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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一堵牆比她想象中容易,那時影子在對她說話。“随你吧,諾爾。”她因此說,氣呼呼的。“我不會離開這的。”但是這念頭早上還堅定,晚上就變得令人憂心了。如果她一定要離開?“沒有別的辦法?”後來她說,意識到不該在這個影子面前顯得可憐兮兮....實際上,在幾乎所有人面前都不應該顯得可憐兮兮,但已經晚了。她還沒有像這樣誘惑過她。當然有啦。來吧,親愛的 。她實際上是在最後一個詞上察覺的古怪,因為,你瞧,他不是這樣稱呼她的。無法屬于她是一回事;但如果你,她在被關進去的時候還在抱怨她;影子。如果你甚至不愛我,諾爾,不要這樣叫我!
牆給她的感覺只是像一個睡得不太安穩的棺材。她現在不睡覺了;而她也不喜歡一個人睡覺。她其實一直不喜歡獨自一人。
“我難以相信...”
這聲音是阿爾托的。她能聽得見;騙子。她可知道他巴不得她再也不要回來,理由自有一萬個,而反對的原因只有理智向恐懼妥協一條。那可稱不是美德。美德,對阿爾托來說幾乎已經可以證明美德是不能在獨自一人産生的品行。大多數時候美德仰賴幸福的澆灌,而幸福往往不能獨自産生。留有書寫記錄的隐士,你會相信那是真正的隐士?男人們。她考慮道,并且在要離開城堡的最後一天告訴他,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真正的女隐士。什麽是真正的隐秘?能否在意識完全清醒的理智中,消融進幻想中野獸的朦胧裏?“那麽你是個女隐士,瘋子納西。”他告訴她,揮開她的手。他們要離開的時候他忽然決定不再譴責她,甚至他對她比之前更溫柔了點,自從她醒來,而他知道他需要帶她走之後。“如果你要求,也許可以住在白城堡的山谷裏。他們說那裏有座很大的山谷。”但她一言不發,只是蹲坐在房間的角落裏發呆;她從那堵牆裏被放出來後,連艾莉莎也不再懷疑影子的憤怒能瘋張到怎樣的程度。她不懷疑他在這座城堡內通天的權力,進而開始疑慮他為什麽之前從來沒有向她展現?他有怎樣的理由隐藏自己的權柄;但那只是她一個人所作的事,其餘人,包括他在內,在那場景下都一言不發。馬克西米利安将她從石牆內抱出來,好像将她從石雕中喚醒,但她看見他,只露出焦心且憂慮的笑容,仿佛她在夢裏也只想着這事似的。“我不要離開你,馬克西米利安,”現在她的神色讓他想起那場景,“如果離開你,我要去哪裏?”
他忽然意識到他不習慣她的沉默。“如果那裏沒有,”他于是說,蹲下身,在她面前,無意識間已經捧住她的臉。他可以吻她,讓他們的意識像彙集的水那樣接觸交融但他沒有且從來沒有。“我會幫你建一所。你可以相信我。”
山谷裏的房子;如果她注定一生不能擺脫出生時的隔絕,不願意穿比一層棉布更多的衣服;不願意紮起她的頭發而讓她的欲望只是一種獻祭而不是能被觸碰的實物,他會保護她且讓她一直在一種中間的狀态中。他無法說明那想法是怎樣出現且爆發的,只是在那天晚上,他對她的厭棄只像在瞬間由恨變成了愛。但他從未愛過任何人,那感覺該是什麽?“好阿爾托。”她說,用手指撫摸着他的臉,“蹩腳的騙子。我可不願意麻煩你。”
她離開了但他一直待到很晚。阿爾托.席格納斯決定什麽也不帶走,卻在夜霧降臨的時候在他慣常坐的那張椅子上睡着。他看的書早翻開和合上中被水汽浸濕,而他仿佛深感痛苦一樣垂頭沉睡,重壓之下那安眠也仿佛能繃斷頭頸。這房間的确是最濕潤也最寒冷的一間,雨和風不因隔絕而放過它。不過那晚上他感到風格外沉重且瘋狂,或者,他應當說只是清晰。因為他不曾想感受風也對它無所需求,所以他不真正靠近它。但風在夜晚仿佛刮着他的臉頰,将肉片層層刮削留下肌肉的輕薄紋理和一張嘴唇。怎麽做這樣恐怖的夢;他無法解釋,身體翻轉緊繃。他的眼珠在自己的眼眶裏,即使眼皮緊閉它照舊運轉工作,她說他需要眼睛。他尤其需要,因為美德和幸福都仰賴他人的目光,你不能在黑暗中生活,否則你既不幸,又那樣不道德。乞丐還是國王?他夢見她吻了他——為什麽他不能只要一個,而處在一個要麽就是一無所有,要麽就是應有盡有的狀态裏;潛意識中,他認為她似乎這個答案,但她的嘴唇太忙,不能回答他。
她在吻馬克西米利安;他掙紮是因為,她在吻他,就好像他在吻他。“納西。”阿爾托從夢中驚醒。在螺旋中他叫着她的名字,詢問見到的每一個人她在哪裏。他趕到二十五層卻既沒有見到她,也沒有見到馬克西米利安。納西索斯.席格納斯和阿爾托.席格納斯在午夜來到的時分一個追一個逃。其餘人顯然對她的死而複生驚訝不已,而接連幾日她的沉默不語又讓他們覺得就連她也被地獄之門的一瞥吓壞了。這座城堡似乎不太習慣沒有她的笑聲,而那成了一個微弱的标志。“阿爾托。”當他下到二十樓的時候他遇到了馬克西米利安;他仰起他看着他,詢問他有沒有見到納西索斯。“我在找她;我聽見了她,但我沒有......”他猶豫了一下。“我沒有看見她。”“諾爾在哪裏?”他開口的時候聽見自己語氣裏癫狂一樣的陌生感。他好像在脅迫他,又好像有什麽要從他身體裏鑽出來了。不要擔心;他看他一樣,然後說。但那不是擔心;他知道那不是擔心。他的臉頰就和他心中湧出的血一樣紅,一個詞夾雜其中呼之欲出。
“我不知道。”他扶着自己的額頭。“他不肯見我。”
影子誘惑了她第二次,上一次她就騙了她,這回她還是接受了。無法說明原因,進入一堵牆等同于進入一只棺材,而那不是毫無代價的;但總歸總,這回她認為她是心甘情願的。
(‘自由’。此時一個詞念道。你認出這是阿爾托的聲音。)他們問你為什麽如此輕而易舉且一而再再而三地舍棄自己的生命。(“我聽見她的聲音了。在上面。”)但是你已經記不清了。你記不清自己是怎麽來到這裏的;這麽高的地方。(“但是她是怎麽上去的?路被堵住了。”)确實如此。當她向後看的時候,來的路已經像一個空蕩蕩的眼洞了。影子将她的耳朵借給了她,因此她雖然看不見,卻什麽都聽得到。“納西?”馬克西米利安說。“你在上面嗎?”“啊。”她小聲對那影子說,“你真殘忍。我多舍不得他啊,為什麽我沒有一個別的選擇?”她則說,又不是你一個人沒有選擇 。“狡辯,狡辯。”她很厭煩地回複她。他們為什麽就不能相信,這個影子真的曾經是一個女人?一個最殘忍的女人。雖然她打賭事情可能稍微比那些猜測都複雜一些,但沒有多少。“我給你自由,為什麽不滿意?”她沒有回答。“還有幸福。”她這時候開始局促不安地因為發瘋一樣的憤怒想說點什麽,但不知為何哆嗦着嘴唇忍住了。諾爾。馬克西米利安的聲音從斷絕的路下傳來,在這瞬間她想開口,但被她堵住了。“幸福又自由的人就是最有美德的——倘若你許願,我還可以給你一個男人的身體。一個聽話的妻子,有前途的職業。一個家庭和一座穩固的墓碑。人間天堂的賞心樂事應有僅有,如果還有更多願望,也可以說來聽聽。”
“諾爾。”馬克西米利安則說,“你能不能放開她?”他聽起來很溫和也很困惑。他說我不明白你需要什麽。
你需要什麽?我要;她掙紮道。但她什麽也說不出了。血在這個當口從她的唇舌中流下來,淌在木制的地板上。她好像要求她好好想想。“...血。”這是阿爾托的聲音,他站的地方,頭頂的木板滲着粘稠的紅漿,太離奇,讓驚懼和困惑都不到位,甚至有點兒麻木;她開始手腳并用地掙紮起來。“血。”他又說了一遍,此時手碰到了那血柱,聲音中的歡欣便不能被恐懼或者茫然遮住了。奇怪的是不是痛,或者舌頭顫動的感覺讓她覺得她似乎就要死了,也不是她馬上就會被這個影子再次捉住的事情讓她感到害怕;她是因為他語氣裏的篤信和快樂而作此判斷。而害怕純粹是因為,死意味着她再也見不到馬克西米利安。我要 ;她說。阿爾托說她從來不看書;她是個野獸一樣的瘋子,因此既沒有理性,也沒有德行。他無可避免地因為她感到羞恥,因此雖然他因一時的激動和荒唐而說出他會容忍她,她也絕不會相信他。但他會相信她嗎?相信因為她幾乎從來不入睡,所以只要他看過的字符,她都看過?他睡着的時候話語像咒罵一樣湧出:自然鑄就人承載理性和原則的性質,你卻一點也沒接受。你是塊無法落望對的去處的石頭和逆流的水。難道你,和我在同一陰影誕生的女人,天生就傾向堕落?怎樣的教育也不能讓你悔改;你的美德推搡責任而你的原則毆打知性。你要什麽,納西?
“你發瘋了。這樣打不開......沒可能的。”
她的手抓着地板上木門的邊緣,而地板搖晃起來。他,在下面的那個男人,她最小的兄弟,則覺得荒唐且沒法理解——可能頭一次他真心對馬克西米利安的行為産生了畏懼而不是隐隐帶有怨恨的恐懼。困惑和驚訝比其餘情感來得純粹。地板發出轟鳴一般的響聲。“馬克西米利安!這樣行不通。該死,你會把樓梯都砸塌的。”他看着他,有一會驚訝不已,而用手砸着門的人則沒看他。他的手很快有了傷口,但血痕自然比不是他。阿爾托的手上和臉上都是血,雖然沒有一滴是他自己的。“我去拿工具。”他最後說,比起急迫,更多的是無可奈何。他離開了但樓層晃動得更劇烈了。有一會,留在原地的那一個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但她掙紮得精疲力盡,也再問不出什麽話了。最後她認輸,用已經沒了形狀的舌頭對這個影子說,那就是這樣吧,諾爾。也許他才是我的美德,所以失去他我就會來挑戰你。這個家的女人似乎都存在這樣的困境:要麽沒有眼睛,要麽沒有舌頭。但是這是為什麽呢?因為馬克西米利安就是這樣使人堕落?她可沒有諾爾那樣的講究,而現在她的手臂正在向木板的邊緣一下一下地移動,正在自己粘稠,光滑的血泊裏,比說話和講道理要簡單,清晰多了;因此她實在無法解釋一件也許很簡單的事:因為馬克西米利安愛她。那有什麽錯嗎?這也太奇怪,太奇怪了。
她忽然放開了她;在地面的木門被打開的一刻。她不再移動但是匍匐于地,多少次他們将她斥責為不知廉恥和道德的野獸,但這是她最像野獸的一次。“納西。”他向他伸出手,将她從地面的血泊裏輕輕擡起來。當他抱着她的時候納西索斯.席格納斯的眼淚奪眶而出。“....馬克西米利安。”她掙紮着說,但那太困難了。啊,啊,啊。她的嘴巴像雛鳥一樣張着,什麽聲音也沒能發出。但有一陣咔擦作響,極為強烈的聲音在本應該完全沉寂的現實中響起,她一時沒能明白那是什麽,只能在朦胧的淚光中哀求地看着他。“納西。”他忍不住搖頭,用手指擦拭她唇邊的血;那肉芽一般的舌頭有蠕蟲似怪誕的形狀,而它開始痛;但當她看見眼淚從他眼眶裏滑落的時候—— 那滴他承諾給她的眼淚 。所有的疼痛都宛如奇跡般消失,那影子似乎炫耀似地站在一旁,于這一刻将馬克西米利安讓給了她。但這不是她的。即使在這個夜晚她的血沒有流幹舌頭也如同春樹一樣長成,他也永遠不會屬于她。就在這個夜晚,是這滴眼淚還是生命?
“我的天。”阿爾托的聲音從下方傳來;這會他不止一個人了。“老弟,下面着火了,你敢相信?真是個嘉年華一樣熱鬧的晚上。”海因茨.席格納斯說。這麽多血。誰要死了?
她明白了那是什麽聲音;木板在她耳朵裏發出穿刺一般的聲音而她全身都在流血。馬克西米利安?男人們問道。這是誰的血?她看見他恍惚,朦胧的眼神,注視着他的嘴唇顫動,但決定起碼在這一刻讓他不能說話。他的聲音嘴唇和眼淚都是屬于她的,就在這一刻!影子笑起來:幹得好。你是個了不起的小東西;可愛的納西索斯。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都是個天大的笑話。就在這一刻,她答應了她:就在這一刻他是你的,盡情享用。但那一點都不是享受。當她用嘴唇親吻他的嘴唇而他因為驚訝不知作何反應時,她從來沒有感受到如此劇烈的痛苦和歡樂,鮮明激烈未曾因為生命消失前的霎那而減弱分毫。若非失去聲音,她一定已經尖叫出聲。如此自加自負的矛盾和獻身,讓我們稱之為無法奪去的,使人之所以為人的美德——女士們先生們,你們一定要同意我,為此年輕,純潔的獻身;而我在其中又格外了不起。因為我既是獻祭的創造者,又是見證人——她說道,激動不已又漠不關心。在最後這一刻,她感到她溫和而惡毒地擁抱着她,将她向閣樓的邊緣拖行。她不知道那場景看上去是怎樣,而馬克西米利安攥緊她的手臂裏爆發出一種她從未察覺到的絕望和掙紮。她從未意識到也許他不是他看上去的樣子;也許他也很痛苦。“諾爾。不要;我請求你不要。”他用整個身體的重量将她拉在世界的這一端,即使那材質已經讓她覺得很怪異而陌生了。因為這一刻他就已經不是她的了,對嗎?去到哪裏,這事都不會改變;同傳言不同,或許納西索斯.席格納斯是很有美德的。馬克西米利安.席格納斯就是她的美德。而失去他她願意放棄自己的生命。
她一動不動,忽然極為放松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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