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大力

大力

謝之闵在溪邊打了水之後就往回走，可走到原處的時候，卻沒看見在柴堆上曬太陽的青螺。

還沒等他出聲，從柴堆後面探出個熟悉的腦袋。

青羅看着回來的謝之闵，高興的從柴堆後面跑出來：“你看，我變回來了。”

許是沒有木梳，青羅的長發散在腦後，清亮的眸同從前并無二，其中常盛着笑意。

他在謝之闵面前轉了一圈，伸了個懶腰。

謝之闵剛走近兩步，青羅忽然一頓，移開目光，長睫顫動：“你，你再不穿衣裳該生病了。”

“怪誰，”謝之闵走過去，将樹上還未幹的衣裳取下來。

“我也不是有意的，”青羅想要彌補：“那我幫你背柴。”

謝之闵：“先将頭發挽上。”

“可我又沒有梳子，還沒有發帶，”青羅：“我挽不好。”

謝之闵走過去：“坐下。”

“哦。”青羅在柴堆上坐下，謝之闵随手折下一段木柴，他将青羅的長發攏到一起，挽了兩轉。

“就先這樣。”

謝之闵起身将地上的木柴捆到一起，籮筐裏放滿了枯枝碎柴，剩下的便擔在籮筐上。

“我來背，我來背，”青羅十分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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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抱剩下的。”謝之闵蹲下身将籮筐背起，筐繩瞬間将他肩上的衣服壓出一道深深的褶皺。

青羅看着地上沒剩多少的柴火：“這也太少了。”說完興沖沖的跑走。

謝之闵就在原地等着，沒一會兒，就見青羅拖着根木頭過來了。

青羅：“剛才我就看見了，你看這個怎麽樣，應該也能做柴燒罷？”

“可以。”

木頭不算粗，但是一個人拿還是有些不易，就是一個壯實的漢子也要費些力才能拿的下山。

但是青羅不僅要拿木頭，連着地上的柴他也要抱走。

謝之闵想要阻止，可看着青羅歡喜的樣子話到嘴邊他還是沒說出口。

“快走，快走，好幾天沒吃着饅頭了。”青羅扛着木頭抱着柴，看着倒是比謝之闵還輕松些。

謝之闵只得跟在青羅身後下山，旁人目光如何他也懶的再想。

果不其然，一下山就遇見了村裏嗓門最大的嬸子，還沒走近，就聽見她的驚呼：“阿彌陀佛，這是大力神轉世還是武曲星下凡投胎，怎得這樣大的力氣，”

青羅不明白她在說什麽，但是大概也知道她在誇自己力氣大。

只要是誇獎，青羅都樂于接受，于是笑眸彎彎的。

那嬸子見青羅臉不紅氣不喘，更是驚奇：“青哥兒，這木頭可重麽？”

“不重，不重，應當人人都拿的動。”青羅搖頭。

那嬸子見狀，想着那木頭怕是空心的，便想伸手試試，青羅見她想拿，便放了手。

幸而那嬸子覺着不對，才托了一下便縮回手，木頭砸到地上飛起一片灰塵，嗆得人咳嗽不止。

“真是實心的，竟是個大力哥兒。”那嬸子滿面灰塵，邊咳還不忘嚷嚷。

青羅見木頭掉到了地上也沒惱，彎腰将木頭抱着又扛起來：“嬸子我要先回去了，等着回家吃饅頭呢。”

“好，好，你先走，”

“謝之闵，你快點。”青羅朝身後喊了一聲。

背着籮筐得謝之闵經過那嬸子的時候，他還沒說話，就聽那嬸子喃喃了一句：“怕是沒少吃罷，”

謝之闵：“......”

吃的倒真不算多，一頓幾個大饅頭，甚好養活。

青羅大步朝前走着，一路上引來許多目光，他也不管，有人問他便回兩句，沒人他便行色匆匆，看着像是有什麽要緊事。

謝之闵離青羅不遠不近，青羅還總回頭喊他，青羅每喊一回，周圍人便轉頭在兩人之間來回看。

他忽然覺着青螺也挺好的，安分的待在陶罐裏。

青羅踏進院子，謝爺爺正在喂雞鴨，見青羅拿着一根木頭，連忙迎上來：“怎的讓你一人拿那麽重的木頭，這個闵小子，”

謝之闵進門，謝爺爺剛要說說孫兒，看着他背上的籮筐就啞聲了。

倒也沒少背。

青羅：“是我自己要拿的，爺爺，有饅頭麽，我都好久沒吃到了。”

“有，有，正熱着哩，快進屋子歇歇。”謝爺爺帶着青羅往裏走，走到一半還轉頭說了一句：“闵小子洗了手來。”

“......”

也不知誰才更像親的。

謝之闵進竈房的時候，青羅已經吃上了。

一只手拿一個，嘴裏塞的滿滿的，謝爺爺在旁邊替他倒了一碗水，一邊說着讓他吃慢些，滿眼慈愛。

謝之闵在桌旁坐下，也拿了一個饅頭吃起來，他吃的雖大口但是細嚼慢咽，不像青羅，像是沒吃過饅頭似的。

吃了兩個大饅頭，青羅才停下喝了一碗水。

謝爺爺：“定然是累了，瞧瞧，都餓成什麽樣了。”

青羅：“爺爺，我不累。”

謝之闵：“他就是饞。”

“闵小子，這麽這樣說青哥兒，下回可不能再讓青哥兒拿這樣重的木頭了，小哥兒能有多大力氣，也就是青哥兒心實，才真扛着下山。”

謝之闵無力反駁，只能答應。

青羅難得看見謝之闵被訓，偷笑了一下。

謝之闵把桌上的最後一個饅頭拿了，青羅頓時不高興了：“分我一半。”

眼見着謝爺爺橫眉，謝之闵只得掰了一半給青羅。

“爺爺，謝之闵在山上的時候想扔下我，他想趕我走，”青羅想起先前的事，趁機告狀。

謝爺爺：“他敢！”

青羅開始賣乖：“我就說爺爺定會為我作主，我哪也不去，就在這裏陪着爺爺。”

謝爺爺被哄高興了，給青羅又沖了一碗糖水。

“青哥兒只管放心住下，願意住多久住多久。”

青羅連連點頭，也不怕謝之闵兇了，反正當着爺爺，謝之闵也不敢兇他。

謝之闵起身去燒菜，青羅怕人真惱了，陪着謝爺爺一會，連忙追出去，謝之闵正在舀水，見青羅過來也沒什麽反應。

青羅在謝之闵身邊磨蹭，眼見着木盆被打滿，想要幫忙擡，這回謝之闵先他一步，将木盆擡起自顧自的往竈房走。

這回真惱了，青羅急了。

謝之闵将菘菜泡在盆裏，青羅幫着洗，謝之闵沒趕他但也沒給他個眼神。

“謝之闵，你真惱了麽？”青羅朝謝之闵走近一步。

謝之闵往旁邊走一步，一看就是鬧脾氣了。

“我，我說着玩的，沒想讓你挨罵，你別惱，我幫你燒柴好不好，”青羅不知道怎麽哄人，只能表忠心。

謝之闵擡眸：“倒是厲害，都會睜眼說瞎話了。”

“什麽瞎話，明明是你說找不到就算了，”青羅嘟嚷：“一開始我求你，你便不想留我。”

謝之闵：“可你還是留下了。”

青羅：“說明你還是心軟的，我知道，你最是心善了。”

“油嘴滑舌。”

“那你還惱麽？”青羅将頭湊過去。

謝之闵：“不是要燒柴麽？”

“要，要，我現在就去。”

青羅高興的出門抱柴了。

謝之闵洗着菜，笑意很淺，轉瞬即逝。

昨日謝爺爺拿回來的那吊肉被切成薄片同菘菜炒了，麥種已經泡上了，過兩日便要下地播種了。

青羅聽聞要下地自然要跟着去，商量之下，謝爺爺便在家做飯，讓兩個年輕的下地。

正好家裏的雞鴨也要人喂，留個人看家也好。

謝爺爺給兩個孫兒夾肉，若要下地，可得吃些好的，不然沒力氣。

“今日的鹽似是放的少，”謝爺爺吃着菜總覺着有什麽不一樣。

謝之闵：“家裏的鹽不多了，我便少放了些。”

“這怎麽行，咱們家平日裏便吃的清淡，這幾日得吃些油鹽才有力氣，明日爺來炒菜，讓你們好好吃一頓。”

謝之闵：“不用，我來炒。”

“爺爺也好久沒做菜了，就讓爺爺來炒。”

最後，謝之闵還是沒争過他爺。

青羅的碗裏全是肉，趁着謝爺爺起身的一刻，青羅将碗裏的肉都夾給謝之闵，謝之闵也沒說什麽，将饅頭多分了一個給他。

謝爺爺坐下，看着青羅碗裏的肉沒了，又夾了兩筷子給他：“來，多吃些。”

“好，好，”青羅倒是想多吃，但是謝之闵早跟他說了，不讓吃鹽。

謝爺爺先吃完，說是去曬藥材，出門了。

剩下青羅跟謝之闵在竈房裏，青羅碗裏的肉全被謝之闵吃了，青羅啃着饅頭，還沒吃完，院外便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下雨了，謝之闵，”青羅跑到門外，雨下的不大，卻帶來一陣涼意。

既下雨，午後便做不了什麽事情，秋雨纏綿，一下便是一天，一場秋雨一場寒，冬不遠了。

幸而雞鴨進圈，柴也被遮住，衣裳被子早收回了屋子，再沒什麽要忙。

忙碌了許久，借着這場秋雨也能小憩一陣。

謝爺爺煮了茶水坐在堂屋，青羅跟謝之闵洗過碗筷便陪着謝爺爺在堂屋說話，小屋裏時不時傳出一陣笑聲，溫馨非常。

說笑一陣，謝爺爺去小睡了，謝之闵也回屋子，坐下沒多久，青羅便來敲他的門。

謝之闵把門打開：“做什麽？”

青羅擡頭：“我想睡了。”

“那就去睡。”謝之闵剛說完，青羅便将謝之闵的手拉起，然後将頭輕輕靠在他的手心裏，下一刻，一只青螺就出現在了謝之闵手心。

“你，”

“我就睡一會兒。”

青羅的聲音從螺殼裏傳出，帶着沉沉的睡意。

謝之闵看了手裏的螺一會兒，手心裏好似還有剛才青羅靠上來的溫熱感，将門關上，他把青螺放在了陶罐裏。

細雨紛紛，一人一螺同在小屋裏，秋雨帶着寒意，可這寒意卻全部被隔絕在小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