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27章

兩個王妃不屑的嘴臉, 被裴海棠的餘光捕捉到了,雖說這兩妯娌是親嫂子該敬着,聖寵在身的裴海棠卻不慣她們這臭毛病,直接一記眼刀飛過去。

福王妃和恭王妃:……

掩嘴的帕子僵在唇邊。

裴海棠猶嫌不夠, 再補一刀:“大皇嫂、二皇嫂, 你們手上的帕子未免太髒了些,還是拿遠些的好, 皇家兒媳該時刻注意皇家威儀。”

帕子髒?

兩個王妃忙低頭查看, 上頭還真沾惹了口脂, 方才憋笑太過時不慎剮蹭上的,這真是夠丢人的。

兩人慌忙攥進掌心藏掖起來,這時別的貴婦齊齊看過來,她們如芒在背不自在極了,假意偏頭交代婢女什麽,實則借着衣裙遮擋偷偷将髒帕子塞給婢女, 低聲催促換一塊新的。

裴海棠嗤笑一聲, 收回視線。

同時, 裴海棠起身給趙田七助威:“趙捕頭, 拿出你的本事來,讓在場的太子殿下和諸位王爺, 好好瞧瞧咱們長安縣官差的威風!給咱們長安縣長長臉!”

裴海棠一開口便是長安縣父母官的架勢。

朱清硯意外地擡眸注視她, 初夏日光明媚, 從她身後斜斜地灑來, 裴海棠臉蛋嫣紅氣色好極了,一對嬌目裏迸射出的清澈目光如瀑布激流而下讓人心潮澎湃, 頗具鼓舞人心的力量。

原來,她如此懂得鼓舞屬下之道。

可她鼓舞的是誰的手下?

力挺的又是誰?

朱清硯的視線在她面龐短暫停留, 便匆匆撇開,他心中清晰地記得,從前依偎在他身側的她從不屑纡尊降貴做此之事。

原來,她也能變。

讓她心甘情願改變的那個人卻不是自己。

朱清硯憋悶地捏緊了滾燙的茶盞,指骨用力得明顯泛了白。

朱少虞幽幽瞥眼太子,随後果斷起身與裴海棠并肩而立,夫妻倆共同給屬下助威。

趙田七雄赳赳氣昂昂,響亮回道:“是!”

此輪競賽,比的是馬上射箭,共五名參賽選手。

太子、福王和恭王三人選派的是各自衛隊的副統領,成國公挑的是神策軍裏的神箭手,都是有頭有臉的光鮮人物,唯獨朱少虞派出的趙田七身份低微,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小捕頭。

但比賽的鑼聲敲響後,随着他們五人的馬匹奔起來,箭兒咻咻咻地射起來,觀望臺上小觑趙捕頭的眼神瞬間收斂!

別看趙田七捕頭出身,跑馬功夫和射箭技能絲毫不遜色軍中人士。

按着比賽規則要跑五圈,才第三圈,趙田七的馬已越過太子、福王和恭王的副統領,位居第二,僅落後神策軍的神箭手一匹馬的距離。到第五圈上半圈時,兩人并駕齊驅,待沖刺最後半圈時,居然超過神箭手半匹馬的距離,位列第一!

而趙田七射箭的準頭,也比太子、福王和恭王的副統領強,十箭裏有九箭正中靶心,只有一箭稍稍偏差,僅輸給了百發百中的神策軍神箭手,成為第二。

最後,跑馬和射箭一綜合,趙田七與神箭手并列第一。

為四皇子奪下并列第一的好成績!

揚眉吐氣啊!

“好!好樣的!”

裴海棠率先捧場,又傲氣道:“你一個小小捕頭,卻能與軍中高手打個平手,在本郡主眼裏,你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直接把“并列”二字給甩了!

卻噎得成國公和在場的神策軍的幾個高級将領無可辯駁。

可不是麽,先不說神策軍作為禁軍選拔上來的全是軍中精銳,單就軍中人士成日地操練,最後卻與一個縣衙的小捕頭打個平手,你說說,他們有臉敢稱自己是第一麽?

迎着徐徐夏風,裴海棠翩然轉身,直接問到朱清硯頭上:“太子哥哥,你為人最公正了,你來評評理,是不是我的趙捕頭拔得頭籌?我們贏了?”

崔木蓉聞言,飛快看向朱清硯。

朱清硯看着裴海棠眼底期待的目光,他幾乎毫不猶豫地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嗯,這一局,趙捕頭勝出,四皇子贏了。”

裴海棠立即嘴角上翹。

一把從宮婢的托盤裏捧起彩頭玉兔,摟在懷裏,還不忘得意地回瞥崔木蓉一眼!

仿佛在無聲挑釁,想處理我的東西,你還不夠格。

崔木蓉險些沒被噎死。

裴海棠噎完崔木蓉,又特意一一掃向先頭恥笑過捕頭不入流的福王妃和恭王妃,她一邊摩挲玉兔後脊,一邊得意地湊近了問。

“大皇嫂、二皇嫂,你們府邸的副統領就這麽個水準,你們夜裏入眠都心中不安吧?啧啧,可憐。”

“就這麽個水準”幾個字咬得格外重。

福王妃和恭王妃:……

這一通擠兌,讓她倆面上讪讪。

朱清硯的視線卻一直落在裴海棠撫摸玉兔的手指上,見她那麽寶貝曾經贈給他的禮物,他心頭稍稍舒服了一點,眉眼間頓時添了幾分光彩。

一旁的十幾名捕快則快速奔下觀望臺,一邊将趙田七擡起抛高,一邊爆發出興奮的起哄聲。

正在這時,馬場門口傳來太監尖細的嗓音:“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下一刻,帝後的銮輿停至馬場門口。

行跪拜大禮後,徐徐夏風中,裴海棠第一個朝宣德帝飛奔而去,素白的裙擺随着步伐蕩漾如浪花,整個小身子直接撲進皇舅舅懷裏,仰起笑臉興奮地報告方才的喜事。

宣德帝:“哦?有這樣的事?區區一個小捕頭贏了神策軍神箭手?”

裴海棠驕傲地點頭:“千真萬确,少虞哥哥是伯樂,可會選拔人才了!”

這一波趁機美言喲!

讓宣德帝望向四皇子的目光都柔和了一分。

高皇後看着裴海棠的笑臉,打趣道:“四皇子是不是伯樂尚且沒見着,但四皇子待咱們棠棠好,這個皇舅母倒是瞧出來了。”

裴海棠紅着小臉往皇舅舅懷裏蹭了蹭。

宣德帝笑了。

在衆人的簇擁下抵達觀望臺後,宣德帝的目光越過太子、福王等人,直接落在朱少虞臉上:“四皇子,聽棠棠說你今兒帶來的長安縣捕快,一個個全是你親自選拔、調--教出來的精銳?”

朱少虞不卑不亢:“回禀父皇,是。”

宣德帝掃眼馬場上的神策軍、金吾衛、千牛衛,突然冒出個念頭。

“朕很久沒觀賞過團隊賽了,這樣吧,今兒來一次闖關游戲。四皇子你挑選幾個人,組成十人小組,護送一名公主逃出馬場。其餘的神策軍、金吾衛、千牛衛各出十人,前來搶奪公主。看看哪隊能獲勝。”

裴海棠一聽,便撅嘴:“皇舅舅,不公平呀,少虞哥哥的護送隊伍統共才十人,而前來搶人的神策軍、金吾衛和千牛衛加起來卻多達三十人,這還怎麽逃?”

宣德帝笑了:“哦,棠棠沒信心?”

在裴海棠回答前,朱少虞搶先開口道:“父皇,兒臣願意一試。”

他知道,這是父皇的一次試探,也是給他的一次千載難逢的露臉機會。

朱少虞願意賭。

朱少虞親自帶隊,除了三個捕頭,還挑選出六名機靈的捕快,組成了十人隊伍。

宣德帝點點頭,随後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成國公:“成國公,你意下如何?”

成國公笑道:“神策軍願意給皇上表演助興。”

“好。”宣德帝一聲令下,讓福公公帶領小太監們,用白色石灰将整個馬場從東到西分割成大小均勻的三大塊,神策軍、千牛衛和金吾衛各自占領一塊,“規則是,你們只許在自己的地盤上搶人,不許越界。而四皇子帶上公主闖關,從你們的地盤一個接一個地闖過,成功闖過三關,便算贏。”

裴海棠自告奮勇:“皇舅舅,我來當那個美貌公主。”

“成。”

裴海棠突然想起什麽來,她都跟着朱少虞和幾個捕快走下觀望臺了,又提起裙擺小跑着返回宣德帝身邊:“皇舅舅,這回若我們又贏了,您該賞賜點什麽吧?不許小氣哦。”

宣德帝:“棠棠想要什麽?”

裴海棠意有所指地瞥眼朱少虞:“要有實用價值的,能讓我驚喜的!”

宣德帝笑:“好,包你滿意。”

游戲開始了。

朱少虞牽着裴海棠小手從東邊帳篷裏出發,一路向西逃,第一個遭遇的阻礙是金吾衛。

十名金吾衛手拿橫刀,一字排開,威風凜凜。

裴海棠大致掃眼他們的面孔,嘴角迅速浮起了譏諷:“原來是你們啊,摘蓮蓬卻被神策軍搶走船只的。”

十名金吾衛頓時萎了。

朱少虞趁機軟劍出鞘,憑借一人之力直接幹翻了他們十個,可謂是不費吹灰之力順利闖到第二關。

這次遭遇的阻力是皇帝衛隊千牛衛,個個是把好手,難對付。

只能智取。

在帳篷裏一通搗鼓,出現在千牛衛面前的是一群脫下鬥篷,往腦袋上罩的捕快。裴海棠頭上也頂着朱少虞的披風,只露出雙腿。

朱少虞牽住蒙面的小女子快跑,一群千牛衛專注圍攻他們倆,朱少虞武藝高強,豈是那般好對付的?足足強攻一刻鐘,才讓他們抓住了小女子,掀開鬥篷一看,裏面的小女子……居然是個身材矮小的爺們!

“我在這兒!”

真正的裴海棠趁他們混戰時,已憑借一招“金蟬脫殼”溜到了邊界線啦。

如此,來到了第三關。

這回要面對的是一向霸道威風的神策軍。

鑒于之前輸過一次,這一次成國公萬不敢掉以輕心,派上場的十個人裏,領隊的是從三品的将軍,其餘九人也是精挑細選的兵。

可以說,是一支王牌精銳。

朱少虞緊緊握住裴海棠小手:“有一場硬仗要打。”

裴海棠:“我不怕!”

趙田七:“我也不怕!”

其餘八個捕快:“我們也不怕!”

馬場上空,響徹他們群情激昂的吼聲。

不愧是神策軍,這一仗打得異常艱辛。半個時辰後,聲東擊西,金蟬脫殼,渾水摸魚,好幾招三十六計相繼用過後,朱少虞手下的捕快已被幹翻過半,躺在地上起不來。

武藝不凡的趙田七,也在這場殘酷厮殺中傷了左臂,鮮血直冒。

最後,朱少虞用了一招“擒賊先擒王”,憑借着他絕頂的武功直接一把軟劍架在了神策軍将軍的脖子上,以他為人質,才順利帶着裴海棠逃出馬場。

“少虞哥哥,我們勝利啦!”

裴海棠一逃出馬場,就興奮地往朱少虞懷裏撲,朱少虞一把将她高高抱起,原地轉了三圈。

她嫣紅的裙擺在空中翩飛,耳邊的白珠墜子相繼發出叮叮咚咚的悅耳聲。

“我們贏了!”旋轉停下,朱少虞仰視她帶笑的臉頰。

“我們贏了!”三個受傷後還能站立行走的捕快相擁而泣。

“我們贏了!”六個受傷後趴在地上起不來身的捕快,“咚咚咚”捶着草地慶祝。

朱少虞的人傷成這樣,神策軍的人也沒好太多,在捕快們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不要命地死拼下,神策軍們一個個不是傷了胳膊便是瘸了腿,一個月都當不了差那種。

“皇舅舅,我們的彩頭,您想好了嗎?”裴海棠洋溢着勝利的笑容,拉着朱少虞大大方方登上觀望臺索要。

宣德帝笑着點頭,随後看向朱少虞,正色道:“四皇子接旨,即日起調任左金吾衛,擔任大将軍一職。”

金吾衛大将軍,正三品高官。

官階陡然爬升不說,最重要的是光明正大跨入軍中,開始執掌兵權。

此舉意味着,宣德帝開始重視四皇子的才華,以往對他的刻意輕視已然結束,也意味着,以後皇家的政治資源不再只對其餘三個皇子傾斜。

裴海棠心下一喜。

這還真是實用價值大啊!

上輩子,皇舅舅始終嫌棄四皇子,朱少虞都能偷偷摸摸聯絡她爹爹的昔日舊部,重新組建了強大的裴家軍為他所用,這輩子有皇舅舅的公開支持,他的兵權之路一定會更加順暢。

裴海棠竊喜時,福王和恭王心底湧起強烈的嫉妒,雖說他倆獲封爵位數年,卻始終游離兵權之外,父皇從不讓他們沾惹一點。

高皇後敏感地掃了四皇子一眼,方才連闖三關裏,四皇子所施展出來的智慧、謀略和膽識讓她頗感心顫,此子,日後野心絕對不小。

太子朱清硯并未覺出威脅來,父皇給四皇子的不過是一支窩囊透頂的金吾衛,僅此而已。

成國公同樣不将爛泥扶不上牆的金吾衛放在眼裏。

作為受賞的當事人,朱少虞面色如常,一貫的清冷,二十一年的冷遇讓他早已練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領。

“謝父皇恩典。”

從頭到尾,朱少虞只在跪下接旨時,神色平靜地叩謝了這麽一句。

但他的沉得住氣,卻讓宣德帝下意識多看了幾眼。

~

喜從天降,朱少虞也沒遺忘那群受傷的捕快,讓人用擔架擡往他們下榻的宮苑。裴海棠還特意向皇舅舅讨了恩典,專門請來太醫給捕快們精心調養。

太醫開下藥方子走後,裴海棠讓翠玉和翠竹去小廚房幫忙煎藥。

朱少虞坐在床沿,挨個地握住捕快們的手,給予暖心安撫:“好好養傷,待傷好下地時,又是一條好漢!本皇子等着你們來金吾衛幫我!”

金吾衛?

他們也能進金吾衛?

本朝能進金吾衛的均是名門望族的子弟,就沒聽說平民也能進的。

朱少虞看出他們的猶疑,笑了:“怎麽,你們不信?”

趙田七帶頭喊:“信!”

“信!”

“我們信!”

朱少虞:“信就對了。就算本皇子搞不定,你們的嫂子也斷然能給你們搞定。她很能幹的。”

這時,裴海棠搖着團扇從小廚房慢悠悠回來,還沒跨進門呢,便先聽到裏頭男人脫口而出的誇贊。

裴海棠立馬嘴角上揚。

其實裴海棠知道,作為金吾衛大将軍,朱少虞完全能依照自己的喜好招幾個新兵,也能找合适的理由裁撤老兵。若安插十幾個心腹的權限都無,能叫大将軍?

他那般說,不過是想樹立她在屬下們心中的威信。

大嫂嘛,她無所不能!

朱少虞一偏頭,就對上她明媚的笑容,心想,他的棠棠真容易哄。

夫妻倆在下屬的小院忙忙碌碌到晚膳時分,當金色的夕陽灑落屋檐,兩人才與捕快們道別,回到自己下榻的小院。

“擺飯。”

裴海棠剛跨入上房,小手摸着微微發餓的小肚瓜,朝翠玉吩咐道。

翠玉“哎”了聲,便打發幾個小丫鬟去禦膳房取餐。

不一會,晚飯取來了,五葷四素一湯衆星拱月狀擺放在東次間的八仙桌上。

小丫鬟們在擺放時,翠竹見四皇子在卧房換衣裳還沒出來,便湊近靠在臨窗榻上的裴海棠,低聲請示:“郡主,要請大姑娘過來用飯嗎?方才路過東廂房,聽見裏頭嗚嗚咽咽還在哭呢。”

這次狩獵,為着時刻知曉裴珍珠的動态,好安排相親事宜,裴海棠特意安排她與自己同住一個院落。昨日,中飯晚飯均在一塊吃。

裴海棠用團扇輕輕壓鼻,癟嘴嫌棄道:“還在哭啊?那算了,把飯菜端她房裏去,賜她單獨享用吧。”

有賜婚聖旨在,裴珍珠與狀元郎的婚事綁定得死死的,這輩子應該是解不開了,裴海棠也沒心思再陪她同桌演戲。

彼此少見面,甚好。

話說,東廂房裏的裴珍珠早已哭腫了雙眼。

裴珍珠心性再比尋常女子堅韌,終究也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女,這些年一心攀附四皇子沒成功就算了,還在自己一通操作猛如虎下,将未來婆家給得罪死了。

下半生的日子該如何過?

光是想想被婆婆百般嫌棄刁難,被丈夫刻意冷落的凄慘光景,裴珍珠裹在衣裳下的身軀就控制不住地發抖,眼淚也淌了一下午。

“不,我不能認命,絕不!”

眼見裴海棠陰謀得逞後,便拒絕再與自己同桌吃飯,裴珍珠掀翻了小丫鬟送來的飯菜,一盤盤直接倒扣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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