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下山
第13章 下山
方姑年已四十,一路小跑過來,顯然有些吃不消,因故着禮儀只得吭哧吭哧的喘氣,昀了口氣兒才算緩了過來。
徐元白聞言掀簾,看向正喘着的方姑,心頭一緊“母後怎麽了?”
他還是頭回見這坤寧宮的掌事姑姑這般失儀,不免想的多些。
方姑見他焦急,知該是想差了,正準備寬慰他皇後無礙,卻見簾子裏頭靜坐在最裏頭的男人。
那男人掩在車內,車外的微光透過車簾拂到他面上,襯的玉骨潇灑,風流倜傥。
想起皇後交代的意思,方姑心下一橫道“娘娘頭疼發作不止,讓奴婢來尋太子殿下,殿下,快去吧。”
徐元白心沉了一沉,回頭對他道“今日不巧,孤便不去了。”
話落便一躍而下,看着利一道“你送阮世子一趟。”頓了一下又道“務必護好周全。”
利一哪裏能不知道他的意思,這護好周全是對着“那位”說的,忙點頭應是。
可這話落在旁人耳裏又是別的意思,阮言文聞言眉頭微微皺起,卻是默不作聲。
方姑則是頓了一頓,眼神又往車內瞟一眼,眼睛閃了一閃,幾不可微的嘆了口氣。
徐元白話落,便頭也不回腳步不停的朝坤寧宮的方向去,方姑又瞥了眼那緊閉的車廂忙擡步跟上。
利一握緊缰繩“阮世子,您坐穩了,咱們這便出發。”
車廂裏只淡淡傳來“嗯”的一聲。
利一揚起馬鞭朝宮外趕去。
“太子殿下,一貫如此嗎?這麽體貼下臣……”
他倒是真不知道如何形容這突如其來的關懷了。
車內冷不防傳來阮言文這一聲,讓利一一驚,脊背僵的筆直,嗓間幹澀道“自然,不過殿下看世子格外投緣些。”
阮言文聞言掀開了窗簾往外頭看去,不輕不重道“原是如此。”
倒也不是他多想,他十四五歲便跟着父親離家,見慣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在攀往權貴的路上,不曉得吃了多少虧,自那以後,他待何事皆先觀摩待望,總是以最壞的惡意揣測,譬如太子殿下。
他總覺得他是有事要謀算的,只目下卻想不到是為了什麽。
利一只得幹澀的又應付了兩句,心裏卻是叫苦連天,這事兒合該祿二那滑頭的來做才是,自己這笨嘴拙舌的,就怕露了馬腳,讓人發現太子殿下在觊觎自家小妹,到時候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一路上他便這麽吊着心眼,待馬車穩穩停在了長臨山下,才堪堪放下。
“世子這便去吧,小的在這侯着。”
-
長臨山三危觀上
阮言文到時已是未時,今日非香客來往祈拜的日子,是故山路行來,倒也算快。
剛到觀前,久等的五恣忙迎了上來。
“世子,姑娘已在清風齋等着了。”
阮言文嗯了一聲,腳步不停往裏頭去,拇指搓着手上那扳指,淡淡斂眉問他“近些日子,小妹怎麽樣?可有什麽事情?”
自阮瑤清上山後,他便将身側兩個心腹留在她身側護着,近些時日,他剛入大理寺為官,諸事繁雜推脫不開,近半個月他只來了兩三回,只得從五恣的信裏頭知道些她近況。
五恣身型一頓,心頭盤算姑娘似拜了莫須為師這事兒,是好是壞,今日晨時的事兒,信件雖傳到山下去了,但想必世子還未這風塵仆仆來,定是還沒瞧見。
他眉目一淩,語氣沉了三分“怎麽回事?”
“姑娘今日晨時……”
“大哥!”
話還未說完,便叫遠處一聲嬌俏聲音打斷,阮言文聞聲尋去,便見不遠處少女身着青色粗布道袍緩緩而至,道袍寬大,将她襯的嬌小無比,頭發绾起個玉冠,面施淡妝,似個小仙童般,眼瞧着她便翩然到他身側。
“大哥怎才來?午膳可用了?”說着環着他臂膀将他往清風齋引。
阮言文上下又看了看她,有些遲疑“你這一身是?”
“嗯,好不好看?”說着她松開了抱着的手臂,在他面前晃了晃。
她揚起一張天真笑顏解釋道“整日在觀裏,若是金釵璎珞錦繡羅衫出入真人神仙面前,實不大合适,婳婳便朝師父借了幾身道袍穿穿,這一身潔衣,行走做事很是方便呢。”
這番解釋,阮言文很是受用,果見他點了點頭。
說着她便将阮言文往清風齋引“小妹知道你這一路風塵仆仆來,定是還未用膳,先去我屋裏吧,我親自下廚給你做了些食膳,待用完膳咱再下山家去。”
她邊說着,再阮言文看不見的地方邊朝着一旁的五恣使了使眼色,讓他勿要多言生事兒。
五恣領悟,面上有些猶豫,思索再三到底是乖乖的垂下了頭。
反正那書信他早上已傳到了府中,雖現在未瞧見,但下山後世子總該是能看見的,再者,他不說,菱月那丫頭也會說的。
-
待用了膳,阮瑤清一行人便去找莫須辭了行。
莫須眉眼帶笑的送他們到了觀前,看阮言文渾身透着疏離之意,也不甚在意。
他那雙似參透萬物的黑眸,仔細看了眼阮言文,而後便見他朝阮言文曲身一福“世子慢行,和尚我見你煞氣行身,該是殺戮過多,與你一物擋擋,望世子安福。”
是個镂空的玉壺環佩,通體沁白,一眼看去便是價格不菲。
阮言文向來不信這些,讓阮瑤清來此已算是勉強,但瞥了眼面色有的緊張的小妹,撇了撇嘴客套了一句“多謝。”便讓五恣收下。
阮瑤清見他滿臉的敷衍,怕他不重視,忙搶了先,将把東西收下,邊收着邊走到他身側為他系在腰間上“兄長,這東西妹妹可看着,你務必日日帶着,要是哪日不帶,可別怪妹妹給你眼色看,師父給的寶貝,旁人……”
阮言文眉頭稍斂,他怎覺得,小妹此番回來,變得有些神神叨叨的?
什麽時候開始信起神佛之事了?
見她還要絮叨,開口打斷“知道了,我帶着就是。”
說着邊朝着莫須辭行。
這長臨山陡峭險峻,上山已經難行,下山更是難走,一路下來到了山腳下,已日落西山。
阮瑤清待瞧見山底下穩穩停着的車馬,輕輕的松了口氣,心嘆總算到了。
她讓阮言文放下自己,拿出絹帕替他擦了擦汗,誠然,她雖身子較弱,但到底也不至于他這副看護模樣,前半程還肯放她自己走的,後半程見她氣息不穩便硬是要背她下山。
她也知道,他這是在彌補虧欠之意,他缺席了四五年,在見她時,虛弱至極險些在他面前丢了性命,那種歉意近乎要将他吞沒。
她知道的,便由着他了。
她收了帕子,随意看了一眼那車馬,見車上跳下一人,竟是有些熟悉,那身型像是在哪見過,心頭莫名有絲不安劃過。
是利一!
怎會是他,那徐元白呢?他可是來了?
阮瑤清身子猛然一滞,細蔥的手抓緊了那素白道服,眼睛一順不順的盯着那處,唯恐從馬車裏再出來一人。
“怎麽了?可是哪有不适?”阮言文極其敏銳地察覺到阮瑤清的不對,見她面色蒼白的盯着車馬處,有些壓抑。
她緊盯着那處,見當真無人下來,才略松了口氣,搖了搖頭虛弱苦笑道“沒什麽,回府吧。”
上車時,阮瑤清似不經意般又看了眼利一,才掀起車簾進去。
車內鋪着軟墊,還有着靠背,她靠在上頭,思緒漸漸回籠,倒了杯茶,雙手捧着細細銜着,眼眸一轉問道“這車夫我瞧着眼生,是哥哥新買的下人?”
阮言文搖頭“那是太子門下親衛,哪裏是什麽新買的下人。”
“太子?殿下的親衛怎會在這兒?”
阮言文見她好奇,邊便緩緩道來緣由,待說完,車已經行到了西市。
“皇後娘娘病了?可有大礙?”她垂下眸子問了一聲。
前世皇後待她這個媳婦很好,徐元白雖是冷落她,但皇後待她是真心實意的,唐氏雖是她親侄女,但皇後從不縱着她跋扈的性子,多次見她驕縱将她罰了,為她這個皇後做主。
想到她那孱弱的身子多病多災,阮瑤清不免也有憂心。
阮言文擱下茶盞,輕搓着那青瓷的花樣“本也是好轉了的,但今日見那嬷嬷的樣子,像是要不好。”
她嘆了口氣,手半撐着嬌面,點了點頭,前世是婆媳,今生無可能再有關系,無她礙着,那人當是會順利娶到他表姐,是後是妃都可,左右她再不會被攪進去了,不再受那無端屈辱。
心想着就看開了,便不再聊宮中的事兒。
-
坤寧宮
徐元白尤為疲累的嘆了口氣,見着面前這幾十卷畫軸,就覺得頭疼,他已被綁在這坤寧宮三四個時辰了,眼見着天都要黑了,皇後還無要放他離去的意思。
他也不知道真假,明明方姑來尋他時,說的甚是嚴重,他揣着心惴惴不安到了坤寧宮,見到的卻是他母妃甚是悠哉的靠在軟榻上,面色紅潤氣息勻透,一看這就是頭疼症大好,哪裏有半分複發的樣子。
他滿目疑惑,責問方姑。
皇後卻是悠悠的替她開脫道“見到我兒,頭疼病才大好。”
皇後既然這麽說,徐元白只得抿唇放過,心下失望,白白丢了見阮瑤清的機會。
他心有不甘正準備離去追趕,卻又叫皇後叫住。
“你既來了,那便剛好,這些畫卷上的閨秀你且挑一挑,方姑,你訴清這些閨秀的家世,性情,年紀都說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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