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賴定了

第12章 賴定了

菱星菱月被丢在了院子裏,陪着亦生修剪那葡萄架子。

菱月看了眼緊閉的屋門,眉頭皺緊,方才莫須師父那意思分明與阮瑤清相識,可她不曾聽說姑娘來過三危觀,

她戳了下正忙活着的菱星問道:“姑娘來過這兒?”

菱星搖了搖頭:“沒有,姑娘自小便在方州長大,一步都未離過,三日前才初初來長臨的。”

“那姑娘可曾在方州見過莫須師父?”

菱星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應當不曾有過。”頓了下又不确定道“我也不全然清楚,不過自我四歲跟着姑娘後确是肯定沒有過,但之前就不知道了。”

那便是不能确定的事了,那方要問問世子才能清楚。只是,這麽莫須師父明明是個修道的,怎是個和尚模樣?

屋內

阮瑤清坐在藤椅上,看了眼已席地坐在三清跟前許久的莫須,她眼睫輕顫,幾次三番想張口又覺得無從問起。

莫須朝三清拜了一下,才緩緩起身坐到了她對面。

一雙洞若觀火的黑瞳看着她道“緣主,有些事倒不必強求因果,你說可是?。”

阮瑤清覺得心莫名被刺了一下,她觑他“師父是高人,能視萬物為無物,三娘不過是俗人,受這無端戲弄,一覺夢醒,不知是夢是真,堪堪回首,只可覺得汲汲營營十餘年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實在可悲,讓我看開?再走一遭?未免強人所難了些。”

莫須搖頭輕笑“再走一遭?緣主若是願意,便不會來這觀中尋我。”

阮瑤清一震,她木怔怔的看着莫須,便見他又道“你既已定了決心,盡管向前便是,何苦糾結,人生漫漫,處處是道,求名求利是道,淡泊逍遙是道,求佛敲魚亦是道,何愁無路可走?不過是一路一因果罷了。”

她聞言喃喃“一路一因果?”

柳眉微簇,陷入沉思,片刻便見她擡頭,遷延觀望道“師父可有因果?”

“我的因果?”他被問的莫名,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有因才有果,自我入道,便不問因由,怎會有果,有也有,便是似你這種找上門的因,躲不開的果。”

阮瑤清聞言面沉,身影默在那處,不知過了多久,而後卻見忽而她嘴角帶笑擡頭直視着莫須道“師父錯了。”

莫須不明,皺眉問她“錯了?哪兒處錯了?”

她一字一句道“三娘可不是找上門的因,今日此局分明是你種的果才對。”

誠然,若無當年那條批命,阮瑤清死了便就死了,即便重生,也斷不可能找上三危觀,她那之前,從不信這種妄論神佛之事,如今信了就是因為那道批命!說到底,因是莫須種下的。

她打定主意賴定他了。

莫須聞言也是愣了一下,片刻後才回神,感情勸慰了半天,倒是讓她繞了進去,他“哈哈”笑了起來,邊搖頭邊笑道“這是賴定老道了?”

阮瑤清被戳穿了心思,也不惱火,不無所謂的還點了點頭。

便是賴定了,又如何?

莫須幾次笑的身子發顫,片刻才停了下來“也罷也罷,随你便是,如你所言,老道既種了你這因果,倒也不能袖手旁觀,誠然我也想知,你這別道而選到底能種什麽因果。”

約莫一個時辰後,阮言文被何厚送出了宮。

直到踏上了長安巷,阮言文都未回過神,他坐上馬車,掀開簾子看了眼在在馬車旁送他,仍笑眯眯的何厚,只得點了點頭,才放下了簾子。

他靠着車壁上,閉目凝神,幾不可為的嘆了口氣,實想不透太子今日拘了他半日到底為何。

天色已黑,馬車辘辘行了半刻才到了侯府。

李管事忙迎了上來“世子歸了,侯爺在書房等您,您快去吧。”

阮言文點頭,知道阮義舟必然憂心半晌,腳步未停,就往書房去了。

書房大門“咯吱”被他推開。

迎着夜間燭火,在案牍旁找到了正閉目養神的阮義舟。

“父親,我回了。”

聞聲,阮義舟疲憊睜開了雙眼“嗯”應了一聲,而後端正了身子上下看了他一眼才道“殿下今日找你做甚?”

阮言文坐在一側,想到方才甚是尴尬的局面,笑了笑,道“問問家長裏短?約莫就是這樣。”

阮義舟莫名,皺眉“家長裏短?”

他點了點頭“太子殿下道阮家忠烈,為百姓浴血,初初為官若有不妥可去尋他。”

“就這些?可說別的了?”

阮言文笑容一斂,又細細回想,将方才所見多聽都細細說來。

待全部說完,才見阮義舟面色松了幾分,他仍然囑咐道“約莫是你與太子年歲相當,他看你格外有眼緣些,想提攜你,平日裏若是随玩也罷,注意好分寸就是。”

如今阮義舟手握虎符,又領西軍,朝野上下他需得耳提面命衷心為君,太子雖是儲君,但無君意,他便不可與皇子過從甚密。

他忽而想到了什麽,猝然擡頭問他“他可提到了你妹妹?”

太子目下正在選妃,這突然其來的交往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阮言文面容一緊,搖了搖頭“并未。”

阮義舟聞言點頭“那便好,你且看看吧,若是有些端倪,切記來告訴為父才是。”

“是,孩兒知道。”

方才提了那麽一嘴,阮義舟忽而後知後覺,晏兒年歲與太子相當,旁的人家男子這個歲數早已孩兒繞膝,夫妻攜手,可他卻還孤着。

如今,他的晏兒也十九了。

阮義舟一雙黑瞳看一眼面前清隽潇灑的兒子,道“你也已十九了,往年你與為父上場拼殺婚姻大事無心操持,現如今稍是安定,你也該好好挑挑才是。”

阮言文低頭未語,他手細細轉着手上扳指,不無敷衍道“父親若想操持,安排就是,我靜聽父親安排。”

他于婚姻大事上,無甚期待,年歲小時還曾想過白首偕老之事,可如今,見慣了沙場厮殺橫屍百首,他的心便被那血淋涼了,他是武将,說不定哪日便死在了沙場之上,若真是随性尋那心尖上的人,怕是到死都未可能給阮家留後。

他會如父心願早早成婚,他亦會與妻子港灣庇護,但談別的,那東西早叫他埋了……

阮義舟見他态度稍冷,也不計較,既首肯點頭願意便好,說着便招來守在外頭的李管事。

李管事進屋看了眼,氣氛微妙的父子,謹縮了縮脖子,唯恐燒到自己,小心問道“侯爺有何吩咐?”

“将京中尚待字閨秀,家境清白的人家都拟個冊子來,務必查的細致些。”

李管事是個人精,寥寥幾句便清楚了阮義舟的打算,他瞥了眼明顯不大暢快的世子,喜笑眉開起來,忙應道“欸,好,好,老奴這便去安排,必叫世子與侯爺滿意。”

-

夜已至半,山間的夜裏漆黑一片,除卻燭火籠的地方能有微光,往別處看去,皆是伸手不見五指。

阮瑤清剛沐浴完,正坐在那搖椅上,半曲着身子,讓菱星替她絞那一頭烏黑濕發,她低着頭翻看膝間擺的幾本數據,挑選片刻,拿起一本泛黃的書,将其與的摞到了一旁。

菱星瞥了一眼,她跟着阮瑤清也識些字兒,那書頁泛黃一看就是有些年頭的,她見阮瑤清看的認真,問道“姑娘,這是莫須先生給的嗎?我怎瞧着是些五行八卦之類的。”

菱星垂眸頭都未擡起,“嗯”了一聲“我問師父拿的,這有些意思,算看八字就能知人後世,還挺有趣的。”

她打趣笑了一聲“是嘛?那等哪日姑娘寫成了。給奴婢也算算,瞧一瞧咱姑娘算的可準成。”

阮瑤清問她打趣,這才擡起了頭,春水的眸子裏也是笑意,“啪”的一下合上了書,手掐蔥指慢慢算來,而後長“嗯”了一聲,老神在在半眯着眸子道“小道算了下,你這丫頭往後必大富大貴,嗯,婚姻美滿,丈夫體貼,有兒有女,和美得很呢。”

菱星嬌俏道“真是如此?那我倒是看看,姑娘算的可準,要是準了,我不必少不得你的卦金。”

待說完,主仆二人相視皆笑,嬉笑打鬧開來,菱月收拾好床鋪,見她二人笑的開懷,有些半怔,她命苦,早前被人伢子賣來賣去,不知換了多少人家,後來學了些武藝,機緣巧合下叫阮言文挑中,接着便被送到了阮瑤清這裏。

在此之前,她從未見到過主子似他們二人一般。

不免有些豔羨,正看着,便見菱星轉眸看見了她。只見她小跑到她身側,拉着她道“快來,快來,姑娘如今可是個神算子,來來來,你來看她算的可準成。”

阮瑤清将快幹的頭發散開在那藤椅上,燈下美人,衣裳半披,面若芙蓉,面上恰着笑意,叫人看着迷眼。

她笑着看菱月,上下打量了一番“嗯,我來算算,你這丫頭前半生命苦,但所幸遇着貴人了,你這貴人就是你家小姐我呢。”

菱月抿唇直笑,菱星則嬌氣的論說真假,一時間嬉笑聲隔着院落傳出,在這久未住過人的小院裏傳出幾絲煙火氣兒。

打鬧着時間過的飛快,直鬧到深夜,外頭繁星滿天,月掖深深,清風齋才漸熄了燭火。

觀內的時間過的極快,阮瑤清這些時日過的極其自在,她白日裏要麽跟着莫須去山間釣魚采茶,好麽就是跟着亦生去習道參拜,亦或是無事在那搖籃上虛晃着過上整個下午,睡個懶覺,一眨眼,竟是半個月過去。

這廂她正自在快活,徐元白卻是等的近乎望眼欲穿。

他如何能想到,一個嬌嬌的姑娘家,能在個破觀裏呆上十幾日,這便也就罷了,他眼見着來信,道她與亦生那禿驢相處尚恰,這叫他更如鲠在喉。

他本是要不管不顧上山偶遇的,奈何皇後身弱,那日起後便一病不起,頭疼之症多日不解,他需得侍候在側,是故一步都離不的。

人,明明就在那處,他卻是相見卻見不到。

這日一早,退了朝他便叫住急往外趕的阮言文“清宴,這剛下朝,你這着急去哪?”

阮言文頓住,應了一聲才道“去趟三危觀接人。”

徐元白聞言心咯噔一下,眼尾幾不可為上揚,這是要去接人了?

他面上卻是滴水不漏“去那做和?有何急事?”

他搖了搖頭“也不是什麽急事,只是家妹前些日子身有抱恙上觀內修養,這些日子見好,父親有些想她,是故讓我将她接回。”

實則是阮義舟今日剛接了皇帝的令,要南下去處理近岸草寇流民的問題,五日後便要出發,阮義舟這一去又是多日不歸,阮言文想着讓阮瑤清回來陪陪父親才是,下了朝未通知阮義舟便要上山接人。

這是頭回,徐元白在阮言文口中聽到他聊起她。

他似訝異道“你原還有個妹妹?倒是瞞多嚴實,竟從未聽你說起過。”

阮言文擡眸看他,見他面似驚訝,詫異十分,一時間倒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

阮言文低頭笑道“哪裏有瞞過殿下,她方才來京,是清宴還未來得及說才是。”

他看了眼天色,不欲再多言,正遇環抱雙手告辭,卻忽而見徐元白道“那倒是巧了,母後多日未愈,孤今日原就準備去觀裏祈問。”

這話未免說的突然,一時間讓阮言文未反應過來“殿下也去?”

徐元白眸中帶笑點頭“自然。”順勢便讓身邊利一下去安排。

利一聽他安排,倒也不敢再提,明明早前殿下便定了要去刑部調查陳侍郎貪污腐化的事兒,只得點頭應是,下去安排了。

話落,徐元白撩起衣袍便走在了前頭,見阮言文未趕上來,回頭催促道“還不快些,上山來回,再耽擱下來,怕是下山時該天黑了。”

見他催促,阮言文目光複雜看了他一眼,才緩緩踏步跟上。

徐元白眼見着跟上來的阮言文,嘴角那笑意又勾了三分,不過片刻又叫他隐去。

今日也确是巧了,她既不下山。那他便請去接她又如何,他若當真就這麽白等下去,怕是能等到黃花菜涼,也是方才阮言文提了那一下,叫他尋到了機會,當下便胡謅了個借口,要與他一同上山。

兩人相攜剛上了馬車,利一正準備上馬駕車,忽而瞥見坤寧宮方姑匆匆而來。

只見方姑蒼茫趕來,敲了敲車壁道“太,太子殿下,皇後娘娘要您去趟坤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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