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賠罪

賠罪

等土地曬了兩日，謝之闵才背上麥種去地裏。

泥土太濕，恐麥種在土裏腐爛，太幹也不好，因着歇了兩日才去。

青羅自然是跟着的，他扛着鋤頭跟在謝之闵身後，謝之闵背着麥種，兩人起了個大早。

“闵小子，青哥兒，這是下地去？”

“是。”

“你爺倒是享福了，如今又多了一個孫兒分擔活計，”

這話謝之闵沒回，左右人家也不需他回。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地裏，晨風還有些涼意，小子火氣旺，就是穿件單衫也不怎麽，青羅也不怕，他向來是少知冷熱的。

到了地裏，謝之闵便開始忙碌起來，青羅也像模像樣的跟着挖坑，可是沒挖一會兒，他便耐不住想去玩了。

地裏的稻草人早已紮好，怕鳥兒來将麥種啄吃了。

青羅挖着挖着便走歪了，挖到了稻草人的身後，用手戳了戳枯黃的稻草，稻草人紮得穩，一動不動。

一望無際得田野，層層疊疊的山巒，交錯的田埂之下，紅黃落葉厚厚的鋪了一層，遠處的天邊一點橘紅，天邊之下是散落的村戶。

“山的那邊是什麽？”青羅站在半山坡上眺望。

謝之闵也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沒說話。

青羅也只是随口一問，沒得回應，他也就沒在意了，繼續揮舞着鋤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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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哥兒，”

一道聲音忽然響起，接着便是不遠處飛奔而來的身影，青羅一擡頭，一時沒認出人來。

謝之闵看着跑的飛快的陳靈山，神色淡淡。

陳靈山一氣跑到了青羅跟前，獻寶似的将懷中捂的溫熱的油紙包掏出來：“青哥兒，這是我特地給你留的，你嘗嘗。”

青羅多看了兩眼，倒是認出來人，只是這人他不喜歡，因着陳靈山手裏的東西青羅也沒要，自顧自的挖地。

陳靈山自認臉皮厚，一回不理，他便再問第二回，只是沒等他再進一步，謝之闵便走過來。

青羅被整個擋住，陳靈山探頭探腦的，若非上回吃了虧，他真想一把将謝之闵推開。

“你好歹讓讓，擋在這裏作甚？”

陳靈山無奈，只得好聲好氣的同謝之闵說。

謝之闵頭也沒擡：“這是我家的地。”

“我知道這是你家的地，我只跟青哥兒說兩句話，難不成這也不行？”陳靈山：“今日我就是來為着上回的事跟你們賠個不是，你看看，我可是誠心的。”

陳靈山将油紙包往前送了送，謝之闵卻連看也不看一眼。

鋤頭挖到了陳靈山的腳邊，他往後退了退，鋤頭再往前，他再退，最後直接一屁股坐到了田埂上。

青羅聽見動靜從謝之闵身後探出個腦袋看了一眼，見陳靈山摔了，偷笑了一下。

原本便摔的不痛，又哄得心上哥兒開顏，陳靈山便是再摔兩回他也覺着值了。

“這樣罷，我來幫你鋤地，就當是賠罪了。”

陳靈山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上前兩步想接過謝之闵手上的鋤頭。

謝之闵沒放，陳靈山暗自用力，想将鋤頭搶過來，可惜，沒搶動。

“你這人，有人幫着幹活還不樂意，”陳靈山是鐵了心要賴着，反正他拿不到鋤頭，謝之闵也別想繼續。

青羅見狀，上前想幫謝之闵搶，被謝之闵握住手腕拉到身後。

“無事獻殷勤。”

謝之闵看着陳靈山，嗓音有些冷。

陳靈山心虛：“誰獻殷勤了，我真是來賠不是的，你少小人之心了。”

謝之闵忽然勾唇：“當真？”

“當然了，一顆真心天地可鑒，我回去之後想了許久，覺着上回的事實在是我的不是.......”

“行。”

不等陳靈山繼續他的長篇大論，謝之闵便放了手，鋤頭落到了陳靈山手中，陳靈山還愣了一下。

“不是賠罪麽，今日的地便交給你了。”

謝之闵語氣溫和，還是頭一回這樣同陳靈山說話。

明明是大好的晴日，陳靈山卻莫名覺着後背一陣寒涼。

“好，好，你便歇着去罷，放心交給我。”

他雖目的不純，但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反正今日他已經過來了，即便鋤地一天，只要能跟青羅說上兩句話也好。

否則青羅每次見他，不是防着便是躲着，他想搭話都難。

陳靈山拿着鋤頭蹭到青羅身旁：“青哥兒，你，”

“青羅。”

謝之闵喊了一聲，青羅放下鋤頭便過去了。

“帶你去挖筍。”

反正地裏的活有人，謝之闵正好得空帶青羅去走走。

陳靈山看着青羅就這樣被謝之闵拐走，連忙喊：“欸，你們不鋤地了，”

“不是有你麽。”

謝之闵将青羅拉上田埂，背上小蘿筐。

陳靈山：“我，那，不是，”

他是想幫忙，可是他是想一邊跟青羅說話一邊鋤地，再不濟，看兩眼也好啊。

眼看着謝之闵帶着青羅越走越遠，陳靈山還是有些不甘心。

“謝之闵，你不怕我把你家的地鋤壞啊，你好歹得看着把，欸，謝之闵，你們什麽時候回來啊，”

只留一個背影給陳靈山的兩人并沒有再理他，不管陳靈山再身後怎樣的呼喚，兩人都沒有回頭。

“這，”陳靈山看着身後的兩畝地，自家的地都還沒鋤呢，他倒好，自己送上門來給人家，要是被他娘知道了，非得罵死他。

可是話已經說了，要是放下鋤頭就走，青羅對他的印象定然更壞了。

陳靈山嘆了口氣，認命的開始鋤地。

懷中的油紙包還溫熱，等青羅回來定是冷了。

想到這，陳靈山便将懷中的油紙包往裏掖了掖。

謝家田地不遠處有一片竹林，這幾日正是冬筍長成的時候，前幾日謝爺爺便念叨該挖冬筍了。

冬筍幼嫩，脆爽，用來煮湯最是鮮美。

冬筍藏在土裏，要細細的尋，慢慢的挖才能找到，謝之闵是挖慣了的，一找一個準。

青羅拿着小鋤頭也跟着挖了半天，可惜不是力氣太大将冬筍挖壞就是空費力，謝之闵也由着他，本來也沒指望他能挖多少。

“謝之闵，你看，”終于挖到一個完整的冬筍，青羅高興的拿起來朝謝之闵揮了揮。

“不錯。”

冬筍雖不大的，但是能挖到便是好的，謝之闵難得誇獎。

青羅更是來勁了，一連挖出好幾個。

看着青羅埋頭苦幹的樣子，謝之闵想起剛才的事。

陳靈山一看就是沖着青羅而來，按理說，他不應當阻止青羅同別人來往，即便陳靈山沒存什麽好心思，但這也應當交給青羅自己來定奪。

謝之闵朝青羅走近兩步：“方才，”

“你看，”青羅又挖出一個冬筍，也不知怎麽刨的，連手帶着臉，都是泥。

謝之闵拿出手帕，想讓青羅将臉擦幹淨。

青羅将臉湊過去：“你幫我擦。”

他兩只手都不得空，哪裏騰的出來拿帕子。

謝之闵将青羅臉上的泥擦幹淨了，收回帕子那一刻，他的心思忽然變了。

即便他不擋着，青羅也不想與陳靈山來往，再說了，陳靈山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定然沒安好心。

青羅對這些事一竅不通，年紀又小，等以後再有更好的小子了再說。

謝之闵想明白便不糾結了，繼續挖筍。

青羅轉頭：“飯菜什麽？”

“嗯？”

“你不是說飯菜麽，要吃飯了麽？”

“沒有。”

“哦。”

青羅轉過去繼續挖筍了。

挖了一會兒，籮筐裏已經有不少了，看着天色，謝爺爺應當要過來了。

“青羅，走了。”

謝之闵喊了一聲，沒得回應，他擡頭，周圍哪裏還有青羅的身影，估計是挖筍挖遠了。

“青羅。”

“謝之闵，我在這裏。”

聽着聲音，青羅像是走深了。

竹林算不得大，但是竹林之後是山林。

謝之闵背上籮筐循着聲音的方向去找青羅。

穿過竹林，眼前一片開闊，青羅就在山坡處，背對着謝之闵還在挖東西。

“夠了青羅，該走了。”謝之闵朝着青羅走去。

青羅停下了動作，似乎是将東西挖起來了。

“謝之闵，你看，這是什麽？”

青羅捧着東西轉身，謝之闵看過去，泥土之上是白色的菌，形狀略似網狀幹白蛇皮，深色的菌帽，雪白的菌柄。

“竹荪？”

謝之闵認出了青羅手上的東西。

青羅捧着雪白的竹荪：“它能吃嗎？”

“能。”

“好吃麽？”

“不知道。”

這樣的好物，從前挖到都是背到鎮上去賣的，謝之闵見過，但從吃過，只知道鎮上的富戶倒是喜歡的緊，将之稱為山珍。

“那我們拿回去吃罷。”青羅将手裏的竹荪放到一旁然後轉身：“還有好多。”

“好多？”謝之闵走上前。

青羅的身前長了數朵雪白，兩個一叢，三個一窩，還有零星的幾朵四散開。

饒是謝之闵也忍不住道：“青羅，”

“嗯？”

“當心些。”

冬筍挖壞就挖壞了，可是竹筍卻是五百文一兩，要是不小心，一鋤頭下去就是一兩百文。

青羅一聽，手上的動作頓時輕了但是還是多問了一句：“為何？”

謝之闵：“挖到寶了。”

“？”青羅擡頭看着謝之闵，沒聽懂他在說什麽。

謝之闵換了個說法：“它能換很多很多饅頭。”

青羅的眼睛頓時睜大了，歡呼道：“太好了。”

謝之闵蹲下身。

“來，挖。”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