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真心

第31章 真心

真心話。

短短三個字, 掀起一場無人知曉的地震。

震頻連接着六年前的某一天。一句道聽途說，一份被謀殺的告白，所有懷疑的起點, 和聞商連室友那副眉飛色舞的神情。

“小師妹。”這位和聞商連對鋪的弟兄, 明明長着一副五好青年的五官，卻偏偏喜歡做些擠眉弄眼的表情, “你想知道聞商連那張嘴是怎麽被撬動的嗎？”

“快說說。”聞商連的室友大概是最早掌握如何勾起她興趣的人，慕阮阮頗殷勤地給他遞了杯水,

“你們是用了鉗子，鑷子，還是哈利波特的吐真劑？”

“可比那些東西艱辛多了。”慕阮阮敢打保票, 這位師兄一定是整個寝室裏最會講相聲的那一個，

“我們仨一開始就商量好了。趁他半醉的時候起哄玩真心話大冒險, 猜骰子。只要他輸了就讓他跟你表白。沒想到這小子平時滴酒不沾的德行, 酒量居然這麽好。他沒醉，我們這邊先倒下了一個，游戲沒到一半又倒下一個。就剩我自己□□到最後, 硬是逮着他輸了一次。”

“就一次。”他越說越慷慨激昂，卻沒注意到慕阮阮徒然黯下來的神色，“怎麽樣？師兄是不是為了你們倆的感情鞠躬盡瘁？将來可千萬別忘了請我喝喜酒！”

他們也是一番好意。

當時的慕阮阮想。

聞商連的室友，是清楚她的喜歡的。可聞商連卻從未表露過任何對她的好感。

慕阮阮幾乎是篤定地從那些話語裏推斷出，聞商連如何在不清醒的狀态下, 被人半推半就地打了那通電話。因為她答應得太快，又信以為真, 讓他只能在宿醉之後, 騎虎難下地負起責任。

可如今他說。

那是他的真心話。

慕阮阮對着聞商連投來的目光，幾乎想要立刻問個清楚。

可她終究還是忍住了。

那之後, 他們聊的更多的是關于工作、圈內行情、衆所周知的八卦，話題中規中矩，再也沒越雷池一步。

某些默契來得悄無聲息，和這場飯局的尾聲一樣。

章檸最先放下筷子，“聊得實在開心，居然已經到這個時間了。”

她看了一眼手機，叫了服務生過來，“我叫車先送幾位老師回酒店？可別耽誤明天的拍攝。”

“不用了。”聞商連伸手扶了一把已經站不穩當的Landric，“我的車就在樓下。”

“我也已經叫助理過來接我了。章檸姐。”慕阮阮跟着道，“我自己回去就行。”

“既然這樣。”章檸目光在慕阮阮和聞商連之間轉了一圈，她笑了聲道，“酒是我推薦的，就把不勝酒力的這一位交給我吧。”

這個舉措的意圖何嘗隐晦。

慕阮阮清楚，章檸對自己和聞商連之間的關系有猜測。或許是因為聞商連說出那句話後，她太過明顯的震驚，又或許是更早的蛛絲馬跡。

章檸帶着Landric先一步離開，慕阮阮走出飯館，空氣中有某種潮濕的、泥土的氣味，她擡頭眨了下眼睛，有細小的水滴落在她臉上。

下雨了。

聞商連跟在她身後走出來，街邊有輛黑色的商務車打着雙閃。大概是看到防風玻璃上的雨點，駕駛位上的男人撐着傘從車上下來，走到聞商連身邊道，

“聞總，安然姐讓我來接您。”

聞商連應了一聲，卻沒急着動身，他把傘從司機手裏接過來，示意他回車上等，而後轉頭問慕阮阮，“你的車還沒到？”

“剛才發消息說在來的路上了，這會兒沒回信兒。”不過兩句話的功夫，雨勢倒是大了起來，頗有幾分傾盆的架勢，慕阮阮心不在焉地回道，

“大概是堵在哪了吧。”

“現在也不是晚高峰。”聞商連皺了下眉，明星等助理這種事不常有，倒不是架子大不大，畢竟職業特殊，狗仔和極端粉絲終究是隐患，

“讓她別過來了，坐我的車回去。”

“我等一會就是了。”慕阮阮往屋檐下退了兩步，“也沒什麽着急的事。”

聞商連沒再說什麽，黑色的傘面無聲地向她傾斜過來。雨聲在一瞬間被拉近，傘下仿佛變成了一個封閉的小空間，兩個人各占一邊。

“真的不用，”慕阮阮又推拒了一遍，“這雨應該下不了多久。”

“我還不知道你有這種預測天氣的能力。”聞商連維持着半步的距離，半個肩膀落在傘外，“請務必讓我領教一下。”

慕阮阮還想說點什麽，可她餘光瞟到聞商連淋濕的袖口，忽然就洩了氣。她在傘下安靜了一會，還是沒忍住問道，“你那句話是真的嗎？”

聞商連看她一眼，語氣平淡地反問，“我哪句話不是真的？”

慕阮阮自嘲地笑了一聲，“我還以為……”

原本紮在記憶裏那根刺，忽然被人拔了出來。可她對着已經愈合的舊傷疤，也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再把聞商連的真心縫補進去。她早就有了新的目标和追求，也适應了放下聞商連的生活，時光一路向前，沒有人能輕易地回到過去。

面對遲到的真相，她更多的是釋然。

至少他們的開始，不是如她設想的那般潦草。

“你以為什麽？”慕阮阮沒出口的半句話，卻不妨礙聞商連理解她的意思，“你覺得我們的關系就始于一句玩笑？”

見慕阮阮沒有否認，聞商連深吸口氣，“在你心裏我就是這種人？”

“這都多久的事了。我當時聽到的說法确實有歧義，而且，”慕阮阮不太想深入讨論這個，她低頭去看地上積起的水窪。

“而且那個時候，我也沒想那麽多，只覺得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聞商連望着她，一向冷淡的眉目裏終于泛起波瀾，氣氛的走向并不安全，好在程心這個時候終于給她回了消息。

“阮阮姐，我在酒店前面的路口，車轉不過來。您方便走一段路過來嗎？還是我走過去接您？”

“沒關系，我走過去。”慕阮阮松了口氣，程心很快發了個定位過來，她擡頭跟聞商連示意了一下，

“我助理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慕阮阮壓了壓帽子就準備往外沖，可聞商連根本沒打算讓她走。

幹燥的指節握上她的手腕，力道有幾分蠻橫的意味。

慕阮阮不由自主地倒退幾步，一輛外賣摩托車從她剛才的視野盲區沖了出來，幾乎擦着她疾馳而過，遠光燈晃過她的視線，車主還分外不滿地沖她按了下喇叭。

天氣、交通、這場酒局，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将她推入身後懷抱的巧合。

她鼻尖撞上聞商連的胸膛，他身上白檀木的味道籠罩過來。他們在雨夜裏短暫地相擁，像久別後的眷侶，共享這一刻的隐晦。

慕阮阮很快反應過來，她剛退後了半步，就聽見聞商連說了句，“把傘拿着。”

慕阮阮含糊地應了一聲，試圖先把手縮回來，“你先放開我。”

“是我的問題。”聞商連并沒有放開她，像是生怕慕阮阮跑了，他語速很快，接上剛才的話題，

“那句話明明可以有更正式的場合，更誠懇的方式，但我避開了這些選擇。是我的輕率、傲慢、自以為是給了你誤解的可能。是我沒能在那段關系裏，給你足夠的安全感。”

他們本不該有過這樣的遺憾的。

“可至少我希望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慕阮阮。”或許是鮮少道歉的緣故，他聲音很輕，那些話語在大雨中落下來，如同一根羽毛，

“我對你的喜歡，從來都不是一時興起。”

—

這場雨一連下了好幾個小時。

午夜時分。

一張照片悄無聲息地被發到了各大媒體平臺上，照片上的兩個人站在一把傘下，他們挨得實在太近，鏡頭下無論怎麽看，都是一個無可辯駁的擁抱。

爆料的人顯然是個深谙何為噱頭，他刻意未說明照片的地點、人物、時間，卻配了一個含糊其辭但又足夠引人注目的标題。

某影帝疑似戀情曝光？

懸念就是最好的營銷。被吊起好奇心的網友當即放棄睡覺，紛紛在評論裏猜測起照片上的影帝到底是誰。

“某影帝？這個範圍不大吧？”

“有沒有更近一點的照片啊？這個距離我只能看出來性別和物種。”

“你是營銷號我是營銷號？你讓我猜？”

“我來給大家縮小一點範圍。看比例，照片裏的男士，至少一米八起步。”

“我的搜索欄即将出現的詞條，一米八幾的影帝都有誰。”

“我有一個猜測，但我不敢說。”

“這個側臉，這個身材，只有我覺得有點像聞商連嗎？”

“不是吧？聞影帝不是在拍戲嗎？照片上背景很明顯不是橫店吧。”

“看握傘的那只手。那串九眼天珠，國內的真品不超過五顆。很不幸，聞商連就是擁有者之一。”

“教練。我舉報有人在眼睛上裝八倍鏡。”

“不會是慕阮阮吧？他們倆現在不是在一起拍戲嗎？因戲生情？”

“WC真有可能！MRR官方身高一米七，和照片裏的身高差很像啊。”

“機智的人已經開始磕CP了。帥哥美女，商心悅慕這個名字你們覺得怎麽樣？”

“從點贊那次我就說了不對勁！！所有人都欠我一聲大預言家！！！”

從聞商連的名字出現在評論區那一刻，聞商連戀情曝光的詞條，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登頂熱搜。網絡上吵吵嚷嚷，網友們的态度兩極分化，一時間誰也說不準輿論的走向。

而涉事的兩位正主，此刻還在飛回橫店的班機上，保守估計還有四個小時落地。事件最先波及的，還是聞商連工作室的公關團隊。

他們連夜召人回公司開會，緊急整合出了三套應急方案。主要圍繞澄清事實、強調單身、劃清女方界限幾個重點，能不損傷劇方利益是最好的，如果女方團隊死纏爛打，強拆CP提純唯粉的案例他們也不是沒做過。

眼見自家老板的手機依然是關機狀态，公關部的老大想了想，轉手撥給了聞商連的經紀人安然，電話很快被接起，公關部老大立刻道，

“安然姐，網上的熱搜你看到了嗎？我們這邊拟了幾套公關稿，但聞總的電話打不通，要不先發您看一眼？”

“你是說戀情那條熱搜嗎？”安然的聲音從揚聲器裏傳出來，語氣不急不緩，“我剛看到，先不管，冷處理。叫公關部的夥伴們散了，回去休息吧。”

“冷處理？”公關部老大懷疑自己聽錯了，“可我們确認過了，排除技術方面的因素，照片上的人肯定是聞總。這種不明不白的戀情瓜，越晚回應，群衆的取信度就越難。就算我們不用聞總自己的賬號出來澄清，工作室這邊至少得先表個态。以現在輿情的傳播速度，眼下不是迫在眉睫嗎？”

“迫在眉睫？我看未必。”安然似乎笑了一聲，“他說不定還甘之如饴呢。”

“……”這下不止公關部的老大，淩晨兩點被抓來寫方案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最小的文案員在一旁小聲地問了句，“安然姐是跟聞總鬧矛盾了嗎？”

聞影帝怎麽可能樂意看到自己被造謠戀情啊？

公關部的老大沒有吱聲，電話裏的安然卻聽得一清二楚，

“鬧矛盾？我和自己的金主爸爸有什麽好鬧矛盾的？”她意有所指道，“相信我，類似的事，你們之後會習慣的。”

“既然這樣，那我們先散了。”公安部的老大衡量再三，還是尊重了安然的意見。畢竟她作為團隊大經紀，是最了解聞商連的人，“但是安然姐，有個事我覺得你得先知情。”

他沒急着挂斷電話，等會議室的人走幹淨後，才站起身道，

“爆料的那個賬號有點問題。我懷疑這次事件是有人在背後刻意運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