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臺詞

第16章 臺詞

微博炸了。

還沒從周權吸/毒的餘震裏緩過神來的網友,又被從天而降的消息砸得頭暈目眩,得到消息的記者們,等不及編輯好像樣的文字,直接上傳了聶遠原本的對話視頻。

不出半小時,‘聞商連将出演《如故》’的詞條,毫無懸念地屠榜了熱搜。

這可是聞商連繼出道以來的第一部 電視劇,輿論的喧嚣可想而知,聲勢之浩大,甚至連周權被曝吸/毒的熱度都遠遠不能及。

“感謝周權!!感謝周權!!”

“為了能讓我們看上聞影帝的電視劇,周權老師這波在大氣層。”

“衆籌給改造所送點花圈和感謝信?”

“聞影帝近期輿論活動是不是有點頻繁?”

“以成立工作室為借口的假期,終于要結束了是吧。”

“天吶!我最喜歡的小說!!和我最喜歡的明星!!這是什麽夢幻聯動!!”

“期待值拉滿!!!不得不說,聶導的面子還是大啊。”

“天吶慕阮阮是什麽天降錦鯉??演員生涯的第一部 戲就搭檔三金影帝!”

“我同人文都不敢這麽寫!”

“現在的電視劇能不能走點心?兩天的時間殺青上映還不夠嗎?”

“……”

與網上狂歡的聲音截然不同,作為當事人,聞商連工作室內卻是一片死寂。在安然第十次對着電腦一聲長嘆的時候,聞商連終于抽空瞥了她一眼,問,

“談談?”

“好啊。”安然欣然停下敲擊鍵盤的動作,擡頭親切地笑了笑,“您要跟我談什麽?”

“是您臨時推掉所有行程,去參加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試鏡?還是半夜登上八百年不用的微博,偷偷給女演員點了個關注?又或是在經紀人全然不知情的情況下,接演了一個因為前男主備受争議的電視劇?”

聞商連挑了下眉梢,“不然談談你今年的年終獎。”

“再巨額的存款,我猝死了也只能變成遺産。”安然嘆了口氣,吐槽歸吐槽,作為經紀人,她沒忘談正經事,

“《如故》這部戲您是非接不可嗎?這個IP确實很好,可也要分是對誰。古偶題材,重要獎項首先就不要想了,最多作為爆款劇累積流量。但您一個三金影帝,現在還需要流量嗎?”

《如故》身上挂着縱橫的投資,聞商連和聶遠的交情也不淺,聞商連投入關注她可以理解,但安然斷然沒想到,聞商連最後把自己也搭在這個項目上,

“更別提那些無良媒體,就等着您落下點話柄,給他們去做搖錢樹。撿剩兒,資源跳水,給秀星當替補。我保證那些營銷稿裏不會有一個好聽的詞兒。”

“他們靠嘩衆取寵吃飯,”聞商連輕嗤一聲,“我又不需要。”

“我知道您不看重這些。”安然長嘆口氣,“可您拿如今的身份地位去蹚這趟渾水,就算是為了賣聶導一個面子,也是得不償失的。”

實際可能比她說的這些更嚴重。

媒體是一方面,電視劇和電影之間到底存在壁壘。聞商連在娛樂圈的路太順了,任何一筆污漬,在神臺上都太顯眼了。對家的資本明面上不敢得罪聞商連,但對于這種可乘之機,難保不會背地裏聯合起來踩上一腳。

安然不相信聞商連沒有這種預判風險的能力。

可他還是在那份出演合約上簽了字,鋼筆帽合緊塵埃落定的一聲細響,聞商連這才擡眼,不緊不慢地說了句,

“我們在這件事上的評判标準不一致。”

合作四年,安然還從沒聽過聞商連這樣的語氣,他把那份合約遞過來,似乎是笑了一聲,

“對我來說,這份收益高于一切風險。”

聞商連到達劇組的時候,拍攝已經進行了十天。

他的出演雖然解決了燃眉之急,但前期需要籌備的事情不少。十天,已經是劇組東拼西湊協調出來的極限。

即便如此,抛開定妝宣傳一系列前期工作,給聞商連熟悉劇本的時間并不算多,武打訓練更是完全沒有時間。只能寄希望于,這位影帝傳說中過目不忘的本事,和之前電影武打戲的功底了。

這倒變相地給了慕阮阮準備的時間。

以慕阮阮的性子,對待前任這種關系,最好是分手之後橋歸橋路歸路,一次性解決舊情複燃、藕斷絲連等技術性問題,最終達成老死不相往來的結局,

但平心而論,她遠比聞商連更需要這部劇,不管聞商連是什麽居心,她都是實際受益人。

最好的方法,或許就是拿出工作的态度來面對了。

話雖如此。

慕阮阮帶着妝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拍攝地外已經圍滿了人群。人數至少是之前的四五倍,粉絲們舉着燈牌,群演們竊竊私語,代拍們摩拳擦掌。甚至為了更好的拍攝角度,有幾個還蹲在了樹上。

人雖然沒到,但她已經從氛圍裏,充分感受出“聞商連要來了”這件事。

連她的助理也不能免俗,趁着遞咖啡的功夫,小聲地問她能不能幫自己要一張聞商連的簽名。

“你沒看到外面那些粉絲的目光麽?”超娛派過來跟她下組的助理,剛好是之前送過她的女孩,叫程心,慕阮阮對她頗有好感,沒有拒絕得太死,

“好像聞影帝是什麽國家一級保護動物,要是我和她們哥哥有什麽超出戲裏的互動,這還不得把我活剝了。”

今天的戲都是外景,而且第一次和聞商連對戲,就開口提要求确實不妥,這個理由合情合理。程心只得哀嘆一聲,忍痛收起精心準備的簽名照。

“等過幾天,過幾天我跟那邊的工作人員混熟的,”見她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慕阮阮還是于心不忍道,

“再幫你問問有沒有給品牌方送剩下的。”

場外的人群忽然爆發出一陣尖叫。

棚外走來兩道人影,穿着古裝的是聞商連,另一位是聶遠。等他們走近了,慕阮阮站起身,

“聶導早,我給您帶了杯咖啡。”她遞上早就買好的黑咖,轉向聞商連時候倒是兩手空空,

“實在不好意思聞老師,不知道您今天過來。咖啡我只買了一杯。”

“沒關系。”聞商連看起來平易近人極了,“從明天到殺青我一直在,你還有不少機會。”

慕阮阮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你們之前也算見過面,我就不多介紹了。”聶遠進了劇組,就像是入了定的和尚,除了拍戲沒有其他的朝聖地,他邊翻開劇本邊道,

“那我們直接導第一場戲吧。”

“這場戲是你們闊別千年後的第一次見面。玄女你對他還是有情的,但你是神仙,凡人的情愫于你來說,隔着漫長的時光和誤會,收口一定是窄的,”聶遠給慕阮阮指了劇本上一段臺詞,

“這裏你的語氣,要像對許久未見的老朋友,面對天上地位最高的這個人,從站位上你雖然在仰視他,但你的姿态和神色,都是放松随意的。”

慕阮阮點點頭。

他們第一天的對手戲,是從書中第三世開始拍的。

電視劇和電影的拍攝模式不一樣,拍戲的順序不一定按照時間軸,是跟着場景走。因為劇本體量大場景多,一般都是一個場地集中拍攝兩三天。

所以可能前一場戲男女主還在海誓山盟,下一場戲就要一刀兩斷,情感跨度大,也是對演員功底的考驗。

“至于伏晙,你這個時候已經斷七情絕六欲,死生與共的回憶你不是忘了,只是……”聶遠看了聞商連一眼,

“你自己知道怎麽演,別搶戲就成。”

聞商連一挑眉,“我搶戲?”

“你是沒搶過戲,就是入戲太深,演個殺人犯吓得人女演員頭都不敢擡,鏡頭只能對着你使勁拍,”關于聞商連的事跡,聶遠算是如數家珍,說到此節,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确實,你搶的不是戲,是導演對你的偏愛。”

聞商連,“……”

慕阮阮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不是聶遠圖省事,聞商連确實不需要指導。

仿古的鎏金殿裏早就搭好了曲水流觞,行酒的宴桌一直擺到殿尾。群仙設宴,他高冠博帶地往高臺上一坐,只消一個眼神,共主八荒四海的帝君便躍然于衆了。

慕阮阮進場前還有一場群戲,扮演天界武将的群演,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拎上殿,因其為魔族九黎餘孽,所以交予天君殿定罪。聞商連斜支着頭,聽臺下衆仙參議,未了雲淡風輕地下旨,将少年放逐煉魂獄。

他的目光掠過少年的掙紮和絕望,卻無半點波瀾,仿佛衆生的命數于他而言,不過過眼雲煙。

押送的天兵動作粗魯,随手一推,少年一個踉跄,從八十八級天階上滾落,堪堪停在慕阮阮腳邊。

慕阮阮單手撐着一柄三十六骨油紙傘,長發只用一根木簪松松绾着,裙尾掩在幹冰機制出的煙霧裏,她下意識偏了下傘,和滿身狼狽的少年對上了視線。

這是書裏羲姱第一次出場,作者對女主的外貌極富筆墨,原著裏的羲姱,是個不着簪珠的風流人物。聶遠一個字一個字地摳妝造,最後提了八個字的要求——

素極豔極,絕代風華。

為了這幾個字,化妝組和服裝組的老師差點兒愁白了頭發,直到看到慕阮阮本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不用怎麽精雕細琢,慕阮阮這張臉,那不就是絕代風華本華嗎?

羲姱久居天外,天将拿不準她的身份,草草抱拳道,

“唐突道友了。小神奉旨将此魔物押往煉魂獄,就不多叨擾了。”

他押着少年轉身就走,卻不料被羲姱伸手在面前虛虛一攔。

“且慢。”羲姱是個天綱法紀都未必背得全的散漫性子,行禮的姿勢也被慕阮阮設計得随性,她眉目慣帶着幾分笑,

“這少年尚不及弱冠,煉魂獄如此苦寒之地,這刑法是不是重了些?”

那天将長眉一橫,

“天君令前,豈是你我之輩能随意置喙的?”

“天君?他架子倒大。”慕阮阮卻是半步也未退,她輕飄飄地笑了一聲,“我倒要看看,他金口玉言,我能不能置喙得了。”

她說着一揮手,眼前物轉星移。不過須臾之間,衆人已然被帶回了天君殿,還未等那天兵反應過來,就見眼前女子輕手輕腳地收了傘,擡頭望向高臺上,輕描淡寫的語氣,言辭卻透着熟稔,

“好久不見了,聞商連。”

随着她這句話,端坐高處的帝君緩緩擡眼,聞商連的演技極盡內斂,全在眼神的細枝末節。他表情紋絲未變,卻分明有什麽,讓他整個人變得鮮活起來,就好像。

就好像有那麽一時片刻,這位權禦四海的掌權者,從高高在上的神壇上走了下來,變回了一個凡人。

那目光望過來,仿佛跨越生死離合,沉得如一聲嘆息。

“卡!”

監視器後的聶遠滿臉都寫着滿意,他朝聞商連和慕阮阮招了招手,示意他們一起來回看剛才拍的那一場。

“走戲和情緒都沒什麽問題,”聶遠拖着進度條,“就是最後這句臺詞錯了。”

他把那句“好久不見,聞商連”翻來覆去放了三遍,這才若有所思地看了慕阮阮一眼,“他大名你還叫得挺順口的。”

“真對不起聶導。”慕阮阮道了聲歉,“我朋友家的狗也叫這個名字,不小心記混了。”

聞商連擡了下眉梢,“那你朋友還挺有文化的。”

“之前還怕你們不熟入戲困難。但看你們倆這嘴仗打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小情侶吵架。”聶遠目光在聞商連和慕阮阮身上轉了兩圈,似乎察覺到了兩人之間氛圍的不同尋常,不過他一向不喜歡幹涉演員隐私,只道,

“回位置上去吧,拍反打了。”

“直接拍反打?”慕阮阮有些不解,“可我這句臺詞錯了,不用重新拍嗎?”

“沒關系。”聶遠揮揮手,“你的臺詞後期用配音。”

慕阮阮一怔。

在演員聲臺形表的基礎功裏,外貌是天生的,演技可以吃一點天賦,健身和舞蹈的底子會對形體有加成。只有臺詞,完全是靠功底。

剛才的回放裏她不是沒注意到,自己咬字情緒化,總習慣帶氣音。雖然放在一般的偶像劇裏,也算撐得過去,但在聞商連這種影帝面前,只一場戲,就能看出相形見拙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聶遠大概也是考慮到了這點,才決定用配音。

但塑造一個角色沒有聲音,必然是莫大的遺憾,何況這是她人生中第一個角色。慕阮阮忍不住還想争取一下,

“聶導,可不可以讓我再試一次?”

“有這份決心,不如想辦法在戲外下功夫。”聶遠沒有開口,聞商連的視線卻不緊不慢地掃了過來,他語氣平淡,話卻是毫不留情,

“劇組這麽多人。難道為你一句試試,就得空出時間來陪你臨陣磨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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