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挑水

挑水

粗布衣裳樣式簡單，謝爺爺又請了村裏手藝最是娴熟的王嬸子，兩日便将新衣做好了。

青羅一拿到衣裳便換上了，填了棉花的襖子暖和極了，又合身，明明是同樣的粗布衣裳，穿在青羅身上莫名多了一分驕矜，像是大戶人家嬌養的哥兒。

王嬸子送來衣裳被謝爺爺留下吃茶，因着青羅換出來的時候，王嬸子哎呦了一聲，還将幾人吓了一吓。

“這同樣的衣裳，怎麽青哥兒穿上就如此不同。”王嬸子繞着青羅轉了兩轉，嘴裏啧啧兩聲：“都說人靠衣裝，我看吶，這衣裳卻是被人襯得貴氣了。”

謝爺爺：“若非他王嬸手藝好，這衣裳也不會這麽合身，還是要多謝你了。”

好話誰不愛聽，即便知道謝爺爺這是客氣，王嬸子也被哄得眉開眼笑：“謝叔說話就是中聽，好了，衣裳合身，時候不早，也該回家了。”

謝爺爺又說了幾句客氣話，留王嬸不住，便起身将人送出院外。

青羅也跟着走了兩步，看到院子外坐着擇菜的謝之闵腳步一轉朝人過去了，青羅蹲在謝之闵身前，也跟着一起擇菜。

“拿個草凳坐着。”謝之闵低頭擇菜。

青羅擡頭張望了一下，看見牆角有個草墩子，起身去把草墩子搬過來。

“我的新衣做好了，你看，”青羅伸伸胳膊，伸伸腿，朝謝之闵展示着他的新衣裳：“爺爺說，明日就穿這身去吃酒。”

“暖和麽，”

山裏露重寒涼，冬日更是漫長，如今已是深秋，天陰時，出門一趟，鼻頭都能被風刮得通紅。

青羅點頭，雖然他對冷熱的感知不同于尋常人，但是填了棉花的襖軟軟的，這樣被包裹的感覺他很是喜歡。

“家裏的水缸空了，謝之闵咱們去挑水罷。”菜擇完了，青羅将院角的扁擔拿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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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之闵看着青羅身上才換的新衣：“嗯。”

青羅拿着扁擔，謝之闵提着兩個空木桶，許是頭一回穿新衣，青羅路上走着走着便要停下來看看新衣。

路上有些泥濘，謝之闵看着青羅小心翼翼的避開栅欄，知道他是怕泥土沾到衣裳上，便讓他走旁邊的幹草地。

河水蜿蜒，清澈見底，別處的草枯的枯，黃的黃，倒是河邊的水芹還嫩綠，一叢叢的随着水波飄搖，看着就喜人。

秋日得這樣一抹綠任誰見了都歡喜。

謝之闵将兩桶水都打滿了，拿扁擔穿過，青羅剛想要挑，謝之闵揪着人的後領把青羅提溜到一旁。

青羅還有些懵：“你做什麽？”

謝之闵反問：“你又做什麽？”

“挑水啊，”青羅回：“家裏水缸沒水了。”

謝之闵當然知道家裏的水缸沒水了，但是挑水這樣的活即便青羅有力氣，謝之闵也不會讓他做。

挑起兩桶水，謝之闵往回走。

青羅跟在謝之闵身旁：“我也挑得動。”

“嗯。”謝之闵腳步不停。

“那你怎麽不讓我挑？”明明還是他先說要來挑水的，青羅不解。

謝之闵：“村裏的哥兒甚少有出來挑水的。”

挑水這樣的活基本上都是由家裏的漢子來做，除非家裏是在沒有幫手，但即便如此，村裏的漢子看着哥兒挑水多多少少都會幫上一把。

“可我又跟他們不一樣。”青羅小聲道，他力氣大，能挑動。

謝之闵不知道怎麽跟青羅解釋這其中的緣由，青羅才來時，見着什麽都新奇，每日見着謝之闵做活自己也跟着做，偏又是個天生神力，重的輕的都能做。

青羅不懂，謝之闵卻不能一味的仗着青羅純良便由着他每日跟着忙進忙出，雖然青羅在家裏住下，但并非就一定得做這些。

做些尋常的自然可以，但是謝之闵覺着青羅既然想學着做人，不能太狹窄只學着這些，也應當讓他多出去看看，看看其他的小哥兒平常做些什麽。

正好明日吃席，帶青羅多認些人，也讓青羅多些同伴。

青羅愛笑，性子又溫和，想來跟村裏的同齡哥兒應當能處的很好。

謝之闵想的這些青羅自然不知道，他見謝之闵不回他的話，落後一步朝着謝之闵的後背做鬼臉。

到了家，青羅自去找了一個桶，謝之闵挑水，他便提木桶，反正他要做的事情是怎麽也攔不住的。

青羅同謝之闵在河邊打了水，看着謝之闵挑着木桶走在前面，提起木桶飛快的超過了謝之闵，超過之後還轉頭朝謝之闵挑了挑眉。

瞧見青羅得意的小表情，謝之闵有些好笑，這樣的性子，真是被人買了還替人數錢。

并非每個人每日都有做不完的活，若青羅遇見的不是他，日子定然不會這樣無趣。

兩個大水缸很快被挑滿，青羅往水缸裏倒完最後一桶水，看着落後他一步的謝之闵挑了挑眉：“怎麽樣？”

心思全寫在臉上，謝之闵卻沒如他的願，倒完桶裏的水，謝之闵讓青羅把打濕的鞋襪脫了。

青羅這才注意到鞋面深了一大片，他就說今日的鞋子怎麽比往日的重些。

坐到了秋千上，青羅把鞋襪脫下來，謝之闵拿到竈房裏去烤幹，左右謝家平日裏不會來什麽人，青羅又不愛被拘束，謝之闵就随他去了。

“謝之闵，快來推我。”青羅沒了鞋子不能自己蕩，晃着腳丫在院子裏伸長了脖子喊。

謝之闵從竈房出來，一眼就看見了青羅撲騰的正歡的腳。

轉身進屋裏拿了一雙舊鞋，謝之闵讓青羅穿上，青羅用腳尖勾着鞋子晃的好玩，鞋子比他的腳大上許多，穿不穩。

“你快推我。”青羅催促着，謝之闵只得走到他身後拉高繩索又放開，力道适中，青羅蕩在半空中，秋千上的小花早已枯黃了落完了。

“青羅，”謝之闵站在一旁，忽然出聲。

青羅玩的正開心，但聽見謝之闵的聲音，還是勉強分出一點心神給他，随意應了一句：“做什麽？”

“你想不想，”謝之闵話到一半又止住。

“你說什麽？”青羅沒聽清，謝之闵剛要繼續開口，青羅驚呼一聲，腳上的鞋子被甩飛出去，一只砸到了牆上，另一只卻不見了蹤影。

“謝之闵，鞋子不見了，”青羅驚慌的想要下來，可秋千還在晃蕩着，他停不下來。

謝之闵：“我去找，你坐好。”

“哦，”青羅應了一聲，抓着繩索安分下來。

謝之闵繞着院子找了一會兒，終于在水缸裏找到了鞋子，鞋子被浸透了，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

青羅坐在秋千上，他看見謝之闵把鞋子拿過來的時候眼睛都瞪大了，知道闖了禍，青羅一下從秋千上跳下來，光着腳踩到地上。

“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待會重新去挑。”青羅擺着手，有些無措。

謝之闵将鞋子放到了牆角，看着青羅踩到地上的腳，青羅急了沒注意，踩進了秋千下的水塘裏，一雙白嫩的腳上沾滿了泥漿。

“是我把鞋子拿大了，”謝之闵拿了一塊帕子過來：“坐去凳子上，打水洗個腳。”

青羅接過帕子，乖乖坐去了凳子上，地上被踩出幾個腳印，青羅看着有趣，趁着謝之闵去打水，偷偷起身多印了兩個。

謝之闵擡着木盆過來的時候，就見青羅正襟危坐，腰板挺的筆直，但是一對上眼，青羅就亂瞟，透着一臉的心虛。

注意到地上未幹的印跡，謝之闵沒說什麽。

青羅正洗着腳，謝之闵将牆角的扁擔拿起來，挑着兩個木桶出門。

“欸，”青羅想阻止，無奈謝之闵步子快，轉眼出了門，青羅鞋子還沒幹又洗着腳，只能被困在原地。

看着牆角還在滴水的鞋，青羅有了主意。

謝之闵挑水回來的時候就看着青羅兩只腳踩到那只幹的鞋上，彎着腰賣力的洗着盆裏的另一只鞋。

木盆裏全是白沫，不知道青羅放了多少皂莢，看他洗得正起勁，謝之闵也沒有阻止。

等謝之闵再挑水回來時，青羅還在洗鞋，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木盆裏的白沫好似越來越多了，青羅的臉上也沾了點。

“你，”謝之闵剛出聲，青羅就擡起頭：“你放心，我肯定給你洗的幹幹淨淨。”

“......”

謝之闵挑着木桶出門。

将水缸再次挑滿，謝之闵把扁擔放好，青羅的鞋還沒洗幹淨。

看着木盆裏漫出來的泡沫，鞋子已經被白沫掩蓋，青羅還在洗着，謝之闵要是再不阻止，可能最後洗的就不是鞋了。

要是舀水來沖洗，估計又要用掉半缸水。

謝之闵擡起木盆打算去溪邊洗，青羅舉着滿是泡沫的手看着謝之闵：“還沒洗幹淨呢，”

“可以了。”謝之闵嘆了口氣，看着青羅的頭頂：“燒個水洗頭罷。”

“？”青羅不明所以的摸了摸頭，謝之闵想阻止已經晚了，算了，反正都沾上許多了，也不差這點了。

謝之闵從溪邊洗了鞋回來，青羅還在凳子上坐着，耷拉着頭看着有些可憐。

将烤幹得鞋給青羅拿過來，青羅也還是低着頭不說話。

“怎麽了？”謝之闵在他面前坐下，忙活了半天，終于可以坐下喘口氣。

青羅低聲道：“我什麽也做不好，跟你說的一樣，”

“什麽？”

“笨。”

謝之闵看不清青羅的表情，但是青羅很少會有這樣喪氣的時候。

“是有點，”

青羅頭更低了。

謝之闵将路邊随手摘的果子遞給青羅：“吃個果子就不笨了。”

青羅接過果子擡頭：“騙人。”

現在的青羅已經沒有那麽好忽悠了。

謝之闵：“很甜。”

青羅磨了磨牙，咬了一大口，一張臉皺成包子：“酸。”

“是麽，我吃着甜，”謝之闵自己也吃了一個，面色如常。

青羅不相信，又試探性的咬了一小口，還是酸的。

謝之闵眉梢都是笑意，少年人一笑，如冬日消融的冰，冷冽之下的春水融融，潺潺的滋潤萬物。

青羅本有些惱，看着謝之闵難得一笑又不自覺氣消，說了一句：“謝之闵，你笑起來真好看。”

謝之闵笑容一頓，起身：“把院子掃了。”

“？”

被誇贊了不應當高興麽，怎麽到了他這裏還要被罰，青羅拿着掃帚掃地時還有些不明白，但是為了彌補，還是将院子掃的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