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36章

歷時兩天半, 擂臺比武終于結束。

瞥眼臺下烏泱泱的兩萬将士,朱少虞身姿挺拔地立在擂臺上,拿出皇子該有的氣勢來,道:“你們身手如何, 本皇子已看得分明, 接下來,點到名的勇士請出列, 挨個到擂臺右側排隊!”

朱少虞看眼斜後方的趙田七。

趙田七立馬手捧花名冊, 挨個點名:“古城瑞、馮昭賢、莫明呈……”

聽着聽着, 在場金吾衛心中了然,被點名的全是武藝出衆,該嘉獎的,霎時紛紛渴望自己也能榜上有名,也能昂首挺胸站去擂臺右邊的光榮區。

共點名一千二百個。

全是精銳!

這時,朱少虞向右轉身, 單獨向這群才選拔出來的勇士訓話:“即日起, 你們組成一支新隊伍, 名號鷹隊。給你們配備的将軍, 乃是在父皇面前得過臉,受過嘉獎的中郎将趙田七!”

這事兒衆人皆知, 趙田七在狩獵期間冒尖, 入了宣德帝的眼, 一舉提拔為金吾衛中郎将。

無人不服。

朱少虞又看向趙田七, 當衆給他下命令:“中郎将趙田七聽命,即日起, 這一千二百名勇士歸你,半年內, 訓練不出一支嗷嗷叫的隊伍來,本皇子拿你是問!”

“是!”

趙田七擲地有聲。

這一出戲看下來,蔣青山總算明白了,通過打擂臺見識身手是假,趁機挑出武藝最拔尖的那一撥,組成精銳,掌控在四皇子手裏才是真。

這四皇子還挺精明!

蔣青山眼眸微沉,趁着四皇子歇晌之際,偷偷寫張紙條,讓信鴿帶去了成國公府。

~

成國公府。

耗費大半月心血,終于給太子繡好兩只靴子,崔木蓉高興地用錦盒裝起來,再尋出一根明黃絲帶,親手沿着錦盒綁成十字狀,再系成漂亮的黃蝴蝶結。

美美拾掇一番後,崔木蓉抱着錦盒,乘車進宮。

在夾道下車,穿越禦花園時,崔木蓉偶遇了從另一條小徑樹後冒出的榮嫔,她不屑給一個低等宮妃行禮,宛若未見,徑直掠過。

待崔木蓉走遠些,榮嫔身邊的宮女偷偷呸道:“主子好歹也是嫔位,她一個臣女也太目中無人了!”

榮嫔冷笑道:“對本宮不敬算什麽,你瞅瞅她身上的衣裳顏色。”

宮女方才都未留意,仔細一看,立馬咋舌:“天,這膽子也太肥了。”

東宮。

東宮守門的小太監,遠遠瞧見崔木蓉沿着花園小徑而來,那歡喜勁喲,幾乎小跑着迎上前去,笑着給崔木蓉請安:“崔小姐來了,太子殿下在書房呢,看奏折兩三個時辰了,崔小姐來了正好歇歇。”

崔木蓉随手賞他一錠銀子。

小太監滿臉堆笑:“伺候崔小姐真好,您比誰都大方。”

崔木蓉聞言,挑眉問他:“比以前的昭陽郡主(裴海棠)大方?”

小太監昧着良心奉承:“那是自然,昭陽郡主遠不如您。”

崔木蓉笑了。

她傲氣地跨入東宮大門,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向東,一刻鐘後,來到書房門前。

守門的小太監要進去通報,卻被崔木蓉霸氣的眼神制止了。

崔木蓉霸氣地徑直邁入,透過裏間的珍珠門簾,只見朱清硯腰杆挺直端坐在書案後,手執朱筆,低頭用心地批注,明亮的陽光從他身後半敞開的窗戶湧入,崔木蓉看着他俊美面龐和白皙脖頸,想起那日與他車中激吻之事,不由得兩團紅暈飛上面頰。

她探出纖白手指,故意撥弄一下珠簾,發出清脆之聲。

朱清硯循聲望來,隔着一層珠簾,瞧見崔木蓉一身黃色系衣裙俏生生站在那,她內穿一條鵝黃襦裙,兩只手彎上挂着一條飄逸的淡黃色披帛,披帛下端與黃色裙擺一同搖曳。

一身黃,明顯與崔木蓉臣女的身份不符。

僭越犯上。

朱清硯執筆的手一頓,沒說什麽。

“太子哥哥,瞧我給你帶什麽來了。”崔木蓉笑着穿過珠簾,把手中抱着的錦盒擱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你打開看看。”

朱清硯給面子地啓開。

露出一雙明黃色繡龍紋的錦靴,上面的一對龍眼睛活靈活現。

朱清硯腦海裏禁不住浮現去年裴海棠送他的那雙。

崔木蓉笑:“太子哥哥,喜歡嗎?”

朱清硯摩挲着鞋面,好半晌才強迫自己從回憶裏抽身,心不在焉地回應:“喜歡。”

“試試,合不合腳。”

在崔木蓉的熱情拉拽下,朱清硯跌坐回圈椅裏,一旁的小祁子彎腰上前預備給太子脫靴時,被崔木蓉橫跨一步擋住了去路。

小祁子:……

他一頭霧水時,只見崔木蓉一撩裙擺,蹲在了地上,她居然捧起朱清硯的腳,親手給他脫靴。

小祁子連忙垂眸低頭,識趣地退出書房,将門給掩上。

崔木蓉一雙柔嫩小手,輕輕擦過他腳踝時,朱清硯的心尖微微一顫,觸電似的把腳一縮。

“孤自己來。”

朱清硯彎下腰,兩手攥住靴筒,腳一蹬就進去了。

兩只都穿上後,朱清硯飛快背過身去,試着走了幾步。

似乎被冷待了?

不,崔木蓉眼尖地發現他耳根泛紅了,朱清硯就是這樣腼腆害羞輕輕一逗就耳根紅透,前兩次親吻時她便發現了。

崔木蓉凝視他背影,輕輕一笑。

朱清硯心跳有些超速,直到他穿着新靴子來到後窗,她手指殘留在他腳踝上的觸感依然未散,始終分外清晰,他對着窗外藍汪汪的天空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心緒平複。

突然,他胳膊被人一拽,強行将他小幅度地轉了過去。

待他站定時,崔木蓉主動投懷送抱,她纖細雙臂如纏人的藤蔓環住他脖子,臉蛋貼上他胸膛。

朱清硯渾身發僵。

崔木蓉突然開口:“太子哥哥,你碰過女人嗎?”

朱清硯:……

良久,朱清硯顫聲道:“孤的東宮很幹淨,沒有通房侍妾。”

雖說朱清硯年近二十二了,前些年為着裴海棠心情舒坦,高皇後壓根沒往他的東宮放過姬妾,直到裴海棠改嫁了四皇子,高皇後才挑選了兩個貌美姬妾送進東宮。

但朱清硯始終沒碰過,只當尋常宮婢打掃宮苑。

崔木蓉滿意極了。

可當崔木蓉思及他的守身如玉為的是誰,她心底頓時不痛快起來!

瘋狂地想要勾他破戒。

“啪”,崔木蓉反手将窗戶一關,遮擋住明晃晃的日光,讓書房陷入昏暗。昏暗中,腰帶一扯,她的襦裙順着白潤肩頭下滑。

朱清硯:……

盯着她白玉似的身子,朱清硯腦子忽地一片空白。這時,崔木蓉推着他高大身軀退至書桌,往上一撲……

書桌上的幾摞奏折掃落在地,撞在金絲楠木鋪就而成的地板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朱清硯仰躺在書桌上,崔木蓉趴在他耳畔,輕輕蹭着他耳骨蠱惑他:“太子哥哥,反正再過一陣子,我便是你的新娘了,遲幾日早幾日又有什麽關系。”

朱清硯:……

小祁子守在書房門口,陡然聽到裏頭傳出一波又一波的動靜,先是關窗聲,後是奏折墜地聲,他暗暗猜想,八成是崔木蓉又耍大小姐脾氣了。

“哐當”一聲巨響。

待裏頭傳出瓷杯碎地聲,一心以為崔木蓉動手砸了太子,小祁子再也忍不住了,硬着頭皮沖進去保護太子,卻看見太子與崔木蓉糾纏在書桌上,唬得他趕忙捂眼退出來。

這之後,裏頭再傳出什麽奇怪動靜,哪怕是崔木蓉一直抽抽噎噎地哭,小祁子也不敢往裏瞎闖了。

~

當崔木蓉從宮裏回到成國公府,她在丫鬟的攙扶下下馬車時,忍不住扶着腰“哎喲”了一下。

不知情的丫鬟連忙問:“小姐,可是閃了腰?”

崔木蓉紅着臉搖頭。

她嘴裏說着沒事,可貼身丫鬟明顯感覺出主子走姿有些怪異。

察覺丫鬟打量的目光,崔木蓉低聲斥道:“看什麽,走你的路。”

丫鬟垂眸不敢再瞧,卻在臨近栖鳳堂時,恰好偶遇漫步花園的成國公。

成國公:“蓉兒,大晌午的,你這是打哪回來?”

崔木蓉面頰染紅,嘴上哼道:“爹爹莫管嘛,女兒的自由。”

瞥眼她精致的裝束,成國公隐隐猜出幾分,對這個老來女他一向溺愛,不願多加約束,正要點頭任她去時,一只信鴿撲棱翅膀飛來,落在了他肩頭。

從信鴿腿上綁着的竹筒取出紙條,展開一看,成國公面色微沉。

狩獵場上便看出來了,這個四皇子有兩把刷子。

可也着實沒料到,才上任兩日半,就輕輕松松從蔣青山手裏騙走了精銳!

宸妃的兒子,心機頗深啊!

不得不防,成國公目光裏隐現殺氣。

不過,稍縱即逝。

此時,崔木蓉偷偷瞥眼紙條上的內容,瞪眼道:“爹爹,這個四皇子委實礙眼,縱容他坐大,萬一日後變成太子登基為帝的擋路神,怎辦?”

崔木蓉已是太子的女人,也即将成為太子妃,更是暗暗憧憬着母儀天下那一日,理所當然地将所有皇子劃拉到了敵對陣營。

恨不得早早将他們全部弄死。

成國公見女兒一臉的不快,只能先安慰她:“蓉兒不必杞人憂天,金吾衛奢侈糜爛多年,早從根子上爛透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四皇子再精明能幹,缺乏好的平臺也難以折騰出大名堂。與太子抗衡,更是無稽之談。”

崔木蓉撅嘴不依:“爹爹,防範于未來總是必要的。怎能坐視皇上對四皇子越看越順眼?得想法子讓四皇子失了君心才好。”

崔木蓉又道:“眼下就有一個簡單可行的法子。”

成國公笑了:“你個小腦瓜能有什麽法子?”

崔木蓉癟嘴:“爹爹又小瞧人。軍國大事女兒是不懂,但閨閣小事我還是略懂一二的。”

成國公:“閨閣小事?”

崔木蓉小聲道:“爹爹可記得武安侯府的裴珍珠?賜婚給狀元郎的那個。她早就心有所屬,一心惦記給四皇子作妾呢。”

成國公眼眸一亮。

裴珍珠才被宣德帝賜婚給狀元郎,若這個節骨眼,四皇子與裴珍珠有了首尾……

一來,裴海棠會震怒,從而撤回對四皇子的一系列支援;

二來,宣德帝鐵定龍顏大怒,繼而好不容易積攢的一點喜愛,煙消雲散;

三來,以狀元郎為首的一大批文人學子,必會把四皇子痛罵得匹無完膚,遺臭萬年。

妙哉!

成國公拍着崔木蓉肩頭,笑道:“女兒這法子甚好,鼓勵裴小姐好好去幹吧。”

按常理說,當爹爹的得知女兒心術不正,該嚴加管教才對,成國公竟反其道而行?

甚至笑着鼓勵女兒使用這種下三濫的陰損法子?

呃,崔木蓉委實不同,即将嫁入東宮,那樣的名利場心不狠站不穩。

遂,成國公有心歷練女兒,放手讓女兒去幹!

崔木蓉借用爹爹的信鴿,給蔣青山回了一張簡短的字條,催促他盡快促其好事。

~

這日黃昏,下值後,蔣青山做東,在朱雀大街的望賓樓定了席面,朱少虞和趙田七受邀前往。

同行的還有幾人,準确說,左金吾衛的幾位骨幹全部到齊——大将軍朱少虞,兩名将軍,四個中郎将,一共七人。

三樓雅間。

落座後,蔣青山嫌棄酒盞太小,不夠飲,笑着朝朱少虞請示:“四皇子,下官幾個都是粗人,娘們似的小口小口抿不痛快,換上大海碗如何?”

娘們?

朱少虞勾唇一笑:“成。”

就這樣,夥計很快端來幾個大海碗,換走了小巧玲珑的酒盞。

蔣青山率先朝朱少虞敬酒:“自從有了四皇子,咱們金吾衛就跟那枯木逢春似的,登時生機勃勃--起來。說什麽,都得敬四皇子一碗!”

說罷,蔣青山一飲而盡。

朱少虞輕笑一聲,端起大海碗裏九分滿的酒水,豪爽地一幹到底。

蔣青山朝另外幾人使眼色。

很快,幾個将軍和中郎将輪番敬酒。

酒過三巡,蔣青山噴着酒氣笑:“四皇子,不怕您笑話,咱們這群兄弟啊,甭看在衛署裏正正經經的,出來喝酒就好聽個小曲,熱鬧熱鬧。四皇子,您看成麽?”

話說到這個份上,朱少虞也不便拒絕。

很快,雅間門從外頭推開,一個手抱琵琶的妙齡少女扭着水蛇腰走了進來,姿态袅娜地站在朱少虞對面,盈盈下拜。

趙田七瞥了妙齡少女一眼。

不愧是望賓樓的歌姬,哪怕垂至胸口的面紗模糊了她如玉容顏,櫻桃似的紅唇卻清晰可見,很是誘人,而她露在外頭的一對嬌目,眸光羞怯地流淌在四皇子臉上,那份拿捏到極致的含羞帶怯,更是說不出的勾人。

毫無疑問,她絕非蔣青山所言為其他幾個好聽小曲的同僚找來的歌女,根本是專門前來勾引四皇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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