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夜探

第15章 夜探

他輕手輕腳到了內寝,房間內昏暗一片,唯有窗外月光輕拂映照,他尋着那呼吸聲去,黑夜裏少女隐沒在床榻裏。

越是靠近,徐元白的心越是跳動的厲害,今夜,是他第一回 見她,她曾在自己的記憶裏反複循環的出現,他卻是從未在現實中見過她一面。

他剛至床榻邊上,恰此時天上烏雲散去,婆娑月光漸亮,透過了紙窗映到了少女床榻邊上。

照清了床榻上人的面龐。

少女皮膚細膩柔軟,膚白賽雪,濃密纖長的眼睫乖巧垂落,她正趴着,像不大舒服,朱唇微微嘟起,柳眉也蹙着。

徐元白心“砰”跳的飛快,她那稚嬌的側容忽而像是穿進了他的記憶裏,頭疼之感猛然襲來,漫天大雪,她跪在雪中眼角落淚期期艾艾的記憶猛然侵來,讓他冷不防輕“嘶”一聲。

高大身形晃蕩,險站不住腳。

他扶靠在床柱上,靜了許久。

又來了,又來了,那詭異至極的記憶片段又封紛至沓來,記不起前因後果,反複出現的唯有面前酣睡之人的嬌顏。

他眼神微暗,穩了幾息才堪堪緩過勁來,他俯身看她,細細端詳起她來。

柳眉微蹙,瓊鼻嬌挺,朱唇紅潤,脖頸脆弱纖長,再往下,是意外露出的片刻潔白。

他看的怔住,喉間吞咽了一下。

他是真的沒想到,夜探會瞧見如此春色。非禮勿視,他繼而轉眸挪開了視線。

忽而見少女紅唇輕喘,似做了什麽夢,他緩緩靠近,聽她呓語:“二……郎,救……救命!別,你別過來,別回來!”

徐元白身型猛然一震,瞳孔微擴,一臉的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看。

心頭不免閃過一絲可能性,她或是同自己一樣,被那夢魇所擾?

亦或是,她也認識誰家男子,也叫“二郎?”

-

半刻後

那緊閉的窗榧又被推開,一道身影從窗前閃過,而後消失在夜間。

翌日早

阮瑤清疲累的被菱星從床上撈起,她撅了撅紅唇,靠在床沿邊上,仍閉着眸子,一雙潔白腳丫輕晃蕩着。

“哎呦,我的好姑娘,這都日上三竿了,還睡着呢。”

阮瑤清忽而鼻息間有股熟悉的淡香,她驽了驽鼻子仔細聞了聞,那香味忽而便淡了,實在是熟悉,但要說是什麽,又辨不清。

她閉着眼問道:“菱星,可是換香了?”

菱星聞了聞,除了她家姑娘的香氣外倒是什麽味也聞不着,她道:“該是新來的婢子将姑娘常用的熏香換了,這香味……”

還未說完,便叫阮瑤清打斷。

“換了吧,這香味我不大喜歡。”

菱星了然,轉身便将擺在一旁已燃盡的香爐送了出去。

菱星回來,卻又見她眯着睡了,人就那麽靠在床柱上,頗是無奈的與菱月相視一笑。

而後各自拿着衣裳鞋襪,替她穿衣着裝漱洗打扮。

直到坐到了廳上用膳,她才算是悠悠轉醒。

今日只兄妹二人用膳,阮井然因着要南下,有庶務要安排,便早早便出了門。

阮言文替她盛了碗清粥放到她跟前,就見她又打了呵欠。

她眼下是一圈青黑,面色微白,一瞧就是昨夜休息的不好。

“昨夜沒睡着?還是擇床了?”

阮瑤清擡手掩唇,水眸滿是氤氲,睡是睡着了,确是睡的不好。

她懶懶的搖了搖頭,耳铛被搖的輕晃,道:“睡着了,卻是做了一整夜噩夢。”

阮言文皺眉問她:“夢見什麽了?”

她拿起湯匙舀了勺,口吐不清含含道:“Nang”

“馕?”阮言文當她是要馕餅,伸手就幫她拿。

阮瑤清擡眸就見比她臉還要大的馕餅擺在她跟前,迷茫的眨了眨眼,待反應過來,一時忍俊不禁,笑了出聲。

“好端端的?你笑什麽?”阮言文莫名。

“大哥!我說的狼!山裏頭吃人的狼,哪裏是這被人吃的馕。”

這話一落,衆人皆是一愣,随即皆是抿唇笑着。

由是菱星,忍的辛苦,身子也是顫顫。

阮言文也是一愣,随後反應回來鬧了個笑話。

冷眼掃向憋笑的菱星,只見她霎時收了笑,忙安靜低頭站着。

阮瑤清瞧見見,哼了他一聲喊道:“大哥!”

阮言文回神,眼風瞥向她正色道:“有夢症,應是心神不安,夜裏點些安神香,或會好些。”

阮瑤清乖巧的點了點頭,昨夜的夢,實在是心有餘悸,現在想來都是吓極了。

那頭狼雙眼幽綠,一順不順的緊緊盯着她,張着個血盆大口越走越近。

她害怕,便不停的跑,那狼确是不住的追,一整夜,她便一直被那狼追着,那便也罷了,她跑累了,停下,那狼竟也停下。

整整一夜,沒完沒了。

晨起時,只覺得疲累的很。

片刻後,阮言文擱箸,擦了擦嘴道:“我今日去請休沐,明日再陪你逛逛長臨。”

長臨有什麽好逛的?阮瑤清挑眉,心嘆她前世着長臨街上她不知都逛了幾許,早沒了半點新鮮趣兒,哪裏需要人陪着?奈何這話卻是不能說與阮言文聽。

誠然,她也實在裝不出什麽好奇模樣,這長臨街她太熟,怕就怕在,偶不甚露出點什麽,讓阮言文瞧出來,她可解釋不清目下所有發生在身上的事兒。

她腦筋一動,放下了瓷勺,看向他“大哥要忙便忙去,你這初到大理寺,庶務繁忙,小妹怎好再攪你分神?我讓李叔陪着便是,左右是出了不了事兒的。”

阮言文蹙眉,顯而易見的不大贊同。

李掌事極有眼色,忙上前應道:“世子放心,奴必護好姑娘。”

“當真不要我陪?”

阮瑤清甚是肯定的點了點頭道:“你去忙便是,這兒有李叔呢。”

阮言文靜默沉了片刻後,到底是依了她,從懷裏掏出個玉佩給她。

是枚通體皆碧的腰牌,镂空精雕而成的羊脂玉,裏頭雕刻個“阮”字,她細細摩挲了下,佯裝不懂,天真問道:“這是?”

阮言文起身,理了理衣擺:“聖人親賞的牌子,唯有我阮家有的,你拿着便是。”

說着便轉身離去。

“大哥,路上慢行!小心些。”她握緊了玉牌追着阮言文的身影喊道:。

李掌聲見她也用完了膳,便道:“姑娘,咱何時去街上?我好着人套馬。”

阮瑤清看了眼外頭大亮的天,實是提不起精神去街上溜達,她疲憊的打了個哈切,道:“我先回去睡一覺,待睡醒了再說吧,李叔也去忙吧。”

說着不待他反應,便伸了個懶腰往菡萏院去。

只留李蕪一人在廳上。

-

睡到午時,她才漸漸醒來,她半坐起身子,便看見正背着她坐着的菱星。

那丫頭正低頭做着繡紅,仔細又專注。

阮瑤清緩緩坐起身,約莫是動靜驚到了她,便見她回頭,擱下了手中的錦繡“姑娘醒了?這回可睡好了?”

阮瑤清點頭,這一覺她睡的很是滿足,放肆又悠哉,這樣的日子,在她成為皇後之後便一日也不曾有過了,她要時刻為着所謂的“規矩”恪守着自己,從不敢有半分懈怠。

她掀起軟被就要起身,忽而瞥見系在自己腰間的腰牌。

身型微微一滞,愣愣的伸手握住牌身,夏日的和田玉也是沁涼。

她用力的握了握,直到手上微疼,漠然嘆了口氣,才緩緩松開,只細細摩挲着,唇角微掀起,這東西還是到了自己手上啊。

既睡飽了,有了精神,她當也要去街上逛逛,好歹完了兄長的安排。

待她整理好儀容遍問道:“李叔呢?”

菱星答“應當是在前廳,可要奴婢尋她來?”

阮瑤清照了照鏡子而後起身“咱去找便是。”

說着便出門去尋他。

她們穿過了竹林,走到第二個回廊時,恰遇到了李掌事。

阮瑤清有些詫異的看了眼他手中摞的高起的畫冊。

素手一指問他道“李叔,這是做何?”

李蕪将畫冊往前頭一遞道:“這些都是京裏适齡待嫁閨秀的畫冊。”

阮瑤清聞言驚愣,眸子睜的溜圓,蹙着眉頭半有些詫異道:“是要給父親尋的?”

想到前世,自父親發跡後便不知有多少閨秀争先搶後要來做她繼母。

李蕪聞言搖頭失笑“姑娘誤會了,這些都是為世子挑的,哪裏是為了侯爺?”

給兄長挑的?

這倒是阮瑤清沒想到的。

不為別的,前世,阮言文便一直單着,直到她莫名其妙死時,他仍舊是孑然一人。

她亦曾勸過他,他卻都是柴米不進,到後頭,也就随他去了。

看了眼面前李蕪手上如山的畫卷,她卻是有些訝異,兄長為何能點頭答應,今世也不知緣何,他能有此改變。

“李叔,可否與我瞧瞧?”

她面容帶笑,一副乖巧模樣。

“自然,姑娘要看,拿去就是,左右是世子的婚事,你瞧瞧也是應該的。”說着便将手中畫卷遞了出來。

菱月忙接了過來。

阮瑤清點頭,态度溫婉,正要讓李蕪去套馬晚些出門上街去,忽而便見外頭有個小厮急忙而來。

那小厮朝着廊下奔來“姑娘,李管家,宮裏,宮裏來人了。”

宮裏來的!

阮瑤清本交擺的手,募得便是攥緊,心頭一跳,心跳速跳,一時愣在原地。

李蕪反應極快,看了眼面色褪白的阮瑤清,朝着那小厮呵道“成什麽體統,勿要驚擾了姑娘,來人可說是什麽事兒?”

那小厮被訓斥的面色通紅,低頭唯唯諾諾道“只說是來尋侯爺的,旁的一句未說。”

“糊塗東西,既是來找侯爺的,當去着人去尋侯爺才是,侯爺未到再将人請去正廳備茶候着。”

又擔心那小厮處理不來,他轉身安撫阮瑤清道“姑娘,老奴這便去處理,您勿要心焦,可回房先歇息。”

阮瑤清道了聲“辛苦”

李蕪便帶着那小厮往正廳裏去。

眼看着他越走越遠的身影,阮瑤清的心律緩緩落下,卻總覺得有些惴惴不安,面色也不大好看。

總覺得風雨欲來。

菱星見她怔住,湊到她跟前碰了碰她道“姑娘,怎麽了?”

阮瑤清聞聲此刻才回神,低頭喃喃道“今日是出不去了。”

菱星只當她因着今日出不了門上不了街而失落,只安慰道“今日出不去,那便明日出去就是,長臨街便在哪,也是跑不動的。”

頓了一下又道“姑娘不要看看管事尋來的這些畫像?”說着從菱月手上的畫冊上抽出一卷遞到了阮瑤清手上。

阮瑤清手握了握那畫卷,眸子裏似有雲霧一閃而過,将方才面上的郁氣一并帶離,只餘溫婉,而後笑道“那便去小書房吧。”

菱星笑着點頭應是。

她們剛到所好居,阮瑤清忽而想起昨夜的夢症,心裏忽而一動,坐到案牍旁道“菱星,去把我從觀裏帶的書尋來。”

菱星愣住,從觀裏帶的書,約莫一二十本呢“是,都要嗎?”

阮瑤清尋思片刻,才道“将夢解與梅花易數尋來就好。”

“好,姑娘稍等。”說着便往菡萏院去。

菱月将畫冊一一摞齊擺在阮瑤清跟前,她手裏還拿着名字對應的冊子,待弄完便靜立她身側。

幾番被賣,她尋摸着機會便學些個字,尚也算識字的。

菱星還未來,阮瑤清便将解夢之事先擱箸,她眼瞅着根面的畫冊,細細思索起來,前世裏,她雖身居後宮,直到最多的,莫過于後宮與親眷之事。

自然,也有不少是那狗太子說與她聽的。

她伸手拿過一張,緩緩打開,一張身着碧色俏麗少女顯了出來,菱星瞧見了左上方的名字,正要打開冊子說與她聽,卻見她眉頭都未皺的,就将那冊子擺到了一旁。

明顯是被棄下的。

“姑娘?不先了解家世背景性情嗎?”

她淡淡道“倒也不用,瞧着就不大有眼緣。”

頓了頓又道“眉勾唇薄,中庭又長,實非長命之人。”

菱月:“……”

倒真是沒想到是這個緣故。

後又見她拿起另一畫冊,随即又挑揀的仍在了別處,面上還頗為嫌棄“嘴角下垂,下巴短小,眼睛又無神,實非有福之人。”

“這女子顴骨高的很,有道是女子顴骨高,殺夫不用刀,不行!不行!”

“眼角勾陷,面生刻薄,嘴角微掀,注定後宅不寧,不好相與……”

菱星眼見着她面前待看的畫冊越見越少,不免嘴角微抽。

終于她見阮瑤清手拿畫冊微微頓了下,神色略崩緊,有些驚訝,片刻後又眼眸微微垂起,似在思索什麽,不似方才凱凱而談模樣。

菱月心裏頭不免有些期翼。

莫不是瞧上有眼緣的了?

她正要往邊上伸頭去看時,卻見阮瑤清将那畫冊又卷起。

“拿去燒了吧。”

菱月眼眸睜的老大,吃了一驚,她瞥向卷軸末端的姓字,隐約像是能瞧見個“唐”字。

唐家的姑娘?她也初到長臨,對京中大官也不甚了解,猜不到是哪家的姑娘,不過皇後母家像是姓唐的……

“拿去。”

阮瑤清又催促了一句,語氣比之方才略成了一沉,菱月不敢耽擱,忙接了過去,有讓人着人去置個火盆回來。

阮瑤清眼瞧着火升起來,煙火燎燎而起,菱月将那畫冊扔了進去,火順勢便将它吞并,少頃,那火愈發大了,将那木制的畫軸都一并焚了起來,片刻後再瞧不見什麽字了。

她不再看去,又伸手拿起最後一副畫卷,她已不存什麽希翼,只緩緩打開,募得眼一定,待看清面容,她腦海裏便想起那曾如蘭空谷,極通透幽幽靜婉的女子。

她仔細想去,這位姑娘,前世裏,像是年華三十都未出嫁,随了她爺爺齊佰學了醫,卻是不慕官場,只開了醫棧,懸壺濟世。

一生孑然,活得恣意。

-

菱星到時,那火才剛剛湮沒,推開門來就捏着鼻子,一時不甚被嗆到“咳,這是在燒什麽東西,怎這樣熏人?”

卻是無人應她。

邊說着邊往案牍旁去。

眼見着阮瑤清面色略郁,想來便是與她有關。

她瞥了眼那火盆,随即便一言未發,只将手上的兩本書遞給了她“姑娘,您看下可是這兩本?”

阮瑤清點頭,小心放下手中的畫卷擺在正中央,後才接了過來,看了眼道“沒錯,就是這個。”

菱月見狀有些吃驚,不免多瞧了兩眼那畫卷。

阮瑤清接過書先是翻閱起夢解,狼禽追而不動見吉,由是緊跟其後的“運勢兆,吉,大運起”頓了一頓。

她像是不信,又拿起另外一本,裏頭是尋夢算卦之術,她起卦周易,又用四柱八字算解,卦顯皆是旺者-吉。

“姑娘,您這是吉兆诶,奴婢還當是什麽噩夢,原是吉夢,您要交好運了。”

菱星在一旁叽叽喳喳個不停,阮瑤清她卻靜在那處,眉頭皺的深深,看着那泛黃書頁上的“吉”字。

這吉兆二字,似夢魇般讓她又被扼在了過去,這吉,與她己身而言。當真算得上是吉嗎?

正想着,“叩叩”兩聲響起。

“誰?”菱星問

接着便聽來人道“姑娘,是老奴,侯爺要您去趟正廳。”

來人是李蕪。

阮瑤清聞言募得擡頭。

兩個丫鬟聞言皆是一愣,不約而同相視看去。

侯爺不是在正廳會面宮裏來人?來尋姑娘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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