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無名無分
無名無分
舀起一勺摻了冰沙的豆花,秋鈴抿了口,甜絲絲冰冰涼的特別消暑。
“你嘗嘗!”
江玉陽注視秋鈴并不斯文的吃相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只嘗了勺豆花就将整碗推向秋鈴。
再附上一方手帕。
“你不喜歡?”
“太甜。”他只要見到秋鈴滿足的模樣就足夠甜了。
“原來你不能吃甜,那下次我讓店小二少放糖。”秋鈴不客氣地端起那碗豆花吃得不亦樂乎。
被催婚的壓力瞬間消散不少。
回想不久前被秋氏問的話,秋鈴小心翼翼地擡眼看向對面的江玉陽。
他不會也被問過什麽話吧?
會不會造成他的困擾?
稍稍遲疑後,秋鈴雙臂搭在桌上手裏捏着帕子問:“你今天幾時醒的?”
“牟時,你還未醒。我不好太過叨擾伯父伯母,便先搬去客棧暫住。”
“你要回王城了嗎?”秋鈴俏麗的小臉添了些許愁色,“你不等吳淵哲嗎?”
田縣事宜早已修書命下屬送回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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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等要事還需當面與王上彙報,不好久留。
但吳淵哲還是能等等,可江玉陽不打算等。便如實道:“王城那邊在等我的回複。”
“哦。”秋鈴鼓着腮幫子不再開口。
他走了也好,省得被家裏人指着鼻子說教。
只洩憤似的用瓷勺戳碗底的冰碴。
“我這次回王城後,不知下次何時能來林鎮。”
秋鈴頭也不擡地“嗯”了聲。
“你--”
“你昨晚--”
雙雙被對方打斷,秋鈴愣了愣又追問:“昨晚你沒說完的話是什麽?”
江玉陽聞言一怔,她竟在意此事。
轉念想了想,便坦言:“你可願同我去王城?”
不等秋鈴開口,江玉陽又道:“我知你一心為推廣魚,王城何嘗不是更好的地界。”
“王城寬廣、人多富庶,卻還未有人見過魚是何物。”
為難地咬住下唇,秋鈴自是想去。
可家裏怎麽交待?若此次走了,周圍的人如何編排她一家?
她倒不在乎那些閑言碎語,可雙親會受影響。尤其是她才回來不到兩日。
再者,這次回林鎮就是與江玉陽徹底分別。那些王爺與妾的故事在秋鈴腦中揮之不去,是她的前車之鑒。
他要走便走吧,還冒這麽一句。
秋鈴單手撐着下巴,視線遙遙落在窗外飄動的柳條上。
“我明日午後啓程。”
“随你。”随口嘟囔着,秋鈴心煩意亂地去樓下結賬。剛好掏空她錢袋裏的三兩銀子……
邁出茶樓,頭頂出現熟悉的傘面。
她仰頭瞧了眼江玉陽,毫不客氣地接過傘柄。“我要回家了。”
“我也該回客棧。”
于是兩人一前一後地隔着兩步距離。
被傘面隔開烈陽,秋鈴仍覺得脖頸間在出汗。那沒打傘的江玉陽呢?
她不動聲色地往後瞟,只見地面被拉長的身影。所以在跟他置什麽氣?
腳下一停,秋鈴朝江玉陽遞了傘柄。
對方不接,她不耐煩道:“拿着,我手累了。送我回家,你再回客棧。省得我還欠你把傘。”
一路無言,到了秋鈴家與江玉陽所住客棧的長街。
天色不知何時越來越暗。
眼看着不到百步便是秋鈴的家,天上飄灑下的毛毛細雨愣是讓兩人躲在一間雜貨鋪的屋檐下。
街上行人神色匆匆,不少人都在兩邊街道的屋檐下躲雨。
捂住半濕的左邊衣袖,秋鈴注視他收起油紙傘,朝雨簾外甩了甩傘上的雨水。
诶?他怎麽會那麽巧出現在橋上?
察覺到身邊人的目光,江玉陽柔聲問:“怎麽了?”
“你那時為何會在橋上?”
“從縣衙回來,碰巧遇見你。”
“縣衙?”狐疑地盯着江玉陽,秋鈴追問:“你去見玄東哥哥了?”
江玉陽如實點頭,不再覺得“玄東哥哥”四字刺耳。她都稱呼哥哥了,那黃玄東就只是哥哥罷了。
“請他留心田縣事宜,也請他注意魚莫流向田縣。”
倒是把她想說卻沒說的話幫她傳了。
“還有道別。”
道別二字重重地壓在秋鈴心上,這是第二次聽他說了。
“若你不去王城,今晚到你家我會正式道別。”
“別說了。”秋鈴胸口悶着無名火沖入雨幕中,冷靜冷靜冷靜!這樣的你還是冷靜自持的秋鈴嗎?
朋友之間道別嘛。
他又不是不告而別,好好跟你說話犯得着沖他發脾氣?
是你想趁這次回林鎮跟他分別。
是你想自己找機會去王城。
在兄姐成婚前就想好的,如今是怯懦不敢獨自出門了嗎?
秋鈴走着走着,腳下便停了。
雨勢漸大,她卻未淋到一滴雨。耳邊充斥着雨珠擊打傘面的“啪嗒啪嗒”響聲。
她仰頭看向熟悉的傘面,眼圈頓時泛紅。
當視線落在傘外滿是雨水的臉上,秋鈴忍住要罵他傻子的沖動,轉而握住他的手将傘傾向他一半。
“我--”
“你還想再受涼失溫嗎?別忘了你的傷勢還未恢複!”秋鈴邊說邊探向江玉陽額頭。
還好,溫度正常。
即便如此,也不能放任他在雨中。
秋家漁館牌匾下,秋鈴拽着他小跑進大門。
~
“你們這是?”
聽到秋氏的聲音手裏頓時一空,秋鈴将那只手背到身後。“沒什麽,我們在街上遇見時下起雨了,他送我回來。”
滿地的雨水似乎證明了秋鈴所言非虛。
秋氏擔憂道:“我去給你們熬姜湯,快去換下濕衣裳!”
“客棧離這裏不遠,就不勞煩伯母為我費神。告辭。”
“這孩子。”秋氏追到門前,朝江玉陽的背影大聲喊:“晚飯記得早來!”
回頭再看秋鈴,哪還有她的影子?
秋氏熬了姜湯便敲響秋鈴房門,“鈴兒,快趁熱喝碗姜湯。”
“門沒上鎖,娘推門就好。”
聞言秋氏推門而入,将盛了姜湯的托盤放在梳妝臺上,轉頭瞧着秋鈴忙活的背影欲言又止。
待秋氏快步上前,才注意到床上的包袱。“鈴兒,你這是?”
“沒什麽。”秋鈴錯開秋氏的視線扭頭去梳妝臺喝姜湯。
“那是你回來還未收拾的行李?”
“咳咳--”被突然出現在身邊的秋氏吓一跳,秋鈴嗆得小臉通紅。“娘,您怎麽走路沒聲兒啊!”
“還說我,分明是你心不在焉。”
抹抹嘴角的水漬,秋鈴趁熱一口氣仰頭喝光姜湯放下空碗。
“別再打岔了,你床上的包袱是怎麽回事?”
“沒什麽啊。”心虛地挪開幾步,秋鈴反手去拉門,“不過确實有事,晚飯的時候就告訴爹娘。”
注視秋鈴溜出門,秋氏頓時喜憂參半。
~
門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蓋過了土竈中柴火燃燒的噼啪聲,秋鈴估摸着有大半個時辰了。
便揭開鍋蓋,頓時從鍋中騰起一團白霧,伴随濃郁的魚湯香味。
放下鍋蓋,秋鈴撤出竈中的柴火。
忽地一陣風裹挾了雨珠刮進後廚,将竈臺上的燭臺吹倒。細長的白燭落地瞬間摔斷成三截。
再回過神,一家三口坐在大堂的八仙桌旁。
大門開了半扇,夜風時不時襲來。
秋老爹與秋氏對視一眼後嘆氣道:“鈴兒,今後你有何打算?”
秋鈴擡眼看向雙親,神情極其認真堅定。“爹,咱們今後就閉店吧。租出去也成,咱們搬家。”
“這是什麽話?好好的怎麽要搬家?”秋氏大吃一驚。
“爹娘,我要到外地去推廣魚。不過留你們在這兒我不放心。”主要還是外人的閑言碎語。
秋老爹搖頭,握住秋鈴放在桌上的手說:“爹明白你的志向了。”
“爹,那您是同意--”
“我跟你娘哪兒也不去,就在家裏等你回來。”
這麽輕易就同意讓她出門了?
秋鈴喜不自勝,反握住秋老爹的手貼在小臉上,“謝謝爹!”
“老頭子!”秋氏怒道:“你還真放心了?鈴兒一個姑娘家在外--”
秋老爹笑着打斷:“自然不能讓鈴兒獨自在外。”
“啊?”所以還是不同意她出門?
秋鈴苦惱地趴在桌上一聲不吭,自己出門不行,帶爹娘一起出門也不行。
那要怎麽樣才能出門?
“唰”地一聲。
秋家三口紛紛望向門外。
江玉陽将收起的油紙傘立在門邊,“叨擾了。”
“快進來坐,外面風大,你順便把門帶上。”秋氏熱絡地招呼着,“飯菜都做好了,就等你到了好開飯。”
秋鈴只瞄了眼他,便起身去後廚将飯菜端出來。
“這是鈴兒特意熬的黑魚湯,趁熱喝。”秋老爹熱絡地将湯勺遞給江玉陽。
這番不同尋常的舉動引起秋氏母女的注意。卻未多言。
“你何時回王城?”
被突然一問,江玉陽微怔道:“明日。”
“這麽趕?”秋老爹眉頭緊皺,也不知想到什麽随後舒展開。“那你順道帶上鈴兒,她正好要去王城推廣魚,你們倆路上也有個伴兒。”
“爹!”秋鈴不知所措地放下碗筷,怎麽突然唱這一出?
“你想去外面推廣魚,王城不是更好。兩個人也好有個照應,我跟你娘也放心。”
想不到老頭子打的是這個主意,秋氏也放心了。
“伯父伯母放心!我必會照顧好秋鈴--”
秋老爹擺擺手,正色道:“我話還沒說完。”
“伯父請講。”
“你們無名無分的,叫旁人曉得了有損鈴兒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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