀望臺,入口處,十幾個縣衙裏高高壯壯的捕快排成兩溜向她鞠躬:“嫂子好!”
這些捕快們起先不知朱少虞是當朝皇子,一直“頭兒”“頭兒”地叫着,對裴海棠也始終喚“嫂子”,後來“神策軍霸街”事件後,捕快們才漸漸知悉他倆的皇族身份,但裴海棠愛聽“嫂子”這種親切的稱呼,遂私底下依舊管她叫“嫂子”。
裴海棠笑着點頭:“能在這裏見到你們,真高興。怎樣,本郡主沒騙你們吧,跟着你們的縣令好好地幹,好處多着呢!等會兒,我另有好東西獎勵給你們!”
裴海棠顯然是個稱職的官夫人,時時刻刻謹記給丈夫拉攏人心。
瞧,捕快們一個個腰板挺直,精神奕奕地喊:“是!”
這一幕落進崔木蓉、福王妃和恭王妃眼底,只覺得掉價,三人互視一眼,眼底洩出濃濃的鄙視。
福王妃自恃大嫂,癟嘴點評:“可笑,連捕快都要籠絡。”
恭王妃用帕子遮嘴,偷着朝福王妃笑:“正常正常,大嫂你琢磨,四個皇子裏三個都封爵開府了,三皇子是太子,大皇子是福王,二皇子是恭王,唯有四皇子……啧啧,沒有爵位,只是區區五品縣令,他的夫人除了籠絡捕快,還能籠絡誰呀?”
福王妃用團扇掩嘴,笑回:“虧你看得通透。”
兩個王妃陰陰笑作一團。
她倆的對話,崔木蓉挨得近自然竊聽入耳,她連遮掩的帕子、團扇都不用,直接堂而皇之癟嘴嗤笑,家世雄厚,底氣就是不同。
裴海棠與朱少虞并肩行至太子跟前,小半年未見,這次,她恭恭敬敬朝太子行下一禮。
卻讓朱清硯看出了疏遠之意。
盡管朱清硯一如既往地笑言“免禮”,實際上他深藏胸膛裏的心卻忍不住發涼。但他視線始終投在裴海棠身上,直到觸及她和四皇子十指緊扣的小手才匆匆避開,心口更加疼了起來。
這時,下去準備彩頭的大丫鬟端着托盤返回。
裴海棠剛要落座,目光掃眼托盤裏的彩頭,見是一枚嬰兒小手那般大的玉如意小吊墜,她忽地動作略微停頓。朱少虞與她一塊坐下後,傾身問她:“怎麽了?”
裴海棠絲毫沒有避嫌的自覺,嘟起小嘴就告狀:“少虞哥哥,那個彩頭曾是我贈給太子的賀禮。”
朱少虞懂了,是她的東西,卻被善妒的崔木蓉尋出來當了彩頭,純心給她添堵。
婢女恭恭敬敬端着彩頭給太子殿下過目。
朱清硯原本不慎在意,淡掃一眼後,急速地瞪了崔木蓉一眼,旋即便要開口……
正在這時,成國公帶了幾個神策軍的将軍跨入馬場,威風凜凜地登上觀望臺。
別看成國公六十一歲高齡,已然致仕,神策軍的統領卻照舊臣服于他。甚至,成國公才是幕後的真正統帥。
“老臣參見太子殿下。”成國公拱手恭聲道。
雖是恭聲,卻依然非常失禮。
按照大召規矩,大臣拜見太子殿下,需稽首四拜(跪地,磕頭四次),豈能拱拱手這般敷衍?
奈何,軍功無數的成國公素來托大,除卻宣德帝,誰也不放在眼裏。
何況,其女崔木蓉即将嫁入東宮成太子妃,那他便是太子岳父,更加托大不屑降輩分請安了。
朱清硯素來性子溫和,從不計較,點點頭算是受了禮。
成國公轉頭又向其餘三個皇子颔首:“見過福王殿下,恭王殿下,四皇子。”
瞧,只是颔首,連手都不屑拱了。
而福王和恭王卻一笑而過,不敢公然計較。
朱少虞看眼成國公,不發一言。
至于那些什麽福王妃、恭王妃,壓根不在成國公眼裏,正眼都不給一個。
好在,跟在成國公身後的嫡長子崔木野,神策軍兩名統軍和四名将軍還算守禮,他們七人規規矩矩對着太子稽首跪拜,又按着規矩給三名皇子一一見禮。
見禮完畢。
崔木蓉嬌笑着挽住成國公:“爹爹,你們來得正好,我們正要賭馬贏彩頭呢。”
說着,崔木蓉從托盤裏捏起玉如意小吊墜,得意地晃了晃。
朱清硯眼神盯着那枚玉如意,突然開口:“且慢,這枚玉如意不合适,過于小巧,作為彩頭未免顯得小家子氣。小祁子,你去換個大氣點的來。”
小祁子是追随太子最久的心腹,對太子和裴海棠之間發生的點點滴滴都歷歷在目,哪能不曉得它乃裴海棠所贈呢,忙應下。
接過托盤時,生怕崔木蓉作妖不肯,小祁子偷瞥她一眼,卻意外地發現她神色毫不在意,清脆一聲響,玉如意擱回了托盤。
詭異。
崔木蓉居然如此輕易地妥協?
小祁子剛預備轉身,卻聽崔木蓉依偎着成國公笑:“爹爹,女兒很有先見之明的,生怕太子殿下對第一份彩頭不滿意,早早預備好了第二份。”
伴随着她的聲音,婢女端上了第二份彩頭。
衆人瞧去,紅布揭開,一座成人手掌大的玉兔赫然蹲坐眼前,成色極好,乃一大塊色澤溫潤、毫無雜色的羊脂玉雕刻而成。
價格不菲。
裴海棠一瞥,立馬又向朱少虞嘟嘴告狀:“哼,這也是我曾經贈給太子的賀禮,可貴重了,前朝雕刻大師關門之作,價值五萬兩!”比之前那個玉如意貴重五倍!
朱少虞點點頭。
“太子殿下,這份彩頭如何?夠大氣吧?”崔木蓉素白手指拎起玉兔的一只長耳朵,把它整個懸空提起來,朝太子笑道。
成國公面色嚴肅,看向太子。
朱清硯明顯被擺了一道,當着未來岳父的面,他委實不好一再下崔木蓉面子,頓了頓,輕“嗯”出聲。
裴海棠:……
果然,無論哪輩子,太子都護不住她的東西。
上輩子對性子軟的太子感受到的是情感上的心痛,這輩子,只有兩個字——“無語”。
确實夠無語的,崔木蓉還沒嫁進東宮呢,大婚定在下個月,眼下撐死了只是個未婚妻,卻已經強勢地把持了太子身邊的內務。
這手……伸得委實夠長!
也足以看出,太子冷淡歸冷淡,卻完全拿強勢的崔木蓉沒轍。
裴海棠定定神,偷偷用指尖擦撩朱少虞掌心,明顯地求助。
朱少虞輕輕一握,攥住了她的小壞手,然後朗聲道:“太子殿下,這樣好的彩頭,只‘賭馬’未免太對不起它,不如換一個,咱們比馬上射箭,跑得快,又命中率高的獲勝,如何?”
朱清硯看眼朱少虞,應了。
裴海棠急急湊耳問:“少虞哥哥,什麽意思啊?”
朱少虞笑:“放心,你的東西,我鐵定給你贏回來!”
說話間,已有四人參賽,太子、福王、恭王和成國公分別派遣手下的得力幹将出馬,尤其成國公直接派出了神策軍的人,是軍中出了名的神箭手。
崔木蓉得意地瞥眼裴海棠。
心道,你的玉兔很快就歸我所有,屆時我愛賞給軍中糙漢就賞給糙漢,愛丢進臭水溝就丢進臭水溝,總之,你贈給太子的東西甭想落個好下場。
裴海棠懶得與崔木蓉鬥眼神,一心只關注她的朱少虞。
衆人也等着看朱少虞會派誰下場。
卻見朱少虞瞅眼趙捕頭:“趙田七,出列。”
恭王妃和福王妃掃眼趙田七身上半新不舊的捕快衣袍,兩人用帕子死死捂嘴,簡直憋笑壞了。
四皇子身邊是有多缺人啊?
連個不入流的縣衙捕頭都能派上這等場合,寒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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