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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站在門外的那個是黎洛, 不知何時來的。她穿着一條淡青色的亞麻長裙，平底鞋，素面朝天, 微卷的烏發在背後松散地綁成一股，與以往的風格有些不同，素雅了許多。

顯然是在家特地換了一身行頭再來的, 而且來了有一會兒了。

也許還在上課期間就到了, 只是坐在後排看不見, 出來了才能發現。

見到宋祁于，黎洛先開口，望着這人，說：“過來看看你。”

宋祁于這時才反應過來，雙唇翕動, 嗫嚅了下, 拉了拉胸口的斜挎包帶子, 輕聲問：“北京的工作結束了？”

黎洛說：“差不多了, 收尾是其他同事在負責。”

宋祁于了然, 再問：“什麽時候回來的？”

黎洛：“早上九點多。”

門口不是談話的地方, 兩人到過道的另一邊去，往前走兩步。

太久沒見, 宋祁于對黎洛還有點生疏，像是不熟悉一樣, 沒原先那麽自然了。轉頭再看黎洛一眼，宋祁于心頭複雜, 有種難以言喻的擰巴感覺, 明明早前就不盼着黎洛能了, 還一度變相遠離黎老師他們, 連黎家都不去了，可現在見到黎洛了，本來的心緒卻蕩然無存，那點子奇怪的介意也都随之化為虛無。

“劉老師說你們又要放假，正好我下午在這邊辦事，順路就過來一趟。”黎洛溫聲解釋，也看向宋祁于，直截了當地挑明，“我爸講你很久沒回去了，這兩天也要待在學校，是有什麽事？”

宋祁于不着痕跡別開視線，再次整理帶子：“沒事，只是想留在學校看書。”

黎洛說：“回去也能看。”

她不在意地點頭：“嗯。”

“我可以接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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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你忙你的。”

“這幾天不忙了。”

“你不上班？”

“要，”黎洛說，“但這兩天不上，明天是周六。”

宋祁于在學校待久了，連日期都記不住，竟然忘了這個。她話到嘴邊卻講不出來，全堵在喉嚨裏，找不出別的借口。這人有些口是心非，心裏不是那麽想的，可憋了半晌，還是幹巴接道：“出差這麽久，之前也累，你可以趁這兩天休息一下。”

這就過于固執了，就差把不領情刻在臉上，明擺着挺冷淡。

得虧黎洛已經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了解對方的性子，倒也不較真。知道不能在當下的時期幹擾高三考生的狀态，這人不樂意回別墅就算了，反正後面有的是時間。黎洛挺委婉，不會非得在今天把人帶走，而是折中說道：“你們現階段應該比我累，你要留這兒也行，周天晚上可以回去吃個飯。”

不等宋祁于拒絕，再添道：“我爸過生，請了幾個朋友，大概就一桌人小聚。”

這回沒有推開的理由了，宋祁于再也搪塞不了。

“到時候我來接你，成麽？”黎洛問。

宋祁于還是沉悶，啞巴似的，自知已被看出來了，老半天不講話。默然良久，她低低嗯了下，從唇齒裏溢出一聲回答。

黎洛不是傻子，早在外地出差時就察覺到了端倪，猜到宋祁于是有想法了，所以才一回江北市就專程來附中接人，

其實也不難理解，宋祁于有這樣的心理轉變也正常，終究只是一個還沒出社會的小孩兒，無親無故來到陌生的城市讀書，身邊也沒個熟人能幫襯，何況一直照顧她的黎洛還長期出差，心裏難免會有落差感。宋祁于從未融入過老兩口的生活，沒有黎洛在，她不可能适應還住在那邊的日子——小年輕自尊心強，青春期又敏[gǎn]，寄人籬下本就不好受。

黎洛是知道老兩口的态度的，曉得褚教授不接受家裏來的外人，而黎老師雖然明面上沒講過重話，但向來是與褚教授同一立場，夫妻倆都觀念都一致。宋祁于不回去都在意料之中，黎洛是沒辦法，隔得遠，工作又抽不開身，只能托陳厲宇和劉亞君幫忙照看，除此之外也做不了太多的。

“肖老師也會去，你該去見見他。”黎洛說，怕宋祁于

是在敷衍，“他問起你了，很關心你後面的情況。”

宋祁于的臉色有所緩和，也松動了些。

“等高考結束了，你還要去肖老師那裏上課，他還得帶你一陣子。”黎洛說，提到陳厲宇給宋祁于辦的那些事，以及高考以後又要繼續參加哪些考試。

上次競賽沒進決賽也沒關系，依照宋祁于的實力，她還有機會，黎洛對她的期待一直沒變過，早幫這人鋪好了路。

宋祁于這下知趣，很聽黎洛的話。畢竟陳厲宇早把該講的都告訴她了，她答應得好好的，眼下也不至于因為任性就不配合。大人們做的事都是為了她好，親生爸媽都不管的這些，都是黎洛在忙前跑後，宋祁于再如何不懂事，也不會在這時“硬骨氣”唱反調。

那太欠了，腦子進水了都幹不出這種事。

剛放學，樓道裏來往都是結伴而行的學生，不斷有人從這裏走過。她們又朝旁邊挪了半步，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兩個多月沒見，黎洛又瘦了，亞麻裙下的腰身都只剩一小截，連下巴都變尖了不少。一看，這些天就沒休息好，估計為了工作沒少遭罪。

宋祁于瞥了瞥，目光從黎洛面容上掠過，想問兩句，可張不開嘴。

挨着站了十幾分鐘，原先的別扭這才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反複無常。宋祁于唇角繃着，表情有些不自然。

興許是先前的壓抑心情下去了，宋祁于自知最近做得有點絕情，話也是越來越少。

黎洛帶了東西過來的，似乎早就知道宋祁于今天不走，因而買了這些到學校。

“還要等同學？”黎洛問。

宋祁于颔首：“嗯。”

原本是想領這人到校門口吃燒烤的，黎洛思忖了下，還是沒有，改口道：“那我後天下午五點過來接你。”

宋祁于說：“我能自己走路回去。”

“到時候我也要出來，還有別的事要辦。”

“哦。”

“還是去正大門等我，晚上再送你回來。”

“……可以。”

往教室裏瞅了下，黎洛不動聲色地看，發現李卓恺早走了，也就放心轉身下樓。宋祁于杵在原地不動，目送她遠去，直到背影也轉進樓梯口的拐角處，再也看不見。

晚一點，孫昭慢悠悠出來，湊近到宋祁于身邊，往樓底的窈窕身影打望，小聲說：“我還以為有啥事呢，專門不出來，讓你倆談談。你洛姨來接你的？”

宋祁于承認。

孫昭不解：“那你咋不走了，出什麽問題了？”

宋祁于說：“沒，後天晚上再過去吃飯。”

“吓我一跳……”孫昭小聲說，“沒鬧矛盾就行。”

同學兩個下樓，是和班裏另外幾個女生一起，都是繼續留校的那一批。大家約着去學校後門吃自助清湯鍋，打算搓一頓。孫昭代宋祁于同意了，不管這人情願與否，挽着胳膊就讓一塊兒去。

夜裏在街上逛了兩圈才回學校，進了宿舍，宋祁于拿出黎洛買的吃的，分一小半給孫昭。

孫昭收着，四仰八叉躺床上，笑着說：“謝謝你洛姨。”

周末待在學校只能是在宿舍或者教室裏上自習，很無聊，一整天下來全在學習。

食堂不開，飯點還得去校門口的炒菜店排隊打包。留在教室裏自主學習的人很多，一大半學生都在，包括昨晚已經回家了的李卓恺，白天還是自覺背着書包回來了。

兩天一晃就過，從早到晚都是三點一線。

下午真是黎洛到學校接，宋祁于什麽東西都沒帶，空着手就上車了。

黎老師生日不收禮物，畢竟為人師表，為了避免某些不必要的麻煩，這是他每年生日的慣例。

今晚邀請的客人确實不多，算上自家人也就十個，其中還有陳厲宇。

都是宋祁于曾經見過的長輩，不至于都不認識了。

過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這晚來吃飯的人都樂呵，連黎洛都帶頭敬了黎老師一杯。黎老師很少喝酒，飯吃到一半就醉了，倒桌子上搖搖晃晃的，很是失态，全然沒了往日裏矜持的知識分子樣兒。

陳厲宇在邊上幫着照看黎老師，生怕他倒下去了。

飯後，是黎洛步行送宋祁于，還有話要跟這人單獨講。有的事在學校不好說，只能在這時候講，私下聊聊。

但某些方面着實難以開口，黎洛欲言又止。

能讓她一再瞞着的也就那幾樣了，跟宋祁于有關了，必定不是趙志峰就是葉知文。

宋祁于心裏門兒清，佯作不懂。

黎洛終究還是沒說，憋回去了，擔心影響這人的臨考狀态，幹脆都藏在心裏。

直至走出一段路，宋祁于捅破窗戶紙，面無表情問：“葉知文找你了？”

黎洛一頓，知道瞞不住，随即點點頭。

“問你高考的事。”

宋祁于不動容：“還有呢？”

黎洛猶豫了下，實話實說：“她打算來陪考。”

宋祁于緘默，不回應。

黎洛将原委一五一十道來：“她一直在聯系這邊，前兩天才打了電話。”

“……”

“她回國了。”

宋祁于停下。

黎洛告知：“現在就在江北市。”

“……”

“她想見你。”

緊了緊手，宋祁于巋然不動，宛若腳下紮了根，沒再前進一步。

“你要是不願意見她，也可以不答應。她只會在這邊待二十幾天，不到一個月，不會太久。”黎洛說，側頭望了望，“……還有，這次走了，她可能就不回來了，以後都會留在美國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