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采麻

采麻

自從謝之闵說要給青羅紮個秋千，青羅便日日念着這事，只是家中要忙的活計多，謝之闵一直不得空閑。

青羅見狀更是勤快了，什麽都搶着去做，将家裏內外打理的井井有條，凡是路過的人見了誰不誇贊一句謝爺爺好福氣。

這日日子好，謝之闵剛将家裏的水缸挑滿，轉身就見青羅眼巴巴的看着他，謝之闵剛要去拿掃帚，青羅便連忙道：“掃了掃了，我掃幹淨了。”

謝之闵點點頭，想往雞棚去看看，青羅追上去：“喂了喂了，我喂過了。”

“不怕雞了？”謝之闵挑眉，往日青羅可是只剁雞草不喂雞的，青羅擡眉：“誰怕了。”

謝之闵也不與他争辯，擡腳走去雞棚，青羅磨磨蹭蹭跟上。

果不其然，雞倒是喂了，只是雞草全撒在棚外，被圍欄攔住的雞伸長了脖子也夠不着雞草，急得撲着翅膀咯咯叫。

謝之闵好氣又好笑，伸手想将雞欄打開，青羅急急道：“不行，”

“我在，”謝之闵說着看向青羅：“要不你就跑遠些，去屋子裏躲着？”

青羅想起上回有謝之闵護着雞便不敢啄他了，覺着還是在他身後好些，便将整個人都躲在謝之闵身後，小聲道：“你開罷。”

“躲好，”謝之闵上前将雞欄打開，早已餓得不行的雞哪裏還有心思去追青羅，埋頭啄着地上的雞草，恨不得将地都啄個洞。

青羅看着雞尖尖的嘴還是有些害怕，謝之闵讓他跟進屋，青羅小跑着跟上問：“還要去做什麽？”

“上山。”

“上山做什麽？”

“采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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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麻？”青羅想了想，眼睛一亮：“采麻紮秋千麽。”

前幾日謝爺爺告訴他紮秋千要用麻繩和木頭，木頭家裏有，但是麻繩還要上山采麻去做，因着謝之闵這樣一說青羅便反應過來。

謝之闵：“嗯。”

“謝之闵你真好。”青羅挨上謝之闵的胳膊，拉着他的衣裳歡喜道。

謝之闵：“笨。”說完快步進屋了。

青羅在後面一蹦一跳的，笨便笨罷，他馬上就有秋千玩喽，到時候他就是世間唯一一只會飛的青螺。

謝之闵回屋背上籮筐，青羅也背了一個，難得上山一趟，秋日山貨多，除卻采麻，也摘些果子野菜。

踩着枯葉殘枝，山林間泉水潺潺，日光透過樹隙灑在青石上，斑駁的樹影随着搖曳的樹枝微微晃動，偶有鳥兒脆鳴，在山間回響。

謝之闵在前面走着，時不時彎下身子将遇見的野菜挖了，青羅在身後将落葉踩的嘎吱脆響，笑聲比泉聲還清亮些。

“謝之闵，這個可以吃麽？”青羅看着腳邊有些眼熟的菜蹲下去朝前面的謝之闵喊道。

謝之闵轉頭看了一眼：“可以。”

青羅一聽，興沖沖的伸手将野菜拔起，謝之闵看着他手裏兩三根葉子：“下回記得連根拔。”

“哦。”青羅應了，将幾根菜葉放進自己身後的籮筐裏，走了一會兒，麻還沒采，野菜先挖了半籮筐。

身後忽然安靜下來，謝之闵轉頭看了一眼，身後哪裏還有青羅的蹤跡，謝之闵皺起眉頭：“青羅？”

沒人應。

謝之闵走了兩步，提高了一些聲音：“青羅，”

山林間會有獵戶挖陷阱捕些野雞兔子，洞雖不大，裏面的捕獸夾卻是能夾斷筋骨的，若是不小心踩空摔下去，那就麻煩了。

謝之闵心裏有些着急，剛要再走兩步，不知從哪裏落下一個果子，正好掉進他的籮筐裏，謝之闵擡頭，茂密的樹影間，青羅捂着嘴偷笑。

“你，”謝之闵一口氣堵在胸口，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幹脆低頭往前頭走了。

“謝之闵，你等等我。”青羅見謝之闵真惱了，慌忙想從樹上下來，聽見動靜的謝之闵回頭，看着手忙腳亂的小哥兒出聲道：“你當心些。”

青羅往下跳的動作一頓，看着謝之闵站在不遠處看着，只能慢慢的，踩着樹枝滑下。

腳一落地，謝之闵又走了，青羅嘴裏咬着，兜裏還揣着好幾個果子，眼見謝之闵往前去了，忙忙的跟上。

他一跑，兜裏的果子便滾落在地上，青羅只得去撿，眼看着謝之闵越走越遠，青羅心裏着急，早知道剛才就不逗謝之闵了。

“謝之闵，你等等我阿，欸，我的果子，”

青羅跑了一路，果子掉了不少，人也跟丢了，青羅洩氣的坐在地上，拔着手邊的野草：“真小氣。”

剛才他只是看着野果長的好，想着多摘幾個給謝之闵跟爺爺吃，沒想最後卻将人惹惱了，如今好了，謝之闵将他丢下了。

“嘟嚷什麽？”謝之闵的聲音突然在青羅身後響起，青羅轉頭，謝之闵背着光站在他身後，清隽的面容一半隐在光下，黑眸似笑非笑。

青羅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眉眼彎彎：“謝之闵，我就知道你是不會丢下我的。”

“誰說的，我不是小氣麽，”謝之闵看着青羅，語氣淡淡。

青羅有些心虛：“反正不是我說的。”

謝之闵擡手，青羅縮了一下脖子，将青羅頭上的枯草拿下來，謝之闵看着不敢擡頭看他的青羅，唇角勾起：“還采不采麻了？”

“要采。”青羅點頭如搗蒜。

“跟上。”謝之闵轉身，青羅連忙跟上，這回謝之闵放慢了腳步，青羅也不敢再亂跑了。

小路漸漸開闊，路上漸漸有了淡藍色的小花，謝之闵俯下身摘下一朵，青羅上前：“這是什麽？”

“麻。”

“這就是麻？”

青羅微微睜大眼睛，謝之闵将手中的小花遞給他，青螺接過：“麻真好看，咱們就是采這種小花麽？”

“連根拔。”謝之闵俯下身将藍色小花連着根莖一起拔起來。

青羅按照謝之闵教的，拔起一根又一根，順着麻長的方向走，沒一會兒，一大片的藍色花海出現在眼前。

“謝之闵。”青羅頭一回見到這樣多的花，放眼望去，漫漫看不到邊際，大羅村世世代代栽種，換來漫山的花海。

“怎麽了？”

“好多，好多花，不，好多麻，”

青羅轉頭看向謝之闵，眼裏全是笑意，陽光傾瀉，将花海籠罩上金輝，天邊的雲随風而動，變幻着形狀。

謝之闵看着青羅長眉黑眸，一身青衫俏生生的立在那裏，青山綠水映襯之下，眼角的笑意如春水粼粼。

“想做秋千就多采些。”謝之闵蹲下身開始采麻。

青羅看着背對着他的少年，輕哼了一聲，但想着秋千，還是乖乖的跟着一起采麻。

“有些熱，”青羅采了一會兒，覺着有些悶，用手扇着風，後頸出了汗跟衣領摩擦着有些癢。

謝之闵将鬥笠蓋在青羅頭上，裝着涼水的竹筒也替人打開了。

“吃果子麽，”青羅将剛才摘的野果擦幹淨遞給謝之闵，謝之闵接了，果子有些酸，但是汁水豐沛，也算解渴。

“好吃麽？”

“還行。”

青羅咬着果子，忽然眯起眼睛，過了一會兒用手戳了戳謝之闵的後腰：“謝之闵，”

“怎麽了，”

“我也想要。”

青羅的聲音不大，但是足夠離他不遠的謝之闵聽的清清楚楚，謝之闵轉頭順着青羅的目光看過去，不遠處，幾個采麻的小哥兒頭上帶着花環追逐玩鬧。

“......我不會。”

“哦。”

青羅收回豔羨的目光，垂下頭拔草。

謝之闵看着青羅的發頂，挽起的發松松散散的，有一縷飄落在耳邊，不用看，謝之闵也知道烏黑的發之下是一張怎樣委屈的臉。

慣會磨人。

謝之闵在心中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青羅的頭上也多了一個漂亮的花環。

“不是說不會麽，”青羅搖頭晃腦的嘟嚷，美的不行，花環編的不多精巧，但他很是喜歡。

“我就知道你什麽都會。”

謝之闵收回目光：“再耽擱秋千只能過些日子再做了。”

“我現在就采，”青羅連忙收回摸花環的手，埋頭采起麻來。

籮筐漸漸被裝滿，日落之前，總算采夠了麻。

下山的時候，忙活了許久的青羅不見一點疲色，背着籮筐戴着花環眉眼帶笑，路過村口時，那些個嬸子叔麽見了邊誇贊她能幹邊笑道：“青哥兒手巧哩，手上的花環真好看。”

青羅被誇了笑得更是得意：“不是我編的，是謝之闵編的。”

“喲，闵小子還有這手藝，”

“一看就是會疼人的，這背上背的是麻？”

青羅：“嗯，謝之闵要給我紮秋千。”

“看不出來，闵小子倒是個心思細膩的，還知道哄人哩。”

“青哥兒真是越養越白嫩了，”

“......”

謝之闵跟上來時，就看見嬸子叔麽們滿面笑容的看着他跟青羅，謝之闵打了招呼，連忙把人帶走了。

青羅跟着謝之闵走後，那些嬸子叔麽放輕了聲音，悄悄說起來。

“我看吶，就是把青哥兒當小夫郎養的，”

“可不是，從前可沒見着闵小子對誰這樣耐心過，不過青哥兒一看就是個極好的，謝家倒是有福，”

“可陳家的小哥兒不是也中意闵小子麽，”

“那也得陳家夫婦中意嘞，”

“......”

回到家的青羅先給謝爺爺看了他的花環，得了誇獎，又把在山上摘的果子給謝爺爺，謝爺爺被酸的眯眼睛，但還是忍着吃了兩個。

謝之闵将籮筐放下來，将麻倒進木盆裏，舀水浸上，謝爺爺熬了粥，炒個菜便可吃飯了。

日落西沉，餘晖灑滿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