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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顯然是預想之外, 沒料到黎洛會這麽問，以為又是那些濫俗的勸誡，或是端起長輩姿态的老生常談, 不成想卻是這樣。

輕柔的語調落在耳畔，宋祁于又成了沒嘴的葫蘆，怔了下, 而後還是沒聲兒。不着痕跡地偏頭看了黎洛一眼, 這人雙唇張合, 嗫嚅一番，到底還是沉默。

“我不知道葉知文要回國，她是到了江北市才找的這邊，我也只比你早幾天接到電話，不是故意瞞着你。本來我不想她見你, 不讓來, 但我也攔不了, 沒這權利。”将她的所有反應都收于眼底, 黎洛緩和嗓音, 輕輕說, 直白講到一些本該放到明面上的事，“你應該清楚, 誰才是你的實際監護人……你到這邊上學，很多事情是我經辦, 可實際并不是全都依托到了這邊。”

宋祁于自是明白，只不過從來沒去深究。

轉學籍, 靠這邊的戶口讀書, 甚至是像其他學生那樣平等享受本地的生源政策, 其實都是通過葉知文才能辦成的。黎洛和宋祁于無親無故, 往上數幾代都攀不上任何交際，按照江北市的政策，無論黎洛的人脈有多廣，光憑她自己，是絕對過不了正常的流程審核的，只能是通過葉知文來操作。

之前黎洛從未提及亂七八糟的牽扯，避免對方心裏有負擔，現在才悉數告知。

“只要你是在江北市高考，我就沒辦法跟她斷聯，很多方面都需要她來處理……”黎洛說，盡量講得不那麽難聽傷人，停頓片刻，“這些你也沒問過我，一直當我是仇人。”

宋祁于這會兒啞巴了，沒了先前的氣勢。

“你們不是朋友？”

須臾，這人別開臉。

黎洛看她：“朋友也分很多種。”

宋祁于挺固執：“能幫到這種程度的不多。”

“說了不是幫她。”

“我姥跟你也不熟，你沒理由做這麽多。”

“我圖什麽？”

“誰知道。”

“就不能只是我願意這麽做？”

“天底下沒這麽好的事。”

黎洛笑了笑，不知是氣的還是怎麽。

“那我有什麽好處？”

宋祁于嘴硬：“不清楚。”

黎洛：“所以你就是認定我另有企圖，是為了什麽。”

宋祁于用餘光瞥過來。

黎洛也直，坦蕩問：“你能有什麽讓我惦記的，錢，還是別的？”

一下子被問住，宋祁于答不上來，即使覺得是被黎洛帶着走了，且對方有意隐瞞了事實，可宋祁于沒法兒開口，沒那個底氣。

的确，撇開葉知文不算，她身上沒有半點可圖的地方。

黎洛說：“如果真是這樣，我一開始就沒必要在你身上下功夫。”

宋祁于擡起眼皮子，望着她。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非得找個理由。”黎洛溫和道，“我不需要你能帶給我什麽，也不仰仗葉知文的好處。”

這般态度似乎更讓人不能接受，心裏更是堵着，不上不下的。宋祁于心頭憋着，半晌，有些帶刺兒地開口：“你是大發善心。”

黎洛不辯解，只說：“反正我和葉知文不是一路人，不是因為她才接你過來。”

心知壓根問不出真正的原因，宋祁于抿着唇，嘴角的弧度都快變成一條平直的線。

黎洛柔聲細語：“別成天想東想西的，自找難受。”

宋祁于喉嚨發緊，過了幾秒鐘才言不由心地回道：“誰管你。”

“先把考試過了，有事之後再談。”

“嗯。”

“老實點。”

“你很煩。”

黎洛：“是，我又煩你了。”

宋祁于幹巴巴又嗯了一聲。

學校小路邊的光落到了這兒，差一點就能照到這一隅，但始終過不來，隔着一道無形的壁壘。

黎洛離宋祁于很近，講話的調子放得較低，帶着股求和的意味。宋祁于能懂，卻執意裝作感受不到。

許久，等到雙方都沒話了，黎洛突然伸手過來，給宋祁于理理校服領口。忽而的靠近讓宋祁于腦袋空白了一瞬，有點別扭，不知所措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黎洛有些無奈，小聲說：“別氣了。”

宋祁于很是不自在，推了推她的手。

黎洛擋開宋祁于，又為之弄兩下衣角：“躲什麽，我有這麽吓人？”

稍稍往後仰些，宋祁于不識好歹，說：“我自己來。”

黎洛說：“別只顧着學習，照顧好自己。”

宋祁于幹巴巴接道：“曉得。”

還是黎洛幫着收拾，可以了再松開。她們面對面站着，又近了小半步。

一低眼就能清晰瞧見黎洛的臉，俯下去一點，連呼吸都快能感覺到了，宋祁于這時沒再後退，只是心緒有點奇怪，生出一種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念頭。來不及仔細琢磨那到底是怎麽了，黎洛遠離了，不再碰她，莫名的異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連渣都不剩。

愣了片刻，宋祁于僅僅看着黎洛。

黎洛不解：“老是盯着做什麽，我臉上有東西？”

中邪了似的，宋祁于說謊了，不由自主點點頭。

黎洛摸了摸，不明所以。

“這兒……”宋祁于煞有介事，用暖熱的指腹挨了上去，裝模作樣在她臉上蹭了下，抹了一道。

忽如而來的觸感使得黎洛也怔住，一時間沒能轉過彎兒來，等斂起思緒，這人早都縮開了。

原先的僵持不下逐漸變味，朝着古怪的方向進去，雙方都如同被推着走，做出一些不該有的行為。一切都毫無緣由。

慢半拍察覺到自己臉上其實沒

東西，黎洛瞧着宋祁于，與之對視。宋祁于先轉開視線，故意不看她了。

……

有學生結伴從這邊走過，她們各自回神。

藏在昏暗中，宋祁于讓開些，當着面問：“等考試結束了，你要趕我走嗎？”

黎洛擰了擰眉頭，徑直說：“我什麽時候要趕你走了？”

宋祁于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許久，雙唇翕動。

“……從來的那天起就是。”

孫昭是幾分鐘後出來，彼時槐樹這邊只剩宋祁于一個人，沒了黎洛的身影。

懷裏抱着一大堆吃的，孫昭不止買筆和礦泉水，走到跟前就趕緊讓宋祁于幫着接住：“拿不住了，祁于你幫我拿一下薯片。”

宋祁于接着，把孫昭的練習冊也一并接過來。

孫昭說：“等很久了吧，裏面人太多了，擠都擠不進去，耽擱了時間。”

“還好，沒多久。”宋祁于應道。

以為她是只身在外面等了那麽久，孫昭怪不好意思的，邊走邊分一罐汽水給她，一貫大方。

往宿舍樓那邊去，行至分岔路口，宋祁于回頭朝校門口的方向看了看。那邊空蕩蕩的，只有門衛室的保安還在。

孫昭不知情，沒見到黎洛，回宿舍了都沒發現異常。

到寝室了還是以往那樣，各做各的事，洗漱、複習，上床躺着。

比起前幾天的用功，宋祁于難得有一次先上去，不再熬夜看書。孫昭剛洗完澡出來，一面用幹毛巾擦頭發，一面扒拉出卷子，随口問：“你咋那麽早就睡了，是哪裏不舒服？”

“沒，”宋祁于搪塞，“今天複習得差不多了，沒什麽事做，躺着休息會兒。”

孫昭了然，放輕動作，還要看半個小時書，不打擾她。

宋祁于說：“我還不睡，你弄你的。”

孫昭無心說：“我一會兒也上去了，你這幾天都沒睡好，別管我，你快休息。”

宋祁于側身，在枕頭底下找手機，摸了個空才記起早把手機上交給劉亞君了，已經很久都沒聯系過誰。

為了應付劉亞君和宿管，班裏好多學生都有兩個手機，孫昭甚至有三個。宋祁于記得自己手機裏所有人的號碼，猶豫要不要找孫昭借手機，遲疑半晌，還是作罷。不是非得聯系哪個，沒有要緊的事。

收起手，宋祁于翻身，朝着純白的牆壁。

底下翻書的聲音不時傳來，孫昭把燈關了，開着小臺燈學習。

昏暗中，宋祁于還沒有困意，思緒有點亂。

後夜裏睡着了，比前幾天踏實了許多。

快天亮時宋祁于做了夢，見到了一些有的沒的，後來又見到了黎洛……不知道為何會夢見她，宋祁于昏昏沉沉的，也沒記住那些變來幻去的場景。

等到醒了，起床比平時遲了十來分鐘。這時孫昭早起了，少有的比宋祁于先下床。孫昭洗完臉進來，在位子上收拾東西，好心：“你昨晚咋了，做噩夢了是不？”

宋祁于應了聲：“我怎麽了？”

“你講夢話了。”孫昭說，“大半夜的，突然吓我一跳。”

宋祁于一愣：“講啥話了？”

孫昭想了想，說：“沒聽清，好像叫誰了，嘟囔了一下那種，聲音也不大。”

宋祁于滞住，有點擰巴。

昨晚也就夢見了一個人，也只會是叫那一個人的名字……她不大自在，似是做了錯事被抓包。但真就記不清了，好像是夢到黎洛去找自己，好像又不是。

含糊敷衍過去，宋祁于沒講實話，不會告訴孫昭自己夢見誰了。孫昭也不是特別在意這個，只不過覺得有點稀奇，畢竟宋祁于平常睡覺很安靜，這還是頭一回。

趕快收拾，她倆一起出門。孫昭隐約間要回憶起宋祁于喊的誰了，剛要抓住那個點，可轉而又被宋祁于打斷。

“走了，要遲到了。”宋祁于說。

孫昭連忙看時間，發現還有五分鐘就上自習，趕緊拉上宋祁于就跑，哪還有心情去糾結別的。

趕在鈴響的前幾秒進教室，她倆險些被劉亞君抓到。

宋祁于坐下，立馬就拿書出來。

桌上已經放着早餐和牛奶了，宋祁于第一眼沒注意，直到被李卓恺提醒。李卓恺偷偷用胳膊肘頂宋祁于，小聲說：“你洛姨買的，專門給你帶來的。”

宋祁于頓住：“她來了？”

李卓恺說：“已經走了，剛離開。”

下意識看向教室外面，走廊裏早沒人了，一個身影都不見。宋祁于一怔，不由得緊了緊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