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新衣

新衣

村裏趙家二小子要接新夫郎了，提前了三日便過謝家來請。

一個村裏的大都和睦，趙家更是大羅村裏最和氣的，平日裏時常幫襯着謝爺爺跟謝之闵，這樣的喜事謝爺爺自然是要帶着他們去的。

既要去，自然不能空手去，按照村裏一貫的規矩，六文禮錢或是米面油糖，哪一個都行。

幸而才賣了稻米和棗子，六文禮錢謝家還是拿的出來的。

“青哥兒只這一身衣服，爺爺想着今日帶青哥兒到鎮上去買塊兒布裁身新衣，你覺着如何？”謝爺爺看着一直只穿一身青衣的青羅對謝之闵道。

謝之闵同樣看向正在玩泥巴的青羅：“爺拿主意就行。”

謝爺爺點點頭，倒不是特地做新衣前去吃席撐面，天氣漸涼了，青羅雖從沒喊過冷，但是謝爺爺看着他身上的單衣總覺着不是個事。

本來早在青羅在謝家住下的時候就該買身衣裳的，無奈那時候兜裏是半文也沒有，到這幾日，謝爺爺才又想起這事來。

“青哥兒，”謝爺爺笑着朝在地裏玩的青羅走過去，青羅正埋着頭刨土，聽見謝爺爺叫他擡起頭，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像只花貓。

“爺爺你看，我挖了許多土坑，咱們種什麽呢？”青羅向謝爺爺展示自己忙活了許久的成果，語氣頗為期待。

這幾日青羅央着謝之闵教他種地，原本青羅是要跟着謝之闵去地裏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最後還是把他留在了家裏。

正好家裏的小菜園空了出來，可以拿給青羅折騰，青羅學了兩天挖地，總覺不喜歡鋤頭，幹脆赤手刨，別說，還刨的挺快。

“青羅想種什麽？”謝爺爺摸着胡子。

青羅想了想：“饅頭。”

謝爺爺一聽，哈哈大笑起來：“種饅頭，好好，就種饅頭，正好這幾日也是小麥栽種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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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麥？”青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他說種饅頭謝爺爺要說種小麥，但是謝爺爺想種的青羅就種。

“種麥子還要等兩日，今日爺爺帶你去鎮上玩，好不好？”謝爺爺哄着青羅：“快去舀水将臉洗了，不然謝爺爺可就是帶着小花貓去鎮上了。”

青羅一聽要去玩咧開嘴，樂颠颠的從菜園裏出來，小跑着去打水。

“燒熱的洗，”謝爺爺在青羅身後叮囑。

青羅遠遠的應了一聲，實則打了水便捧着涼水往臉上澆。

涼水澆到臉上，青羅恨不得直接把臉埋進盆裏，他是不怕涼的，反而歡喜的很，每回經過從前的那條河，他都想進去泡泡。

青羅洗了臉，連着額邊的發都被打濕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連着頭一起洗了，謝之闵一過來就看見青羅的衣襟被滑落的水珠打濕了一大片。

“拿幹帕子擦擦。”謝之闵說着去院角背起籮筐，青羅不想擦，嫌麻煩，幹脆用衣袖胡亂抹了一把。

謝之闵沒說什麽，背上籮筐就要出門，青羅趕緊跟上：“不等爺爺了麽，”

“等爺爺？”謝之闵不解：“我去打草，你跟着阿爺一塊兒。”

青羅：“你不跟我們一起去鎮上麽？”

謝之闵：“家裏還有活，你跟着爺爺去就可以了。”

青羅一聽，立即道：“那我跟着你一起去打草，我也不去鎮上了。”

“今日阿爺帶你去買布裁新衣，鎮上還有許多好吃的，快去。”謝之闵被青羅揪着衣角，只能緩聲道。

“不要。”青羅不為所動給，就是要跟着謝之闵一起。

兩人拉扯時，謝爺爺過來了：“這是怎麽了，又拌嘴了？”

青羅見謝爺爺過來，先開口道：“爺爺，謝之闵不跟我們一起去鎮上，他要去打草，我也不去了，我也要去打草。”

謝爺爺笑：“青哥兒這是想讓闵小子一起去？”

青羅點點頭。

謝之闵看着謝爺爺無奈：“阿爺，這事你們去就好，我去也做不了什麽，還不如在家多做些活。”

“可是我也可以幫你啊，我打草可快了。”青羅不滿。

“青哥兒黏你的很哩，好了阿闵，今日便跟着去罷，打草的事回來再去也不遲。”謝爺爺眯着眼睛跟着勸道。

謝之闵還想再說，可是青羅将他的衣袖捏的死緊，看起來不達目的不罷休。

“我去放籮筐。”最後，謝之闵還是妥協。

青羅滿意了，手是放開了，但是一雙眼睛還是追着謝之闵。

謝爺爺：“闵小子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還從未見他對誰低頭過。”

看着青羅似懂非懂的樣子，謝爺爺搖搖頭，他家闵小子什麽都好，就是面冷心熱，青羅這樣懵懂心大的，謝之闵拿着可沒辦法。

謝之闵放好籮筐過來，走到謝爺爺邊上，青羅跟着繞過去，見謝之闵看過來，還彎着眼睛沖他笑了笑。

“笨。”謝之闵敲了一下青羅的額頭。

青羅才不在意，跟在他身旁笑得歡。

鎮上離得遠些，兩個年輕得還好，但是謝爺爺年紀大了，腳不得力，謝之闵便花了一個銅板讓謝爺爺上了牛車。

青羅沒坐過牛車，但是見謝之闵沒上，青羅也不上，跟着謝之闵一起走。

這幾日青羅黏人得厲害，謝之闵大概能猜到一點緣由。

“你東張西望做什麽？”謝之闵看着青羅一雙眼睛就沒消停過。

“沒什麽。”青羅嘴上說着，可又轉頭看了眼身後。

“都說了那日只是偶然，他不會再來了。”謝之闵按住青羅得頭，不讓他再亂轉。

青羅将謝之闵的手從頭頂拿下：“可是他說讓你等着啊。”

謝之闵：“你聽錯了。”

“沒有。”青羅這回沒順着謝之闵：“我聽的清清楚楚。”

謝之闵便由青羅去了，沒曾想他真把那日陳靈山的話聽進去了，還每日寸步不離的跟在謝之闵左右，像個小護法。

在青羅的護送下，謝之闵平安到達了鎮上，一眼便看見了坐在大柳樹下等待的謝爺爺。

鎮上熱鬧極了，街道兩旁商鋪鱗次栉比，路邊有許多攤子，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來往的人群穿着打扮也與村裏不同，發髻上插兩三根簪子也是有的。

青羅看得眼花缭亂，但也只是一時新奇，沒一會兒在擁擠的人群裏便覺着不自在。

謝之闵看着青羅一直往自己身旁擠，讓他走在了裏面，自己走在了外側。

擁擠的街道上被隔出了一方小小的天地容青羅喘口氣，他被謝之闵護在身側，不時探頭探腦的看着街邊各式各樣的東西。

“賣螺？”青羅看着不遠處一個小販面前有一裝了許多田螺的大木桶不由出聲，沒一會兒，他們走到了那小販面前。

“看看螺，看看螺，才撈上來的，新鮮着哩，”那小販見青羅在他面前停留，更是賣力的吆喝。

青羅的目光越過木桶裏的田螺，看向放在一旁稍大些的青螺。

“這青螺也是極好的，看看這個頭，”

青羅看了兩眼，轉頭看着謝之闵也盯着木桶裏的青螺看，一把拉住謝之闵的胳膊把人拉走。

“你不要看。”青羅氣憤。

謝之闵：“為何？”

“不為何。”青羅以為謝之闵還想把那些青螺買回家，更氣了。

謝之闵：“那我還是回去買些罷。”

“我的青螺殼比它們都大，都好看，你要是喜歡，我，”青羅小聲道，可真要把青螺殼送人他心中還是有些不舍，但又怕謝之闵真回去買螺。

謝之闵看着青羅糾結的樣子，要是他再不出聲，某人怕要在大庭廣衆之下掉珍珠了。

“要吃我會自己去摸，用錢買，你想什麽呢，”謝之闵又補了一句：“再說了，可能日後我都可能不會吃螺了。”

青羅：“為何？”

“怕某天又從螺裏變出個大活人。”

青羅雖放心了點，但對謝之闵的話不予茍同：“你以為變人那麽容易。”

整個大羅村可只有他這一只青螺，也不是随随便便什麽螺都能像青羅這樣的。

三人走了沒一會兒，就到了鎮上的布莊。

鎮上的布莊有三家，謝爺爺帶他們來的這家是最紅火的，原因無他，這家布莊不僅料子多價錢合适，且主家最是和氣，不論什麽人來買布，都是笑臉相迎。

看着謝爺爺帶兩個相貌出衆的小子哥兒進門，正在買布的嬸子叔麽們拉着便是好一頓誇獎。

“老爺子好福氣，得這樣兩個好孫兒，”

“這哥兒模樣好，穿什麽都好看，”

謝爺爺笑得嘴都合不攏，拿起一塊亮色粗布，讓青羅看看喜不喜歡。

青羅對穿什麽不在意，但是他看着謝之闵身上的深色布料，總覺着謝之闵穿上很好看，他也想穿同樣的。

謝爺爺依言，換了一塊深色的。

“哥兒膚白，我看吶紅色最好，冬日裏穿着也暖和。”看布料的嬸子多了句嘴。

“如何？”謝爺爺詢問青羅。

青羅看着那嬸子拿起的紅布，點點頭，謝爺爺謝過那嬸子，拿起了那塊紅色布匹。

紅布匹料子好，價錢也比剛才看的那些要貴上許多。

謝爺爺聽了價錢，想着第一回給青羅買新衣，咬咬牙掏出荷包，誰知臨到給錢時青羅又反悔了，說是就想要剛才那塊深色的。

“爺爺，我就想要那塊深色布匹，我要跟謝之闵穿一樣的。”青羅拉着謝爺爺的衣撒嬌。

謝爺爺看青羅堅持，最後還是換成了原來那塊。

買了布，謝爺爺又扯了點棉花，冬日沒件棉衣是不行的。

回去的路上，謝之闵依舊付了一個銅板讓謝爺爺坐牛車，青羅照舊跟着謝之闵走回去。

布匹由謝之闵拿着，青羅時不時的往謝之闵那裏瞟一眼。

“看什麽？”謝之闵問道。

青羅：“看我的新衣啊，同你的一樣。”

“你不是喜歡紅色那塊嗎，怎麽最後拿了這塊。”謝之闵剛才雖沒說話，但是一直在旁邊看着，青羅看到紅色布匹時眼睛裏是歡喜的。

“這塊和你的一樣。”青羅還是同樣的回答。

謝之闵不說話了，付錢的時候有幾個嬸子在旁邊說着紅色布匹的價錢，小聲說着有多貴，就是他們也舍不得扯給自己家的哥兒穿。

但是青羅向來對這些沒什麽概念，謝之闵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那些話改變的選擇，但是青羅不會說謊，他确實也喜歡深色的這塊。

青羅走了一會兒，讓謝之闵把布匹給他抱，謝之闵将布匹給他，青羅歡喜接過。

這是謝爺爺和謝之闵買給他的，青羅心裏的高興都要溢出來了。

“青羅，上哪去了，喲，懷裏抱的是布匹啊？”路上遇見了村裏的叔麽，看着青羅懷裏抱着的東西笑道。

“嗯，今日爺爺帶我和謝之闵上鎮上去買的。”青羅正愁找不到人說呢，那叔麽一問，這不正巧了。

“就給你一人買啊？”

“……”

青羅被那叔麽這麽一問才反應過來，等那叔麽一走，青羅便将笑意收了，慢下步子悄悄擡頭看謝之闵。

謝之闵還是尋常那副表情，看不出喜怒，青羅扯了扯謝之闵：“我分你一半。”

一匹布也就夠做一身衣裳，青羅對這個定然是不知道的。

謝之闵：“不用，我有。”

青羅哦了一身，抱着布匹不像剛才似的歡喜了。

“少想那麽多，走快點，回家吃飯了。”謝之闵加快了步子，青羅連忙跟上：“今日吃什麽？”

“你來做。”

“啊，”

青羅還沒學會做飯呢，但是謝之闵都這麽說了，定然是他來做的。

“你教我嗎？”

“不教。”

“哼。”

青羅小跑着跟上，追趕着前面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