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例外
第15章 例外
聶遠的豪華套間,這兩天已經被征用為緊急會議室。
屋子的密閉性不錯,偏偏制作團隊裏幾個管事的都是老煙槍,只要聚在一起屋子裏準時煙霧缭繞。和視頻裏那間包廂唯一的區別,大概只有每個參會人臉上凝重的表情。
“縱橫那邊有消息了麽?”開口的是團隊的副導,大概是覺得沉默的時間太長,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輕松一些,
“自己家藝人鬧出這麽大的事,他們總當不了甩手掌櫃吧?肯定要想辦法出人來頂周權的位置啊。”
“你可別忘了,縱橫自己就是最大的投資方。”制片組主任毫不客氣道,“這會兒還沒回信兒,無非就兩個原因。這部劇他們不想要了,或者,他們根本拿不出來代替的人。”
“這種局面也不難猜。”場務組的人開了口,“縱橫簽約藝人一向貴精不貴量,人少培養期長。周權出道的時間雖然短,但到底是被當作是未來一哥培養的,現在他們手裏名氣夠的,一只手也數得過來,除了那幾個演爹專業戶,剩下的一個戲約已經到明年了。”
“就算自家藝人頂不上,”被潑了冷水的副導演依然不死心,“縱橫的高層有權有勢,在娛樂圈也算有不少人脈吧。就當是賣個面子,叫個別家的藝人過來幫個忙,總比我們坐在這兒幹瞪眼好使吧。”
“真像這麽簡單就好了。”劇組監制對這件事的看法并不樂觀,“周權犯的可不是小事,給吸毒藝人接盤是什麽好聽的話麽?這麽一頂臭簍子多掉身價,搞不好就跟着周權一起成了茶餘的笑柄。是個為自家藝人考慮的公司,都要掂量掂量吧。”
倒也是。
為了應對無孔不入的媒體,這年頭當藝人的,哪個會不仔細自己的羽毛呢?
攝影組的小姑娘嘆了口氣,“可惜聞老師前不久剛跟縱橫解了約,不然……”
“不然什麽?”制片主任嗤了一聲,“就算他人還在縱橫,你覺得誰能使喚得動他?”
沉默。
還是沉默。
會議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一群愁眉苦臉的人面面相觑,眼睜睜地看着問題又一次讨論回了原點。
“先通知全組暫停拍攝,恢複時間再作通知。”讨論的窮途末路,一直沉默的聶遠終于開了口,他撥了撥火機,一小簇火苗從他指尖竄出來,
“讓統籌記一下未來檔期可能會沖突的演員,制片組和場地那邊聯系一下,看時間能不能協調,美術組同步聯系一下其他影視城,有沒有合适的備選場地,在此期間,所有工作人員和群演的勞務費照發。”
聶遠不愧是經歷過大場面的人,三兩句話先把脫軌的秩序扯回來。
“都一副天塌下來的表情做什麽,不是還沒到棄劇的那一步,這不還有我呢麽。”他環顧了一圈在場人的神色,揉了一把本就亂糟糟的頭發,
“男主演員的事情我來想辦法,但劇組的維系還要辛苦你們。別讓前期大家的心血付之東流,也別讓這麽好的作品折在我們手上。大家再努力一下。”
“當然,這是我們分內的工作。”副導應了句,還是忍不住問出口,“可男主的人選終究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那就要看我這張老臉,還能不能賣上價了。”聶遠開了個玩笑,可看到衆人一籌莫展的神色,他想了想還是覺着應該交個底,
“最後實在不行,我們就去挑新人。熱度上可能會吃點虧,但只要劇足夠好,也不怕……”
一陣輕微的震動聲打斷了他的話。
聶遠看了一眼手機上的來電人,給會議室衆人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您這大忙人這時候想起來打電話給我,”他接起電話,語氣裏揣着揶揄,“是看熱鬧來了?”
“您說的,哪有媒體寫的熱鬧。”電話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事情我在新聞上看見了。”
“一早可就知會您了,您那位經紀人,拒絕得那叫一個斬釘截鐵。”聽得出來聶遠和電話裏的人很熟,他故意抱怨了兩句,才恢複正常的語氣,
“知道你小子從來不接電視劇,我本來也沒報什麽希望……”
“我是不接電視劇。”電話那頭的人漫不經心地開口打斷聶遠,他似乎笑了一聲,“可我從沒說過,《如故》不能成為這個例外。”
—
劇組停擺的第三天,慕阮阮拎着兩桶泡面從超市裏走出來。
大部分演員都去跑別的行程了,只有慕阮阮手上一個項目也沒有,只能憋在酒店了等劇組的通知。秉着着急也沒用的想法,在房間裏素了兩天的慕阮阮,索性出來改善一下夥食。
她拿着自己的快樂炸彈,剛走回酒店前的路口,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陌生的聲音,但慕阮阮還是下意識轉了身。
無數長槍短炮朝她怼了上來。
仿佛是餓了三天終于見到耗子的貓,不知道埋伏在哪裏的娛樂記者忽然現身,不過兩分鐘的時間,就把慕阮阮四周,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水洩不通。
她一時大意,出來的時候只帶了一頂鴨舌帽。此刻完完全全被暴露在鏡頭下,不得不直面狗仔們刁鑽的提問,
“請問慕阮阮小姐對周權被曝吸/毒一事有什麽看法?”
“有消息稱,劇組因此已經停機了三天,是否還會繼續停機呢?目前有什麽對策嗎?”
“劇組對周權吸毒事先知情嗎?”
“……”
數不清的閃光燈在她眼前晃個不停,有那麽幾個瞬間,慕阮阮眼前的世界是失色的。
這讓她會想起在韓國出道前,有那麽幾天,訓練老師會專門把她們帶進小黑屋,架起數十臺相機對着她們拍照,直到不管面對多久的閃光燈,都完全不會眨眼為止。
訓練之嚴苛,以至于那幾天,慕阮阮的手機網頁索引都是,“眼睛失明前是什麽反應”,“突然瞎了要如何生活”這一系列的關鍵詞。
回國後人人喊打的這幾個月,讓她一度覺得當初的訓練怕是要白費。
真沒想到。
“在這件事上,我的心情跟大家是一樣的,都在焦灼地等劇組的消息。”慕阮阮很快從剛開始的慌亂中緩過神,她沒有選擇避而不談,反而大大方方展示了一下手裏的便利袋,
“生怕丢了這來之不易的飯碗。看,我已經開始省吃儉用了。”
大概是看到了她袋子裏貨真價實的泡面,人群裏有幾個忍不住笑出了聲,後排有人高喊,
“您還有心情買泡面,萬一這劇真涼了怎麽辦?這可是您第一個角色。”
“打工人打工魂,誰的工作能一帆風順呢?”慕阮阮嘆了口氣,随之話鋒一轉,“不過我對咱們聶導很有信心,現在職場上有句話怎麽說來着,跟對領導很重要。”
原本劍弩拔張的氛圍忽然就變得輕松了起來。
不能說慕阮阮的回答裏沒有誇張的成分,但藝人行走在大衆視野,除了靠臉,更多的是人設。她亮出一副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打工人不要為難打工人的做派,不僅和媒體拉近了距離,更是讓記者的關注點朝自己傾斜了。
當然,慕阮阮沒打算和記者們纏鬥太久,大堂的保安已經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不用她插科打诨幾句,就能脫身了。
“慕老師,我還有個問題,請您一定回答一下。”就在保安撥開人牆,準備護着她離開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插了進來,
“不僅是現役的劇組出了這麽大的問題,您原來所在的組合Shine,也是出道一年半就慘遭解散,身邊不好的事情接二連三,您覺着這些都是巧合麽?”
聽到原先的團體名,慕阮阮有一瞬的愣神,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提問的人,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是麽?”那人穿着一件連帽的衛衣,帽子拉下來蓋着眼睛,看不清臉,勉強能認出是名男性,
“據知情人士透露,進入ME之前,您曾經就讀于電影學院,沒有畢業卻被學校開除,Shine團體的解散也有您個人原因,甚至回國後的第一部 戲,男主角就出了問題。”
男人說出了一些他本不該知道的事,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
“我是該說慕老師太倒黴呢,還是您身上有什麽不幹不淨的東西,讓身邊的人都跟着倒黴呢?”
和之前的常規提問不同,這個人一開口就帶了很明顯的惡意。
玄學的說法在娛樂圈特別敏感,幾乎人人都迷信這些,為了紅養小鬼拜狐仙都是尋常事。男人的話聽起來可笑,但這種帽子一旦扣在她身上,洗都洗不清。慕阮阮忍不住皺了皺眉,剛想開口,有人卻比她更快一步。
“我來看看,是誰在這搞封建迷信呢?”
記者們循聲望去,這才注意到,一輛保姆車不知何時停在了酒店門口。而從車上下來為慕阮阮解圍的,正是《如故》的總導演,聶遠。
他的步子不快,畢竟在娛樂圈混跡了半生,聶遠已經年過半百。可随着他愈來越近,人群不自覺地為聶遠讓出空隙來,原本水洩不通的地方,他走到慕阮阮身邊,幾乎沒費什麽力。
“且不說周權的事情是他個人行為導致的,你拿這種事做文章,”他慣用開玩笑的語氣,神色卻是不容置喙,“我這個劇組導演,豈不是成了最大的倒黴蛋?”
聶遠車停在外圍,原本是不用特意過來為她解圍的,慕阮阮感激地叫了聲,“聶導。”
聶遠朝她點點頭,安慰道,“沒事。”
做記者的也不是傻子,當然看得出聶遠話裏話外回護的意思。
一些懂眼色的媒體立刻選擇了附和,或是換下問題,畢竟從之前短暫的交流來看,慕阮阮的性格也很讓人有好感。可連帽衫的男人依舊不死心,他掐着嗓子追問,
“可周權的事情,給劇組帶來這麽大的負面影響,頂替男主的人選至今也沒有着落,難道不是……”
“也不知道你在哪家媒體社高就?”聶遠伸手指了指男人身前倒扣的工作證,“又是誰告訴你,頂替男主的人選沒有着落的?”
聶遠故意賣了個關子,酒店前的媒體立刻喧鬧起來。
周權事件後,《如故》男主懸而未決未決不是秘密,能洗掉負面言論烙印的替補,必然要有着比周權更高的熱度。
演技過關的男頂流屈指可數,如果此時的聶遠願意開口,那必然是第一手資料。做記者這行靠的就是嗅覺敏銳,瓜就在眼前怎麽可能不摘。
“聶導,就跟我們透露一點吧。”
“對對,說幾個關鍵詞也行。童星?選秀出身?或者近期有什麽熱播劇?”
“我們這沒有外人。您放心,在工作室官宣了之前,我們絕對守口如瓶。”
慕阮阮忍不住看向說沒有外人的那個記者,深覺如此睜眼說瞎話的功底,自己還可以再學習一下。
面對記者窮追不舍的提問,聶遠倒是不急不緩,“正好,也省得我再單獨開記者會了。”
“《如故》劇組已經和周權全面解約,與之相對的,”慕阮阮站在聶遠身後,對于新的男主演她也全然不知情。但有人願意這個時候站出來,無疑是幫了劇組,也幫了她天大的忙。慕阮阮豎着耳朵聽得仔細,只見聶遠道,
“聞商連會代替出演《如故》男主,相關的合約已經開始走流程了,不日就會出官宣的消息。”
聶遠對呆若木雞的慕阮阮笑了兩聲,又轉頭看了剛才提問的男人一眼,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這位記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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