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打棗

打棗

七月十五花紅棗，八月十五亂打棗。

中秋過後，紅棗挂滿了枝頭，若是以往，謝家的棗早已打下來裝滿了籮筐，今年因着青羅的事情方才晚些。

村裏的娃娃來看過幾回了，村子裏許多人家院裏雖都有棗樹，結出的棗子卻沒有謝家的甜，要想吃上脆甜的棗還是得朝謝家來。

棗樹青羅爬過幾回了，頭一個嘗鮮的便是他。

棗樹生的高大，枝幹粗壯，若要打棗須得爬上去，拿杆子敲打枝頭，等棗落了滿地，他們再去地上慢慢拾撿。

青羅雖爬過幾回，但打棗的事還是得謝之闵來，這回青羅沒有争，乖乖守在樹下等着撿棗。

“青哥哥，這給你，”程家二小子把來時在家裏摘的豆角遞給青羅，來吃棗子的娃娃們手裏多多少少都拿了些東西，極懂規矩。

青羅接過豆角，前幾日謝之闵教他把菜地裏的菜認了一遍，家裏的認完了，把地裏種的也都看了，他記得還算清楚，知道程二給的是豆角。

其他的娃娃見程二給了，也紛紛上前将手裏的東西塞給青羅，沒一會兒青羅便拿了滿手。

“娃娃們，過來吃餅子了，”家裏沒有什麽招待的，前幾日的月團還剩下幾個，謝爺爺将月團掰開，一個娃娃給了一塊兒。

這個年紀的娃娃只要有吃的便往嘴裏塞，就是什麽也不放的素餅子都吃的歡，更不要提這擱了糖的月團了。

青羅放了瓜菜回來也得了一半，他将手中的一半又掰開，等着謝之闵打完棗下來吃。

“爺，讓他們退開些，”

已經爬到樹梢上的謝之闵低下頭朝着樹底下喊了一聲，謝爺爺答應着，将娃娃們帶到屋檐下：“別看棗小，落下來打到身上疼着哩。”

娃娃們一聽，都聽話的縮進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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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之闵見人退開了，便揮動着手中的竹竿打起棗來。

棗紅彤彤的，早已熟透了，竹竿一敲，便如雨點般簌簌落下，棗滾落在地上，落的滿地都是，有一個滾着滾着就到了青羅的腳邊。

青羅低頭看了一眼，俯身把棗撿起來，剛要送進嘴裏便被謝爺爺笑着攔了下來：“棗上有灰，爺爺擦擦再吃。”

謝爺爺從懷中拿出帕子，仔細将棗擦幹淨了才又還給青羅，青羅試探的咬下一口，下一刻便彎起眼睛：“甜。”

“甜就多吃幾個，爺爺家的棗多哩，就是想吃個飽也行。”謝爺爺摸着胡子慈愛的看着青羅。

原想着青羅這樣孩子多少會有些挑食，誰知這些日子以來，青羅不僅不挑，給什麽吃什麽，還常常誇贊東西好吃，像是從沒吃過這些東西一樣。

青羅誇贊時一雙眼睛看着人，亮亮的，看着便誠懇，話也不多華麗，但就能暖到人心窩子去，這些日子謝爺爺被紅的可沒少變着法做好吃的。

棗落在地上發出咚咚的聲音，娃娃們在一旁拍手叫喊“打棗喽，打棗喽，”，棗雨下了有段時候才逐漸停歇。

待到謝之闵在樹上喊一聲行了，娃娃們便立即從屋檐下沖出去撿棗。

兩個大籮筐已提前放在樹下了，娃娃們撿了棗便用手或是衣裳兜着，先放進籮筐裏，一捧一捧的棗将籮筐慢慢填滿，青羅也跟着撿的不亦樂乎。

“擠着我了，你過去些，”

“我先看到的，你過去，”

“......”

沒撿一會兒，幾個娃娃便相互推攘起來，屁股對着屁股，暗自使勁，力氣小的，被頂的一個踉跄。

幾個娃娃鬧的歡，沒注意推了青羅一下，青羅剛轉頭，他們便連忙賠不是，青羅搖頭說沒事，娃娃們悄悄吐舌頭，跑遠了些。

謝之闵在樹上看的分明，青羅性子溫和，從不會計較這些小事。

“青羅，”謝之闵下了樹，站在樹下喊了一聲。

青羅轉頭，見謝之闵喊他，想跑過來，但滿地都是棗子，他只能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的挑空地走。

“謝之闵，你看，我撿了好多。”青羅來到謝之闵跟前，捧着棗，原本白皙的手已是黑乎乎的了。

“棗要洗過才能吃，知道麽，”謝之闵怕青羅邊撿棗邊吃，輕聲囑咐道。

青羅點頭：“我知道的，爺爺剛才告訴我了。”

“嗯。”謝之闵聽了放心了些。

“我給你留了餅子，”青羅本想拿餅子，無奈兩只手都不得空閑，謝之闵便伸出手，青羅将手裏的棗都放在謝之闵手裏，然後從懷中将餅子拿出來。

高興之餘，青羅忘記自己的手是髒了的，剛拿出餅子他便驚呼了一聲，看着餅子上黑乎乎的指印皺起眉頭：“餅子髒了，”

謝爺爺說過謝之闵愛幹淨，這樣的餅子他定然是不會吃的。

“我忘了洗手了，”青羅白嫩的臉皺成一團：“要不，還是我自己吃罷。”

謝之闵看着垂着頭的青羅，沒想到小哥兒還會給他留東西，他将棗放進旁邊的籮筐裏，然後拿過青羅手裏的餅子：“正好有些餓了。”

青羅看着謝之闵兩口便将餅子吃了，緊皺的眉頭舒展開：“謝之闵，你真是個好孩子。”

謝之闵垂眸看着青羅，不用他問，青羅便繼續道：“爺爺說的，不浪費糧食的孩子就是好孩子。”

“那你才是。”謝之闵說完，彎下腰開始幫着撿棗。

青羅每回吃飯都吃的幹幹淨淨的，只有沒吃飽的時候，從沒剩飯的時候。

“我們都是。”青羅高興的說道，也連忙幫着撿起棗來：“爺爺說，過兩日要做棗糕吃，棗糕是什麽樣的？”

“紅的。”

“還有呢？”

“甜的。”

“還有呢？”

“到時候便知道了。”

謝之闵說完，便不理青羅了，不然青羅能一直問下去，背對着謝之闵的青羅嘟起嘴哼了一聲，知道謝之闵這是煩他了。

青羅想起剛才那些娃娃玩的游戲，忽然心思一轉，悄悄的挪步子靠近謝之闵，然後将屁股往後一頂。

謝之闵一個踉跄，差點摔在地上，他連忙伸手撐在地上穩住身子，驚愕的轉頭看着青羅：“你做什麽？”

他的聲音有些大，青羅不妨被吓了一跳，明明剛才那些娃娃玩的時候笑得歡樂極了，他不知道為何謝之闵卻看起來像是要惱。

青羅縮了縮脖子：“我，我看着他們剛才也這樣玩。”

謝之闵頭一次覺着無奈，一股氣不上不下的卡在那裏，惱倒是不至于，看着青羅那副樣子就是有氣也撒不出來。

“你，”謝之闵開口，又不知道怎麽跟青羅解釋，最後只能嘆道：“你不要什麽都學。”

青羅見謝之闵沒惱，原本有些害怕的心放下了一些，小聲的問道：“為何......”明明剛才他看那些娃娃就是玩的很高興。

為何到了謝之闵這裏就不同了，青羅不解。

謝之闵：“你已經是個大哥兒了，這是小娃娃才玩的游戲，”

“小娃娃玩的游戲我不可以玩麽？”青羅雖沒露出委屈的神色，但謝之闵莫名的就覺着他的語氣委屈極了。

“你應當玩些其他的，”未免青羅下次再這麽突然的給他一下，謝之闵還是狠下心道。

“那我應當玩什麽？”

這倒是有些為難謝之闵了，村裏的哥兒平日裏玩些什麽他不知道，他自己平日裏也沒什麽消遣的，只知道一味的做活計。

看着棗樹粗壯的樹幹，謝之闵忽然想起小時候他爺給他紮的秋千，後面繩子被磨破了才取下來，小哥兒應當會喜歡這個。

“秋千，過兩日我給你紮個秋千。”謝之闵對青羅道。

青羅微微睜大了眼睛：“秋千，是可以帶着人飛高的那個麽？”

“你知道？”這回換謝之闵驚訝了，青羅向來是一問三不知的，青羅點頭：“有一日在河底時，我聽兩個娃娃說過。”

“河底？”

“就是我還是青螺的時候，他們......”青羅話到一半，被謝之闵捂住嘴，青羅的聲音戛然而止，一雙眼睛愣愣的看着謝之闵。

謝之闵：“隔牆有耳，忘了？”

青羅搖搖頭，謝之闵放開青羅，青羅放低了聲音湊近謝之闵：“這樣說可以麽？”

“......嗯。”

青羅繼續開始說他從前在河底的聽聞，并對秋千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高興的比劃着他也想飛多高多高。

謝之闵邊撿棗邊應着，看着青羅笑得彎成月牙的雙眼，只覺着這只青螺不僅笨了點膽子小了點，還特別好哄。

只是一個秋千，還是沒做的秋千，人便高興成這樣。

謝爺爺在不遠處看着跟在謝之闵身後手舞足蹈笑得正歡的青羅和前面雖面無表情但是一點不見不耐的孫兒，眯着眼睛笑了笑。

兩個孩子相處的這樣好，謝爺爺自然心中寬慰。

一直以來，謝爺爺就覺着自家孫兒太過沉悶，他常常勸謝之闵多出去走走，跟村裏的娃娃們多多相處，這麽埋頭做事不說話總歸是不太好的。

家裏的活雖多，但自己也不是一點做不了，只要謝之闵願意，總能得些空閑出去玩玩，可惜謝之闵嘴上答應着，卻很少真的出去。

如今青羅來了，與謝之闵正巧是天南地北的兩個性子，謝之闵對青羅是極有耐心的，別人看不出來，謝爺爺可是一眼看出來。

謝之闵心底定然也是歡喜能有個同伴的，青羅日日跟在謝之闵後面叽叽喳喳，再沉悶的人也能被帶着多說兩句話。

“謝爺爺，棗撿完了，”娃娃們将地上的棗一個不落的撿了裝滿籮筐，便歡喜的跑到謝爺爺跟前邀功。

“都是好孩子，真是多謝你們了，來，這是爺爺洗過的棗，”謝爺爺笑着将洗好的棗抓給娃娃們，兩只手拿不下便往衣兜裏面塞。

“吃棗喽，吃棗喽”

“謝謝爺爺，”

“好甜，脆脆的，”

最後每個娃娃都揣着沉甸甸的一兜棗子回家，也算是滿載而歸了。

“之闵，青哥兒，過來吃棗了。”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