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拆線
拆線
江玉陽抓住簾子的手緊了緊,方才撩開,便有一束暖光溢出。
突來的夜風襲入馬車內,卷起小桌上的燭火明明滅滅。秋鈴及時擡手擋住燭火,邊催:“快進來!”
話音剛落,視線又回到小桌上。
她右手執筆,在即将滿篇的紙張上寫下幾個字後,才放下筆。
拿起紙張待墨跡幹涸才對折收入到無落款的信封中,“給你。要收好!”
“給我?”江玉陽不解地視線掃向秋鈴手中的信封,又回到秋鈴俏麗的小臉上。
遲疑着接過信封,他心裏也算松了口氣。
撩開簾子就見她專心寫着什麽。
原來是給自己的。
秋鈴将筆墨收到匣子裏,又從下面的匣子取出棉布、巴掌小的酒壺、剪刀。
拆線用的物品備齊,她邊倒一些酒将雙手抹遍,邊說:“脫衣服。”
瞧他愣住的模樣秋鈴極力克制了笑意,轉而柔聲道:“脫上衣就好,我替你拆線。”
見對方依然愣神,秋鈴偏開腦袋不看。“好了說一聲。”
随後耳邊有着窸窸窣窣的動靜。
秋鈴回想起方才忘了在紙上順便寫下拆線後關于傷口的護理,一時忘了江玉陽還在脫衣服直接回頭道:“拆線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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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陽手上解開裏衣最後一根衣帶的動作一頓,衣襟就這般大大敞開。
目光短暫地在他飽滿的胸肌,塊塊分明的腹肌上一掃而過,秋鈴輕咳了聲便低頭問:“好了嗎?”
“好了。”
聽他聲音沉沉的,似乎并沒有不高興?
秋鈴緩緩擡頭,視線刻意不與他交彙。直直看向江玉陽左腹上纏繞的紗布。
拿起小剪刀在燭火上燒了燒,她靠近面色沉靜的江玉陽。明知他是大人了,卻還是忍不住安慰:“別怕,拆線不痛的,可能有一點點癢。”
她這般耐着性子解釋,江玉陽直視秋鈴的眼無言地點點頭。
自上而下注視她光潔的皮膚、長且翹的睫毛、微抿的唇,便心悅不已。包括她小巧鼻頭上的一粒斑點。
“好了!”
秋鈴随手用手背抹去額頭的細汗,将拆下的線、紗布、棉布裹成一團。
“你出去時順便帶出去扔到火堆裏。”絲毫未察覺到江玉陽微微泛紅的臉色。
“對了,拆線之後傷口更要勤消毒!別沾水,直到落痂之前。”
又指向桌上被江玉陽右手壓着的信封,“上面寫着養傷期間你要注意的飲食。”
聞言江玉陽擡起右手,目光複雜地盯着那信封。
“你沒帶廚子,吳淵哲也不在,我只好再寫一遍留給你。抽空看看吧,不該吃的要忌口。”
“我--”
“我休息了。你自便。”說完秋鈴便自顧自地吹滅燭火,“晚安。”
江玉陽不懂她為何對自己關心到極致,卻又毫不留情地将他推開。
默默在黑夜中嘆了口氣,他留下句“晚安”便離開了馬車。
~
一連幾日都是秋鈴駕車。
她越來越沉默寡言,不知發生了何事,鮮少再見到她的笑顏。
天邊烏雲藹藹,冷風陣陣襲來。
時不時有幾粒水珠滴落在秋鈴光潔的額頭上,她也顧不上抹去。
眼看天邊厚厚的黑雲翻滾間有電光閃過,秋鈴思索間輕咬下唇。便稍稍甩動缰繩,有所感知的馬兒立即加快腳程。
行駛中的馬車偶爾陷入小坑、硌上石子兒颠簸一下。
比起這些,細如針的小雨越發密集。
遠遠望向大團烏雲下的林鎮入鎮口,秋鈴再歸心似箭,也不得不聽從侍衛的勸将馬車趕到一處草棚下躲避豆大的雨幕。
下了馬車秋鈴走到馬兒面前摸摸毛茸茸的臉以示安慰。
“雨大風涼,這兒有我守着,姑娘還是進馬車避避吧。”
聞聲秋鈴斜睨被風吹動的車簾。
片刻之後視線回到草棚外的雨幕中,“我不冷。田縣太熱了,正好吹吹風。”
也不知這樣惡劣的雨夜,他是否要繼續趕路。
目光再次掃向馬車,草棚外的嘩嘩雨聲聲勢浩大,仿佛下一刻頂上的草棚便會塌陷。
問問吧。
問問他是否在林鎮等天放晴後再趕路。
一旁的侍衛目睹秋鈴遲疑地走到馬車外,半晌沒有要上馬車的打算。
想起來,她有兩日沒同江玉陽開口說一個字了……
好別扭,秋鈴收回去掀簾子的手。
改為敲敲馬車,“玉陽,前面就進林鎮了。這風雨不知幾時才停,你可要去我家避避雨?”
怕風雨聲蓋過他的說話聲,秋鈴刻意集中注意力。
然而馬車內的人并無回應。
難道是他覺得住自己家會不自在?
也對,秋鈴改口道:“我家中簡陋了些,你要住客棧嗎?”
侍衛直直盯着馬車幹着急,王爺你倒是吱一聲啊!
他不出聲是幾個意思?
秋鈴拍拍微涼的臉頰不禁後退兩步,難道說他睡着了?
應該是了。以他的品性,不會這般問而不答。
往雨幕靠近幾步,秋鈴對入鎮口望眼欲穿。眼看着要到家了,這雨真不會挑時間。
可她轉念一想,這離家也沒幾步了。
該囑咐江玉陽的也都說了,秋鈴拍拍被濺到雨珠的肩膀走向侍衛。
“我先走了。他睡醒後若是問起,你就說我自己回家了。”
“這--”
“傘我借一把。”
秋鈴也不等侍衛同不同意,從他手中拿了油紙傘走向馬車去取包袱。
小心翼翼地掀開簾子,一片昏暗中只見他閉眼靠坐着,手中緊緊攥着—信封?
從小桌下悄悄拉出包袱挎到肩上,秋鈴忍不住再次看向熟睡的他。
眉間緊蹙,何事這般苦惱?
算了,與她無關。也不知他傷口拆線後恢複得如何。
在她未察覺間,已盯着江玉陽看了許久。甚至伸手探向他眉間,試圖撫平那道褶子。
“好涼!”
秋鈴毫不遲疑地将手覆在江玉陽額頭上,掌心一片冰涼!
糟了,他何時失溫的?
瞬間丢下包袱和傘,秋鈴匆匆抓起角落疊好的薄被給江玉陽裹上,但這樣做遠遠不夠。
想也不想便掀開被子,整個人貼在江玉陽胸前緊緊環抱他腰身。
即便江玉陽渾身都散發出涼意,也不放手。
她才感知到馬車內異常的冷,揉揉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秋鈴隔着簾子對馬車外說:“快駕車回林鎮!”
~
好熱……
仿佛置身在火爐般,江玉陽鼻間呼出熱氣,一邊睜眼。
淺青的床幔暗示他此處并不是馬車。
正欲撐床坐起,卻感知到右手手心握着什麽溫軟的,手?
江玉陽側眼看去,就見秋鈴趴在床邊熟睡……
為之動容時他緊緊握住手心裏她的手。實在不願放手。
擔心秋鈴受涼,江玉陽輕手輕腳地下床,抱起身形瘦弱的她放到床上再蓋上被子。
注視秋鈴安穩的睡顏,江玉陽暗暗有了決定。
他是不會獨自回王城的。
“玉陽?”
“我在!”握住秋鈴伸出被窩的手,江玉陽深情款款道:“我在。”
似是聽到了他的聲音,秋鈴眉頭舒展開來。随後緩緩睜眼,視線漸漸聚焦到床邊的人臉上。
她不置信地眨眨眼,面前的江玉陽依舊滿目柔情。
不是夢,他醒了!
秋鈴急忙起身,向他湊近的同時擡手探向江玉陽額頭。
卻在下一刻被他抱了滿懷……
她側耳貼着江玉陽胸膛,“咚咚咚”的心跳聲清晰地傳入耳中。
不知為何,秋鈴感知到自己的心跳頻率漸漸與江玉陽的心跳重合。雙頰肉眼可見地浮現大片紅暈。
聽着重合的心跳聲,有種安心的感覺。
秋鈴垂在身側的雙手緩緩擡起,環抱着他溫暖的身軀。
江玉陽身形一怔,随即收緊抱住秋鈴的手臂。只要有她在,就很安心。能不能不分別?
“秋鈴,我--”
砰砰砰!
一連串的敲門聲驚得秋鈴回神,她匆忙推開江玉陽下床去開門。
秋氏瞧她神色慌張,便探頭往屋內瞅了瞅。只見江玉陽立在床邊,精神頭恢複不少。
“娘,這是給他熬的藥嗎?我來端吧。”
話音未落,江玉陽已自行上前。
他神色如常地接過藥碗,“多謝伯母為我熬藥。”
“你啊,還是躺下好好歇着吧。”
“伯母說的是。”
年輕人謙卑有禮,秋氏也不好板着臉說教什麽。
只是拽住秋鈴的手往門外拉,“那你好好歇着,這食盒裏是黑魚粥和小菜,趁熱吃。”
秋氏扯了扯牽着秋鈴的手,“你爹有話問你,走了。”
“我--”才出口一個字,秋鈴就被秋氏瞪眼。只好說:“我這就去。”
經這一變故,秋鈴臉上的紅暈早就消失不見。杏眼裏閃過幾分擔憂。
秋老爹鮮少抽葉子煙。
自從秋鈴離家後突然就離不開這葉子煙了,如今小女兒安然無恙地回來,葉子煙才暫時放到架子上落灰。
細細打量了秋鈴後,秋老爹嘆氣道:“瘦了!”
秋氏也愁眉不展,“瘦了不少!”
她怎麽沒覺得瘦了?
秋鈴嘿嘿笑着湊到秋老爹身邊抱着胳膊撒嬌:“爹,我沒瘦啊!”
“還說沒瘦,下巴都尖得戳我這把老骨頭了。”秋老爹話是這麽說,卻寵溺地揉揉秋鈴紅潤的臉頰,“回來了就別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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