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賣棗

賣棗

趁着新鮮，要将剛摘下的棗拿去集市上賣，正巧也才剛繳了稅，倉裏的稻米也該拿去賣了。

棗有兩大籮筐，往年都是謝爺爺跟着謝之闵背上去集市，原今年也該是如此，但是念着青羅沒去過鎮上，想着帶上他一塊兒，這一帶有一籮筐棗便到了他背上。

這樣大的籮筐即便是村裏常幹農活的村婦也要費些力氣，誰知青羅背上卻看着輕松極了，不僅走的一點不慢，還能同爺孫倆一路說個不停。

裝棗的籮筐青羅與謝爺爺一人背一個，謝之闵推着板車，上面的幾個大筐裝的全是稻米。

旁邊還有從自家菜地裏拔的瓜果蔬菜，這些東西在村裏不值幾個錢，拿到集市上去，還許多婆子争搶哩。

青羅沒去過集市自然覺着新奇，一路上同謝爺爺說個不停，聽到謝爺爺說集市熱鬧，其中還有許多好吃的，好玩的，青羅腳步更快了。

“青哥兒真是好氣力，一路說了這麽久，連氣都沒怎麽喘， ”

青羅走在了前頭，謝爺爺跟不上便落後了，看着青羅還悠閑的欣賞着路上的景色，謝爺爺忍不住道。

謝之闵推了一路，額頭上也布了一層密密的汗，聽見他爺這樣說，只能應和道：“或是天生奇力，”

“瞧着青哥兒到真有些靈氣，心中純淨，雙眸清澈，我看吶，青羅不食人間煙火，”謝爺爺說到這兒頓了一下，像是再給青羅尋個更貼合的身份。

謝之闵舔了舔幹燥的唇，默默接了一句：“每日三頓，每頓兩碗白粥，這人間煙火不知被他吃掉了多少，”

謝爺爺因他的話大笑起來，笑過之後也沒再糾結這個，青羅走遠了回頭見謝爺爺跟謝之闵還在後面，又走回來。

“謝之闵，你出了好多汗，”青羅歪着頭看着謝之闵，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搭上板車。

謝之闵剛要出聲制止，卻發覺原本沉重的板車好似輕了一些，而只伸出一只手的青羅還對着他咧着嘴笑，有些憨傻。

“你不累麽，”半響，謝之闵才憋出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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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羅：“不累啊，你累麽？”說完又自言自語道：“你定是累了，汗都留了好多，要我替你擦擦麽？”

“......不用。”

謝之闵暗自在心裏想青羅不是凡人不要同他一般比較，可看着自己更加粗壯的手臂還是覺着有些不服。

後半段路青羅沒怎麽說話了，他看着謝之闵同往常無二的臉，不知為何，總覺着謝之闵有些不同。

青羅不說話，一路上便安靜下來，直到到了集市上，謝之闵才又開口。

“我同阿爺先去賣米，你在這看着棗筐，若有人來問，你便說一文十個，知道麽？”

平日裏棗是不這樣賣的，但是青羅不知斤兩，謝之闵恐他應付不了他人。

一文十個的棗怎麽也算是貴了，等旁人問了價不願買自然走了，青羅只用負責看籮筐就好。

再三叮囑了青羅莫要亂跑，謝爺爺才跟謝之闵推着板車去米行了。

目送謝爺爺跟謝之闵離去的青羅老老實實的守着籮筐，連眼睛也不敢多眨一下，這還是青羅自己做的頭一件事，他想做好。

集市熱鬧極了，賣的東西也五花八門的，加上小販的吆喝聲，青羅花了很大心神才克制住自己，不把眼睛瞟向其他地方。

同青羅相鄰的賣菜的嬸子看着青羅這樣乖巧，忍不住跟他搭話。

“跟着哥哥爺爺來的，吃過早食沒有？”那嬸子端的一副笑臉，讓人不由得心生親近。

青羅眼睛盯着籮筐，嘴上卻答道：“吃過了，吃的白粥饅頭。”

那嬸子被青羅逗樂了，笑道：“你不必如此緊張，嬸子也替你看着，必不叫旁人偷拿可好？”

青羅一聽，搖頭：“謝之闵說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前兩日他還讓謝之闵幫他梳頭發，他的頭發太長了，挽起來費力，手都酸了還是一團糟，他讓謝之闵幫他，謝之闵便是這樣跟他說的。

那嬸子笑的更換歡了：“倒是個心眼實在的，那嬸子便這樣同你說話，今年多大的，眉心的紅痕倒好，可說了人家？”

青羅：“今年十五了，什麽是說人家？”

“說人家就是相看，相看郎君，定下了婚期，便把你嫁過去，”那嬸子悄聲道。

“嫁過去，到別個家裏麽？”青羅皺眉。

“正是呢，”

“那我不要說人家，”青羅搖頭。

“傻哥兒，到了年紀都要說人家的，”那嬸子玩笑道。

青羅頭搖的更厲害了：“才不是，謝之闵說了，我可以一直在家裏的。”

“欸，”那嬸子剛要繼續說，青羅的攤前便來了一個叔麽，問青羅棗如何賣。

青羅因着剛才的事情，滿腦子都是讓謝之闵不要給他說人家，把謝之闵先前說的全忘在腦後，因着那叔麽這麽一問，他吞吞吐吐道：“一文，一文五個，”

“一文五個？”那叔麽有些驚訝，随後問道：“可嘗一個麽？”

“可以。”青羅點頭，那叔麽便挑了個小的吃了，吃完點頭道：“倒是真甜，饒一個罷，若是一文六個我便買五文的，好不好？”

青羅有些為難，他擡眸看着那叔麽：“謝之闵會罵我的。”

實際他也不知道謝之闵會怎樣，但是他最怕的便是謝之闵兇他了，剛才就已經惹的謝之闵不高興了，若是再賣虧了棗，謝之闵定要說他。

那叔麽一看青羅白淨的樣子，看人的眼眸水潤潤的，一時也有些心軟：“那邊來五文的，”

“五文的，那你自己挑。”青羅只能數到十，後面的謝之闵還沒有教。

那叔麽便自己撿了足數的棗，給了青羅五個銅板，青羅頭一次拿到錢，放在手裏看了又看，沒一會，就又來人問棗了。

青羅按照剛才的價說了，第二人嫌貴，搖搖頭走了。

後來又陸陸續續來了許多人，有嘗過了買的，也有嘗過覺着好但嫌貴想讓青羅繞價的，青羅便将先前跟那叔麽說的同樣的話說了，那些人便不糾纏了。

銅板落盡青羅的荷包裏，沒一會兒荷包便有些鼓了，動作間，還能聽見清脆的響聲，賣了一會兒，謝爺爺跟謝之闵推着陳米回來了。

新米換了陳米，餘錢在包裏裝着，汗水化成銀錢，沉甸甸的貼着心口。

“青哥兒賣出棗了？”謝爺爺看着原本冒尖的棗平了些，先誇道：“真是能幹。”

青羅點點頭，将荷包遞給謝爺爺：“錢都在這裏。

他也不知道自己賣的多還是少，因着即便得了誇贊，也沒有立即得意。

謝爺爺接過有些分量的荷包有些驚訝：“賣了這樣多？”可籮筐裏的棗分明沒少多少，不應當得如此多的銀錢。

謝之闵看了一眼，也覺着奇怪，便問青羅：“你怎樣賣的？”

“我忘記價了，然後便自己說了個數，”

“多少？”

“一文五個。”

“一文五個？”

青羅連忙道：“這回不怪我，我原本記的好好的，是那個嬸子說你要給我說人家，謝之闵，我不要說人家。”

青羅說了一連串的話，謝之闵都不知道該回答哪一個才好，看着青羅緊緊盯着他的樣子，只得先安撫道：“不會給你說人家。”

撇開年紀不談，青羅也并不能用年紀來看，即便他再大些，也是個心智未全的青螺，不說謝爺爺，他自己也不放心。

棗也賣出去了，謝之闵只能嘆傻人有傻福，但是後面的便不能這樣賣了，若人家細究起來，青羅還有騙人的嫌疑。

若待會兒有找來退的，謝之闵也不會二話。

後面來買棗的人便是尋常價，兩文便能買上許多，棗甜，沒一會兒便賣出去許多。

眼看着就要到響午，來時他們自帶了幹糧，但是念着青羅還沒吃過集市上的，有了銀錢，謝爺爺便想着帶兩個孫兒出去吃些好的。

青羅就愛饅頭，不等謝爺爺帶他們去便從包裏拿出饅頭吃起來，謝之闵也不饞嘴，沒什麽想吃的，旁邊的嬸子見了，連說娃娃懂事。

謝爺爺還是想給他們買些什麽，便一個人去了，青羅跟謝之闵看着攤子，繼續賣棗。

“喝水，”謝之闵看青羅大口吃着饅頭，怕他噎着。

青羅接過謝之闵遞給他的竹筒，一氣喝了大半，兩個饅頭沒一會兒便被他吃完了，還有些意猶未盡的咂咂嘴。

謝之闵想起上回撿地上的青螺時在上面看見的饅頭屑，那時候，青羅應當就在偷吃饅頭。

“當初從河裏将你摸上來時，你怎麽不跑？”謝之闵有些好奇。

青羅有些不好意思：“頭一晚吃鹹了，睡了好久，等再醒來時，就到了籮筐裏。”

“吃鹹了，你吃了什麽？”

“我也不知道，應當是幹菜罷，鹹鹹的，真難吃。”青羅還有些惱，若非那點子幹菜，他也不會睡死過去。

“幹菜？”謝之闵忽然想起了上回謝爺爺說鹹菜少了，原來不是掉了，而是被有心螺偷吃了。

好巧不巧，後面正好被他摸到。

兩人守着攤在沒一會兒，謝爺爺就回來了：“快來，爺爺買了燒餅，聞着香哩。”

“一人一個，”

謝爺爺将燒餅給兩人分了，慈愛的讓他們快吃，謝之闵接了，将自己的燒餅掰開，一半給了他爺。

“爺吃過了，你吃，”謝爺爺擺手不要。

青羅見狀，也将自己的燒餅掰開：“爺爺吃，爺爺不吃，我也不吃了。”

他先前吃了兩個饅頭已經不那麽餓了，比起燒餅他還是更愛他的大饅頭，謝爺爺只得接過，吃完了燒餅，還剩半籮棗，想着青羅愛吃，剩下的半框便不賣了。

去時的路比來時的松快，三人慢慢的走着，迎面的風和煦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