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禍起
第6章 禍起
和《雨歇》制片人碰面的時間,比慕阮阮想象中要早。
“趙總明天的航班回國,你帶着幾個新人一起,代表公司給趙總辦個接風宴暖暖場。”楊曉慧絕口未提這是慕阮阮自己争取來的機會,一心只想着讓她無償幫襯新人,
“地方公司都提前訂好了。七號公館301房,明天晚上九點。”
慕阮阮懶得跟超娛的人争辯,只回了個好。
在交待完時間地點後,不知出于什麽原因,楊曉慧又在後面囑咐了一句,“穿得漂亮點。”
慕阮阮看到這句回信,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給制片人導演接風擺席這種操作并不少見,說是暖場,實際上就是叫一衆漂亮藝人去陪酒。金主的面子不好下,一個不小心喝多了,不管發生什麽事,也都算你情我願。
尤其七號公館是以地下私人酒窖出的名,樓上就是行政套房一條龍,超娛這個選址,實在是其心可誅。
但徐平也在場,至少說明這場會面本意是正式的,小動作也許會有,總不會鬧得太過火,讓雙方都騎虎難下。
即便如此,慕阮阮還是拒絕了妝造師極力推薦的那件露背連衣裙,從自己的衣櫃裏摸出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牛仔褲。
“阮阮姐,這件禮裙,是公司昨天特意從品牌方那挑的,腰身尺寸都改過了,一點不差,。”夜間場的碰面,妝造師下午就到了,這會兒捧着幹洗袋裏的禮服,哭笑不得道,
“上身效果特別好,穿上保證驚豔四座。您看,熨都熨好了。”
慕阮阮已經把手伸向了另一側的連帽衛衣,出發點很樸素,“我這套暖和。”
“……”
這場造型上的交鋒以慕阮阮的勝利告終。
從業了五年多的妝造師,眼睜睜地看着慕阮阮用一套其貌不揚的休閑裝,把自己的長腿細腰遮得嚴絲合縫,那滋味不亞于看到別人拿眼影去刷漆。
好在兩個人的隊伍裏,還有一個是聽話的。
妝造師拿出自己十二分的專業功底,給姚千芷從發型武裝到了指甲蓋。
她們倆在七號公館門口下了車,因為造型風格實在天差地別,連門口招待的門童都斜着眼睛瞄過來好幾眼。尤其是——穿得随心所欲的那一位,還頂着一張過分招搖過市的臉,看着就應該是個明星。
姚千芷一向對身旁的目光很敏感,不由得伸手拉了一下慕阮阮,
“你真的就穿成這樣?趙總會不會覺得你對他不太尊重啊?”
“我露腰露背,對他就是尊重了?”慕阮阮對公司送來的衣服仍然嗤之以鼻,“尊重他什麽?色膽包天嗎?”
出門前慕阮阮還勸了姚千芷一句,別被超娛當作合作前開誠布公的禮物。但她們似乎在這件事沒能達成共識,畢竟公司還安排了不少人過來,新人的野心一般都不小,穿得太随意,就容易被人踩下去。
姚千芷能不能上這個戲,本來就是不确定的事。
慕阮阮明白她這些顧忌,也就沒好多說什麽。
帶路的門童領着她們轉了一個彎,公司訂的包間就在單向長廊的盡頭,她們還沒走近,一個滿腹牢騷的聲音,就從房門裏傳了出來,
“他聞商連以為自己是誰啊?仗着自己背後有資本傍身,多拿了幾個影帝獎杯,就可以目中無人了是嗎?”
男人說到這裏,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已然點明了聞商連目中無人的資本,只能話音一轉,從抨擊他人上升為了自我賣慘,
“他不接這部戲也就算了,他的經紀人最後回我的時候說什麽,不好意思,聞總的檔期滿了。——圈子裏誰不知道聞商連和他的工作室,一起在放假!他檔期滿了,他現在有檔期嗎?”
門外的姚千芷聽得一字不漏,她腳步一頓,忍不住倒吸了口氣,
“這部劇的男主居然想過拟邀聞影帝嘛?這要是真的邀請來了,我的天!”
“……”慕阮阮露出迷之微笑,“那就是個恐怖故事了。”
稍加努力,說不定《雨歇》會成為第一個,因為演員鬥毆而上熱搜的劇組。
姚千芷回給慕阮阮一個疑惑的眼神,想不通為什麽在這件事上,她們的感想天差地別。不過包廂就在兩步外,也沒有話題展開的空間。
“想開點。”相比于趙世明的忿忿不平,徐平像是對這種結果早有預料,他心平氣和地寬慰道,“至少這是一個體面的理由。”
哪怕是睜眼的瞎話,也算留情面了。
畢竟那是聞商連,國內唯一的三金影帝。
人貴有自知之明,徐平一開始就不看好趙世明的白日夢,但制片人畢竟比導演大一級,有些話不好明說,他想了想道,“在男主的考量上,我們還有很多不錯的人選。”
慕阮阮和姚千芷推門而入的時候,趙世明正斜着腿坐在軟包卡座上,滿身花裏胡哨的Logo,倒是沒有一個重樣。
包廂裏除了徐平和趙世明,超娛安排的新人已經在了,男女生都有,五六個人,看起來年紀都很小。
“實在不行,就用你說的那個,靠耽改剛火的流量小生吧。”趙世明轉頭又喝了口悶酒,“看他公司後續資源跟進,也是一線的配置了,搭盤子不掉價。”
“行,就按你說的來。”徐平不能再贊同地開口,他招呼了一聲剛進門來的慕阮阮,“阮阮你來得正好,這位就是我們的大制片人人,趙世明趙總。”
慕阮阮點頭道,“趙總好。”
姚千芷也跟着道,“路上堵車,比您晚到了些,實在是不好意思。”
“怎麽?”大概是正趕上心氣不順的時候,趙世明睨了她們倆一眼,“道歉,難道就口頭上的?”
“自然不是。”沒等慕阮阮攔,姚千芷已經往自己的酒杯裏倒上了酒,笑容腼腆道,“那我自罰三杯,就當是向趙總賠不是了。“
她端了酒杯,慕阮阮自然也不能裝木頭,跟着敬了酒。這位在聞商連身上吃了癟的制片人,終于感覺自己一口氣被順了回來,一招手又叫了兩箱生啤。
拜韓國出道生涯所賜,姚千芷應對這種名利場上的應酬反應也很快,借着敬酒的一來一回,已經小談了一段自己對劇本的理解,肉眼可見地刷了導演制片不少好感條。
“前兩天還剛刷到相關采訪,聽說這部劇從劇本立意到制作班底,都是您一手把關的。”大概是半天沒插進話來心有不甘,超娛來的女生裏,有人忍不住逮着間隙插了一句,
“我之前也跟過幾部戲,沒見過像您這麽盡心盡力的制片人。以趙總的專業度,《雨歇》真是想不火都難。”
“你這麽說,”趙世明還沒說話,姚千芷就半開玩笑道,“難道徐導在這部戲裏,就沒有功勞了嘛?”
慕阮阮擡頭望了姚千芷一眼。
那句話本意是恭維,可被姚千芷這麽一問,瞬間變了個味兒。新人女孩顯然社交還不夠老練,被姚千芷打了個措手不及,立竿見影地磕巴了起來,
“我,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沒辦法,這就要怪徐導太低調,一心鋪在作品上。”
慕阮阮理解姚千芷的敵意,但這個新人無論是從條件,還是對《雨歇》的了解都不具備競争力。娛樂圈風水輪流轉的事情不少,樹敵并不明智。
她主動解圍道,“術業有專攻。《雨歇》有您這樣的導演,也是作品的幸事。”
“阮阮姐說的是,徐導這是真人不露相。”新人小白花愣了一下,很快會意地舉起酒杯,朝徐平道,“為了《雨歇》未來收視長虹,我敬您二位一杯。”
徐平用杯底輕輕磕了一下桌沿,倒并沒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慕阮阮的忽然出聲,讓趙世明的注意力從眼前的姚千芷身上偏離過來。酒過三巡,包廂晦暗的光影映着她的眉目,眼尾處微微泛紅。剝離掉因美貌而産生的距離感,慕阮阮坐在燈下,像幅任君觀賞的美人畫,看得趙世明心裏不由一動。
酒局的後半段,所有人都被勸着喝了好幾輪酒。幾個小時下來,趙世明先前點的兩箱紮啤見了底。不勝酒力的徐平,半推半就地被勸下最後一杯酒,頭一仰,竟然直接在沙發上昏睡了過去。
“你這不行啊老徐。”趙世明哈哈一笑,他推了兩下徐平的肩膀,見人不是裝的,終于意猶未盡地收起了興致,“算了,今天就到這吧。”
慕阮阮着實松了一口氣。
這位趙總的酒量,不知道是從多少花天酒地裏培訓的成果,慕阮阮此刻都有些頭暈,姚千芷的狀态比她還要差,更別提超娛的幾個新人,齊刷刷變成了沙發上的軟腳蝦。
堪稱全軍覆沒式的另類招待。
姚千芷站穩後,看了一眼身邊的徐平,不由有些擔心,
“徐導這個狀态……是不是需要我們送他回去?”
“我已經發短信給他的司機了,”趙世明懶洋洋地倚在靠背上,“估計這會兒車已經在樓下等着了,不過路上有人幫忙照應着也更好。”
姚千芷笑了笑道,“保證把大導演安全送回家。”
慕阮阮挨個将東倒西歪的小朋友扶上了車,還不忘對着駕駛位的司機囑托了一句。
“師傅,這幾個小孩晚上喝的有些多,等到地方了麻煩您送他們上個樓。”她客客氣氣道,“辛苦您了。等到了我給您包紅包。”
目送那輛車走了以後,慕阮阮才轉身上了出租。可沒開出多遠,姚千芷突然不安地動了動,慕阮阮在一旁聽見她摸索的聲響,問,“怎麽了?”
“我有一只耳環不見了,可能是掉在剛才的包廂裏了。”姚千芷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右耳,“怎麽辦啊阮阮?造型師說這幅耳環是公司從品牌方那借來的,不知道要賠多少錢。”
回國之後她們根本接不到工作,超娛那點微薄的底薪,任何奢侈品現在對她們都是天價數字。慕阮阮想了想,幹脆叫停了車,
“你先送徐導回家,我幫你回去找找看。”
“要不算了吧,天這麽黑東西應該很難找見了。”姚千芷勸了句,“況且東西是我掉的,要找也該我回去找。”
“就你剛才那站都站不穩的樣子,我怕你東西沒找見,倒把自己丢路上了。”慕阮阮一向是個當機立斷的性子,車一停就已經拉開了車門,“別擔心。也許是剛才在包廂碰掉了,我就找一圈,沒找到我就直接回家。”
姚千芷猶豫了兩秒,最終妥協道,“那你注意安全。”
她們往返都是坐車,掉在路上的可能性不大,慕阮阮選擇先去公館的房間找找看。
包廂裏令人眼花缭亂的舞臺燈已經被關掉,服務生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空酒瓶,零七八碎地倒在地上,空氣裏散着糜爛的氣味。
慕阮阮不太舒服地捏了捏鼻子,她開了燈,在姚千芷待過的地方摸了兩圈,卻還是一無所獲,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冷不丁一道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語氣輕佻地問,
“在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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