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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蘇陽灌下最後一口黑咖啡, 易拉罐随手扔進垃圾桶。裏面空罐已經堆了有小半桶。
他拿起手機在最近聯系人裏撥出號碼,“上來的時候帶一打咖啡,甜的不要,罐裝瓶裝都行。”
挂了電話, 轉身去衛生間洗了把臉醒神。那天餘淵送他跟兒子回來後, 蘇陽沖了個澡就強迫自己進入工作狀态, 混沌的大腦實在沒有辦法兼顧旁的。他感激于餘淵的解圍,更感激他一路上什麽都沒有問。
耿樂提着一大袋咖啡上門,不像來工作,倒像送貨的。
他不是能忍的人,話在肚子裏翻來覆去兩天已是極限, 一見面就問:“那天到底怎麽回事兒啊?”
蘇陽眼睛始終沒離開電腦屏幕,吐出四個字:“別問,工作。”
書房裏的大書桌空出一半給耿樂。他在蘇陽斜對面坐下來,看到垃圾桶,吃驚道:“你不會一直沒睡吧?”
下午兩點是方案交稿的截止時間, 連續高強度工作超過三十小時了,蘇陽全靠咖啡吊着注意力。
蘇陽終于肯瞥他一眼:“以前趕進度的時候, 三天只睡四小時, 所以目前生命體征平穩。”
耿樂隔空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你牛。倒也不用這麽拼吧。前天回來我就跟你說過, 徐總模棱兩可态度不明, 總感覺這事不靠譜。”
蘇陽亦有所察覺,強迫自己不去細想,一是前期已經花了這麽多心思精力, 方案已初具雛形;二是沒有任何實質證據,展會的意外跟徐慎之有所牽連。當然最關鍵一點, 七位數的設計費太誘人,可以為之铤而走險的程度。
他的視線移回電腦屏幕上,“工作,有什麽話下午交完方案以後再說。”
臨近下午一點,午餐也僅啃了幾口三明治,耿樂伸展雙臂活動肩頸,“在電腦前坐牢的日子總算結束了。畢業設計我都沒這麽拼過。這方案要是過不了,連夜去把甲方眼睛挖了。”
“整天胡說八道什麽。”蘇陽用檔案袋輕敲他腦袋,這時候反倒開始勸起人了:“平常心就好,全力以赴做出來,剩下的我們左右不了。凡事哪有那麽絕對。”
二人驅車到達徐慎之公司時,剛好一點半。耿樂拿着打印好的設計方案,跟拿自己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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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臺接待的職員将他們帶進休息室,便沒再出現。
耿樂和蘇陽對視一眼,“我怎麽這麽心慌呢,這是什麽意思?涼着我們?耐心測試?都什麽年代了還玩這套。”
蘇陽安撫他:“來都來了,再等等。”
耿樂耐着性子又等了十多分鐘,眼看兩點了,站起身想往外面去找人。
前臺剛好迎面走進來,“不好意思讓二位久等了,徐總在辦公室,這邊請。”
前臺為二人推開辦公室門,讓開身,站在門口沒進去:“徐總,客人到了。”
徐慎之坐在寬大的老板椅裏,背對着門口正在接電話,聽到動靜,轉回座椅,對他們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蘇陽剛跨進門,就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果然,徐慎之的辦公室,不論布局還是擺設,都與榕園書房并無二至。同款黑色格菱座椅,同款七字形柔光牛皮全覆蓋辦公桌,甚至三聯屏電腦的擺放位置都一模一樣。
“坐。”徐慎之掩了下手機對二人說,而後又接續講電話,“阿忠你真是越老越啰嗦。”
聽聞‘阿忠’兩個字,蘇陽心裏的猜測得到證實。如果說同款家具同樣的布局,是該品牌某種特定的裝飾搭配,那再加上名字就說不通了。
徐慎之說這句話的時候朝蘇陽看了過來,面上略帶得意,就這麽明晃晃地看着蘇陽繼續說:“晚上六點是嗎,知道了。餐廳我來訂,我哥晚上吃得少,我會看着辦的。”
蘇陽從他的表情裏讀到部分信息,這人跟餘淵親近,并對自己抱有明顯敵意。其實蘇陽這會兒心裏談不上介意不介意,畢竟自己和餘淵之間并沒什麽,若不是因為小白根本不會有交集,很大程度上來說,他的敵意釋放錯了對象也很沒必要。
唯一可惜的是,設計費大概率會沒了,這段時間的辛苦白費不說,還連累耿樂跟着加班加點。
想到這裏,蘇陽無聲地對耿樂做了個“對不起”的嘴型。耿樂看不懂他的意思,一臉莫名其妙地攤了下手。
徐慎之很快挂了電話,從桌面的煙盒裏取出一只雪茄,夾在指尖微眯了下眼,“這個項目我不會交給你們公司做。”
耿樂拿着紙質設計方案徹底懵了:“可我們方案都還沒提交。”
徐慎之偏頭點煙,吸了口,他漂亮的臉上呈現出令人不适的陰骘表情,“我不喜歡跟心思不純的人合作。”
耿樂完全摸不清楚狀況,還直愣愣地問:“什麽意思?誰心思不純?”
煙霧彌漫間,徐慎之一字一頓地說:“你身邊這位,前利嘉畫廊銷售,蘇陽先生。”
“一早覺得我們不合适就直說,耍人很好玩是嗎?都在一個圈子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我也不是吃素的。”蘇陽的履歷耿樂有,但那又如何呢,事情發展到這裏他終于認清局勢,也突然明白過來蘇陽剛才為什麽對他說對不起,項目鐵定沒戲了,夾着尾巴作小服低本來不是他擅長的,拉着蘇陽就要走,“我們走。”
“慢着!”
緊接着是座椅滾輪滑動的摩擦聲。
“耿樂是吧,我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提點你幾句。”徐慎之向他們走近,雪茄刺鼻的氣味同時漫了過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應該還不知道前天青瓷展上發生了什麽。你所謂的搭檔合夥人,是個買畫就肯陪人過夜的爛貨,他現在跟着你也只是為了你的錢。別被他騙了,年輕人。”
耿樂止住腳步,轉過身,看到一張偏執到有些扭曲的臉,令他反胃,下意識往蘇陽身前挪了一步,“如果你叫住我只是為了說這些,少他媽放屁,他是什麽人我比你清楚。”
誰知徐慎之被罵了也絲毫不介意,甚至怪聲怪氣地笑了下,詭異的笑意擴大:“無所謂,話我帶到了,信不信由你,我哥信就行。”天知道他接到錢忠的電話,說餘淵要約他見面時有多驚喜,本來還想陪他們兩個再演完大結局,現在沒必要了。
全場三人,反倒是蘇陽最平靜,他從耿樂身後走出兩步,用眼神示意他沒事,然後神色平淡地對徐慎之說:“所以邀請我參加展會的目的,只是想讓我當衆出醜,特別是在餘淵面前,對嗎?”
其中因果前後一聯系不難得出,蘇陽也沒想徐慎之承認,他只想盡快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因此繼續道:“我只能說你的敵意釋放得很無效。”
“第一,我跟他之間關系很簡單,并不是你想得那樣。第二,以我跟他不多的接觸來看,你如果真在意他,越是這樣挖空心思搞小動作,只會把他推遠。”
餘淵的性格,徐慎之怎麽會不懂?恰恰是眼前這個爛人,三言兩句就能說出重點,并絲毫不把餘淵當回事,卻又有着正當理由跟他牽扯不清,這才是令他最厭惡最嫉妒的。
晚上見面的喜悅都被這幾句話沖淡了,徐慎之瞪大赤紅的眼睛,指着蘇陽口不擇言,“我不管你用什麽龌龊手段有了孩子,你以為自己贏了嗎?你做夢,我才是跟他最親近,陪他最久的。”
蘇陽冷冷看了徐慎之一眼,放棄跟他繼續溝通的想法,對耿樂說:“我們走。”
身後逐漸傳來一陣陣重物撞擊地板的鈍音。
直到坐上車,耿樂難得沒有多問,安靜地有些反常,挂擋啓動,本本分分專心開車。
倒是蘇陽先開口了:“其實我早就想和你說了,也許我接下來要說的話,超脫科學認知,聽起來匪夷所思,或者出于我的私心有所删減,使之毫無邏輯可言…………”
耿樂悠悠瞥了他一眼,“行了你直接說吧,別鋪墊了,我受得住。”
蘇陽心一橫,一鼓作氣:“我不是以前那個蘇陽。”
說完,他觀察着耿樂的表情,等待他的質問也好,不信也好,嘲笑也好…………
誰知耿樂目視前方,面色淡定地說了一句:“這樣才說得通,你為什麽這麽厲害。”
蘇陽被他的反應驚到,有點語無倫次:“你不問我怎麽來的?或者說從哪來的?”
耿樂降下車窗,讓午後微涼的風吹進來,迎風喊了句:“因為你是我命中注定的搭檔合夥人啊。”
蘇陽笑着搖搖頭,丢了設計費的心情明媚不少,他按下關窗健,風聲漸止,車內恢複安靜,後視鏡映出後排座椅上他們辛苦了十多天的成果,突然嚴肅起來:“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沒告訴你。”
耿樂打轉方向盤,很不要臉地說:“是不是被我帥到了?除了向我表白,別的都無法撼動我黑洞般的思緒。”
“要點臉。”蘇陽很無語地點開手機郵箱,屏幕轉向他,“之前看到這個比賽,我報名了。”
耿樂定睛晃了眼,紅色大賽LOGO醒目,“普利杯!”
還未等蘇陽向他解釋什麽,手機鈴聲适時響起在密閉的車廂內。來電提醒顯示———兩幅面孔。
耿樂茫然臉:“兩幅面孔是誰?”
蘇陽略尴尬地輕咳了下,“沒誰。”然後靠坐回座椅,面向車窗外接起電話。
聽筒裏是餘淵特有的低醇嗓音,他說:“晚上六點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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