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小水一時愣住，雖然以前寒暑假轉乘火車時，她也會在他的宿舍過上一夜，但她和楊柳兩個人從沒有真正的共處一室。楊柳總是早早把宿舍清理後，将鑰匙交給小水，自己就去旁的宿舍了。現在楊柳說，他想要跟她回房間，這合适嗎？

“我擦一下頭發，五分鐘就走，你放心。”楊柳好像看出了小水的心思，補充道。

哦，也是，這個人為了把她的包還回來，冒着雨，淋濕了頭發，體質又那麽弱...五分鐘，很快的...葉清水啊葉清水，不要胡思亂想，大方一點...小水如此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

楊柳緊跟着小水上了電梯，進了房間。

小水看楊柳跟在身後正想關門，趕緊說道：“門就打開着吧，反正你馬上就要走的。”

楊柳握着門把手，一時愣住，轉身看到站在面前略顯緊張的葉清水，忽而抿起嘴狡黠的笑了一下，并不聽她的話，重重的将門“砰”的關上。

小水瞥到了那一抹笑，有種被看穿了心思的羞恥感，既來不及去阻攔他，也不好再繞過他面前，去重新把門打開。只好往房間內急走了兩步，将原先沒來得及打開的燈，通通打開，連洗手間的燈也沒放過。

剛剛還昏黃的房間，這一下亮如白晝。

楊柳一直站在門口的過道，靜靜看着她這一通忙活。

“喏，這裏只有酒店的毛巾，你先湊合用一下。”小水從浴室找到毛巾遞給楊柳。

楊柳站在過道就擦起來，并不往房間裏面走。

小水因為昨晚沒開空調，以至于今天早晨被凍醒，所以今天一回酒店，就早早打開了空調，這會兒房間早已經吹得暖和了。

楊柳把毛巾還給小水，頭發被他搓的全都向上豎了起來，整張臉顯得更加棱角分明，如雕刻過一般。許是喝了酒，又淋了雨，臉色在燈光下愈發顯得慘白。像只小狗，可憐的落湯狗，小水心想着，嘴裏竟笑出聲來。

“你笑什麽？”楊柳局促的問。

小水見他一直站在過道上，還算他有分寸，放下了警惕心：“你過來，站在風口這裏，讓暖風好好吹一下你全身，我去給你拿吹風機。”

楊柳被拉進來，站在電視桌旁的空調暖風口下，小水進浴室取吹風機。楊柳就趁這當口環視了一下房間，有兩張床，其中靠窗的那張床皺皺巴巴，是小水睡覺的；另一張床靠近浴室，正對着他，還沒有掀開過，被面上稀稀拉拉擺着小水剛換下來的衣服。

小水從浴室出來，見楊柳正在打量房間，兩人視線同時落在了眼前這張床上的內衣，小水一個激靈，抓住被子一角就掀開蓋住，瞬時漲紅了臉。

楊柳假裝沒看見，搶過吹風機 ，迅速轉身，默默吹起頭發來。

小水冷靜了下，看了看時間，已經過12點了。他說他只待5分鐘的...眼前這個人和自己已經5年沒見了...他怎麽這麽瘦，穿着大衣還這麽瘦...他也沒喝多少酒，怎麽吹的整個房間都是酒味...小水坐在掀開的被角上，就這樣靜靜盯着楊柳的後背，心裏胡思亂想起來。

“你剛才就這樣一直看着我嗎？”

楊柳不知何時已經轉回身來，臉上出現了和剛才關門時一樣的黠笑，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小水還是看見了。他什麽時候學會這樣笑了？

小水站起身，收走了吹風機，不回答他。

“清水，其實我很開心，你把包落在了車上...”楊柳在小水身後小聲的說起來：“我站在雨裏，看着你跑掉，我難過得要死...所以當我看到你的包，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小水腦子裏嗡嗡嗡的，楊柳從來不和她說這麽明晃晃的話，他也喝醉了嗎？他剛剛說他難過得要死？她整個慌亂住，拿着吹風機站在浴室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清水，你...我知道我該走了...但我晚上根本就睡不着...我想問你...為什麽突然來北城...因為...我嗎？”楊柳聲音越來越小:“你在北城只有我...我想不出...你還能為什麽...”

小水的心已經在嘭咚嘭咚得亂跳。這算什麽？他晚上睡不着，所以就來折磨她？昨天他說要結婚了，現在趁着酒勁，跑過來問她是不是為了他來北城？他想要她怎麽回答？她又能怎麽回答他？

“清水，你告訴我...告訴我...”

楊柳聲音顫抖起來，帶着一絲不太察覺的哭腔。

怎麽他現在，也要和呂少峰一樣耍酒瘋嗎？他說他只待5分鐘的，但是他現在說了這麽一通胡言亂語，他要她一個答案，這到底算什麽？他明天就可以後悔自己酒後失言，但是她是清醒的啊，她怎麽能讓自己變成一個笑話。

“楊柳，你想太多了...”小水是很清醒的：“你該走了，家裏還有人等你的吧，太晚了。”

“...想太多...你以前就總是說我想太多...”楊柳眼睛紅紅的。

“楊柳，你喝多了，你不該跟我說這些。”小水時刻記得，他要結婚了。

“...求你了...清水...葉清水...我求你！”楊柳靠在電視桌上，整個人萎成一團，像被誰欺負了似的低着頭。

一股無名火從小水胸中升騰起來，他怎麽又來這一副委屈的樣子。

“楊柳，不要把我變成壞人...你想要我給你什麽回答？你想從我這裏聽到什麽？”小水有些氣憤，繼續為自己聲讨起來：“呂少峰不可能不知道你有結婚對象的，還那樣說我們，你根本就不替我解釋，你看着我像個傻子，很好玩嗎？”

楊柳擡起頭，紅着眼睛盯着小水。

“楊柳，你今天不該帶我過去的。”小水一字一句的說：“我也不是因為你來北城，我們昨天才見面，不是嗎？你真的別想太多...”

“呵呵...”楊柳苦笑了一下，大仇得報似的仰起頭來：“我才不要替你解釋，最好大家都誤會你...我說我要結婚了，你躺在火車上，一點都不在意！我又為什麽要在意你？”

“你！...你現在是在怪我昨天沒有恭喜你？”小水不懂，他是心甘情願的要娶那個女孩，關她什麽事，他要她怎麽做才算在意。

“楊柳，我恭喜你，真心的...祝你們早生貴子、白頭偕老...你該回家去，好好睡一覺，不要繼續在我這裏耍酒瘋...”

小水心裏五味雜陳，思緒混亂，只想趕快結束這番對峙，語氣便自覺緩和了下來，像哄着楊柳似的，你這麽需要我的恭喜，那我恭喜你便是了。

楊柳之前還仰着頭，高聳着肩膀，一副要讨伐葉清水的樣子，但這會兒腦袋、肩膀、兩手都通通耷拉下來。

小水見他半天不回話，便走去拉開房門，站在門邊示意讓楊柳離開。

楊柳盯着地面，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像好不容易放下自尊、叫嚣着要糖吃的小孩，卻被大人當頭砸了一榔捶似的。他緩緩挺起身從房間裏走過來，将左手也搭在了門把手上扶住，身體卻停下來。進而一步一步的向門內的小水慢慢靠過來，越靠越近，直到把小水逼到牆上。

小水右手仍然牢牢抓住着門把手，左手不得不撐在了牆上，慌慌張張嘟囔起來：

“門...門開了...你...你...你走吧...”

楊柳低頭直直盯着她，想要在她眼睛裏尋找什麽似的。

小水不敢擡頭，視線正好對着楊柳的下巴。眼睛向下剛好能看到楊柳的喉結...松開的領口...領口被空調暖風吹開後隐約露出來的鎖骨...耳朵能聽到楊柳粗重的喘息聲...鼻尖能聞到雨水和烈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這股味道令人迷醉又讓人清醒...

從沒有男人這樣靠近過她，小水不禁紅了臉，慌張間閉上了眼睛。葉清水啊葉清水，你也太不争氣了，不能再看下去了 ，要冷靜！

越閉緊眼睛，越能感受到自己的臉上越來越燙，糟糕，這樣下去，豈不是被楊柳盡收眼底。

小水想推開楊柳，又不敢去碰他的身體，便将自己整個身體向右邊的門縫處扭轉，想要側過身躲開。卻不想，這一下反而碰到了楊柳的鼻子、下巴、肩膀、胳膊、大腿...一下子把自己卡在了楊柳和牆之間。

楊柳剛剛被小水慌裏慌張撞了一下，鼻頭和嘴巴上還沾了些她的長發，不禁鼻尖哼笑了一下。

他并不退後，反而伸出右手從小水的左額開始捋她的長發，然後慢慢把頭發別在她的左耳上，手指繞着頭發往下游走，到耳後，到肩頭，到後背，直到将小水的長發整齊順下來。

小水感受到他指尖輕輕的，但跟自己像火燒一樣滾燙的耳朵比起來，他的手指卻是涼涼的。

楊柳湊到她的左耳上，小聲說道：

“你剛剛不是真心的...”

小水耳朵本來就熱的通紅，這下又癢癢的，整個身體不覺軟了一下，早已經不記得剛剛都說了什麽，顫顫巍巍道：

“什麽...真不...不真的？”

楊柳往後退了一步，看着小水，嘴角又露出了那一抹細微的黠笑來，這是小水今天第三次看到這個笑容。

“葉清水，晚安。”楊柳心滿意足，轉身離開。

他總算走了！小水靠在牆上，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屁股蹲下來。葉清水，你真不該一時心軟讓他上來，你早該知道自己根本就抵擋不了！

葉清水還有點後悔，今晚不該去這個同學會。

房間裏還有楊柳留下來的酒味，久久都散不去。

這五分鐘這樣漫長，這大雨下得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