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2 章
待開 江城的雨下的這樣有脾氣,毫無預兆,鋪天蓋地。
夏知蟬放學回家時筒子樓裏已經有了開飯的聲音。各家各戶喊回自己成群結伴出去玩的孩子,夏知蟬的母親也不例外。 “觀衆朋友大家好,歡迎收看天氣預報。江城明天多雲轉陰有陣雨或雷雨,請市民外出記得帶上雨具——”
夏知蟬一下摁滅電視,在一旁織拖鞋的夏母奇怪擡頭:“囡囡,打開天氣預報呀,我聽聽明天氣溫多少喔。”
待補充內容三排已過,留下的卻僅僅只四人,那些家境顯赫,又身份尊貴的,在前排都已被挑選一遍,再後面的秀女,大多是漢軍旗家女子,皇帝看的眼睛疲累,卻始終未曾見到她,不消得是這女子撒謊騙她,還是身體有礙未曾來參加選秀。
随着前方一排排人的離去,大多都被微微冷凝的氣氛籠罩着,既身家尊貴的秀女都留下的不多,他們這些漢軍旗家的,又有何指望。
然不論衆人怎麽想,都已輪到最後一排。寒冬愈近,阖宮上下已供上碳火,漸有微細的腳步聲而過,忽又切切擦擦的說起話來。
“哎你們知道嗎?滿宮裏頭都傳遍了,大臣們直谏後宮不得一日無主,張羅着要立新後呢!”
“這滿宮裏頭,還有誰能比得上過世的孝賢純皇後呢?論賢良淑德,安治仁善,竟也找不出來幾個。”
“噓!都小點兒聲,也就是咱們姐妹幾個在這兒讨論讨論,說出去可是殺頭的大罪。”
“我倒是覺得,娴妃最有可能了,不說烏拉那拉氏代代出皇後,這後宮也就是娴妃最有能力有手腕了,雖說被皇上懲治,可到底也是從潛邸就跟着的側福晉了。”
“你們,覺得瓊妃如何?”
衆人于是靜默不語。
這可真真是不敢想,從瓊妃得寵到如今,滿宮裏頭就再沒有傳來好消息的嫔妃們,皇上對于瓊妃,可當真是疼愛至極。
“要我說,也絕不是沒可能的。”
暖閣春廂,萍兒正為令妃束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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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這玫瑰頭油滋養發絲,您本身頭發就又濃又密,奴婢看了也是愛不勝惜呢。”
“是麽?”
萍兒于是越發添嘴多舌:“娘娘容姿甚美。”
待梳妝齊整至禦書房時,卻見嘉貴妃亦在此等候多時。
令妃徐徐行禮:“姐姐怎在此等候?”
嘉貴妃笑了笑:“皇上考問衆皇子的課業,我便多等一會兒,親自炜了八寶羹送來。怎麽,妹妹也是嗎?”
令妃略有停頓,二人俱知為何而來。
一個是生下多位皇子的嘉貴妃,而另一個,是慣會邀寵的令妃,二人針尖兒對麥芒,誰都想争一争。
金佳氏自潛邸便伺候皇上,這些年來步步為營,生下多位皇子,除了是包衣出身,也算的上在宮中是獨樹一幟。
只是皇上一直未曾表态,阖宮上下沒底的又何止這二人。
青石板接觸鞋底聲音清脆,女人一襲雪狐大氅,與這寒冬格外映色。
“請嘉貴妃安。”
她轉身颚首,笑意盈盈,“姐姐也來了?”
她一擡頭,二人俱是一驚。
若說從前的瓊妃是含苞待放的雪蓮,滿身清雪又淡漠不争。如今卻如生生蛻變一般,綻放時萬般讓七分春色。
她通身盈白如玉,大氅之下的腰身掐的極細,如同一只懶潤的狐,一舉一動引人至極,玳瑁耳墜伶仃清透,整個人如同被滋養了一遍又一遍,多了不知幾分的惑人姿色。
她擡手去撫發,露出柔膩腕子上的紅繩結,尾處栓了個滿是符文的金鈴铛,清脆作響。
嘉貴妃心中微澀,旁人不知,她卻明了。
這只鈴铛是經玄悟師父煉化過的,傳有驅邪消災之奇妙,他一生雲游四方,此物世間不過唯爾,永璇病重時也不過是借來一用,怎料到皇上竟直接給了她。
乾隆盼她一生長安,民間幼兒有佩長命鎖之習,乾隆親自編了紅鏈,挂了鈴铛,拴在身邊莫要離去。
角門處李玉急急跑來,氣喘籲籲:“奴才拜見嘉貴妃娘娘,拜見瓊妃娘娘,令妃娘娘。”
李玉說的這話着實耐人尋味,令妃心中氣結,什麽時候她竟先排到自己頭上來了。
可還有一說,二人同為妃位,不相上下,令妃無法指出,只問道:“李公公,皇上可曾忙完了?”
李玉面帶笑意,連連點頭:“忙完了,忙完了。”
“皇上體諒二位娘娘辛苦,命奴才送娘娘回宮歇着,至于羹湯,便交給晴兒。”
晴兒專司膳食,跟在李玉身後收攏送來的羹湯,又徐徐退下。
“瓊妃娘娘,皇上裏面兒請。”
“有勞。”
她轉身行禮:“臣妾便先行一步,不便恭送兩位姐姐了。”
“怎麽?她能進?”
嘉貴妃将金鑲玉釵子插得更緊些,眼角斜撇着李玉。
“哎呦娘娘,這可真不是,瓊妃娘娘是過去伺候皇上筆墨的,娘娘玉體尊貴,皇上憐惜娘娘在寒風中等了這麽久,這不,便趕緊讓奴才擡了儀仗送娘娘回宮。”
李玉這話說的圓滿,誰也不能弗了皇上的旨意不是。
她悠悠然開口:“走吧令妃,別在這兒自讨沒趣了,皇上的心啊,指不定在何處呢!”
“姐姐說的是,李玉,走吧。”
寒風蕭瑟,禦書房內卻暖如春日,男人負手而立,三七踮起腳尖去吻他的下颚。
“手怎這樣冰?”
他牽着三七往內室走去。
此處是供皇上小憩片刻的地方,床榻不如乾清宮大,只是此刻也多了分溫情意味。
她但笑不語,被男人慣壞了的黏膩在身上撒嬌,宛若一只雪白傲嬌的貓兒,只肯你去讨好她,才會對你伸出柔軟的肉墊。
“過些日子便到了每年冬狩的日子,你想不想去獵鹿?”他輕輕的耳語,誘哄着去問。
“臣妾長這麽大,還未曾見過鹿,郎君給三七講講,它長得是何模樣呢?”
“那可就多了去了,雄鹿呢頭上有角,如同兩個彎曲的樹枝插在頭上,雌鹿呢,多為棕褐色。也有不同的,有花斑,有條紋,但是最漂亮的,是梅花鹿。”
“到時郎君給乖寶捉只來頑。好不好?”
他說的輕輕易易,滿人自小在馬背上長大,論騎射,乾隆是個中翹楚,雖如今身在宮中,騎射卻是如何也不肯放下的。
閑時也便考察衆皇子的騎射,若說出衆的,也就三皇子永璋有那麽點兒乾隆征戰時的意思。
在行圍之日的五更十分開始,八旗将士、虎槍營士卒、以及蒙古各部參與“冬狩”的隊伍分成左右兩翼出發。兩翼隊伍從相隔數十裏的距離迂回包抄,逐漸收攏,将包圍圈中的各種野獸向中心驅趕。
四處馬蹄聲驚的林中生物四處奔湧,整片都活泛起來,軍侍已然搭建好帳幕,宮中已然開始行動。
大皇子永璜與三皇子永璋先行一步,二人一身玄色勁裝,如同撒歡的野馬一般停不下來,當真是意氣風發。
此番除卻各皇子們與大臣,嫔妃倒是沒有幾個,永琪與永璇還是天真無知的年紀,嘉貴妃與愉妃沾了幼子的光一同前往之外,只有瓊妃一人。
往年娴妃也是一同前往的,太後提了幾次,見皇帝實在無意,也就罷了。
到看城時已然接近于黃昏,冬狩持續月餘,宮女太監已早早點燃碳火等待貴人來臨。
嫔妃行轎辇,到時三七昏昏沉沉不知天南地北,臉頰埋在大氅中睡得熟稔,乾隆制止簪花叫瓊妃起身,脫了身上裘衣将她抱進帳內。
“待她醒時去溫一碗粥來食,舟車勞頓,切莫傷及腸胃。”
“奴婢明白。”
篝火陣陣,兒郎們在帳幕外喝酒吃肉,今日已然撒圍,皇上坐在宴席上首,兩側是嘉貴妃與愉妃,側下方永璋正與長兄較量酒量,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級。
二人與乾隆生的不像,永璜雖為長兄卻更肖母,如今已年過弱冠卻與小他五歲的弟弟不相上下,少了乾隆那分運籌帷幄的銳利之氣,卻也是好一枚謙謙君子的長相。
永璋生的堅毅俊俏,少有的毫無王族奢靡之風,他起身大方道:“皇阿瑪,兒臣敬你!”
“切莫約束。”
永璋一口飲盡,“兒臣定然不負皇阿瑪所望!”
“大哥!”他舉起杯鑄。
永璜回敬于他。
“瓊妃娘娘到!”
三七徐徐走進,她簡裝素衣,不施粉黛。
“臣妾給皇上請安。”
“寒風這樣淩冽,無須來此。”他走下臺來,執手相望。
三七遂擡起頭,柔柔的笑。
她一身暈染素紗,月光眷戀的停頓在她身上,清透如玉,是皮肉皆具的美人骨。
臣子們對這位可是如雷貫耳般家喻戶曉,只是未曾見過真人便先入為主刻畫在那副妖豔無腦的妖妃行經當中,如今卻發現竟是大差相亭。
無人不在以尾光偷偷掃量這位,竟是深陷其中也恍若夢境。
這樣冰清玉骨的美人怎會是那樣不知檢點的妖妃,她未曾在意那些如鋒在芒的目光,堅定不移的走到他身邊。
那個從開席到現在離着皇上最近的座位原是有主的。
永璋抿着口中烈酒,酒中晃蕩倒映出的影子窈窕聘婷,他失了神。
她腰如素束,齒若含貝,嫣然一笑間是極美的,那雙剔透的眸子從開始到現在便只放在一人身前。此處半分配不上她,合該是嬌養在閨閣當中細心照看,不容半分閃失。
乾隆不知吩咐了什麽,端來瓷碗時她又開始微微皺眉,想要如何逃避那晚湯藥,古井精怪的模樣又是生動至極。
男人并不依她,半是誘哄半是強迫以一個不容反抗的絕對姿勢灌完了那碗湯藥。她咳了兩聲,又要怪他,只是還未來得及想,貝齒便被撬開,她嘗到甜絲絲的味道,于是餍足的伸出小舌含入口中,感受到她口腔柔軟又溫熱的觸及,雖是不舍,卻也抽離出來。
于是又笑她:“這麽貪吃?”
“不,臣妾才不會,是皇上非要命人往裏頭放黃連進去,冬狩也随身攜帶着禦醫。”
他從那副模樣裏看出幽怨的意味,搖搖頭道:
“此物清熱解毒,是好東西,所謂良藥苦口利于病。”
她歪頭不是所以,鈴铛自大氅下露了出來,那只腕子清瘦伶仃又雪玉白膩,又純又欲。
永璋想,這是只被嬌養的極天真的雀兒。
理藩郎趙州橋之女趙雲英,漢軍旗鑲白旗
禮部尚書齊岐之女齊清清,漢軍旗鑲藍旗
文淵閣大學士孟令賢之女孟三七,漢軍旗正藍旗
曹州防守尉趙平之女趙麗君,滿軍旗鑲紅旗
琅琊知府張淼之女張靜安,漢軍旗正白旗
最後一排了,皇帝輕瞥一眼,又複而正定看,娴皇貴妃看皇帝眼神矚目其中,溫聲道:“都擡起頭來。”
衆秀女自然稱是,孟三七不得已擡頭望去,這一眼,看見那人群中間黃色盤龍大褂的男子,心中有些驚詫,面上未顯,只低頭不語。
原來,他竟然是這大清天子。
皇帝唇角勾起一抹笑來,問道:“孟愛卿之女?”
三七知道他說的是自己,福身行禮:“正是家父。”
他又道:那個老古板,倒是生出了這樣鐘靈毓秀的女兒。
“得了,留牌子罷。”說完,他頭也不回轉身離去,除皇太後外,其他人皆行禮送迎。
娴皇貴妃更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感,面若芙蓉,身姿窈窕,實乃上上乘,娴皇貴妃入宮這些年,什麽美人沒見過,唯獨此女,她在心中過了一遍又一遍,愣是沒找出一個可以和她容姿相媲美的來。
此女若得寵,那可就真真是一飛沖天,只是看着皇上這架勢,還真是說不準。她倒盼着這文淵閣大學士之女有其父風範,若生成令妃那樣的性子,就當真是留不得。
一直低頭飲茶的皇太後正正望去,半晌,她吩咐身旁宮女:給那位孟家小姐,送盞茶去。
話落,又翻了翻留下的牌子,道:“禮部尚書齊岐之女,留。”
她倒是記得過壽之時這位禮部尚書,送了株品色極好的紅珊瑚。
二人謝恩,随着底下宮女款款走出殿內。
孟三七剛想回偏殿,卻見皇太後身邊一等宮女向她走來,三七福身行平禮,那宮女趕忙攙扶去,道:“奴婢怎敢承貴人的禮。”
三七回她:“姑姑是皇太後身邊的跟前人,便不說身份,只資歷足夠我等瞻仰效仿。”
那宮女見其不卑不亢,果真是個溫淑賢良的,心中好感更是多些,她将身後茶盞端給三七,道:皇太後奉我等給貴人斟茶。
她掀開蓋子輕輕一抿,問:“君山銀針?”
那宮女笑道:正是。
“小主是怎樣品出這君山銀針的?”
她緩緩敘述:在我很小時,父親去到岳州府的洞庭湖,在君山上帶回了一小褚君山銀針,自此念念難忘,卻再品不到那樣好的君山銀針了。
此番,多謝皇太後擡愛,才能再次品到這樣好的珍品。
宮女端着杯盞福身告退,回慈寧宮複命去了。
“哦?她真這麽說?”
宮女手中端着茶盞,輕聲道:“回皇太後,孟氏女見此茶時,并無防備之心,亦大大稱贊。”
皇太後弗了為她梳妝的嬷嬷,臉上不免挂笑,只聽她道:這最好的君山銀針産自岳州府的洞庭君山內,一般人品此茶,只當是君山毛尖,品的出君山銀針,可見此女,倒也是個心思細膩之人。
那宮女道:皇太後說的是,不過,您為何矚目于這樣一個小小秀女身上?
“小小秀女?”她嗤笑一聲,說:如果真的想要博取恩寵,以文淵閣大學士之女,和那張臉,又怎會站最後一排?就連衣裳,也是最規律的素色,我判她必然不是争風吃醋那類,先前的令妃,不就是個例。
她偏過頭去拿佛珠,慢慢撚弄,問她:你可注意她的耳朵?
那小宮女驚訝道:“一耳三鉗?”
皇太後點點頭:不錯。
娴皇貴妃雖執掌六宮事宜,這封位大事卻也容不得自己做主,手中平鋪着秀女名冊,她站旁側靜心聆聽。
皇帝正在批閱奏折,待最後一本批完,朱紅印章扣上,方才拾起那本名冊。
他看着那些燙金的字體,心中古井無波。
科科林小佳氏冊貴人。
周輔臣之女冊常在。
齊岐之女冊答應。
烏雅家的侄女冊貴人,他稍一停頓,又道:號“謹”。
趙敬之女冊答應。
博博南阿爾泰氏冊常在。
董卿臣之女董珂冊答應。
略到最後,他見那個名字,微微勾唇道:孟令賢之女孟三七冊常在,號“瓊”。
撂下名冊,他擡頭看娴妃:“住所由你安排,朕乏了。”
娴皇貴妃一直在等皇帝的“安置”,卻難料他久久未語,她壓下心中苦澀,福了福身退出去。
儀仗已然備好,她由宮女将自己攙扶上座,回承乾宮時卻一直在思慮皇上給孟氏女賜的號,雖說烏雅氏也賜號了,但皇上終究是想拿此女來給漸漸沒落的烏雅家些慰藉,賜“謹”字,也是在側面敲打烏雅家的親眷。
那時還是乾隆六年,富察皇後還在位時,在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選中,烏雅青黛因着鞋底印花效仿妖妃而被皇上叱責,之後又連帶着家族挨了不小的教訓,此番作為,便是顯而易見的。
倒是那位孟氏女,雖說選秀時表現并不出彩,可那張臉,實在是迤逦非常,一想到會放任這樣一位佳人在宮中成長,沒由來的,娴皇貴妃感到一陣心驚。
瓊者,美玉也,皇上這回,模樣看上去是真真是有些上心。
內務總管李玉手執拂塵,臉上挂着笑,
他對尚居偏殿的秀女們道:小主們,接旨吧。
八人立即跪地伏拜。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科科林小佳氏封貴人,居承乾宮側殿。
周輔臣之女冊常在,居儲秀宮側殿。
齊岐之女冊答應,居永和宮側殿。
烏雅承柔氏冊貴人,號:“謹”,居景仁宮側殿。
趙敬之女冊答應,居體元殿。
博博南阿爾泰氏冊常在,居儀月宮。
董卿臣之女董珂冊答應,居長寧宮。
孟令賢之女冊常在,號:“瓊”。居逐月宮,
朕紹膺駿命,慈旻恩榮,諸道昌平。國蔭天道之眷,承日月之隆,粟積絹壘,以為晟盛。夫本朝素賴道統,以應乾坤,天命陰陽,不可或違,望爾等遵古訓,守宮禮,朕昔在儲貳,特荷先慈,常得侍從,弗離朝夕。宮壺之內,恒自饬躬;嫔嫱之間,未嘗迕目。”
八人齊道:謝主隆恩。
待李玉讨了賞走後,各位小主方才起身,科科林小佳氏徑直前走,越過三七時狠狠撞了下她肩膀。
三七立即一個跟嗆,被簪花扶好。
佳貴人一聲嗤笑道:不過是個小小常在,賜了號又怎樣,還不是住了個鳥不拉屎的院子,哎,有些人天生出身低賤,只得靠谄媚逢迎過活,真當是漢人那套脾性,流着下賤的血。
三七本隐忍不發,可小佳氏那話着實刺傷她,父親為大清兢兢業業,勞碌終生,又何來谄媚奉承,流着“下賤”的血?
她眼眶通紅,瞧着小佳氏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猛的一推,将其推倒在地。
被推的科科林小佳氏還倒在地上不可置信,推人的這位先哭了,眼眶通紅,梨花帶雨,聲音哽哽咽咽:“你怎如此污蔑我父,陛下都說滿漢一家親,教滿人學習漢人理法經綸,你如此行境,不若是将陛下不放在眼裏,或者?你要,你要蔑視皇權嗎?”
此話一出,驚了衆位小主,就連科科林小佳氏也不知所措,她若認了,可不就是蔑視皇權,可若不認,她看着那哭得抽抽搭搭的孟氏女,心中更是憤恨,慣會裝模作樣,博取同情。
她由着宮女攙扶起來,踩着馬蹄底旗鞋走路飛快,一步不回頭。
見其正主走了,各秀女也四散開來,孟三七倚靠着簪花,嗓子細軟:“簪花我疼。”
簪花一下子緊張起來,莫不是這科科林小佳氏剛才對小姐做了什麽?她手忙腳亂就要去請太醫。
三七一把揪住她衣袖,眨眨眼睛對口型:“苦肉計!”話落,又自個兒念叨:這把大腿掐的可疼,現在還一抽一抽的呢。
簪花憋笑:小姐,在家時你就靠這個,來宮裏了,怎麽也只是靠這個,打滾耍賴加撒嬌?
孟三七煞有其事的搖搖頭:“計不在多,管用就行。”
簪花嘆口氣,說:那科科林小佳氏比小姐位分高,日後見着小姐,還指不定怎麽刁難您。
她看看周圍四散的人群,未答她話,只是輕聲道:我們也走吧,去逐月宮。
像他們這樣剛入宮的秀女是沒有儀仗的,二人你說我笑的由管事太監帶着去到逐月宮。
簪花道過謝賞了碎銀子,二人方才入了逐月宮。
剛進去,三七便着實被驚豔了一番,這兒比起其他宮确實是破舊了不少,更沒有珍貴好看的卵玉鋪地,雖說簡譜,但對于孟三七來說确實是恰到好處,剛一進門,便是兩顆楊柳依偎着,前行的路上鋪墊着各種各樣形狀的卵石,踩上去發出清脆好聽的響聲,再至,便是一汪清透的泉水,隐約之間,好似還能夠看得到幾尾活蹦亂跳的魚兒,院落古樸,充斥着濃郁的史冊感。
她看到了一角的影子,忙快步上前,便驚喜的喚簪花:“簪花你看,這兒有個秋千!”
簪花無奈點點頭,随即附和:是很好。
三七敏銳的察覺到了她的不快,問:你不喜歡?
簪花擺擺手,回道:“我沒有不喜歡,我是覺得小姐委屈,這樣一位如花美眷,便要在這破舊的居所裏苦過此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有人盼着小姐的不好,又荒蕪又陳舊不說,這兒大概離皇上的養心殿是極遠的,便是皇上有心來,怕也是找不到。”
她左右四望,又道:“您看這兒,連個妃子都沒有,更別說殿內主位了,說是逐月宮,怕是個可以相媲冷宮的地方了。”
簪花抿唇:“若不是有人使計,憑小姐的品行和容貌,又怎會不得萬歲爺喜歡,被封進這樣破敗的宮室。”
竹馬竹馬
一個是幼年時的好夥伴,一個是少年時的親密摯友。
夏知蟬看着針鋒相對的兩個少年,一時有些頭大,
“吳歧路”,許洲意味深長地念出這個名字。
夏知蟬一下沒反應過來,他心道,原來許小洲和吳歧路本來就認識嗎?
就在這時,吳歧路率先伸出手來,落下的話如平地驚雷,炸的夏知蟬有些懵。
“好久不見,哥哥。”
他叫他,什麽?
哥哥?
夏知蟬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
許洲似乎是笑了聲,他輕描淡寫:“我母親只生了我一個,我又打哪兒冒出來個便宜弟弟?”
吳歧路的手自然地收回去,“哥哥,我母親也是入了你們許家的族譜的。”
他說的是事實。
許洲反唇相譏:“等你什麽時候姓許了再跟我談兄弟情吧、弟弟。”
他重重咬字,意味深長地
最後那句弟弟頗有幾分嘲弄意思在。吳歧路卻好脾氣的沒說什麽,看上去是早已習慣他的毒舌了。
許洲徑直越過他,去捉夏知蟬的手:“想什麽,我們該回家了。”
“夏小蟬”吳歧路牽着他的另一只手腕,有些腼腆的笑在臉上綻開,殺傷力類比一百只被譽為微笑天使的雪白小狗用眼神乞憐。
沒人能拒絕。
至少夏知蟬不能。
“我們好多年沒有見,你不想和我聊聊嗎?”
許洲也看夏知蟬,一言不發,像不會争寵的孩子。
換做平常,天大地大都沒有許洲大,但是現在,他和多年摯友再度重逢,不光是吳歧路,就連他自己都有好多話想對他說。
夏知蟬聲音喏喏,幾乎是求饒了:“等我明天給你帶小蛋糕好麽?”
已經成定局了。
許洲不用看,都知道吳歧路在用一種快意而興奮的眼神看着他。
能夠讓許洲感到挫敗,這是一件多大快人心的事情。
好像在諸多不如意之下,終于有一件事情,吳歧路能夠将他踩在腳底。
夏知蟬以為他會生氣,會故作冷漠。
但是統統都沒有。
許洲只是給夏知蟬整理好了校服衣領,聲音溫和地說:“去吧。”
”去吧“夏知蟬咂摸着這句話,仿佛看見了剛才離開時許洲受傷的一雙美麗眼睛。
他甚至連早點回家都沒有跟夏知蟬講。
那雙總是孤僻的,冷漠的眼睛,第一次因為一個人,盛滿了古井無波的心碎。
他怎麽能這樣呢?夏知蟬幾乎都要恨起自己來了。
誰舍得這樣對他呢。
誰舍得讓這雙美麗的眼睛傷心呢。
愧疚心幾乎淹沒了夏知蟬,在吳歧路提出一起吃個晚飯的時候,他幾乎是匆匆交代好,然後落荒而逃。
夏知蟬不敢去看吳歧路的眼睛,低着頭,拼了命的往家裏跑。
快點、再快點!
他跑的氣喘籲籲,仿佛都能聽見心髒像破風箱一樣被推拉着發出嘶吼。
他扒着對面的房門,手指摁上去。
”您的指紋驗證失敗,請重新核驗正确指紋。“人工智能的聲音冰冷無機質,夏知蟬的心一下跌落谷底。
許洲清空了他的指紋。
許洲因為這麽一點小事就清空了他的指紋,夏知蟬都要因為這個事實而埋怨起許洲來了。
這些年來,許洲就算再生氣,也不會一點退路都不給他留。
他從包裏翻找出手機來,點擊通訊錄,找到裏面被備注為章魚哥的電話號碼,一遍一遍的打。
【正在通話中】
許洲把他拉黑了。
急速奔跑帶來的脫力感在這一刻反撲上來,夏知蟬跌坐在地上,眼眶紅的像兔子。
他太高估自己在許洲心裏的地位了。
如果不是鄰居關系,他這樣的人,在學校裏大概也會像其他同學一樣,連半句話都不配和他說。
在學校給他整理衣領,是為這份友誼離別的餞行,夏知蟬不得不承認,也是許洲高傲的挽留。
但是夏知蟬這個大傻瓜并沒有領會到。
夏知蟬好像忽然看清了他和許洲之間的距離。
過往點點滴滴在夏知蟬的腦袋裏如同走馬燈一樣飛速流轉着,手機發出叮的一聲響。
夏知蟬幾乎是草木皆兵的捧起來,亮起的屏幕,是氣象臺對近期高溫的預警。
夏知蟬提起的心又沉沉的墜下去。
忽然,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許洲的頭像是一片純黑中吊着一只欲要振翅的蟬,夏知蟬曾經問過這張圖片的意義,許洲只是敷衍至極地回:
他說,一時無聊才畫的。
打開對話框
小羊咩咩puls升級版本:【小狗探頭jpg】
慶幸的是,夏知蟬最怕的色感嘆號沒有出現。
奇怪的是,對話框上面竟然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符。
許洲,也在守着他的消息嗎?
想到這個可能,夏知蟬的心一下子又躍然飄起來。
他斟酌着該發什麽話,對面彈出消息:
X:【你掉了個“.”,擴展名無效。】
簡潔,幹淨,一如許洲的做派。
夏知蟬随即發了個‘向江城□□低頭’的鞠躬表情包。
這次夏知蟬等了足足半個鐘,許洲那邊依舊沒有動靜,這次連正在輸入中都沒有出現。
小羊咩咩plus升級版本:【hi~章魚哥,我是海綿寶寶,你好嗎?】
小羊咩咩plus升級版本:【今天蟹堡王不上班,我們一起去抓水母吧章魚哥!】
小羊咩咩plus升級版本:【你準備好了嗎,我準備好了,我準備好了,我準備】
哦,好吧
夏知蟬覺得再這樣糾纏下去,許洲大概就會以為他是個甩不掉的牛皮糖。
小羊咩咩plus升級版本:【章魚哥,晚安喔,祝你有一個愉快的夜晚,微笑.jig】
夏知蟬一連發了好幾條信息,一條回複都沒有受到,他垂着頭,心想這下真是搞砸了,他和許小洲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正要開門回家的時候。
對面傳來一聲開門響。
“蟹老板說:’錢使我的心髒跳動,使世界運轉。’”
“蟹堡王從不放假,想要出去捉水母還是偷偷溜走比較好。”
……
夏知蟬眼睫顫了顫,深吸口氣,回頭。
“我還以為……“他嗫嚅着,嘴唇都在哆嗦。
“你還以為什麽?”許洲很好心情的問他。
夏知蟬再也繃不住,眼淚水掉下來,像一串串美麗珍珠。
”我還以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明明指紋密碼都删掉了,我真的、我“他哽咽着,大力抹着眼淚,薄薄的眼皮被擦的紅了一片。
夏知蟬知道這樣真的很不男子漢,但是在剛剛的一瞬,失去主心骨的慌亂叫他連任何反應都做不出了。
許洲嘆了口氣,一臉了然的表情。
他上前,撿起夏知蟬細細的手指頭,上面覆了一層油膜,他問:”你和他去小吃攤了嗎?“
這個他說的是誰,兩個人心知肚明。
夏知蟬不知怎麽說才對,怎麽說才好,最後只能老老實實開口:”去了。“
許洲有輕微潔癖,随身裝着清潔濕巾,一片一片,方便又快捷。
他撕開一片,将夏知蟬軟軟的指肚擦的幹幹淨淨。
夏知蟬以為是他的潔癖又犯了,卻沒想到許洲在下一秒牽他的手去摁密碼鎖。
叮的一聲,門開了。
夏知蟬忽然明白,原來是手髒,剛才指紋鎖沒有識別出來。
許洲說:”我從來沒有删過你的指紋,在你的心裏,我們的關系就這麽脆弱又不堪一擊嗎?“
夏知蟬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麽回,
他想說先不搭理人的不是他,他想說許洲做什麽事情從來都不解釋,
但是看着那雙美麗悲傷的眼睛,夏知蟬忽然就不知道怎麽解釋了。
像一個忠厚老實的丈夫犯了錯,連怎麽哄人家開心都不懂。
他笨拙地,快快地開口:“我去給你買小蛋糕吧。“
他背着書包轉身時,手臂卻被拽住。
“很晚了“許洲說:”明天再說?“
“更何況,我也有其他話想跟你說。“
夏知蟬擡眼看他。
許洲的家裏鮮少出現自己的私人物品,書房算一個特殊領地。
夏知蟬看着他手指在書架上掃量着,最後勾下來一本藍色封皮的詩集。
在夾着CD的那一頁裏,夏知蟬不小心瞥見,讀過那首詩:
【海是漁民的海
漁網是大海的傷口
人吃魚
海也吃魚】
沒有署名。
CD推進光盤機裏,電視開頭有雪花刺啦閃過,幾秒鐘後,一個長發飄飄的女人出現在屏幕上。
那女人生的很美,淩厲如雪峰,下半張臉竟然和許洲有些像。
夏知蟬鬥膽猜測她的身份。
那女人忽然翻轉攝像機,将鏡頭對準小涼亭。
上面端坐着一個小正太,穿着體面又高貴的衣服,與旁人拉開距離。
夏知蟬記得,自己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和小朋友過家家扮演媽媽呢。
夏知蟬聚精會神地看過去。
那男孩沒有擡頭,濃密眼睫落下,手指在拇指琴上跳躍。
“許洲。“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叫起,幼年的小許洲擡起頭來,與現在差別并不大,一樣的冰冷精致。
堅硬如頑石。
夏知蟬終于肯定了,原來許小洲生的像媽媽。
“我讨厭他。“許洲忽然開口。
夏知蟬側目,許洲正用一種哀傷又悲戚的眼神看着屏幕,他動了動嘴唇:“他搶走了我的爸爸。”
廚房裏醒着面,夏知蟬打開的時候已經變得蓬松柔軟,混合着面粉發酵的味道,手指摁下去就是一個軟軟的窩。
他呆呆地看着,心髒跳動如鼓擂
外面炎夏燥熱,他聽着蟬鳴陣陣,藏在這個混合着油煙泥垢的小天地裏,重重喘了口氣。
怎麽會這樣——
許小洲對他,竟然
“囡囡,面醒好了嗎?廚房好熱,趕緊出來呀!”
廚房裏傳來一聲急促而慌亂的聲音,“醒好了的,這就來。”
廚房的确是熱,尤其在伏天,夏知蟬在裏面呆了這麽一會兒,汗珠子就已經順着額頭往衣角裏洇。
前胸後背都濕噠噠的,後頸傳來一陣刺痛,他輕輕的嘶了聲,又故作輕松的放開手。
潤白的後頸膚肉,他看不見的地方,腫的鼓鼓高高。
夏知蟬竟然有些想掉眼淚,他抗拒這種未知性産生的變化。
然而從那天開始,他們兩個之間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清晨出門上學時,許洲照例給他帶薛記的灌湯包和甜豆漿,反而是夏知蟬,畏手畏腳的不肯再接過來了。
反觀許洲,一臉正常的挎着書包,瘦瘦高高的一個男孩,又孤僻冷傲,鳳眼瞥一眼夏知蟬,就令他魂靈顫了三顫。
不正常的那個人變成了夏知蟬。
那個夏雨纏綿的午後,許洲不止一次的後悔自己沒有更多些耐心。
他關上房門,擡手給了自己一巴掌,內心卻覺得快意極了。
心裏有個幾近癫狂的小人在蠱惑搖擺他,“知道吧,就讓他知道吧,你這麽多年的苦戀,怎麽能将他拱手讓人.”
“拱手讓人”許洲念出了聲,忽然就笑了。
他從那麽一小點就精心養護的孩子,就像守護珠寶的惡龍,誰來了都要被一口咬死。
側頰泛着涼絲絲的疼,傷口尖細,像女人用指甲硬摳出來的。
他撫上傷處,面無表情盯着鏡子中的自己,将側頰的傷處摳的泛濫翻飛,像渴死的魚肚白。
”你說是有人推你下去的?“執法記錄儀上的紅光一閃一閃,林小如下意識躲閃,讓自己完好的那半張臉暴露在攝像頭下。
轄區片警一站一坐,坐着的那個擡頭問:”有什麽證據?現場還有除你之外的第三人嗎?“
林小如為難的搖搖頭,嘴唇被咬的發白:”沒有了。“
片警點點頭,扣上筆蓋:”同學,你的意見我們會采納聽取,但經現場調查取證并沒有發現第二個人出現的痕跡。“
林父彎腰給片警發煙:”兩位警官,辛苦了。“
片警合上筆錄本,搖搖頭,”如果現場沒有其他證人,林同學還是拿出更有力的證據才行。“
說來也巧,學校裏那麽多監控攝像頭,唯獨拐角樓梯口的那個壞了。
片警告辭推門時,病床上的女孩突然掙紮起身:“我想起來了!”
她撫着脖頸,那裏只能看出一點點淺淺薄紅,像被人大力揉搓出來的痕跡。
“那人從後面勒住我的脖子,用絲綢,但是——”
她抿了抿唇,自己都覺得沒什麽說服力,“但他沒有殺我,只是将我推下了樓梯。”
此時并非危及生命,但若真按林小如所說,定性卻太惡劣了。
放任不管很可能就是下一個反社會的危險分子。
”我掙紮的時候,用指甲撓傷了他的臉。”林小如瞳孔深黑,半邊臉猙獰磕紅。
周一
教導主任和幾個穿夏執勤的片警守在校門口。
許洲拎着書包到校門口時便被一下攔住。
佩着執勤裝備的片警滿臉警惕,用故作平和的聲音問:“同學,臉上受傷了?”
許洲沉默片刻,點點頭。
“怎麽傷的?”片警來了興致,牢牢鎖着許洲的臉。
夏知蟬到時剛好看見這一幕,許洲被幾個片警圍起來盤問,周圍同學的眼神裏泛着興奮八卦的光。
他顧不上之前的不愉快,趕緊上前幾步,頂着片警質疑的目光沖在許洲身前,”怎麽了?這是怎麽了?”
“同學,請你配合,這是取證需要。“片警讓開一條路,示意他離開。
“什麽取證,取什麽證,這和他有什麽關系?”夏知蟬被說的蒙了,他不肯離開,警惕地看着面前幾個片警:“警察就有不問緣由随便盤問別人的道理嗎?”
“同學——你!”
“夏知蟬!”小胖隔着一層校門在喊他:“林小如是被推下去的,許洲是兇手!”
夏知蟬幾乎連頓都沒打就反駁:“誰說的,誰看見了?”
他急得臉紅脖子粗,”誰說我們許小洲是兇手,你們空口白牙就可以造謠嗎?“
此刻他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之前有多緊張林小如,滿心滿眼都是大家污蔑願望一個沒有家人在身邊的可憐孩子。
許小洲除了他,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小胖:”如果兇手不是他,那他臉上的傷是怎麽來的?林小如都親口說了,她被推下去之前掙紮中抓傷了那個人的臉!“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竊竊私語的同學們被各班老師驅趕着回教室,夏知蟬都要急死了,他轉過身子,雙手握住許小洲的胳膊搖晃:“你臉上的傷是怎麽來的?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他不肯說,這是什麽,這是畏罪心虛——!”小胖扯着嗓子。
夏知蟬的眼睛裏淬着火,他冷笑一聲,白面饅頭一樣的小圓臉上都染上幾分狠毒,完全像個護犢子的小母雞:“你現在說這些,你在許小洲家裏蹭吃蹭喝的時候怎麽沒想起來這個?”
一句話,将小胖堵得偃旗息鼓。
許洲居高臨下地看着夏知蟬,看着這個因他的半點風吹草動就無比緊張的小傻子,許洲快意的想笑出聲來。
若不是此刻時機不對,許洲簡直要将夏知蟬,這個藏在他心髒裏的心肝寶貝,抱起來轉圈圈。
片警圍上來,再也沒有耐心,就要将夏知蟬帶離現場。
就在片警要碰上夏知蟬身體的一瞬,許洲攬過他的肩膀,往後一仰。
有個男音此刻怯怯傳來:“他的傷,他的傷是我們弄的。”
片警疑惑回頭,夏知蟬也擡頭。
在領頭的男聲身後,跟着四個低着頭的小男孩,吊兒郎當,裸露出的皮膚上有彩繪的紋身。
是泛濫在街頭巷尾最常見的那類男孩。
此刻臉上個個帶傷,上前兩步,在距許洲幾步不遠的地方低下了頭,彎腰齊聲:“對不起,我們都知道錯了!”
這陣仗,唬的在場衆人不知說什麽好了。
唯獨許洲,面色平靜,一人立在那裏,孤寂的像世界盡頭的海。
夏知蟬都要心疼壞了。
幾個小混混身上也帶傷,夏知蟬經常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碰見他們,他不知道許洲怎麽會和這些人有交集。
在夏知蟬看不見的地方,許洲眼神睥向那幾個小混混。
幾個人當即夾緊屁股,磕磕巴巴地,”我們不該在背後說夏知蟬臉白像秀秀。“
七尺男兒,抹着眼淚,”我們知道錯了。“
看着許洲毫無反應,帶頭的那個又找補:”夏知蟬分明比秀秀好看多了!”
這是實話。
夏知蟬:……
片警:……
他關掉執法記錄儀,心裏已經有了數。
走個過場的事情,片警主動打開警車門,說:“同學,勞煩幫我們記個材料,很快的。”
夏知蟬擔心幽幽,攥着許洲的手不撒開。
在車上,片警通過後視鏡看着後面兩個少年。
長得顯小的那個看上去就讓人感覺靈秀漂亮,比女孩還白的皮膚亮的發光,怪不得那幾個小混混把他比秀秀。
秀秀是老街裏響當當的人物,在古代叫花魁頭牌,拿這樣的人來比一個清白的小男孩,也無怪他身邊的朋友替他出頭。
剛才在校門口許洲的不肯解釋,到現在已經被片警定義成了為了兄弟默默付出,不求回報。
有筋骨。
說是走個過場也很快的,在辦案區記完筆錄,片警們将許洲帶去了市立醫院。
林小如見到許洲的時候明顯有些驚訝,提起一根敏感神經掃量着許洲,夏知蟬雖然已經确定不是許小洲,心裏還是提起了一根緊張弦。
等小如親口指認不是許洲,許洲自然解除嫌疑。
片警上前握手謝謝兩人的配合,走的時候,夏知蟬的目光幾乎膠着在林小如身上,“你好好養傷,我、我和同學們都等你回來。”
林小如輕輕點頭,卻并沒有提起多大興致。
反而眼睛看向許洲,有些羞澀局促地,拿完好的那半張臉對着他,”今天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許洲不可置否,”沒什麽事情我們就先走了。“
林小如有些失望,那絲失望覆蓋了女性敏感的第六感,心裏的那點別扭不對勁都演化為對學神的矚目。
她看着兩個人牽手走遠,有些神游地想,
學神對夏知蟬還真是好,走路都要牽手。
他的母親是個溫柔知性的女人,剛結婚時養尊處優,夏父前些年因病去世時家裏的光景一落千丈,她也沒有喪氣,從市區的小平層搬到了市井裏的筒子樓,日子卻過得依舊有滋有味。
夏知蟬的性子随了夏母,家裏因給夏父看病積蓄已然敗光,他卻從不挑揀一落千丈的生活條件,身上仍帶着良好教養的影子。許洲一路上走的都很快,并沒有要等他的意思,但夏知蟬一擡頭總能看見許洲的影子,不遠不近。
夏知蟬不知道他又在發什麽瘋,幾個人到山頂時已然累得半死,隊伍裏唯一的姑娘面色蒼白,估計也是硬撐着爬上來的。
再一擡頭,夏知蟬看到一臉懶散的許洲,長手長腳,坐在搭好的天幕裏,半邊身子被陰影籠罩。
他招招手,意思要夏知蟬過去。
但夏知蟬還要照顧林小如,并沒有立刻過去,等他安頓好林小如和已經吐拉了的胖子,許洲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看見許洲了嗎?”夏知蟬問。
林小如一直注意着許洲,見他問便立刻道:“灌木後邊吧,我記得之前爬山的時候那裏有一片空地,”
夏知蟬道了謝。
他是在一片草海茵茵的灌木後找到許洲的。
他叼着根狗尾巴草,雙手背在腦後,仰躺在草垛上。
“許小洲。”他叫他的名字:“大家都在野炊,你餓不餓?”
他蹲下來,将企圖爬到許洲身上的蟲子給趕跑了。
許洲冷傲的一張臉沒有表情,像今天陪他來爬山都是給足了面子。
他撐手到夏知蟬面前。
夏知蟬立刻湊上去,将潤白的臉蛋放到他手上,眨眨眼睛,好無辜。
許洲端視着他,捏着他的臉,左右看。最後才有些嫌棄地,“你身上有味道,”
夏知蟬一臉無所謂,“爬了那麽久,身上都臭掉了,等下山回家洗個澡就好了。”
少年的眼珠深漆,盯着夏知蟬,讓他有些發毛。
“怎、怎麽了?”夏知蟬問。
許洲這才移開視線,屈膝撐身站起來。
他動了動唇,“你們玩兒吧,我還有事。“
“欸!“夏知蟬一下攥住他的手,有些慌亂:“剛才不是好好的,你又鬧什麽脾氣。”
他連訓斥都是溫言軟語的,簡直讓人不能被馴服。
許洲嗤笑了聲,他的腦袋都被妒火燒麻了,已經不能再思考,滿腦子都是夏知蟬身上沾上別人的味道了。
一個女人,一個低劣的,肮髒的女人身上的味道。
夏知蟬也像呵護他一樣去呵護那個女人麽。
“十三歲那年,你第一次給我買那家的蛋糕。”他沉默片刻,才道:“你還記得。”
“記得。”夏知蟬認真道:“你的每一個生日,我都會給你買小蛋糕,只給我們許小洲買。”
“十四歲那年,你躺在我的床上,抱着我。”
夏知蟬:“我說從今往後,許小洲再也不孤單,我是你的家人,”
“那個、”林小如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她沒有上前,隔着茵茵草海道:“開飯了。”
許洲似乎很輕的笑了一下,也不理會他,徑直越過夏知蟬走了。
此後數天,許洲閉門不見。
夏知蟬想找機會跟他和好,意外卻先一步發生了。
“你說什麽?!”夏知蟬一下從課桌上坐起,連帶着椅子發出吱嘎一聲刺耳的響。
小胖手指放在唇上作噓狀,“也不知道為什麽,她自己在樓梯上摔了下去。“
小胖話中有些惋惜,“聽說不光是腿,臉也擦破了。“
夏知蟬急急問:“那她現在在哪裏?“
江城市立醫院
夏知蟬欲蓋彌彰的拿了盆果籃和鮮花,見到林小如父母時解釋自己是來看望她的同學。
林母臉上為難,“小夏同學,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只是……”
她苦笑道:“這孩子從樓梯上摔下來時磕壞了眼角。”
夏知蟬明白了,女孩子愛美,自然不希望別人看見她眼角破相的樣子。
夏知蟬,“那我改天再來。“
夏知蟬還沒有到家,就在筒子樓外碰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少年身形蕭瑟,拿手指撚着貓飯往下撒,在他身邊,一群流浪貓谄媚喵喵叫。
這裏是鬧市區後面,有許多無家可歸的流浪貓,在這裏繁衍生息,肆無忌憚的孕育下一代,說是泛濫成災也不為過。
夏知蟬有時候會去喂。
夏知蟬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很有些近鄉情怯的意思。
許洲看上去并沒有發現他,撚着貓飯喂的起勁兒。
夏知蟬鼓起勇氣,噔噔兩步跑過去,搭話:“今天不忙嗎?“
許洲顯然并不領情,他喂完最後一口,拿消毒濕巾擦了擦手,轉頭就走。
但就是在這一瞬,夏知蟬看見他側頰上的一塊傷紅。
他追上去,一下握住許洲的手腕。
“等等“
許洲比他高上太多,夏知蟬只能拽着他的衣領将他扯彎腰,“你是又去打架了嗎?“
許洲居高臨下觑來一眼,又冷又傲,夏知蟬猝然擡眼,竟有些被電到的感覺。
“呵”
許洲發出一聲嗤笑。
轟隆——
貓兒甜膩膩的叫了一聲,三兩配對,躲到屋檐下去了。
雨來了
夏知蟬扯過許洲,就往筒子樓裏鑽。
悶熱的炎夏,下場雨非但不能減輕一星半點的燥熱,反而弄得人身上濕乎乎,都是青苔的味道。腥腥的。
筒子樓裏發黑,雨幕又鋪天蓋地的掃下來,夏知蟬拎他進了筒子樓的拐角,幽幽暗暗的環境裏,連眼睛都看不見,只能憑着感覺摸索前行。
夏知蟬氣鼓鼓,“許小洲,我上次就想跟你講,你最近奇怪的時候真的太多太多啦!“
許洲已經聽不見了,他盯着身前的夏知蟬,在黑暗裏他的後頸白的昏聩,像引人采撷。
雷聲落下,震了三響。
後頸濡濕,夏知蟬懷疑這是在夢裏,不然許洲怎麽會這樣親密的抱着他,做這樣的事情。
不像兄弟,不,不是兄弟了。
“夏知蟬。“他的名字從他的嘴裏念出來,生出幾分奇異色彩,灼熱氣息噴灑在他的後頸,像野狗圈占領地,他狠狠咬了他一口。
夏知蟬能夠聞到爆開的血腥氣。
他半張着嘴,有些搞不明白現在的狀況。
底層的嬢嬢哐當一聲推門,驚醒了筒子樓裏甜膩纏綿的貓貓狗狗。
“該死的天氣,我的衣服,我的衣服還沒收完!“她在咒罵老天爺,鐵門因不堪重負吱嘎吱嘎發出刺耳聲響。
就在這個空擋
許洲拖着夏知蟬的手,快速往樓上跑去。
夏知蟬本能機械的邁着臺階,在熟悉的樓層,他看見兩只貓疊在一起。
小點兒的那個渾身雪白,撅着尾巴喵喵叫,一只玳瑁叼住它的後頸,那只小白貓的叫聲又變了。
尖銳中有些啞,又有點痛快過後的愉悅。
夏雨是給有情萬物的遮羞布。
夏知蟬沒能看上太久,已經有人将他拖進了房間。
淅淅瀝瀝的水聲砸在夏知蟬耳邊,許洲在洗澡。
夏知蟬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驚醒,從沙發上迅速爬起來推門。
哐當一聲
震天響
在浴室洗澡的許洲也聽見了。
水流順着少年已見成熟輪廓的胸膛蜿蜒,他身上泛着一種瓷質的冷白,胳膊向下的青筋暴起。
他低低喘着,念那個常常在夢中折磨他的名字。
“夏知蟬“
我的、
我的、
是我的,小Andy。
“囡囡,去給陽臺上的茉莉澆澆水。”
他從玄關處換好鞋子,不等夏母說便拿起一角的灑水壺,嘴上應着欸。
夏知蟬一家是水鄉裏出來的,搬到這個幹燥冰冷的北方城市,卻還延自一派的有着吳侬軟語的口音。
夏母是這樣,夏知蟬也是。
他穿短褲,露出少年青澀的剛剛抽條的腿,膝蓋圓潤白淨,只除了一處蚊蟲叮咬而産生的礙眼的紅。
在這樣白的皮肉上,觸目驚心的醒目顯眼。
說是陽臺,其實不過窗戶外多出來的狹隘延伸,只幾盆茉莉開的好,滿室生香。
夏知蟬哼着歌,心情倒好的澆花,廚房做菜的夏母從門框探出頭來:“對門那孩子好久沒過來了,今天晚飯有排骨,你去給他送一碗。”
提起對門那家夥,夏知蟬美美的心情受到影響,他抿了抿唇,不太樂意,“我不去。”
夏母知道兩個孩子已經鬧了好長時間的別扭,她不好明說,只是将碗塞到夏知蟬手裏,一臉慈愛的将他推出門去:“那你就當替媽媽疼疼那個孩子,他上次送來的護膚品媽媽用着倒好,再說小洲一個人住那麽大的房子,好孤單呀。”
她提起這個,夏知蟬不好再拒絕了。
許洲對他們家,也實在不薄。
不說那些隔三岔五送來他們家的東西,美名其曰是許洲用不了,但這種女人用的東西怎麽可能是許洲在用。夏知蟬知道,都是他精心挑選為了答謝媽媽隔三岔五送去的飯菜的。”
夏母常說,對門的孩子生的一表人才,心腸也好。
夏知蟬又想到許洲孤身一人來到江城,身邊連個父母兄弟都沒有,嘆了口氣,終于心軟。
“好吧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的送去。“
夏母淡笑不語。
兩家是對門,只對比清貧的夏家,對面連門都與筒子樓裏的人有些不同。
幹幹淨淨的門外,連鞋架都沒有放。
大屏的指紋鎖,裏面錄入了夏知蟬的指紋。但鬧了那麽久的矛盾,夏知蟬竟然也不好再厚着臉皮開門進去。
他捧着碗不方便,于是拿腳尖輕輕踢了踢門。
也不說話。
久久沒人來開門,他不再踢第二下,轉身就想往自己家走。
“等等。“有雙冰涼的手拽住了他。
推門出來的是個少年,但比起夏知蟬的白潤幼嫩,許洲的身條已見男人的影子,極具壓迫感的身高戳在門口,他不得不低頭彎腰,拿寡淡的眼去掃夏知蟬。
從他伶仃的腳踝,到被蚊子叮咬的膝蓋,再落在被微微碎發蓋住的白皙脖頸,最後才是他手裏的排骨。
他說客套話,“真是麻煩張姨。” 自己卻讓出半邊身子,意思再明顯不過。
但夏知蟬還在生氣,他一股氣将碗放到許洲手裏,碰到少年鼓起青筋的手背,像是燙到,忙不疊抽回來,将自己的手被在身後。
一想又覺得太過刻意,粉飾太平地,“好、好了,東西送到了,我回家了。”
“囡囡。“許洲叫住他,“不進來坐坐嗎?”
囡囡,有些人家對珍愛的女孩才這樣叫,但夏知蟬小時候體弱,夏母擔心老天爺将這個不容易得來的孩子收走,想學人家給夏知蟬穿耳洞,但他當時實在小,又怕他痛,于是退而求其次之的叫他囡囡。
分明這個稱呼在夏母嘴裏叫出來如此正常,許洲再叫時聽到耳朵裏就顯然不是那麽回事兒。
夏知蟬有些耳熱,也不應聲,他天性腼腆,叫他做出大罵許洲的事情還是難。
于是幹脆不理。
“囡囡。”那碗排骨還熱着,夏知蟬是扣着碗沿和最下面的底才端過來的,許洲卻直接扣着碗壁,用空出來的一只手去圈夏知蟬的腰,頭埋在他頸邊,灼熱呼吸噴灑在他耳朵裏,“別生我的氣,好麽?”
他脾氣像頭發一樣硬,少見的服軟。
夏知蟬抿了抿唇,擡着天真的眼,問“不熱麽?”
“什麽?”許洲一時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夏知蟬敲了敲碗沿,指甲在上面剮蹭着,說:“手指貼在上面,不燙麽?”
……
上個月,許洲被夏知蟬撞見打架,他倒是沒事,對方三個人卻被他打得倒地不起,當時許洲就靠在老街巷子的牆邊,嘴巴裏咬着根半燃的煙,眯着眼看着跪地求饒的三個人,怎麽看怎麽像社會渣滓。
夏知蟬尋常是不去那邊的,那天剛巧老師讓他去給住在老街的一個同學送練習簿,路過時瞥了一眼,登時立住不動了。
許洲可能也沒有想過他會突然出來,紅光已經燒到煙屁股,他竟也不覺得燙,盯着夏知蟬,罕見的有些無措。
夏知蟬在內心備注給他備注,不以為自己偏心,只是事實說話,許小洲是長得有一點點好看的社會渣滓。
那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夏知蟬問起許洲打架原因,他卻閉口不言。
夏知蟬都要氣瘋了,不光不跟他一塊放學回家了,連座位上都學女孩子畫上了清晰的三八線。
一個月以來,許洲緘默不言,夏知蟬獨自生氣。
今天夏母送來破冰機會,許洲怎麽都不會放過。
“我家裏新裝了游戲機。”許洲哄他:“你最喜歡的那款。”
那款游戲機售價昂貴,是夏知蟬這樣的高中生想都不敢想的,他搬出巨大誘惑,又擺出做小伏低的樣子,夏知蟬又怎麽能還板臉。
他從許洲的懷裏低身出來,頭也不回的開門往許洲的家裏去。
端排骨的少年緊随其後,将門帶上。
這個年紀的孩子,叛逆不聽話,走在路邊貓狗都得炸毛叫兩聲,許洲的家卻與他冷酷厭食的外表全然不同。
屋子裏做了精裝,幹淨明亮的房間泛着好聞的清香,卧室客廳随處可見茂盛綠植,厚地毯讓人一腳踩下去都能陷出軟軟的坑。
只窗戶都拉緊,透不出什麽光來,是一看就好睡的裝修風格。
香薰燈泛着微弱光亮,電腦主機還在嗡嗡的發出聲響。
遠處果然擺放着一臺最新款游戲機,夏知蟬看見的時候眼睛都亮了起來。
“許小洲。”他毫不客氣的坐在工學椅上,轉了半圈,圓圓的眼睛看着許洲,“你知道錯了沒?”
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從夏知蟬進門的那一刻就已經得到破冰,如今再問也不過是為着少年人的面子而已。
許洲自然不會不給他這個面子,将游戲機搬到夏知蟬面前,喪喪的一張臉作乖覺相:“ 夏囡囡,我都知道了。”
“許小洲,不許叫我夏囡囡!”他站起來就要打他,卻被腳下地毯絆了一跤,眼看就要臉着地。
他閉上眼睛,視死如歸的跌下去。
疼痛卻遲遲未到。
“夏囡囡。”懶懶的嗓音從頭頂響起。
夏知蟬擡頭向上看去。
接住他的人在笑。眉宇間的薄涼一洗而空:“你不該叫夏知蟬——”
他拉起音來,夏知蟬內心覺得他沒憋什麽好話。
果然,在下一秒,許洲将他一把扯進懷裏,像抱一個大型娃娃一樣锢着他,“你應該叫夏小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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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