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第3章古言篇02
第3章 古言篇02
馴養任性小暴君 02
莫澤野在他到來後就将桌案上的一摞奏折抛在腦後,全然一副“你們愛寫不寫,朕就是不看”的态度,扯着莫深就要離開禦書房,絮絮叨叨說:“以後皇叔私下見朕就不用行禮了,你身體不好,朕許你免跪。”
“陛下,這些奏折今晚不看沒問題嗎?”莫深彎腰拾起腳邊之前被莫澤野憤然扔下的奏折,展開粗粗看了一眼,是林丞相勸告莫澤野別大興土木新修陵墓的奏折。
還沒有看幾眼,奏折便被抽走了。莫澤野死死的捏着奏折,大有恨不得撕了手中物的沖動,豔若桃李的臉上冰封雪凍,陰沉沉的。
莫深見他一副別扭模樣,笑道:“陛下今年十四,正當朝氣蓬勃時候,修建陵墓的确早了些。”
莫澤野黑瞳沉沉的望着他,嗤了一聲:“皇叔,生老病死人之常态,朕可以坦率的告訴你,朕坐上皇位唯一所求便是有朝一日能夠安穩入土,不過這多半是個妄念。”
“天下無人不觊觎九五之尊的位置,可這個位置上的自由不多。而朕所求不多,但是這幫老不死也不打算放過朕,用一張嘴便縛住朕的手腳。”莫澤野眉眼都是厭煩和不耐,似乎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偏頭對一旁一直戰戰兢兢跪着的小太監道:“今晚朕和皇叔在養心殿用膳,快下去準備。”
小太監磕了個頭,站起來的時候大概是腿麻了,踉跄一下,整張臉煞白一片。小心翼翼的見莫澤野僅僅是皺了皺眉頭,提高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原位,小跑着出了門,從頭至尾都沒有發出丁點聲音。
“沒用的東西。”莫澤野望着門口目光微冷,譏笑道。
莫深彎腰拾起地上的所有奏折,整齊的堆在書案上:“何不對他們寬松一些?他們也夠苦的了。”
莫澤野負着手,微擡下巴,語氣森冷不屑:“——他們可憐?”
“皇叔,朕知你吃齋念佛,心地純善,”莫澤野随意從書桌上拿出一篇奏折遞給莫深,“天下貧窮人家不知凡幾。上京是富庶之地尚且每日都有凍死骨。這些閹人入宮謀求富貴企圖改命是他們的選擇,而朕怎樣對待他們,幸或者不幸,都是他們選擇的結果。”
莫深接過奏折,上面寫着李尚書因冬日雪災,全國有不少人凍死的事兒,懇請莫澤野從國庫裏撥銀赈災。
望着奏折,莫深心裏一動:【熵,他對國事有自己的見解,原來這孩子還有救啊。】
熵回道:【……莫澤野的皇位不僅僅是憑運氣得來的,你對莫澤野期望值不要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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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深內心小人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我不敢小看,要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太子和四皇子再怎麽黔驢技窮也是有根基的,不聲不響就撿了皇位的莫澤野絕不會天真到哪裏去。不過我覺得他還是在遷怒小時候那些太監戲耍折辱他的事】說着莫深有些感慨的道:【這告訴我們,仗勢欺人的時候一定要擦亮眼睛,否則找上了潛力股,要麽就別欺負要麽就欺負到他永無翻身機會,不然以後沒準就被報複回來了】
【……】這三觀是不是飛出了正常人範圍了?
熵在這一刻覺得自己似乎體會到了一種奇異的人類情感,很多年後,它才明白那叫震驚。
——自己看了這個人五年,竟然沒有從莫深那可邪魅可張揚可陽光可賣萌的殼子下看出洶湧澎湃的逗比本質來,也是很失敗。
莫澤野見莫深端詳着奏折也不說話,長長的睫毛因為偶爾的眨眼像翩飛的蝶翼,溫潤沉靜的眉眼如同一副透着墨香的畫卷。
一別數年,莫澤野想,他小時候便覺得自己的皇叔是天下第一好看的美人兒,哪怕是長到了現在,他自己也有了一張被許多人背後誇贊面若好女的皮囊,站在了九五之尊的位置,可他仍舊覺得在這個人面前情不自禁的低到塵埃中。
當年莫深盛名時候上京貴公子的名號絕不是空穴來風,如今經歷了幾年的梵音滌蕩,這個人的氣質似乎更上一層樓。眉目間隐隐籠着一層心懷天下的慈悲之感,但這股慈悲又讓他顯得淩然出塵,似乎三千丈紅塵與他無關,他自孑身而過。
皇叔說他快要認不出他來,他又何嘗不是如此?皇宮中唯一對他好的人,真心疼他愛他的人,就算請旨離開皇宮也不忘替他找到一個好的靠山的人。他繼位的那一刻最想分享心情的人,最渴望得到他認可的人,此刻明明近在咫尺,卻又令他捉摸不透,想靠近又怕被推開,只好為自己打造了一副冷硬的“皇帝”的殼子,來與他保持距離。
可是,他在想什麽呢?想他在別人口中的暴虐無道?想不知何處躺着的凍死者們?
心裏似乎隐隐燒起了一股野火,火苗蹿動着,帶着某種不知不能言的渴望和焦灼。
“皇叔在想什麽?”
這是他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了。
莫深一低頭便對上少年皇帝專注的盯着他的黑亮的眸子,心裏一震,面上不動聲色,問道:“陛下會怎樣處理這件事?”
從莫深面容上沒有看出什麽來,莫澤野心中有些失落,将目光微微移開,冷笑道:“李年想要這筆錢就讓他拿去,朕等着李家吞下這筆救災款。只要他敢吞下,朕就可以保證他全家人頭落地。”
少年音色中的上位者的狠厲令人聞之心驚動魄。
莫深微微皺眉,但目光帶着欣慰,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陛下看得如此通透,是百姓之福。”
莫澤野靜靜的望着他,晦澀的眼神裏夾雜了太多的情緒。一時間,氣氛略有些古怪。莫深恍若未覺,眉眼不動,莫澤野垂睫,突然道:“皇叔一路舟車勞頓,先行去養心殿休息吧,朕批完部分奏折就來與皇叔共進晚膳。”
“好。”
莫深也不推辭,向莫澤野行了禮,便利落轉身準備出門。
唉,他想念放在紅灼那兒的暖手的小爐子了。
至于背後盯着他發呆的少年天子……雖然目光令人背後不自在,不過又不會掉塊肉,愛看就看吧。
一出門,莫深便看見守着他的紅灼眼睛一亮。寡言的清秀少女将暖烘烘的小手爐塞進他的手裏,又為他披上雪白的狐裘披肩。
與莫深畏寒體弱能穿多暖就多暖的窘況不同,練武的人都有內力護體,紅灼衣衫單薄,嬌俏臉蛋被寒風刮得紅撲撲的,但卻渾身熱氣騰騰,雪花未曾近身便化為水霧消散。
莫深表示自己對此非常羨慕,可惜原身是個舞文弄墨的,自小體虛,跟練武完全沒有關系。
帶路的太監已經在臺階邊靜靜的恭候着。紅灼見他走進了細雪中,立刻跟在他的身後,取了太監手上的傘,努力伸長手臂為高了她一個頭的莫深撐傘遮雪。
莫深見她撐傘撐得辛苦,又退回了屋檐下,笑着将傘骨輕輕推向她:“本王自己來吧。天冷,你遮好自己,別凍着了。”
“再去拿把傘來。”莫深沖一旁躬身低頭的太監吩咐道。
紅灼怔怔的望着他,見莫深唇畔噙笑,臉似乎更紅了,讷讷的應了一聲,低下頭不敢看他,捏着傘的指骨因為用力而泛白。
太監很快就新拿過來了一把傘過來,青色的油紙面比起原先的紅色油紙傘更顯素雅。紅灼望着那道撐着傘清俊挺拔的背影,驀地心中滾燙一片,甚至燒得耳根微紅。
“殿下對您可真好。”一旁的小太監輕聲說道,眼睛裏滿是豔羨,戀戀不舍的盯着走遠的那道背影,随後似乎是想到了自身境遇,又是一臉慘白,悶悶的不吭聲了。
紅灼沒有應聲,眼睛裏蕩漾着欣喜的碎光。抿唇抑制住唇角笑意,低下頭見雪地裏莫深剛剛留下的兩排腳印,撐好傘後,小心翼翼的踩着莫深的腳印,一步一步的追了上去。
小太監引着莫深和紅灼到了養心殿,早就得到莫澤野指令的總管将莫深和紅灼引到打理好的偏殿休息。
紅灼在一旁欲言又止,莫深知道她想說于禮不合,直接擺擺手示意她別說話。
莫深沒有在養心殿偏殿看書太久,便聽到一聲極具穿透力的“陛下駕到——”。
傳膳的指令一道道往下傳,莫深出了偏殿的時候,早就備在內膳房的碳箱中烘烤多時的禦膳用黃雲緞的棉包袱裹住紅漆盒盛了上來。食具在冬季從瓷器換成銀器,上桌後用一個裝熱水的瓷罐托着以免失溫。
不一會兒養心殿的圓桌上便擺滿了菜盤,莫深粗略算了算,這數量該超過五十道了,雞鴨魚鵝,飛禽走獸,似乎能有的都有了。
皇家果真奢侈。莫二少心裏感嘆。雖然他是個富二代,可是家裏從來都不允許這樣糟蹋食物,自小就時時教導他跟莫尚“一粒米上有神靈”。更何況莫深愛美食甚至超過愛美人,對于浪費食物的人也不待見。
“滾開,朕和皇叔吃飯不需要你們在。”菜上齊後,漂亮的小皇帝冷着臉淡淡道,身後的太監立刻如蒙大赦氣兒都不敢喘趕緊提菜盒的拿托盤的作鳥獸散出了門,眨眼間室內就只有莫澤野和莫深了。
莫深望着浩浩蕩蕩的一桌菜,眨巴眨巴眼睛,有點懵。
excuse me?這些太監走了誰來給咱倆布菜?自己起來夾嗎?莫澤野你不要形象本王還要呢?
莫深望着遠遠在筷子範圍之外的一道菜看起來頗為誘人,想到自己不能ooc繞過去夾,心情立刻差到極點,差點繃不住寡言清貴的親王殿下的皮。
小皇帝端着碗的模樣認真正經得像是在應付一件大事而不是吃飯,見莫深拿着筷子望着菜愣神,奇怪的問:“皇叔怎麽不動筷?是胃口不好嗎?”
莫深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放穩語調:“陛下難道為何不讓太監來試菜?”
莫澤野放下銀筷,想了想道:“就算他們服侍,皇叔也不會想吃這些索然無味的東西。皇叔試試便知道朕是何意。”
莫深就近夾了一道自己前邊看起來還不錯的菜,在咬下的瞬間捏緊了筷子。
——嘴裏的是什麽玩意!
不僅不好吃,還非常難吃,肉又冷又柴,如同嚼蠟。
仔細一想便知道為何,中國菜就吃那口熱氣,然而外面冬天已經是零下,而菜都是在景運門外的“外禦膳房”做好,放進挑盒裏,再送到養心殿旁的“內禦膳房”,一路上雖然有炭箱、被窩、熱水罐,但那又能起什麽作用。
莫深瞬間的沉默被莫澤野收進眼中,莫澤野悠悠的拿過湯勺為自己盛湯,一邊說:“朕剛剛繼位的時候,那些太監總是在一旁指手畫腳,說什麽朕要保重“龍體”,不能貪食,一道菜不能超過三口。怕朕撐出毛病,也怕被掌握了喜好,有人趁機下毒。”
“他們平時伺候朕時候一點顏色都沒有,吃飯時候倒是機靈,”莫澤野飲了口香菇雞湯,将飯盛進湯裏戳散,成了湯泡飯,“朕看哪一道菜,他們就把菜往我跟前挪挪,用羹匙舀到布菜碟裏。但是好吃的永遠只能吃兩次,他們便立刻撤了菜,真是倒盡朕的胃口的做派。”
莫二少繼續沉默。
原來當皇帝吃得都這麽差??
【你現在還想當個盡職盡責的皇帝嗎?】熵在腦海中問道。明明如以往一般沒有起伏,但莫深卻覺得自己聽出了一絲幸災樂禍。
莫深面帶微笑的咀嚼着嘴裏的菜,【不,換我我也要當個商纣王一樣驕奢淫逸的暴君。】
自己夾的菜,哭着也要吞下去。
呵呵。
莫澤野在那頭不準痕跡的的打量着莫深,見他正望着一道道菜發呆,一點看不出心思來,心裏原本小小的火苗燒得更猛了。
你在想什麽呢?
“……說是五六十道菜顯擺皇家氣派,但是這些菜華而不實,費而不惠,營而不養,淡而無味,根本不值得動筷子,”他嘆了口氣,“若朕不任性妄為一些,興許連肚子都吃不飽。”
怎麽皇叔還是沒有反應?朕打的溫情牌還不夠?
莫澤野心裏小劇場裏熱熱鬧鬧,但聲音卻漸漸弱了下去,聽起來悵然無比:“——它們,甚至抵不上我第一次見到皇叔時候皇叔送我的那個酥油餅。”
想起那個色香味俱全的酥油餅,少年天子臉上寂寥神色又多了幾分。
這樣的酥油餅,宮外幾文錢一個,并不是什麽稀罕物。但在記憶中,因為一遍遍的回憶驚鴻初見,而成為了絕世美味。
酥油餅和貴公子,無論如何都令人聯想不到一起。但人生就是由無數個巧合構成的,這位貴公子恰好在冷宮附近迷了路,恰好聽見了他的哭聲,恰好身上帶着從他還不懂事兒的侍女紅灼那兒沒收的酥油餅,恰好他餓得要命,迷茫和絕望綿延不斷的湧進心裏……
于是他忘不掉這個人,忘不了那只遞過來餅的漂亮的手。他從他手上拿油紙包的時候,盡量避免碰到這個人的皮膚。他渾身髒兮兮的,怕弄髒了那麽幹淨的他。
有什麽涼涼的東西摸上了他的臉,莫澤野回過神,見莫深正朝他探身過來。
這一次莫深的手是涼的,卻讓他心髒砰砰跳,耳根發燒。
春水一般溫柔的眸子裏映着他的倒影,莫深彎下腰,攬着莫澤野的肩膀,讓他能将下巴磕在他的肩膀處。
脖頸間的氣息是溫熱的檀香,莫澤野悄悄的呼吸了幾口,耳邊傳來莫深鄭重而溫柔的聲音:“澤野,今年你的壽辰,皇叔親手為你煮一碗長壽面好不好?”
這句話令莫澤野腦中炸開了一道白光,心髒跳得太快,讓他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一雙桃花眼呆呆的望着前方,似乎突然不明白莫深在講什麽。
除了酥油餅,貴公子也能和廚房聯系起來嗎?
莫深壓抑住了用手去戳他光潔臉蛋的邪惡小心思,順手屏蔽了識海中與熵的對話。
誰叫那邊在瘋狂地提醒他ooc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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